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厉海这回真的笑出声,由衷评价:“挺好。”
丁管家苦脸咂舌:“啧!好什么呀?他不是一般人,是东瀛的一个什么公爵,皇亲国戚来着!大爷因为这个事,已经被拘下了。
人倒是还在医院,可锁着镣子呢!我们连面都见不上。
现在全指费尔斯通夫人拿法国爵位撑场面,帮我们里外传话。”
厉海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妈的,居然被老大猜中。”
丁管家不晓得他说厉江猜中什么,但也跟着长吁短叹:“还有两件事,我也得跟您说,您千万顶住喽。”
厉海不敢往深了想,只下意识催促:“有话您快说吧,我不顶住还能怎样?难道指望屋里那俩位顶?”
丁管家点头附合:“是,我都不敢当着太太面说这些,我只能先跟您把事情说明白,您看该怎么办。”
厉海连连点头:“你快说,我顶得住。”
“范筹也出事了,就是您在燕京上车那天,他在外面被杀手开了两枪,伤比大爷重得多。眼下也在医院住着,还没苏醒过来,医生说够呛了,只看有没有奇迹发生。”
厉海震惊得张口结舌:“他一个小跟班,没名没份的,杀手杀他干什么!?”
丁管家摊手拍大腿:“这咱哪知道呢?等下您先联系朗明,他肯定知道一些事情,但不许我们问。”
厉海揪心揪肺点头:“好,我找他去。”
说着抬脚就要走,结果又被丁管家一把按住:“我还没说完。”
厉海脑袋里都快愁麻了,木然催促:“还有啥?”
丁管家两只手都抓在厉海胳膊上,好似怕厉海逃跑一样,继续小心翼翼传递消息:“昨晚有个木匠打电话到巡捕房报案,说霍公子家里出事了。
警官们到霍宅后发现……”老管家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扁嘴吞咽了一下,似乎在勉力压抑恐惧。
厉海听见“霍”字的时候,心脏这已经揪了起来,迫不及待追问:“发现什么?”
“发现善良嫂她男人,好像中邪发狂,把妻女三人全都砍死在霍家,他不只砍别人,还砍自己,警官们赶到霍宅时,他像个血葫芦一样摊在院子里。”
“说庭庭!”厉海睚眦欲裂,表情狰狞,反手抓住老管家追问:“别说他们,告诉我庭庭怎么样?”
丁管家战战兢兢攒紧眉头,急声告知:“霍公子还在,身上也有伤,但好像只遭过拳脚虐待,没有刀伤,所以并没伤及性命。
不过好像受到极大惊吓,送医院后一直浑浑噩噩不晓人事。”
“虐待?他们虐待他?”厉海难以置信,善良嫂一家他全见过,明明都是老实人,而且这段时间范筹三不五时去霍宅探看,一直说庭庭除了想念他,其他都蛮好啊!
丁管家连连摇头:“二爷您冷静点,这件事蹊跷得很。那个报警的木匠似乎知道些事情,他守在医院里照顾霍公子。
您到医院后可以亲自去问他,他说他是您朋友,什么事都只跟您讲。”
厉海讷然点头,放开丁管家立即往院门走。
丁管家仍亦步亦趋跟随,喋喋不休提醒:“朗明也在医院,住在霍公子楼上,您到医院先找朗明,朗明带您见费尔斯通夫人,费尔斯通夫人可以帮您给大爷传话。”
厉海听地直发懵,他现在脑袋里乱得好似塞着团乱麻。
这谁能想到呢?
平平常常出趟门,也不算很远。亲情、友情、爱情,居然在同一时间出大问题,好像老天爷故意整治他一样。
厉二爷蹭蹭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冲洋房大门嚷嚷:“戴齐天!出来帮开车!”
“来了!”戴齐天应声推门,步履矫健追上自己名誉老公:“终于发现我很重要啦?”
厉海闷不吭声加快脚步,他其实一时也不晓得该跟戴齐天说什么。
戴齐天来沪城有她自己的任务,说是要找两个三年前被东瀛人从天津抢走的古猿骷髅。
厉海不晓得具体情况,也没细问,只知道那两个东西可能藏匿在沪城市政厅里。
反正戴齐天说很重要,是民族宝藏。她得有个官太太的身份,花点时间调查,争取把东西偷出来,送回燕京藏匿保管。
俩人假装结婚属于互相搭把手,友好合作。
这次的事情厉老爷和厉太太也知情,不过一反常态没有阻挠。
二老虽不是心怀天下的仗义之士,可只要在保全自家的前提下,并不排斥为民族大义奉献一份力量。
关键是他家年底就会移民去欧洲,届时戴齐天就算在沪城“大闹天宫”,也和他们没有关系。
而且戴齐天在沪城“偷东西”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两家三代世交,亲友一场,管不住,自然得帮忙打掩护。
厉海坐上汽车后,给戴齐天简单介绍几句他现在情况:老大卷进一场刺杀案,情势尚不明朗,很叫人忧心。
范筹身受重伤,生死未明。
“庭庭……唉!早知道我就该把他带回燕京,千算万算,上了八道保险,怎的还能出这种事?!
我现在都不知道进医院后先去看谁!”
“妈耶……”戴齐天一边开车一边帮忙思考:“大哥的麻烦肯定最难解,但你现在最想见的想必是你老婆,你还是先去看庭庭吧。”
厉海拧眉咂舌:“也不能这么说,那是我亲哥。”
戴齐天大声叹气:“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大哥的麻烦最复杂,你冒然去找斯通夫人,不如先找朗明了解清楚前因后果。
捋出个头绪才好办事。
小范既然昏迷不醒,你看他,他也看不见你,不差一时半会儿。
你先去看老婆,自己也能定定神;况且万一庭庭只是受惊吓,看见你兴许就好了呢?
反正朗明就在庭庭楼上,把他叫下来说话,不就是三头都兼顾了么!
哎呀,你就听我的吧,保准没错。”
第250章 :离经叛道与一线生机
霍振庭身上没钱,而巡捕房向来只救死不扶伤,所以小傻子能进大医院、住上单人间,当然是因为厉府管家给垫了一大笔医药费。
厉海按丁管家报给他的病房号,一路飞奔跑过来,推门却看见幅略显诡异的画面。
霍振庭的病床四角全用红线连起来,绕了好几圈,乍一看好像把他装在个笼子里。
李木匠盘腿坐在地当间,一只手托铜铃,另只手按在个水盆里。
双眼紧闭,身体轻微摇晃,嘴里嘟嘟囔囔,厉海只能勉强听出两三个字:“同意么,愿意么……”
戴齐天惊诧低呼:“唉呦,哪来的神棍?他要干啥?”说着就要上前打断李木匠「做法」。
厉海连忙伸手阻拦:“是我朋友,他在‘走阴’,你别打扰他。”
说完俩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床上的霍振庭。
霍振庭面色煞白,连嘴唇都瞧不出血色,脸颊和眼窝全都瘦得深陷下去。
厉海冷不丁看过去,几乎无法确信这是他滋润水灵宝贝老婆。
霍振庭眼睛瞪挺大,但目光呆滞,嘴唇不停翕动呢喃:“老公回来了,老公回来了。”
他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在嘴上呼喊,但实际发出的声音非常小,宛如蚊蚋。
厉海放轻脚步走到床前应和:“我回来了,回来了。”不自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但他不敢碰霍振庭,甚至不敢越过那些绕在床栏上的红线。
戴齐天神情困惑跟上来,拽厉海胳膊,小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厉海摇头:“我不知道……”
戴齐天扭头再次看向神叨叨的李木匠。见对方一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小声向厉海提议:“我上楼找朗明。”
厉海讷然点头,傻媳妇是他的心头肉,可眼下挂在他心头的可不仅只一个霍振庭。
大哥和范筹全都在等他解危济困。
片刻后朗明跟戴齐天回来,厉海只能暂且放下老婆,出门去走廊跟他大哥心腹谈话。
“二爷。”朗秘书立正朝厉海点头问候。
厉海也朝他点点头:“说吧,这两天都发生什么事?”
朗明扁嘴闷咳清清嗓子:“大爷说,他出来之前,您不必去巡捕房上班。
还有,最近各方面风声都比较紧,您和太太们暂且住在费尔斯通夫人家,尽量不要出法租界。”
厉海颔首,表示有听懂;然后等朗明继续往下说。
但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朗明说完这两句,已将嘴巴紧紧闭了起来。
厉海不明所以,拿眼神催促对方,可是等老半天仍不见下文,只得出声追问:“还有呢?”
朗明勉为其难张了张嘴:“没有了,我说完了。”
厉海瞠目结舌一脸震惊:“完了?”
朗明点头,态度恳切。
厉海抚额,随即用力抹一把面孔:“老大不让你说?……可是现在事情闹这么大,难道要我去买报纸自己研究?还是说找外人挨个打听?”
朗明尴尬耸眉:“大爷的意思是,不希望您为他的事情担心,况且现在这种情况,您也做不了什么。最重要是照顾好太太和大奶奶。”
厉海郁闷得要死:“也得她们让我照顾才行……明天母亲和大嫂都要来看他,我可拦不住。
你不跟我说,等下我上楼亲自问他。”
朗明连忙摆手摇头:“您上去也见不着大爷。冒然露面,被东瀛人盯上更麻烦。”
厉海眉头紧锁叉腰质问:“我听丁叔说,中野是他们皇亲国戚,老大知道么?”
“先前不知道,现在肯定知道了。”
厉海继续引导朗秘书:“你给我说点能说的,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
朗明犹豫两秒,大概想到就算自己不说,很多事情厉海也能打听到,这才开口:“昨晚青帮杀手在街上阻击警方车队,大爷中枪受伤,中野先生身亡。”
厉海咂舌:“那东瀛人找青帮报仇就行啦!拘老大干什么?”
朗明叹气:“青帮肯定跑不了的,已经逮到几名知情的混混。
关键是其中有人说,他们的杀手认得大爷,刺杀目标也是大爷,不晓得为什么搞错对象,误击中野优泰。
东瀛人因此怀疑中野遇刺另有隐情,所以现在一边追捕杀手,一边揪着大爷不放。
不过费尔斯通夫人已经联络法领事寻求庇护。
法领事今天下午介入事件,对国民政府与东瀛军方提出要求:有关大爷的案子,必须走正规法律程序处理,并受领事馆监督公正性。
大爷这边的意思是,他接受调查,等候庭审。大爷觉得这件事不会拖很久,他什么都没做,所以没什么好担心。”
“哈!”戴齐天突然出声,皱眉苦笑:“大哥可真乐观。”
朗明左右瞟一眼,见走廊里没旁人,颔首压低声音:“现在全靠法领事态度够强硬,费尔斯通夫人今天整天都在打电话寻求帮助。包括联络老爷的朋友,大家都在帮大爷说话,只要……”
他越说声音越小,厉海突然抬手揽他肩膀,把人带入身后霍振庭病房,掩起房门小声追问:“只要别叫人抓住纰漏对吧?你觉会有什么纰漏?”
纰漏,就是实质性证据。
费尔斯通夫人所做努力,最好的结果就是确保整个案件的调查与审判透明公正。
所以厉江平安的前提是绝不能被东瀛人抓出他设计中野优泰的端倪。
朗明谨慎思索片刻:“昨晚是中野主动来找大爷,大爷确实什么都没做。我觉真的是意外。
可是唯一令东瀛人紧抓不放的疑点,是中野身中六枪,其中有四枪为近距离射击;既然青帮杀手认识大爷,为何会错得这么彻底?”
厉海眉头紧锁嘶声吸气:“这确实……”有点说不通。
厉江之前亲口对弟弟提过想要借青帮之手除掉中野,要说中野的死和他一点关系没有,厉海也是不相信的。
关键是现在得让别人相信,厉江与中野之死绝无瓜葛。
所以厉海经过一番思忖后,冒出个相当大胆的“猜测”:“有没有可能,是中野主动替我哥挡枪?”
朗明倏然瞪大双眼,表明他领会了厉海的意思;但没支声,想必是不敢苟同这种“猜想”。
厉二爷神情懊恼抬手抓后脑勺:“这样讲确实离经叛道,可他纠缠我哥这么久,大家都看见了嘛。……说不定是个情种。”
朗明面色窘迫,悄声呢喃:“那也得东瀛人相信呐。”
厉海讷然点头:“我们再想想,实在想不出别的说辞,就想办法让他们相信。”
朗明哭笑不得,可一时间他也提不出其他有效建议。
李木匠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睁眼回神,见厉海和朗明停止对话才出声:“厉长官,你回来咋不说一声?”
厉海连忙走他跟前蹲身询问:“庭庭到底怎么回事?……你刚才在‘做法’,我没敢出声。”
李木匠唉声叹气放下引魂铃擦手:“一言难尽。”说完仰脸看向朗明:“这位先生是?”
“自己人。”厉海说着朝朗明摆摆手:“你先上去吧,把话给老大递过去,让他自己也判断判断。”
朗明点头说是,转身开门,一错身将帮他们看门把风的戴齐天让进屋,自己则快步朝楼梯间走去。
李木匠看朗明离开又进来个女的,于是又将困惑目光投向厉海:“这位小姐是?”
厉海仍简而言之:“自己人,你有话就说吧,不必顾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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