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尾声1
许岸生开始了漫无边际的等待。
他等过了霜降,等过了立冬,等过了第一场小雪,然后是第二场,眼见着第三场就要落下来了。
他想,等不到,就是最好的。
然而第三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常李冒着风雪回来了。
第三场雪下得很大很大,屋檐被盖了厚厚的一层,常李顶着最大的一场雪,回来了。
许岸生架着火炉,靠在屋里的门前,屋里黑漆漆的,屋外银白一片。
许岸生静静地靠在这黑与白的窗口,辉辉长得很大了,躺在他的脚边打盹。
风铃就是这时候响的。
许岸生直起了身子,他轻声问:“是来买药的吗?”
常李快步走进去,临到门口,又退了两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白霜与积雪,他的样子狼狈极了,他笑着蹲在了许岸生身前:“买药,我自己带的,给我家里那个看不见的媳妇买去。”
许岸生也笑了:“你有药,还来我这里买。”
常李将药草从胸前小心翼翼地掏出来,放在许岸生手心,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笑道:“我这不是想炫耀我家里有个媳妇在等我回来吗。快去把药熬了吧。”
许岸生咧开了白牙,笑得眼带子都有些湿润,他说:“好,你等一等,等一等。”
许岸生起身,拿着药草进了棚子里。
常李笑了笑,嘬嘬嘬地逗辉辉,非要将它闹醒不可。
许岸生的药熬得慢极了,他端着药回来的时候,常李已经和辉辉大闹了三百回合。
他端着两碗深褐色的汤药,放在了桌子上。
常李于是放过了辉辉,到了桌前:“怎么还有我的份?”
“我用不了这么多,你舟车劳顿,补补身子……”许岸生道,“这药草,未必能治好我的眼睛,我全喝了也是浪费。”
“那好,”常李道,却将两碗都拿了过去,“我去换个衣服,雪都化在了身上,我穿着不舒坦,这药我先放在灶上热着。”
许岸生攥住了衣角,半晌才笑道:“好。”
今日,他们一个比一个慢,等常李再端着这两碗药出来时,雪已经下过一阵,停过一阵,现在又慢慢下起来了。
常李将药一碗放在许岸生面前,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带着笑意道:“我在外面听说,成亲要喝合卺酒的,我们没喝过,今日算不算补回来。”
“算、算的。”许岸生喘着气,有些咳嗽起来,“算的。”
“没事,没事。”常李过来轻轻给许岸生顺背。
“……”许岸生一把抱住了常李。
“……”常李顿了顿,回抱了他,笑道,“那就先抱一会儿,回来之后还没抱过,先抱一会儿。”
许岸生抱着常李不肯撒手,仿佛一松手,常李就要跟门外的雪一起落下来,然后化去了。
他们就这么抱了许久,最后还是常李轻轻推开了许岸生,轻道:“好了,再抱下去,药就凉了。”
“……好。”许岸生应着,却拽住了常李的衣袖。
常李无法,只得笑笑,自己端了药坐在许岸生旁边,跟他肩靠着肩。
他端起药,递给许岸生,又塞给他一个蜜饯,浅浅碰了碰杯:“喝吧,我听人说有一点点苦,只有一点。”
于是许岸生一仰而尽。
常李看着他,笑了笑,按住了发抖的手,也一仰而尽。
他喝完了药,靠着许岸生,同他耳语:“你知道吗,我刚跑出去的时候不识字,就找人念给我听,我都背下来啦。
“还挺好背的。
“但是却很难找。
“北边下雪……下雪比这里……早。”
常李的头开始昏昏沉沉,他的心狂跳,他终于感受到了恐惧。
他靠在许岸生怀里,攥紧了许岸生的衣袖,努力笑道:“我那时候,走得太急了,没看仔细,你替我去看看……”
许岸生的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了,他抱紧了常李,哑声道:“我们去看,我们去看……”
“你之前说这世界很好,可能果真如此,你以后……咳咳……”
常李喃喃着,看着许岸生的眼睛。
以前他想,他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一双眼睛为他流泪,现在真的有了,他却只觉得心疼。
常李感受到许岸生在发抖,他扯起了嘴角,轻轻给许岸生拍背:“别怕,别怕,别……咳咳……”
他支起最后一点力气,把许岸生的眼带子拉了下来,他摸着许岸生的眼睛,笑道:“很快,很快就好了,不要怕,不要哭……咳咳,笑……咳……
常李的眼神慢慢涣散:“……我想过,是不是骗我……但是,但是我好想,跟你一起,看看日出……”
“阿来——!”
许岸生咳得喉咙也疼,心也疼,什么都说不出来。
于是许岸生明白了,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连夜赶来,他冒着风雪,他来见他的爱人……
他来赴死。
许岸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药的苦味在他口中发涩。
他呜咽着呢喃:“我来陪你,等等我,我马上就……”
他陡然停住了话音,他茫然地抬头,他流着泪等待着意识消弭,却就在这浑浑噩噩之间,绝望地感受到了一线光明。
……
那一天是那年的第三场雪,下得飘飘扬扬。
那一天,小瞎子终于实现了愿望,他睁开了眼睛,
看见了自己的爱人死在了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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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be或者觉得常李无法被原谅的bb看到这里就可以啦!感谢你的观看与陪伴!你的阅读激励我完成了这个故事!
(当然喜欢be的bb也可以继续把下一章当岸生的幻想来看?我不写OE啦因为我自己不爱看啦)
我始终认为常李只有死或者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两条路可以走,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明白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感谢艾泽拉斯,夜千离lyta,cmxcmx草莓的咸鱼!!
第60章 60.尾声2(先看尾声1先看尾声1先看尾声1)
许多年后,某个刚刚经历过瘟疫的小镇,街边。
“生哥哥!!跟你一起的那个又在痛得叫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蹦蹦跳跳地找到了许岸生。
许岸生摸了摸女孩的头,给了她一个蜜饯:“别理他,他卖惨。”
小女孩接了蜜饯,也不走,支支吾吾道:“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很疼……”
“……他应该受着的。”许岸生头也不抬道,“他苦过了痛过了,丫丫的娘亲吃的时候就不苦不疼了,还保证能治好,丫丫说好不好?”
丫丫眨了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终笑道:“好!”
她把蜜饯还给了许岸生:“那生哥哥你把这个蜜饯给他吧。”
“好,”许岸生笑着又在丫丫头上揉了两把,“丫丫真乖,去玩跟辉辉吧!”
于是小姑娘蹦蹦跳跳着跑开了。
待丫丫走远了,叹了口气,停下了手上碾药的工作,站了起来,拿着蜜饯向里屋走去。
“丫丫给你蜜饯。”许岸生把蜜饯喂给了床上的人。
常李乖乖吃下,笑道:“还是丫丫知道心疼哥哥。”
许岸生没理他,只道:“这一批应当喝起来没那么大反应了,你是真的很疼?你别给我乱反应。”
“唔……”常李咬碎了蜜饯,甜味在嘴里化开,他却诉苦道,“还好,没有之前白弄村喝的那个疼,那个喝了全身发热,还苦!”
“他们那里那个病比较严重,当然要下猛药。”许岸生拍了拍常李,“唉,你要是以后病得多了药吃多了,轻易染不上他们的病可怎么办……”
常李瞪大了眼睛:“哇,你一开始还会安慰我说辛苦了!没想到现在……”
“现在你也辛苦了。”许岸生捏了捏常李的脸,“唔……我看你状态还不错,这药应该能用。”
常李咂嘴:“……好无情。”
许岸生习以为常:“你还是想着多救几个人吧。”
“是是是——”
常李盯了一会儿许岸生,忽然正色道:“寨子怎么样了?”
“正要跟你说这个事,”许岸生道,“打听到了。陈子都父母支持他去念了书,金榜题名回泸州做官,把寨子剿了,跟你们勾结的那个小官也下马了……我和王婶替你办了葬礼之后就把地图给他们了,看样子应该是用上了,还是很顺利,至于你那两个……”
常李打断了他:“好。”
“那时我同王婶说是两个人,她一进来看你没气了我还在哭吓了一跳!你呀!我根本就对那药没有……”许岸生一顿,又捏了捏他,“快好起来!这里差不多了,我们要准备去下一个地方了。”
常李点头:“好!”
“你好好休息。”
许岸生起身要走,被常李一把拉住,常李拽着他的袖子摇啊摇:“我一天到晚都在休息,我觉得我已经休息够了,我觉得可以换一种休息方……”
“太好了,”许岸生把衣袖抽出,“休息好了我去改改配方给你吃下一批。”
“啊疼,好疼,”常李捂着胸口在床上打滚,“这里疼,疼疼疼疼。”
许岸生眨了眨眼:“冯叔家的床,你再滚我们就得留下来还债了。”
常李躺平:“啊……怎么会这样……”
许岸生终于忍不住笑了,又扔给他一个蜜饯。
这样就好,就这样吧。
带走他,约束他,慢慢教他,同他赎罪。
他陪他作了一次恶,保住了他一条性命,那从此,他便陪他一路向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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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尾声1先看尾声1先看尾声1!是连着的!!//希望大家还记得前面有提到过岸生很有制药的天赋。//另外这是很多年之后了,他们两个的性格都要更……开朗一点?
第61章 番外一·如意(一)
常老头子一生有过无数个女人,常宏的娘是这些女人里最特别的一个。
她爹是个穷书生,刚考上秀才,却因赶路落下病根,就这么病死了,常宏的娘卖身葬父被常老头买了回去,常老头很是注意过她一阵子,因为在他那些粗壮黝黑的女人里面,常宏的娘白净、纤细,甚至还带着点书卷气。
这个纤细的女人在常老头子的“特别关心”下愈发消瘦,偏偏她身上越多愁怨,常老头子越觉得她不同,越是注意她,终于在某个秋夜,她艰难地生下了常宏,随后结束了她清苦的一生。
常老头子惋惜了三天,喝了三天酒,苦思冥想,茅塞顿开,大彻大悟,悟出还是粗壮的女人好。
于是常宏的娘成了常老头子的女人里唯一一个称得上“瘦弱”的,而这两个字也随着常宏他娘的死被传到了常宏头上,成为了除开一本诗集以外,他娘留给他唯一的遗产。
常宏也不负众望地长成了个“小白脸”。
而寨子里的男人,长得越漂亮,越遭人恶心。
常宏的成长过程称得上坎坷,这种坎坷磨硬了他的拳头,十五岁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扒下他的裤子叫他“娘们儿”。
这期间,他只见过常老头子一面,那天他们去抢商队,常老头子喝醉了,指着常宏跟手下说:“这个娘们儿好,抢回来……抢……”
手下定睛一瞧,瞧见那是常宏,于是大肆哄笑起来。
常宏只觉得自己的裤子又被扒了下来。
那时候常宏还没有什么城府,没有那么喜怒无常。
常老头子因为这句话丢了只耳朵,常宏因为这只耳朵被鞭子抽掉了半条命。
于是在这之后,在常宏杀了常老头之前,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常宏开始碰女人,常老头子越喜欢的女人,他越是要勾搭,从她们那里,他知道了他娘是怎么一个人,也弄明白了那本破书上的东西不是鬼画符,而是诗。
女人们告诉他,诗是很美的东西,他娘是一个像诗的女人,柔弱清秀,声音清脆细小,看人的眼神都跟水一样。
可是常老头子现在的女人里没有这样的女人,也因此常宏没有睡过这样的女人。
有天他跟一个山下的女人做完爱,要回寨子去,才走到一半,雨突然就飘起来了。
他这时已经到了山脚,泥路光秃秃地印在平旷的郊野里,没有避雨的地方,于是他便干脆就着雨继续走。
走着走着却发现前头有个人,佝偻着身子往他这个方向跑,后头好像还追着寨子里的人。
那人逃着命,还不忘紧紧护住怀里的箱子,生怕它淋湿了。
常宏来了兴致,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将那人拉至身后,寨子里的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指着常宏:“小、呃,那个谁,谢了,东西给我们。”
常宏大方地笑道:“不客气,东西就归我了。”
“啊?我们先看到的!”那人愤愤就要上前,却被同伴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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