赵芳如沉吟片刻后道:“嗯……臣曾听过一个传闻,说……阿鲁台会法术。”
玄清好像听错了一样问道:“什么?”
赵芳如觉得自己说的有点离谱,但她不得不往这方面想;“臣虽不信,但这次阿鲁台行为如此怪异,臣担心他会有这方面的动作。”
玄清嗤笑道:“法术这方面?那他之前怎么不用?”
赵芳如不确定的说道:“臣也不知,但臣俘虏了不少鞑靼兵,都会这么说。”
“也许是阿鲁台让他们这么说的呢?”
赵芳如摇摇头:“士兵或许会听从安排,可鞑靼的流民也是这样说的,传说他能呼风唤雨,所以才能做太师。”
玄清照样不信,且略有些不耐。
赵芳如继续道;“斡难河后面就是焉山,但焉山地形复杂,我军至今不能摸清里面的山路,如果阿鲁台将我们引入焉山,即便我军十倍于他,恐怕也不能取胜。
况且,如今并非冬季,斡难河虽不宽阔,但如今正是上游雪山融化之时,若是在上游修建堤坝,待我军冲杀之时放水,大水冲刷之下,我军亦是凶多吉少。”
玄清神色正经起来,思忖片刻后道:“阿鲁台熟知天文地理,对此地更是比我们都要熟悉,若他装神弄鬼一番,再说出点风霜雨雪之类可预见的东西倒也不是不能骗到鞑靼那帮蛮子。”
“臣也是这样想。”
玄清想了想,忽然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赵芳如道;“臣此言过于离奇,若被其他将军听见恐不能让臣说完。”
玄清挑眉道:“朕让你做边军主帅,你的话谁敢不听完?”
赵芳如默然不语。
玄清面露不悦,片刻后说道:“朕知这个主帅不好当,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要你在此处扎下根来,往后不会有人不服你。”
赵芳如面色不变,只道:“臣明白。”
玄清点点头,说:“没什么事就去忙吧。”
“臣还有一言。”
“说。”
赵芳如抬头直视玄清:“如果陛下要打过斡难河,直击鞑靼军,臣请陛下命臣为主将。”
玄清微微抬起下巴俯视她,问道;“为何?”
赵芳如笃定的说道:“臣最了解焉山,臣有信心,即便赢不了也能把将士们带回来。”
她说这话时隐隐有舍我其谁的豪气,偏又极稳重,仿佛一定能说到做到。
玄清这次其实是有些私心的,赵芳如虽然能力不错,但她始终是个女子,并且会常驻铁岭,玄清想要的是能托付五军都督府的人,这个人他属意韩真,赵芳如上次已出尽风头,这次若还不给别人机会,难道真让她进京掌京军不成?
玄清垂眸考虑片刻,说道:“朕准了。”
赵芳如躬身一礼:“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不过,朕会让韩真和你一起带兵。”
赵芳如顿了顿,说道:“臣遵旨。”
下午韩真和李文忠就出发了,玄清巡营回来已是晚间,军营里十分安静,唯有士兵整齐的脚步声与呼啸的风声。
玄清洗漱好,只穿了睡衣,外罩一件大氅,坐在火盆边看帝都送来的奏报,帐中炭火偶尔噼啪一声,李宣在旁伺候茶水,见玄清面有疲态,低声劝道:“陛下,要不先休息吧?”
玄清摇摇头:“朕等一等文忠他们。”
“陛下何不先休息片刻,等李将军他们回来奴婢叫您。”
玄清没有应声,他看着奏报上文殊的批注出神片刻,忽然问道:“李宣,你说皇叔为何不给朕写信呢?”
李宣一愣,迟疑道:“陛下将朝堂托付给王爷,想是事情太多,无暇顾及。”
“是吗?可是朕少时来军营历练,皇叔每隔半月都会给朕写信。”
“王爷那时是担心陛下在军中不适应才常常来信,如今陛下已经号令三军,何需王爷操心啊。”
玄清放下奏报靠在垫子上,片刻后道:“若是朕不想他走……”
李宣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下文,于是抬头看了看玄清的神色,玄清望着门帘的缝隙,目光飘的很远,李宣猜想他是想问如果不想文殊走该怎么做,可玄清没有说出口,他也不能回答。
玄清忽的叹了一声,坐直了,挪开几本奏报,他换了张信纸,拿起笔又停下,狼毫吸饱了墨,落了一颗墨点在米色的纸上。
玄清心头千头万绪,最想写的是我想你。
韩李两人直至清晨才回来,韩真面上还算淡定,李文忠却是压不住脸上的喜色,拉着韩真跑去主帐找玄清报喜,玄清正和赵芳如讨论斡难河附近的地形,还没见着人呢就听见李文忠风一样的脚步声,以及两声快乐的陛下。
玄清转向门口,李文忠喜气洋洋的掀了帘子进来,顾不上行礼,先道:“陛下!我们昨夜可立大功了。”
玄清挑眉道:“哦?”
李文忠又神神秘秘的说道:“我们俘虏了一个人,陛下猜猜是谁?”
玄清骂道:“跟朕卖关子,你活腻了?”
李文忠撇撇嘴,委屈道:“臣不敢,我们抓到了阿鲁台的儿子赤木。”
玄清闻言与赵芳如对视一眼,蹙眉道:“什么?”
韩真补充道:“臣等在回来的路上遭遇埋伏,看情形似乎是阿鲁台料到我们会偷袭,所以安排了人在树林里等我们,他们人很多,我和文忠出来时身后有追兵,前面又有伏击所以打了许久,不过好在文忠认出了赤木,我们抓住他后鞑靼兵不敢上前才有机会出来。”
不等玄清问李文忠又接道:“那小子把自己的脸涂得可黑了,他们都把脸涂黑了,我差点就没留意,要不是他们穿的不一样,我肯定认不出来。”
玄清道:“人呢?”
“外面呢。”
玄清快步出去,果然见到帐前五花大绑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脸上全是煤灰,他嘴里塞着布条,却依旧在呜呜呜,看表情似乎是在骂人。
玄清向看着他的士兵道:“让他说话。”
赤木嘴里的布条一被拿走他就开始用蒙语骂骂咧咧,叽里呱啦吵得玄清耳朵疼,他问周围人道:“他说什么呢?”
韩真和李文忠一脸茫然,赵芳如知道他在骂什么,可是难以启齿,玄清问了一圈没人敢答应,于是向赤木道:“你会不会讲汉语?”
赤木被他噎了一下,一想到自己刚刚辛辛苦苦骂了一堆,中原皇帝居然听不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生涩的汉语骂道:“只会偷袭的孬种!我父汗早晚弄死你!”
李文忠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赤木又开始骂人,玄清问韩真道:“就俘虏了他一个?”
“还有一些小兵,知道的不多。”
玄清想了片刻,忽然道:“给他松绑,弄弄干净,请到主帐。”
李文忠:“啊?”
玄清瞪他一眼:“啊什么?”
李文忠:“哦哦。”
玄清在主帐等了片刻,军营里的将军陆陆续续都来了,赤木收拾了一番后被押进主帐,警惕而傲慢的注视着帐中的人。
玄清由他观察了一会儿,说道:“我听说阿鲁台有五个儿子,怎么偏偏派你来伏击梁军?”
赤木傲然道:“当然是我父汗器重我。”
玄清呵呵笑了两声:“是吗?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是说尊贵的人不应该涉险,我大梁的皇帝也不会派最看重的皇子去打伏击,你的父汗如果真器重你,怎么会让你干这样的脏活?”
赤木咬牙切齿道:“我们鞑靼的勇士当然应该冲锋陷阵,哪像你们中原人这么软弱。”
“是吗?朕听说你有个弟弟博文强识,深受你父汗的喜爱,不论到哪里都会带在身边让他学习政务,朕想知道当你在深夜的树林里冻僵的时候你的小弟弟在做什么呢?”
“你!”赤木怒视着他,面前的皇帝看上去十分年轻,似乎要比他年轻十多岁,面容白皙英俊,是他最看不起的小白脸,但就是这样的小白脸却精准的刺中了赤木最为痛苦的伤口,差一点就淹没了他对阿鲁台的忠心。
玄清微微笑道:“你们蒙古人如果抓到了中原的皇子就会拿来威胁皇帝要钱要地,朕抓到了你,你以为朕该向阿鲁台要些什么呢?”
赤木恨恨的看着他:“你什么也要不到。”
玄清十分同意的说道:“确实,对你父汗而言,你死了最好,不过,对朕而言,你活着才有用。”
赤木警觉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玄清走下主座,来的赤木面前,赤木此时才发现他很高,几乎和自己差不多高,玄清凝视着他慢慢说道:“朕早晚要杀了你的父汗,可是我们汉族百姓不喜欢在草原生活,朕也不打算对蒙古人赶尽杀绝,所以朕需要一个人替朕管理这里,朕并不欣赏你的弟弟,但觉得你或许合适。”
赤木心里微微一动,不由自主的问道:“为什么?”
玄清一笑;“因为你是最像你父亲的儿子。”
赤木深吸了一口气,他最想听到的话却从最不该这样说的人嘴里听到了,这一瞬间他觉得遇到了知己,但玄清下一句话又狠狠刺痛了他。
“但也是最不被看重的儿子。”
赤木捏紧拳头闭上了眼,他想到了许多为了博取父汗认可而做的努力,他付出了千倍万倍,却始终没有让他的父汗对他点过哪怕一次头。
文殊在文德殿的偏殿用过晚膳,正准备休息片刻时内监抱着一堆奏报进来了,文殊立在窗前问道:“陛下送来的?”
内监忙不迭点头:“正是刚刚送到的军报还有陛下批复的奏折。”
“放这吧,我一会儿看。”
内监放下东西又说了几句早些休息之类的话后走了,文殊走到桌边翻了翻,几份玄清批完的奏报下面是军报,不知怎么这次的特别厚,文殊光数份数就数了有一会儿,军报下面还有一个信封,上书襄王亲启,是玄清的字。
玄清的信出奇的厚,文殊实在意外,因为玄清不论说事还是寄信都尽量简单,从不会说无关紧要的事。
他拆了信封拿出来看了看,这次的信却洋洋洒洒写了四页半,行文是玄清的行文,内容却琐碎的不像他写的。
从他刚到军营时吹风吹的嘴唇起皮,到后面抱怨这次没在铁岭城吃不着像样的东西,再到最后说铁岭下雪了,军营旁开了许多梅花,与帝都的梅花不同,这里的梅花树高大,花朵却极小,没有花叶,花瓣含着雪,风吹的时候,分不清飘落的是雪花还是梅花。
他写西北的冬季天地一片苍茫,唯有这样的梅花尚可一赏,我看梅花时希望你在身旁,可一想到这里天气,又怕你来了同我一般受苦。
再到最后的最后,似乎是无意添了两句,问文殊在帝都过的怎么样,政务忙不忙,若是太忙没空回信,就把奏章寄一点到这里,他会亲自看的。
文殊合上信纸叹了一声,不知该怎样回信,他想就当没收到,全然不知有这封信,又怕不回信玄清不高兴,回来问他为什么不理人,那他该怎么说呢?
最终文殊不忍心这样不理他,于是提笔回了几句:“臣在帝都一切安好,唯盼陛下早日归京,正月将近,若战事顺利,陛下回京时或能共同守岁。”
一张纸夹在他送给玄清的奏报里,在七天后送到玄清手里,玄清清晨收到信,迫不及待的拆了,短短几行看的他抿唇而笑。
李宣明知故问的笑道:“陛下高兴什么呢?”
玄清唇角一弯:“早点把这帮杂碎收拾了,朕要回京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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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写其他将军,因为懒得再起人名了
七天不见没有多一个收藏和一个小黄灯,心碎了
第20章 何止(20)
距梁军偷袭鞑靼军营成功已有十日,阿鲁台一直没有来信要求归还他的儿子,鞑靼军仍守在斡难河边没有前进也没有退缩,似乎认定了这条河就是他们的底线,只要梁军不来打,他们就不会主动出击,即便他们抓了自家的皇子也不会。
这种态度不像是要夺回领地,倒像是想讲和,拖着梁军不打,等大梁耗不起主动求和,如此鞑靼就可以坐地起价。
至于为何一直守在斡难河,因为这是他们先祖统一蒙古之地,是不能丢弃的土地,梁军中的许多人有这样的猜想,已有人向玄清提议可以先向阿鲁台试探一二。
不过这种提议被玄清一口否决,他的原话是:“朕来是为了让蒙古三部向大梁俯首称臣,不是为了少嫁几个公主,少给一点钱财。”
皇帝态度如此坚决,将军们自然不能多话,玄清和众人的推测差不多,不过他根本不在意阿鲁台的态度,他将整个大梁最精锐的部队都调到了这里,梁军和鞑靼军实力悬殊,既然可以碾压,为什么要和谈?
阿鲁台不肯出手,玄清就主动出击。
赤木在梁军大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十多天过去,他的父汗没有任何消息给他,两军都有细作,虽打听不到关键消息,但传个密信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阿鲁台曾说为了逼真他不会再管自己,但如今梁军作为如此反常,阿鲁台依然不给指示赤木多少有些没有头绪。
梁军也没有像意料之中的那样向他打听阿鲁台的战术,赤木有些惶惶然,特别是最近他发现梁军似乎有所动作,赤木担心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更担心完全被父汗舍弃,正当他想去找玄清时,玄清先派人来找他了。
赤木立刻觉得是梁军出击前要摸清鞑靼的底细,他打算好好发挥一番,可到了才发现玄清并不打算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而是像拉家常。
主帐中只有李宣在旁伺候,玄清一身便服,坐在椅子上舒展着长腿,看到两个兵卒带着赤木进来,微微笑道:“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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