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一闭眼,滑下一颗眼泪,没再说什么,玄清又坐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的出去了。
是夜,两人都没睡着。
离玄清租的院子过两条街就是黄府,黄府这夜同样不安生,跟随文殊审问的书吏从府衙出来后就直奔黄府,将情形同黄安说了,黄安立刻抓着他问道:“王爷的书吏长什么模样?”
这个小吏被他的脸色吓到,嗫嚅着说:“这……这小的也没看清,就……就长的挺高的,大人,别管那小子了,快想想现在怎么办吧。”
黄安骂道:“蠢货!什么样的书吏敢让亲王等他!这必是宫里来的人。”
“啊?!”
“快去把师爷叫来!”
这小吏应了一声,立马跑了出去,不多时,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快步进来,黄安拉过他道:“邱先生知道王爷审何晏的事了吗?”
邱先生道:“知道了,大人莫慌,襄王并无实据,大人只需在今夜将所有书信账目全都焚毁,明日即便是审问大人,也坐不了你的罪。”
黄安立时警觉起来:“烧了?为何要烧?若是不想给他们查出来,我拿出去藏起来便可。”
“大人,开封府就那么点大,襄王若真想查,挖地三尺也能找出来,到时大人不是百口莫辩。”
黄安急道:“可若是真的追查银子的下落,即便我烧了书信也无济于事呀。”
“大人怎么这么糊涂,开封府上上下下都听大人的,纵使何晏诬告大人,襄王又能找出第二个人指控大人吗?”
黄安蹙眉想了想,说道:“可这事必得有个说法,若仍栽到何晏头上,一则银子数目对不上,二则开封府这么多人也不能说就没人看见咱们送银子啊。”
“诶呀,大人,只要没有实据,再多人告也是诬告,这事一直拖下去就必有转圜的机会,您在河南经营日久,还怕秦王不救您吗?”
黄安面露犹豫,邱先生又道:“襄王只是来巡查,不会一直留在河南,等他一走,再把何晏杀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大人至多不过是失察之罪,照样是地方大员。”
黄安道:“可现在陛下现在明着要查此事,若我们再这样做,不是打陛下的脸,朝廷安能放过我?”
邱先生袖手道:“那大人难道要和襄王实话实说?若是如此,大人只怕……”
黄安想到自己的女儿,重重叹了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邱先生微微一笑,拱手道:“那我就不妨碍大人了,先告退。”
黄安挥挥手,回身去了书房,邱先生回到自己家中,吹了几声口哨,一个黑影浮现在窗口,邱先生上前轻声道:“速报王爷,何晏翻供,陛下密令襄王彻查。”
黑影微微点了下头,飘然离去。
黄安钻进书房后将与秦王还有一些京中官员的往来信件都翻了出来,他一封封检视,完全没留意书房门口已站着一个人影。
韩真在外看了片刻,轻轻叩响房门,黄安一惊,紧张道:“什么人?”韩真推门而入,黄安立时惊道:“你……你是何人!”
韩真一笑:“我乃禁军统领韩真,奉陛下之命来救大人。”
黄安手里的信件哗啦全掉在了地上。
四更时分,韩真从黄府出来,直奔玄清的卧房,李宣守在门外,见他前来,说道:“将军稍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他尚未推门,便听里面玄清道:“韩真吗?进来吧。”
韩真同李宣对视一眼,推门进去,玄清并未就寝,披着头发靠在窗旁的榻上,屋里并未点灯,月光从窗口洒下来,照亮了他孤寂的侧脸。
韩真有些意外,行礼道:“参见陛下,臣不知陛下还未歇息,惊扰陛下了。”
玄清转过身面对他,说道:“坐吧,什么事?”
韩真点了灯,在他对面坐下,说道:“今夜黄安想要焚毁书信账目,臣去拦了,劝说黄安留下这些东西,黄安给了臣一本账册,请陛下过目。”
说着从怀里掏出账目递给玄清,玄清略翻了几页,是河南这些年税收的实际账册,清楚的记录了每笔款项给了谁,玄清边翻边问;“这些东西可以保命,他为何拿去烧了?”
韩真道:“一个姓邱的师爷劝他的,说只有烧了这些东西明天殿下审问他时才拿不到实据。”
玄清挑眉道:“师爷?你之前见过吗?”
“没有,臣之前并未亮明身份,自然进不得黄府,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听他今夜劝黄安的说辞,臣觉得他似乎是秦王的人。”
玄清思忖了片刻,这当口门外又响起敲门声,李文忠在外道:“陛下陛下,臣有事禀告!”
玄清道:“进来。”
李文忠跑进来,说道:“陛下,臣今夜抓到一个细作。”
“人呢?”
“呃……死……死了。”
“怎么死的?”
“他自己死的。”
玄清翻了个白眼,说道:“查出他从哪儿来的没有?”
“臣让人去查了,还没找着呢,他们太专业了。”
玄清随手抄起茶盏砸向他,李文忠接住了茶盏道:“陛下别生气嘛,臣有收获的,那个细作身上有个牌牌,陛下看。”
玄清接过那个黑色的玉牌,这牌子一面是饕餮纹,一面是数字。李文忠抱着茶盏喝水,说道:“这整的挺像那么回事儿哦,锦衣卫也有这种牌牌。”
玄清收了玉牌,问道:“收拾干净了吗?”
“干净了!保证没人知道他失踪。”
“滚回去继续查。”
“哦哦,诶,真真,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韩真翻了个白眼:“只准你半夜过来,就不准我也过来。”
“不是啊,你来是什么事啊?”
玄清打断他道:“行了,你赶紧滚。”
李文忠撇撇嘴:“哦。”
玄清忽的想到什么,说道;“站住。”
李文忠:“啊?”
玄清向韩真道:“今夜黄安能与之密谋的人除了在牢里同皇叔一起审问的,也就是这个邱师爷,文忠抓到的人多半是他派出去的,你二人一起去查他,要活的。”
韩真行礼道:“是。”
说着同李文忠一起出去了,玄清翻着账目,不觉有些头疼,李宣进来道:“陛下,天快亮了,还歇息吗?”
玄清扶着额头道:“不歇了,等天亮了随朕出去走走。”
李宣适时的帮他按了按太阳穴,说道:“陛下要放黄大人一条生路吗?”
“他就是个鱼饵,钓到了大鱼再处置吧。”
“是,今夜之事要告知殿下吗?”
玄清默了片刻,说道:“不了,等河南的事办完,朕亲自去西安会会秦王。”
李宣眨眨眼:“陛下不和殿下一起去?”
玄清又是顿了一会儿才道:“太危险了,到时先送皇叔回京,然后再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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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南的这些事很多都是真真带小李去办的,比如前面找到何晏让他写状子什么的,都写了感觉像水剧情,就全都略过。
又掉收藏了!啊!心塞
第44章 何止(43)
翌日,玄清与文殊一道出门,文殊面色更冷,玄清有话也不好说。
到了府衙,还没开审黄安就先向文殊认罪,他昨夜已经投诚,今天没必要拖延,文殊微有诧异,但稍微想想就知道玄清昨夜必有一番动作。
可他今晨没和自己打招呼,文殊心里更为郁结,面上不好显露,只缴了黄安的官印,将他安置在府衙里,又放了何晏,官复原职,将他放回杞县继续主持县里的政务,忙完已是中午。
一上午玄清都在后堂听文殊安排布政使府衙的事物,中午该用膳时,准备去前堂找他吃饭,但文殊不想看见他,竟先一步走了。
玄清从后堂追出来时,他已乘轿离去,玄清骑马去追,李宣忙跟上来,给他带上帏帽,轿子自然比不过骑马,没一会儿玄清就追上他,撩开车帘道:“皇叔生朕的气?”
文殊恼怒的看他一眼,一句话不说,将车帘扯了回来,大街上人来人往,玄清也不能当街同他拉扯,只得先跟着轿子回去,待进了院子,文殊下来后径直往自己房间走,玄清跟上去拉住他道:“皇叔听朕解释。”
文殊回身一把推开他,怒道:“陛下何必与臣解释!什么事不是陛下说了算!”
玄清重又拉住他的手腕,好言劝道:“皇叔,朕来不及告诉你黄安已经认罪,今晨四更天时朕才得知,早上……早上皇叔……”
玄清不好再说下去。
文殊简直气笑了,道:“是,是臣不对,臣不该给陛下脸色,让陛下连句话都说不了!”
说罢甩手就走,玄清追着他要进房间,文殊啪一声把门关了,玄清这辈子第一次吃闭门羹,竟是愣愣的站了片刻,没反应过来。
院子里的仆从都吓傻了,大气不敢出。
文殊气的心肺都疼,捂住前胸坐下,脑中不断回放着这些天的事,恨的无以复加,只想当时死了才好。
玄清在外面站了片刻,想敲门又不敢,最后颓然坐在台阶上叹气,李宣赶回来,见他竟然坐在地上,忙道:“陛下怎么坐在此处,快起来吧。”
玄清按住他的手,道:“朕等皇叔消气,你……你先回房。”
李宣看看房门,再看看玄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文殊在里面听他这样说,只觉得他只会逼自己,忍不住抓过手边的茶盏砸的粉碎。
玄清听到里面碎瓷的声音,一个激灵站起来,顾不得别的,硬闯了进去,文殊抬眼怒视着他,玄清看他只是摔了茶盏,顿时松了口气,然后便有些尴尬。
文殊偏过头不愿意看他,玄清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他身边坐下,说道:“皇叔有气就冲朕来,不要伤了自己。”
文殊嗤笑一声:“臣岂敢。”
玄清感到十分棘手,不知道怎么劝,僵了许久后才道:“皇叔怎么撒气都好,别再砸这些东西来,朕一想到……就心疼不已。”
文殊没有一丝心软,更是听不得他提这件事。
玄清又道:“是朕不好,让皇叔未出孝期就来河南,但是满朝文官都是世家贵族,千丝万缕,互有牵扯,让他们来河南,难保不会被秦王收买,朕可以信任的只有皇叔。
如今……如今黄安也已认罪了,朕想着先送皇叔回帝都,让皇叔好好休养。”
最后这句还算人话,文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陛下最好说到做到。”
玄清想着还有什么话能劝他,李宣看他俩终于缓和了一点,才敢进来收拾了碎瓷,又问:“陛下,用膳吗?”
玄清看向文殊,文殊没好气的道:“陛下用吧,臣不饿。”
玄清正欲劝他几句,忽然韩真从门外跑进来,急道:“陛下,黄安死了。”
玄清和文殊都是一惊,一齐看向他,玄清蹙眉道:“怎么死的?不是让你们看好了吗!”
韩真道:“黄安是……是毒死的,在午膳里查出的砒霜,府衙里的人已被看住了,但……但没人知道怎么下的。”
玄清极为不满,愠怒的问道:“那个邱师爷呢!”
韩真道:“今晨我们才查到这个邱师爷的住所,但他并不在屋里,也没有搜出什么,府衙里也没有见到他。”
“黄安府里呢?”
“正……正在搜。”
玄清怒道:“怎么现在才搜!”
韩真忙道:“邱师爷在府衙里是挂名的,他今日理应去府衙当值,所以臣先派人搜了府衙。”
玄清暗自气了一会儿,片刻后冷笑道:“这开封府里真是卧虎藏龙,先把人找到,弄清楚谁给黄安下的毒,守住黄安的府邸,再把何晏看住了。”
韩真领命去了。
玄清回头看了眼文殊,文殊已顾不上生气,问道;“邱师爷是谁?”
玄清道:“若朕没猜错,应是秦王安插进黄安府里的,现在看起来秦王在河南势力不小,先是钦差,后是布政使,都是说杀就杀,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文殊蹙眉想了想道:“昨夜黄安可交给陛下什么东西吗?”
“账目,朕原想着怎么样也该是等皇叔搜了黄安的府邸他们才会有所察觉,没想到这么快,朝廷的府衙都漏成筛子了。”
“秦王既然安插了师爷在黄安身边,府衙有他的人也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刺杀二品大员这样但事不该几个细作就能决定。”
玄清道:“必是他们上午发现黄安交了东西给朕,才会中午就寻机杀他,黄安一定还知道别的事,不然贪污一点银子,不至于秦王这么快动手杀人。”
玄清越想越觉得此地凶险,与文殊道:“朕让文忠接管此处,他母家在此有些势力,应能压住此地不乱,明日朕送皇叔回京。”
文殊明白他这是要让自己抽身,于是也不再多问,说道:“劳陛下费心。”
玄清看了看他“皇叔……皇叔记得用膳,旅途劳累,要先休息好。”
说罢出去了,文殊这才放松下来,回想起刚才玄清的言行,竟觉得他现在出奇的有耐心,一时有些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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