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妇人感觉自己心中房中全都空落落的,喘口气都快带回声了。
她在屋内呆得五脊六兽,便不想再进屋。
无聊极了,就拿一堆青菜坐在门口台阶上慢慢的摘,实在没得摘时,只能干坐着晒太阳。
临近中午时忽然有人敲院门,边敲边喊:“阿娣,是我,阿娣开门!”
“来了!来了,别敲了。”尚良娣撑膝起身,小跑到院门口,拉开小脚门:“你怎又这个点钟来了?天天来蹭饭,像话嘛!”
女人嘴上讲着抱怨的话,脸上却平添许多笑意。
“添双筷子而已,干嘛讲‘蹭饭’这么难听,我陈泰还差这一口饭了?”
他老公撇嘴哂笑:“再说你这一个月三十块,两口人哪吃得完?你辛辛苦苦煮的饭菜,吃不完倒掉多可惜。”
尚良娣笑着拿手肘拐了老公一记:“就你会说。”
她老公神情得意停下脚步:“你还真说对了!没人比我陈泰会说。我跟你讲,这栋房子的事,我打听清楚了。”
尚良娣惊讶:“这么快?真的假的?”
陈泰笃定点头:“当然真,比真金还真,我结识到一位非常了解内情的人,老厉害的。”
尚良娣更觉不可思异,忍不住驻足追问:“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泰往房屋方向瞥一眼,确认傻子没出来,才低声对他老婆说话。
他将曹美莲与情夫贺勇男如何被杀,隔天商翠娥也被丈夫杀死的事情一五一十,十足详尽的讲给尚良娘听。
连贺勇男企图强奸霍振庭,从而与曹美莲大打出手,牵出个床底下的林玉,都讲得一清二楚。
听得尚良娣捂嘴惊呼:“我的天……”
陈泰卖乖扁嘴:“外头街坊大多只传这栋楼里上个月死了俩,其实院里院外总共死了仨。
只不过那个卖包子的,被烧成炭尸,太吓人。巡捕房收尸的时候,裹得格外严实,没叫人瞧见。
旁人只当包子铺拆了,卖包子的走了。其实也是件人命官司,没人在意而已。”
尚良娣双手抱臂,用力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神来,喃喃自语:“竟死这么多人,那不就是正经一栋凶宅?”
陈泰咧嘴嘻笑:“你怕呀?咱活人都不怕,会怕鬼?”
尚良娣闻言也跟着轻笑一声:“就是,死人的地方多了去了,我才不怕。我爹妈、你爹妈,哪位尸首不是我亲手装裹的?我会怕这?”
陈泰揽住她肩膀褒奖:“我媳妇真了不起。”
尚良娣神情妩媚瞟他一眼,心里仍觉好奇:“你跟谁打听来这么细致的消息?连这边街坊都没看见,你那些混混朋友竟知道这么清楚。”
“我机灵呗!”陈泰神情得意,呲牙一乐,将自己顺藤摸瓜的原委徐徐道来。
“我是寻思哈,那烟花之地,最是龙蛇混杂、消息灵通的地方,也最便宜打听隐晦东西。
所以我昨晚去找了你从前的好姐妹嫣粉儿。
我跟嫣粉儿说,咱们打算盘下这栋房子,让她帮忙打听打听,先前这里出过什么事情……”
尚良娣听到这里突然攥拳捶打她男人,愤恨斥骂:“我看你是借机去嫖!你个龟孙,你还敢嫖嫣粉儿?你嫖那婆娘,她恨不得下一秒就召告全世界,说我侍候不好你,你可真会给我丢脸!”
“没有!我没嫖她!我发誓——”陈泰说着当真竖起三根手指:“我真没嫖,你最了解我,我对那事没瘾。让我去住‘楼子’,还不如给我副骰子耍两把。”
这倒是大实话。
尚良娣稍微沉吟片刻,暂时放下成见,但仍出言警告:“你就算嫖,也不能去嫖我认识那些小贱货,那帮人一个比一个嘴巴恶毒。”
“我真不嫖!要嫖也只嫖你。”陈泰拧眉咂舌,看他表情好像的确被冤枉:“你到底还要不要听嘛?”
“你继续说。”
陈泰唉声叹气继续往下讲:“我是真没嫖嫣粉儿,不过她很给你面子,帮我介绍了一位帮派里的大人物,如今在青帮里分管西区码头三条栈桥的白先生。
白先生从前是厉先生他们巡捕房的警官,跟厉先生是同事,霍家的案子他也有参与,他看过档案,所以知道得特别详尽。”
尚良娣面色犹疑:“他知道归知道,怎就这么愿意告诉你?
你拿什么好处跟他换呀?
青帮那群龟公爷们,我是清楚透顶了,没好处,你一个字都甭想从他们嘴里抠出来。”
陈泰耸眉摇头:“倒是没跟我要好处,只给我留了四个字,「常来常往」。
我猜,他是不是也想通过我们,多知道一些厉先生的事情?毕竟现在厉先生是你老板,近便观察、好打听。”
尚良娣攒起眉头审慎思量:“有可能……”
陈泰摇头晃脑嘿然一乐:“青帮跟巡捕房好一阵、恶一阵,拉扯多少年了,不关咱的事。
咱们只管顾好眼前,等厉先生回来,你见他一次就对他说一次,说这房子里闹鬼,不是两个,是三个。
保准吓得他屁滚尿流,慢慢的他肯定就不会再带傻子回来住了。
到时候,我们给他照看房子,房子不就相当于咱家的了?
咱们把房子仔细打理得漂漂亮亮,也给咱俩丫头办时毛的同学会、生日会,让她俩在同学面前长脸,多交往有钱人家少爷,将来一定能搏个好前程。
那时我俩好房子有了,好女婿也有了。吃香喝辣不用干活儿,再请几个佣人使唤,就像从前一样……嘿!想想都惬意。”
尚良娣连连点头:“正是呢。”
他俩脚边无声无息卷起一阵小旋风,草叶转着圈摇晃。
呦呦鬼啸,凶神恶煞:“穷瘪三,臭婊子,杀千刀的俩赤佬!厉长官才不怕鬼,等厉长官回来,让他打死你们!”
第232章 :真想给你一脚
范筹到巡捕房签下考勤立即给燕京的厉海打电话,说善良嫂有意辞职的事情,顺便也提供了目前的几条解决方案。
厉海当然希望他哥能帮忙照顾霍振庭,但问题是他哥自己也是伤员。
而沪城厉府中,绝大多数佣人已经开始放年假;连管家丁叔都趁这两星期带老婆孩子到处走走看看、玩一玩。
霍振庭回去就只能在大院子里放养,除了丢不了、饿不着,其实约等于没人管。
厉二爷思来想去,觉得霍振庭还是留在霍宅更合适,于是对范筹道:“你去找厉江拿我摩托车钥匙,比骑你那驾‘脚蹬子’方便点,得空多去看看庭庭和善良嫂。
善良嫂家里还有两个小闺女,如果她老公去霍宅打更,俩小孩就没人管了,万一夜里有贼闯空门,两个女孩子自己在家不安全。
你跟她说,这段时间她家四口都可以住进霍宅,只要保证把我庭庭照顾好,等我回去当面答谢。”
“好,我这就去传话。”
范筹寻思趁清早火华哥还没来给他们下任务,赶紧去厉府取车,完了直接上霍宅传讯,这样万一下午出去抓贼,他也轻松点。
结果放下电话不到一分钟,他同组探员就推门进来嚷嚷:“小范你可算来了!李贵招了,咱俩这就带几个兄弟去逮人。”
范筹张口结舌抬头看挂钟:“我没迟到啊!咋叫‘可算来了’呢?”
他同事咧嘴嘁笑:“吕荣和火华哥一宿没睡,凌晨三点多在妓楼子里堵着李贵,回来直接开审。
我今早六点钟就回来帮忙,你这个点钟才到,不是‘可算来了’是什么?”
范筹哭笑不得:“我的妈呀,你们都是铁人?”
“我的天呀,难道你是娘们?快走吧,别啰嗦了。”
他同事明显有点不耐烦,范筹被数落得脸涨通红,却没好意思吭声;把警棍挂腰上,赶紧跟同事往外跑。
不换个头头体验一把,小范警官永远感悟不到他老大平时多会“摸鱼”。
这大概也是火华哥为什么看不上厉海的原因。
富家公子不懂努力,却可以凭家世背景挤进衙门混日子。
若再来跟他们普遍人抢案子、抢升职加薪的名额,那简直罪该万死。
同样原因,火华哥手下也瞧不上范筹,嫌他懒,只配给阔少当跟班跑腿。
偏偏范筹还真就是那种小富即安的性格,厉太太给他开一份工资,加上巡捕房底薪,比他爸干一辈子工人的收入还高点。
破案得奖金当然好,但得不着,他也不太在意。
巡捕房直聘探长门坎很高,要大专学厉,懂外语;但选探员只要初中毕业,认得英文字母就可以。
而探员熬满六年可以申请考核见习探长,见习期间连续三个月破案率达标,就能被破格提拔。
这是巡捕房基层警员晋升的唯一通道,所以有上进心的探员,肯定削尖脑袋拼命办案。
当上探长别的不说,局里先会给配辆大摩托当座驾。
当真是搏一搏,脚踏车变摩托。
范筹和这帮人混一起,因为没上进心被瞧不起很正常。他说话比较“平常心”,没人爱听;不说话,人家又觉他是来凑数的,很没用。
“哎你咋回事?快走两步脚疼啊?”
范筹连忙小跑起来追上同事。
他们到一楼先点外勤,凑够人数后去武械库签字领步枪和子弹。
小范警官把四尺多长沉甸甸枪杆子挎身上,心里忽然有点紧张,小声问他同事:“抓几个混混而已,能有机会开枪?”
同事轻蔑咂舌:“你可别告诉我,你不会用。”
“当然会用,我好歹也是军校毕业。”范筹好脾气耸耸眉毛:“但只射过纸靶,没射过人。”
他同事拍他肩膀安慰:“人贩子不算人,你当纸靶子射就行。”
小范警官嘿嘿憨笑,心想同事虽然脾气不好,但这份正义感还是很值得尊敬的。
对方大概因为范筹脾气太好了,不好意思一直冷脸,临出发时上前给他多解释两句,说青帮人多势众,虽然都是混混,但怕他们聚众抗捕,届时手里有枪才能镇得住场子。
范筹连连点头:“那是,没枪不行。”
随即又道:“厉海答应把他摩托借我了,但得去局长家拿钥匙,你看我现在跑去趟厉府,来得及不?”
他同事当即瞠目摇头:“来不及。况且局长一早就跟那个东瀛专家带盛祺福去市局做测谎了,根本不在家,你晚点再说吧。”
“啊?”范筹惊诧,神情略显担忧:“咱局长那伤……”
他同事一边伸手示意他去骑车,一边咂舌挤兑:“咱局长要办大事,你可别‘掉链子’。”
治青帮算是件大事,但如果仅仅为了治青帮,尚不至于叫厉江这么上心。
他还想治中野优泰。
要“治”他,就得先了解他,所以和他交朋友。
当然厉江还想了解令中野优泰引以为傲的吐真剂。
厉江从中野房里偷出来那支吐真剂,卓磊反复化验后仅能确认其中两样主要成份,具体效用还得靠做人体实验才能获知。
而眼下盛祺璋就是那个安常履顺的实验对象。
中野优泰对厉江说,吐真剂的口服效果其实也很好,但在审讯中他会采用注射方法。
因为注射更容易对受审人产生压力,而且注射起效更快。
厉江看他先给盛祺璋称体重、测血压,然后让对方在测谎椅中坐好,扣腕带、腰带、脚环。
待盛祺璋被固定在椅子里,再在他身上连接心电仪、脑电仪、测瞳机等等。
中野优泰一边告诫受测人不要紧张,要放松,一边拿出两支针管核配药剂。
普通人被五花大绑固定在椅子里,还要被注射未知药物,怎么可能不紧张?
盛祺璋脑门上豆大汗珠顺脸颊滑落,脸色蜡黄得看不出丁点血色,要不是头天晚上就不给他喝水,没准这时已经紧张到小便失禁。
中野优泰拿酒精棉球给他颈侧注射部位消毒的时候,盛家二少爷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崩塌,声音打着抖恳求:“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打针行不行?”
四十来岁男人眼巴巴向厉江求助,上下牙齿因打抖磕出嗒嗒声:“大家……大家都是中国人,局长……别让他……帮帮忙。”
厉江面无表情和他对视,仿佛在无声质问:难道被你卖去海外、生死未卜的劳工,不是中国人?
反倒是中野优泰先开口:“盛祺璋,你要说什么现在都可以说,我这边有录音设备。”
盛祺璋的脑袋固定在脑电仪里,只能转动满布血丝的眼珠,惊恐斜睇对方:“西区码头……就是顺波船厂旁边那个码头,每个月都有大船载人出海,他们管那些人叫‘猪仔’,船会先驶到马六甲,在那边卖一批‘猪仔’,另一部分换更大的邮轮去北非。
我只知道这些,很笼统。太详细的,人家不告诉我们。
卖‘猪仔’的钱,他们跟我三个月一结,用大洋结算,直接存到马莱的银行帐户里。
我听说……有专干这个的,抓乞丐、流浪汉,逃荒的,只要没人管的,什么人都抓。
我们家不是,我家只通过这个解决点小麻烦,供去的‘猪仔’少,有时三个月也结不了多少钱。”
中野优泰柔声追问:“接头人呢?都是什么人接手您提供的‘猪仔’?”
“李贵,就是李贵,我只认识李贵。”盛祺璋吞口唾沫,他一直斜着眼睛死死盯住中野优泰手里的针头。
中野优泰点点头,转身重新拿个酒精棉球,在盛祺璋脖子根擦两下,将细长针头扎进去推药:“那么接下来,我们验证一下你有没有说谎。”
盛祺璋发出“呀!”一声痛叫,接着反复嘶声吸气,胸腔剧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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