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海吸着鼻子齉声询问:“你怪他什么啊?”
霍振庭自知说漏嘴,连忙改口:“没有啊,你听错了。”
厉二爷抹脸,皱眉低头审视他老婆:“你说啥?”
“没啥啊?”霍振庭停住啜泣仰脸装傻。
厉海不明所以,但确信自己耳聪目明。拽霍振庭胳膊,将他拖离床前,往门口挪两步逼问:“你刚才那句,到底啥意思啊?我肯定没听错。
我不在这阵子,到底都咋地了啊?一个两个全都出问题!”
后面这句乃是因为悲从中来无处排解,最终萌发出迁怒的情绪,非要把可能无足轻重的只言片语解读清楚,心里才能舒服点。
眼下范筹生死未卜,霍振庭不想提及那天他逼迫自己换老公的事情。
心想万一小范哥哥就此长眠,总不能让他带着厉海的埋怨与世长辞。
所以蔫头搭脑,坚持不肯吭声。
谁知范太太听见他俩说话,却主动泄密,抹着眼泪哽噎:“范筹出事前一天,霍少爷跟范筹回家里来,谁知晚上的时候范筹竟然说错话,惹霍少爷生气,把霍少爷给气跑了。”
这是霍振庭离家出走第二天早上,范筹给他妈解释的版本。
厉海闻言硬推着霍振庭走出病房,继续追问:“你脾气一向蛮好,他到底跟你说什么,能把你气跑?”
“说你结婚了!”霍振庭脸色不太高兴。
厉海不信:“那你应该伤心呀,你怪他什么呢?肯定还有别的。”
霍振庭表情愈发纠结,犹豫老半天才支支吾吾往下说:“说你不要我了,让我换个老公。”
厉海脸上顿时泛起怒色:“换谁?!”
霍振庭扁嘴扮可怜:“没有了……就这些。”
厉海对范筹的了解,可能比对自己爸妈的了解更多一点。
范筹是典型的小富即安,怠惰性格,喜欢谈闲话,却从不管闲事。
厉海当时还没回到沪城,他就巴巴的跟霍振庭说厉海结婚了,让霍振庭换老公。
那么原因只会是一个:他想当庭庭的老公。
厉二爷顿觉怒气填胸火冒三丈,一转身冲回病房:“范筹你给我起来!”
十级暴吼声如炸雷,连挂在屋顶墙角的陈年蛛网都扑簌簌掉黑灰。
屋内众人只觉心房一震,身不由己暂停悲声。
已经昏迷四五天的小范警官也蓦地打了个哆嗦,嘴巴歙动着艰难吐出几个字:“老大……你听我解释……”
范筹嗓音沙哑,气息极微弱,眼皮也只欠开一条窄窄的缝隙。
但是大家的确听见他说话了。
随后第一个反应过来,并发出尖叫的是范筹的妹妹:“啊!哥哥醒了!”
接着范筹老爸也回神低呼:“呀!别吵他,快去叫医生!快去把医生叫来。”
这节骨眼上谁还分得出心思询问厉海为啥忽然发火?
连厉海自己都恍惚起来,他刚才只不过一时被急怒冲昏头脑,没忍住吼了一嗓子。
居然把这几天一直要死要死的戆度给喊醒了。
眼下也不知道该先替范筹高兴,还是继续发一通脾气,让小范再提振提振精神。
范筹这次中枪,除了截掉两段肠子,最大问题是救护不及时,导致的失血跟失温。
他心、脑、肝、肺这些主要脏器反而问题不大。
关键是他被送近医院时已经虚得只剩半口气,手术后全靠输血、吊葡萄糖续命。
那时候医院里又没什么脏器维持机器,患者只有及时清醒,才能补上营养,使身体有足够时间慢慢恢复。
反之如果一直不醒,脏器日渐疲弱,耗着耗着人也就完了。
范筹妹妹和范太太跑去叫医生的时候,范筹又把眼睛睁开一点,努力往厉海方向瞥,有气无力歙动嘴唇:“让咱家大爷……小心钱烨。吕荣和白立群……是一伙的。
白立群就是杀手,吕荣……负责透露大爷行踪。”
他这两句话,虽然声音极小,但思路清晰,表述明确。
只可惜时间差打得有点大。
厉海暂且放下私人恩怨,上前两步,蹲到床边:“他们已经动手了,老大没事。……你说杀手是白立群?”
“对。”范筹一脸的弱不经风:“对我开枪的是吕荣。”
白立群是蔺宏远的人,吕荣是钱烨手下探员;这下所有目标都很明确了。
厉二爷顿觉自己脑子被神仙开光,豁然开朗。
遂缓和语气质问兄弟:“你跟庭庭说我结婚,让他换老公,到底啥意思?”
范筹茫然反问:“你没结?”
霍振庭上前一步推开厉海,安抚小范哥哥:“他结了,你没骗我,我也没怪过你。
小范哥哥,你快点好起来,万一他不要我了,你还得收留我呢。”
“啊……好。”范筹勉力使嘴角上扬:“你没事就好。”
厉海刚要张嘴,又被霍振庭推开一步。
很快两名医护赶到病房,给范筹查看身体状况,确认他不是回光返照。
厉海则转身去找朗明说话:“你去给简探长打电话,让他先把钱烨那组人全部控制起来。
我去想办法找白立群。
还有务必保护好小范,别给人机会来杀他灭口。”
朗明答应一声,把保护范筹的事情又给守门的私家保镖叮嘱一遍。
厉海这才安心带霍振庭离开医院。
他们返回霍宅后立即与戴齐天聚首,目不转睛盯住戴齐天挨个符号查字典。
然而令戴齐天最担忧且无奈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中野优泰第二次让霍振庭写的七八封信,竟然全部使用组不成词汇的假名音符。
他们阅读东瀛文已经很吃力,哪有能车再把不明含义的暗语破译出来?
如果破译不出暗语内容,霍振庭这两天在医院里也就白忙活了。
营救大哥脱离困境的门路径也随之窄了一分。
他们几个心情焦虑而落寞,厉太太和厉大奶奶却不知情,还以为各方面一切进展顺利,兴高彩烈向霍振庭打听厉江住院情况。
霍振庭原以为自己可以在搭救大哥这件事情上立一功,这样面对厉家人时也能更加坦然。
可如今“功勋”忽然飘渺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帮得上忙,骤失自信后整个人也显得很没精打采。
厉太太问他:“你大哥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东瀛人有难为他吗?”
霍振庭哪里知道?他的确上过一回楼,但只是站在楼梯口,悄悄往厉江所住病房的方向眺望。
看见有两组人穿不同制服,在那边病房门口站岗,还有人来回走动,在走廊上巡防。
厉海及时替他回答:“庭庭离老远瞧一眼,不知道太详细。”
厉太太略感失望,但想起大儿媳妇说霍振庭在医院套东瀛人亡魂写信,马上又追问起这件事:“它都教你写了什么呀?”
霍振庭更加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写是写了蛮多,可惜总共只认出来两句,还全都是对厉江不利的指控。
厉海轻咳一声,再次替老婆开口答兑老妈:“是家书,但还需要进一步破译跟调整;才能派上用场。
现在着急的倒不是这件事,而是尽快拿下那个青帮杀手。”
厉大奶奶攒眉追问:“杀手的事,杜明月不是说由他来摆平?”
厉海左支右拙嗫嚅解释:“是,可也不能全指望他。”
对从前向来省心的厉二爷来说,如今做“顶梁柱”可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当日下午他便和戴齐天出门,亲自四处打探寻找白立群。
俩人都在衣服里藏了短枪,因确实是件危险事情,当然不敢把霍振庭带在身边。
他们当晚直到半夜才回来,第二天天一亮又再出去,忙忙叨叨的别说霍振庭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连厉太太和厉大奶奶也不得而知。
到第三日下午,总算早回来一天,霍振庭在楼上听见汽车声响,连忙起床到窗前瞭望。
见厉海和戴齐天的汽车进院儿停下,车上除了他们俩,还下来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人好像跟厉海非常熟稔,亦步亦趋跟在厉海身旁,看表情似乎相当仰慕厉海。
霍振庭虽觉古怪,但起始并没放在心上。
他这两天在家枯坐苦等,看见厉海回来,只想立刻与心上人见面。
急不可奈扶栏下楼,前往玄关迎接厉海回家,到门口时却只看见两男两女进门,不禁轻轻“咦?”了一声:“还有一位客人呢?”
【作话】
桐少归来,下章报大仇。
第261章 :帮人到底 送佛到西
戴齐天回头把身边几人全都瞟一遍:“没了呀,就我们四个。”
除了她和厉海,另外一对男女分别是老符的姐姐符季梧,和护送符季梧从东北来沪城的兵伍壮汉。
厉海抬手制止戴齐天多言,让她先带符小姐和打扮成普通人的飞虎军士兵先进房里面找地方休息。
然后在玄关小声询问霍振庭:“那个人长什么样?”
这时霍振庭也反应过来,只有他能看见的那位客人,应该不是活人。
于是稍作沉吟谨慎回答:“长条脸,尖下巴,薄嘴唇,短头发,不过刘海有点长。这么高……”说着在厉海耳朵旁边比量一下。
厉海越听双眼瞪越大,不等霍振庭说完,已经转身拉开房门吆喝:“老符,老符你终于回来了!……老符你在哪?”
霍振庭表情尴尬拽厉海袖襟:“在你面前……别喊了,能听见。”
厉海悲喜交加,可惜无论眼睛瞪再大,也只能看见一片空旷庭院。
霍振庭则看见一名满脸惊喜的中山装青年站他们面前,说:“厉海我在这里呀!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你之前去满州找我姐,我就在旁边,谢谢你把我姐救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阴阳眼霍少爷在一旁逐字逐句把老符原话传递到厉海耳中。
厉二爷喜极而泣:“不是……是我对不起你,我一直在后悔那天没拦住我哥踹门。
……是我们多管闲事害死你。”
符季桐苦笑:“我早已经无所谓生死,这样结果对我来说是解脱。能看见我姐活着摆脱他们,我就已经很满足,我甚至不奢望找中野报仇。”
“不不,中野已经死了,身中六枪,听说脑袋和后背全都打烂了。
老符,你真的可以安放心了。”
厉海虽然面对虚空,但竭尽所能细致描述东瀛人死相,只希望老同学可以瞑目。
符季桐则显出难以置信表情:“死了?真的死了呀?!是谁这么大胆子?”
“青帮。”厉海涩然点头:“老符,咱们进去慢慢聊。”
符季桐为难:“不好吧?……我可能进不去。”
霍振庭这次没帮他翻译,自觉发出邀请:“没关系,这里是我家,欢迎您来做客,请进。”
于是霍宅这栋不晓得风水是不是真有问题的洋房,在“干净”了不足一周时间以后,再次迎进房一位阴魂友人。
霍振庭和厉海不声不响直接将老符带到二楼曹美莲房间含#哥#兒#整#理#叙旧。
符季桐听完中野优泰丧命始末,虽觉欣慰,但更觉忧心:“这么说,你大哥不是惹上麻烦了?”
“这两天我们都在为这件事奔走。”厉海郁闷点头,随即又想起件事:“老符,你应该懂得东瀛文吧?”
符季桐点头:“当然。”
无论是否出于自愿,他毕竟为中野优泰工作好几年。该做的、不该做的,别人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只要中野优泰发出指令,符季桐都必须接受。
东瀛文对符季桐来说,不过是日常最基础的工具语言而已。
当中野优泰借霍振庭之手写出来的“家书”送到符季桐面前,他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谁写的?这绝不是中野的笔迹。”
霍振庭脸红:“我写的……不太好看。”
随后把自己在医院里遇见中野优泰,一人一鬼互相诓骗的事情也给符季桐讲了一遍。
厉海从旁补充:“其实这件事的主动权在我们,能把这些信件破译出来当然好,实在译不……”
霍振庭忽然伸手拉住老公胳膊晃两下,打断他说话:“哈尼,你同学走了。”
“啊?”厉海顿时一懵:“走了?上哪去啦?”
霍振庭表情也很茫然:“不晓得呃……‘嗖!’一下……”他说着转过头再次看向厉海:“……回来了。哈尼,你继续说……”
符季桐苦笑摇头:“算了,我还是先办正事吧,破译这些东瀛秘语需要一点时间。”
霍振庭帮他传达这句话的时候,厉海正在小声嘀咕:“我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不过现在“说到哪”已经不重要了。
符季桐让厉海和霍振庭把信纸全部展开平摊在地上,为防止被过堂风吹乱,还得找东西压实。
俩人正趴地上摊信纸的时候,戴齐天忽然推门而至:“你俩干啥呢?咋耽搁这么久?”
厉海仰脸反问:“咋了?”
戴齐天反手关门,跑他跟前蹲下来小声说话:“符小姐想见弟弟,说哪怕打个电话也成。
我咋说呀?我不会了……要不你去跟她说实话吧。”
“啊……”厉海一脸为难,揪起眉头一屁股坐地上,直接问当事人:“老符,你说我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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