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骗符季梧说她弟弟一切安好,是希望在她心里留一点念想,使其能够坚强活下去。
如今倒是逃出来了,可是想她当年被带走时,乃是一位娇生娇养的沪城大小姐。
如今一切物是人非,连最后一位亲人也惨遭戕害。叫她往后怎么活?
若实话实说,不晓得能否扛得住这么大悲伤。
而厉海忧心的难题,符季桐当然更加感同身受。
可是就算现在不说,他们能瞒住多久呢?符季桐早晚会知道真相,届时说不定会更加难过。
戴齐天不知道符季桐也在房间里,安静不到三秒,又开始催厉海:“二哥,你别光叹气呀,我真顶不住了,到底说不说,赶紧拿个主意。”
霍振庭把最后一张信纸压平,蹲到厉海旁边:“他说,还是说吧。他自己说,我帮他说。”
戴齐天听得耳根子直打结:“啥他说、你说?说啥?”
厉海长叹一声:“唉……!你把符小姐请上来,我们在这里说。”
戴齐天一头雾水,茫然点头。
片刻后一身北方农妇打扮的符季梧被戴齐天带到二楼曹美莲卧房。
女人此时心里已经泛起不好预感,但是因为不想面对现实,强自扯出一丝笑意,问厉海:“季桐是不方便给我们打电话吗?其实……其实我可以等……我只想知道他平安。”
符季桐神情潸然,轻轻叫了声:“姐。”
霍振庭张了张嘴,分明很简单一个字,他却感觉重逾千斤,压得嗓子眼发紧。
犹豫片刻,干脆朝符季桐走过去,小心翼翼伸手接近符季桐身影。
厉海这两天早出晚归,和戴齐天一起到处寻找白立群,没顾上给他老婆补元阳精气;所以老符也没觉出霍振庭碰触自己有任何问题。
霍振庭见他毫无异样,小声问询问:“你会‘上身夺舍’吗?”
符季桐反问:“怎么夺?”
霍振庭哪知道?他只被鬼“上身”过两回,而且那时稀里糊涂……
眼下只能瞎猫碰死耗子,胡乱试试。
于是告诉符季桐:“你别动,我过来。等下你试试,把我当成你。”
房里两名女人看他嘀嘀咕咕,不晓得什么意思,厉海吓得上前拉住老婆胳膊,皱眉警告:“你别乱来。”
霍振庭反手推开他:“没事,你等等。”
说完往符季桐身影处挪一步,调整出与符季桐同款站姿后放松身体,同时也放空思绪。
别人看霍振庭只是换个地方站立,但是等霍振庭再开口说话时,已经换了副嗓音,他说:“姐,我是季桐。你不要伤心,其实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说着缓缓往前走两步,目光一瞬不瞬凝视符季梧,张开双臂:“姐,抱抱桐桐。”
符季梧张口结舌,满脸难以置信:“季桐……?”轻唤一声后骤然放声痛哭。
符季桐再次向前挪步,最终将亲姐搂进怀里,两姐弟抱头饮泣。
厉海见事已至此,索性转身拍拍戴齐天肩膀:“我们先出去。”
留一点空间跟时间给符家姐弟倾诉思亲之情。
霍振庭在楚县第一次被大头鬼“合体”只有几分钟,第二次被烧死鬼连洲“上身”不到半小时。
这次他自愿“借壳”,为符家姐弟一解思亲之苦,显得尤为慷慨。
大概因为彼此太过心无芥蒂,老符也将霍振庭这副躯壳用得如臂使指。
没多久便融合得宛如原生。
直到晚饭都摆上桌,厉海不得不上楼来委婉催促:“庭庭得吃饭……”
符季桐立即点头:“能和姐姐有此一聚,再无遗憾。”
符季梧此时情绪也稳定下来,虽哀伤难减,但好歹在弟弟央求兼宽慰下重拾挣扎求活的信念。
起身扯起一丝笑意,向厉海掬躬道谢,说以后只要霍少爷帮他们姐弟传话即可,虽然见不到季桐,但仍可以与他相依为命,是一件幸事。
符季桐扬起笑脸,主动上前和厉海拥抱一下:“真的很感谢你们。等我把中野的「秘语」破译出来,就去帮你们找那个青帮杀手白立群。
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大哥有事。”
说完闭眼放空思绪,后退一步。
……
“霍振庭”睁开眼愣了一下,再次闭眼往后退。
第二次睁眼后显出惊慌神色。
如此闭眼、后退、再睁眼,左躲右闪循环数次,终于惊呼出声:“厉海!我出不来了!!”
第262章 :入室敲打入室弟子
厉海大惊失色,三步并两步上前拍打“霍振庭”身躯,同时高声呼喊:“达令!庭庭?这啥情况呀?”
老符跟他一起拍肚子敲脑壳:“霍少爷!……天呐,我不会真的占了霍少爷的躯壳吧?霍少爷会不会有事?还能活回来吗?”
他不问还好,越问厉海,厉海心里越乱。
见叫不出霍振庭也摘不出老符,立刻急出一头冷汗,连说话声音都瑟瑟的打起颤来。
厉二爷喊不动别人,就喊自己:“别慌别慌!我认识专家,我去打电话。”
随后老符跟他一起跑去中厅起居室,双手攥拳紧张兮兮等候老同学翻电话薄。
其实李木匠上班那个沙发厂这会儿已经超过下班时间,但由于厂里会给加班的木匠师傅管一顿简便晚饭。
所以很多工人晚上都会多干一班活,只为了吃这口饭。
李木匠也不例外,如果家里没要紧事,他都会吃完晚饭再回家。
也好在他贪这口饭,否则厉海八成就要白跑一趟。
李木匠这边嚼着饼子听完厉警官在电话里哆哆嗦嗦求助,然后一字一顿反问:“你前两回,咋给弄好嘞?”
厉海挥手“啪”一声拍自己脑门:“瞧我这脑子!”
放下电话原地找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在自己手上戳个口子:“老符张嘴。”
符少爷下意识开口发问:“你刚才洗手了吗?”
“……没。”厉海表情为难且痛苦,捏手指头用力挤两下:“洗完就没了,凑合一下不行吗?”
符季桐点头,然后闭眼张嘴,伸舌头……仿佛在表演吊死鬼。
“啧!”厉二爷攒眉,心想:“我老婆明明长那么好看……”
随即平举手臂,好像怕老符咬他一样,离老远将带血指尖往“霍振庭”舌头上抹了一下。
疗效仿如立杆见影,霍少爷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厉海因站远一步,来不及救援,眼睁睁看他老婆摔了个四仰八叉。
马上一个箭步扑到老婆跟前惊呼:“庭庭!……达令你没事吧?”
霍少爷摔的明明是屁股,却感觉胸腔里面疼得厉害,蹙眉捧心呜呜呻吟:“……不接……着我。”
他居然晓得抱怨。
厉海虽然被媳妇数落,心里面却松一口气,连忙询问:“达令你感觉冷吗?热吗?要不要泡澡?”
按以往经验,他这个时候该去准备洗澡水了。
霍振庭咬牙摇头,竭力忍耐却仍发出细碎痛哼:“不泡……我心疼……”
厉二爷急声追问:“心疼谁?”问完才反应过来:“哦哦!……心脏疼,是心脏疼……懂了,懂了,我懂了……”
霍振庭但凡还能匀出一分力气,肯定要质问他:“你懂啥了?懂了,倒是给我治治啊!”
……
厉海主要是“懂了”霍振庭每次被“夺舍”之后出现的不适症状,其实都和那些横死鬼的死状有关。
楚县饿殍死于饥寒交迫之际,所以霍振庭被“上身”之后感觉冷不可耐。
连洲是烧死的,所以他那次热到嚎啕大哭。
而老符死于急性心肌炎,于是霍振庭心脏疼。
但无论冷、热,还是心脏疼,都只是亡魂残留给霍振庭的一种印象,或者说错觉。
也就是说,霍振庭感觉冷的时候,体温并不低;他感觉热的时候,体温也并不高。
眼下感觉心脏疼得厉害,当然和心脏病没有半毛钱关系。
厉海坐地上给他揉胸口,揉半天发觉他连心跳都没怎么加快。
符季梧从曹美莲卧房追过来之后旁观始末,虽没支声,却也把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
她既担心霍振庭,也担心自己弟弟;见霍振庭呼疼不似先前那么频繁,才小心谨慎上前询问:“霍少爷,季桐是走了吗?”
霍振庭摇头,随手往旁边指了指:“在这里。”
符季梧终于踏实下来。
厉家人在一楼等开饭,半天不见厉海带客人下楼,于是指派戴齐天上来询问兼催促。
厉海看见她,抿唇苦笑:“你来得正好。先带符小姐去用餐。我和庭庭晚点吃,麻烦厨房给我俩留宵夜。”
随后又对符季梧道:“老符这段时间住刚才那间房,您如果想跟他近便些,可以住在对门房间。
您想跟他说话,随时都可以去说;他能听见,和我们普通人没区别,只是回话需得庭庭代传。
庭庭平常都在家,只不过‘借舍’这件事,还是要慎重,次数多了怕遭不住。”
梧桐姐弟不约而同开口:“有这一次已经够好了,不能叫霍少爷因此伤了身体。”
厉海讷然点头:“我先带庭庭回房,等庭庭缓过来,再和你们聊天。”
他这边背起霍振庭往楼上走,戴齐天带符季梧下楼,俩人背对背行走,一个说:“二哥讲话办事越来越周全,蔺小姐看上你,也不算全无道理。”
另一个说:“你拍马屁就好好拍马屁,提她干什么?”
符季桐则立即回到曹美莲房间,开始着手破译中野优泰留下的“家书”。
厉海把霍振庭送回床上后继续给对方揉胸口,左手揉累了换右手,过一阵儿再换回来。
直揉到霍振庭昏昏欲睡,再不哼唧。
厉二爷才跟他一起在床上摊平休息,可是等他躺到犯困,霍振庭又来精神爬起来,问:“哈尼,啥时候吃宵夜?”
厉海猛吸一口气坐起身:“对,还有宵夜!你等着,我去拿。”
霍振庭却跟他一起下床:“我跟你下楼吃。”
他俩不知不觉在床上蹉跎颇久,这时已经小半夜十点来钟,其他人全都各自回房休息,房外嘤嘤虫鸣不绝于耳。
夏夜清风迎窗送爽,灶台上扣两碟面点并一盘酱肉,东西虽然简单,但很合胃口。
厉海在灶边摆两只小马扎,霍振庭取水杯倒上温乎水,俩人面对面就餐,虽然没什么特别话题分享,但气氛十分惬意。
正吃得齿颊生津、满嘴肉香时,院子大门忽然被人当当敲了两声,接着李木匠声音随风入耳:“厉长官!嗯找厉长官!”
厉海连忙放下碗筷奔出厨房,和把门的打更佣人走了个顶头碰。
他把佣人拦回屋,亲自跑去给李木匠开门:“您咋还过来了呢?庭庭已经没事了。”
李木匠随他进门,眉头紧锁,低声沉吟:“嗯掐指一算,今日应收一位入室弟子。”
厉警官神情微窘,心说我只听过入室劫盗,收徒就收徒,干嘛一定要“入室”?
但嘴上一本正经追问:“是收我吗?”
李木匠叹气:“长官您根骨不及小霍,记性也不太好,一句话讲八遍您都记不住。
说真的,我找木工徒都不敢找您;您还是干些好干的工作吧。”
厉海撇撇嘴,心知这是李木匠埋怨他同意霍振庭被鬼“上身”。
但老符的事情隐私与秘辛太多,他目前不方便为了给自己辩解,就对李木匠盒盘托出所有事情原委。
俩人前后脚进厨房,霍振庭看见李木匠,既意外,又难为情:“李叔,我这没事了。竟还劳您大半夜跑一趟。”
李木匠蹙眉摇头,直言不讳:“嗯是来收你做徒弟的。”
“啊?”霍振庭一脸茫然,心道我这就要做“半仙”了?或者做道士?……应该不是要当木匠。
厉海思来想去,觉得霍振庭这样的身体,懂一些玄学不是坏事,见霍振庭迷茫,倒在旁边催促起来:“李大哥是好人,要不你就拜个师吧,蛮好的。”
“哦。”霍振庭点头,随即稀里糊涂冲李木匠叫了声师父。
李木匠好似也在发呆,半天没出声回应新收弟子。
霍振庭跟厉海对视一眼,俩人不晓得这位老朋友到底什么心思,一个小声嗫嚅:“李叔叔,我是需要行拜师礼吗?”
另一个谨慎询问:“咱们是不是该送份拜师礼呀?”
虽然问的都是“礼_”,但一个是行动,另一个是财物。
李木匠这时仿佛才回过神,嘴角往下压,眉头往中间挤,用力哼一声:“嗯真是服了你们哦!嗯都不记得对你们讲过几多次,躲开白事,不要让鬼上身,不要让鬼上身!你们可好,居然主动给人家‘上身’!
看起来蛮精明,怎么脑子悄悄的瓦特掉啦?
嗯看嗯应该拜你们为师。每天开眼界,长好多见识。”
霍公子咧嘴讪笑,厉二爷悄悄掩面,心里想的差不太多:哦,原来不是要收徒弟……
李木匠把数落人的话一吐为快,又沉沉的用力哼一声:“但既然小霍叫嗯一声‘师父’,也不能让你白叫。师父送你一件法器。”
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单头缠红线的直尺,递给霍振庭:“祝你生意兴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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