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长生气鼓鼓地道:“靖之做不到便是不信我能照顾好自己。”
“并非我信长生能照顾好自己,便能万无一失。”商靖之将凤长生拥入了怀中,“长生业已打定主意,我却总是说丧气话,对不住。”
“无妨。”凤长生捧着商靖之的面颊道,“靖之不是故意要说丧气话的,靖之实乃惊弓之鸟,绝非靖之之过错。”
“望我有朝一日能不再当惊弓之鸟。”商靖之轻啄了数下凤长生的唇瓣,“长生该准备启程了。”
凤长生撒娇道:“嗯,由靖之服侍我穿衣洗漱吧。”
“好。”商靖之为凤长生穿衣洗漱罢,便将凤长生抱下了床榻。
凤长生一站定,趁商靖之不注意,亲了一口商靖之的唇瓣。
商靖之便也亲了凤长生一口。
俩人你来我往地亲了好一会儿后,凤长生严肃地道:“昨夜我教靖之念了什么,靖之可还记得?靖之且再念一遍。”
见商靖之默不作声,凤长生威胁道:“靖之如若不肯念,我便不走了。”
商靖之不得不道:“平青城被屠,绝非我的过错。”
“好乖,好乖哦。”凤长生眉开眼笑,“那我启程了哦,金陵再会。”
说罢,他转身便走,未及走出一步,突地被商靖之环住了腰身。
“靖之且松开手吧。”离愁别绪涌上心头,凤长生生怕自己哭出来,暗暗地吸了吸鼻子。
“长生保重。”商靖之拼命地松开了手。
凤长生情难自已地回过身去,一把抱住了商靖之,商靖之当即回抱了凤长生。
分明是两副身躯,却像是生在了一处,根本分不开。
良久,凤长生方才挣扎着推开了商靖之。
外头已是一片银装素裹,近卫们已准备妥当,正等候着凤长生。
凤长生踩着积雪,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马车帘子一放下,他立即哭了出来。
他讨厌与商靖之分别,可是他必须与商靖之分别。
商靖之伫立于风雪中,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陡然间,马车帘子被掀开了,凤长生探出了脑袋来,冲他招手。
他又惊又喜,亦冲凤长生招了招手,直至他再也瞧不见凤长生了,亦不肯放下手。
堪堪分别,他已尝到了相思之苦。
不知下回再见凤长生是何年何月?
不知凤长生能否安然无恙地诞下孩子?
他于万千愁绪中,研墨提笔写了一封奏折,禀明今上近日的战况以及凤长生身怀六甲一事,求今上派太医照拂。
但凤长生终究不是全然的女子,于太医而言,亦甚是棘手吧?
那厢,凤长生哭了一通后,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发怔。
商靖之虽不在他左右,幸而有商靖之的骨血陪着他。
“爹爹有些想念父亲了。”
“不,爹爹很是想念父亲。”
“爹爹从前不觉得情爱之事有何意义,更不懂一人为何会爱上另一人。”
“现下爹爹进了这相思门,已然明白相思之苦了。”
“爹爹忘记让父亲为你取名了。”
“父亲何时方能回到爹爹身边?”
他絮絮叨叨地对孩子说着话,突然又想哭了。
由于风雪交加,赶路不易,天未暗,一行人便寻了间客栈住下了。
凤长生食欲不振,为了腹中胎儿,正勉强着膳食,忽然耳尖地听得邻桌夸赞“鬼面将军”英武无双,与有荣焉。
然而,接下来,他竟又听得一商贾模样之人嘲讽道:“‘鬼面将军’无异于酒囊饭袋,连区区戎狄都对付不了。”
他气得拍案而起:“若非‘鬼面将军’,你以为你能在此大快朵颐么?‘鬼面将军’舍生忘死,岂容尔等这样的宵小诋毁?”
商贾理所当然地道:“他拿着朝廷的俸禄,便该舍生忘死。”
“朝廷的俸禄不足以买下他的性命,他不求拜将封侯,不求名垂青史,只求国泰民安。”凤长生怒不可遏。
若非商靖之参了军,商靖之的家人们与族人们或许尚在人间,商靖之便不会日日怪罪自己,饱受煎熬。
商贾还要再言,被同伴拉住了:“这小公子身边之人所穿的似乎是宫中之物。”
被同伴一提醒,商贾不敢再造次,而是拱了拱手。
凤长生怒气未消,饮了一口寿眉,便上了楼去。
他让小二送了水来,自己净面、沐浴。
他这副身体上尚且残留着商靖之给予他的痕迹,他面红耳赤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模仿着商靖之的力度一一抚过。
沐浴罢,他擦干身体,穿上亵衣、亵裤,上了床榻。
阖眼前,他吐了一通,直要将心肝脾肺一并吐出来。
而后,他漱过口,吹灭烛火,盖上棉被,忍不住又想起了商靖之。
及至夜深人静,他都未能入眠。
明日在马车上歇息亦可,索性起来看话本吧。
他如是想着,方要起身点燃烛火,岂料,嗅到了一股古怪的香气,他的意识随之涣散了。
——不好,是传说中的迷香。
是谁人暗算他?
不会是耶律珏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他尚未看清楚来者,便昏睡了过去。
待他再度睁开双目,他发现自己被穿戴整齐了,旁边还支了一火盆,对方显然怕他冻死。
他欲要站起身来,果不其然,双手双足被绑住了。
他正思忖着逃跑的法子,忽有一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此人的打扮泯然于众,但生得高鼻深目,非我族类。
显而易见,他落入了戎狄手中。
戎狄捉他的目的不言自明,他该当如何是好?
他不言不语,对面的蛮夷操着一口语调奇怪的汉话道:“你醒了?”
他装傻充愣道:“你姓甚名谁?为何要捉我?”
耶律珏抬手掐住了凤长生的下颌,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道:“模样不差,怪不得商靖之为你断了袖。”
凤长生心里头微弱的侥幸瞬间被扑灭了。
早知今日,他该当好好地待在金陵,而不是千里迢迢的来给商靖之添乱。
他若死了是死不足惜,可是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幸而对方尚且不知他珠胎暗结。
天不遂人愿,一念及此,他倏然呕吐了出来。
吐干净后,他佯作镇定地道:“我从金陵来,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耶律珏用锐利的双目剐蹭着凤长生,恍然大悟地道,“以策安全,你女扮男装,其实你已经怀上了商靖之的娃娃。”
凤长生奇道:“你难不成没听过‘鬼面将军’不能人道之事?就算我想怀上他的孩子亦不可能。”
耶律珏不答,命外头的属下抓了一大夫来。
凤长生眼见大夫抬手为他诊脉,知晓自己怀有身孕一事瞒不住了。
下一息,大夫恭声道:“大人,这小公子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
耶律珏大喜:“被我猜中了,果然是女扮男装。”
大夫道:“并不是女扮男装,却是阴阳同体。”
“阴阳同体?不男不女?”见大夫颔首,耶律珏鄙夷地道,“那商靖之真是饥不择食。”
凤长生曾自称不男不女的怪物,亦曾被不少人当面骂过不男不女,对此充耳不闻,但他不喜对方诋毁商靖之饥不择食。
不喜归不喜,同蛮夷理论是多费口舌。
大夫瑟瑟发抖地道:“大人,老夫能走了么?”
“慢走,本大人好心,送你一程。”耶律珏手起刀落,大夫被捅穿了心窝子,接着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血沫子,死不瞑目,连说遗言的功夫也无。
鲜血溅到了凤长生面上,他直觉得自己被烫伤了。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活人被杀。
耶律珏恶劣地将鲜血均匀地涂抹于凤长生面上,后又轻佻地道:“上了胭脂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血腥味直往凤长生鼻腔窜,害得他又吐了出来。
耶律珏被逗乐了:“有趣,真有趣。”
凤长生哑着嗓子道:“你可是耶律珏?你捉我是为了要挟商靖之?”
“商靖之在你面前提过我?深感荣幸。”耶律珏得意忘形地道,“商靖之对我深恶痛绝吧?我可是将他一族杀得只余下他一人了,我还第一个奸.淫了他同父同母的阿姊。不日,我将送商靖之下去,同他的族人相亲相爱。”
果然是耶律珏,这耶律珏简直是禽兽不如。
思及商靖之自称“天煞孤星”的情状,凤长生恨不得将耶律珏千刀万剐了。
奈何耶律珏为刀俎,他为鱼肉。
“至于我捉你的目的么?”耶律珏期待地道,“自是为了商靖之他自刎于阵前。”
凤长生言之凿凿地道:“他才不会为了我自刎,他长年不在金陵,我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我肚子里的孩子并非他的骨肉,他倘若得知,定会要了我的性命。”
“哦,是么?”耶律珏好奇地道,“那你为何特意去平青城见他?”
凤长生继续扯谎道:“不是我想见他,是他非要见我。”
耶律珏好脾气地道:“照你所言,你于我毫无价值,我该怎样处置你?”
“放了我。”凤长生料定自己是痴心妄想。
耶律珏提刀抵上凤长生的后颈:“还是杀了你痛快些。”
凤长生心道:死我与孩子俩人总归比死靖之要好许多。于南晋而言,靖之不可或缺,否则,十之八.九将国破家亡。
后颈冰凉,几欲刺骨,凤长生阖紧了双目,视死如归。
昨日,与商靖之生离之时,他还在想商靖之何时能回到他身边,未料到他今日便要与商靖之死别了。
半晌,这刀迟迟未落下,他的人头尚在项上。
他不禁松了口气,与此同时,深觉自己对不起商靖之,他成了商靖之握在耶律珏手中的把柄,后患无穷。
不过冷静想想,耶律珏绝不可能放过他,必会用他一用。
耶律珏和善地道:“我乃是怜香惜玉之人,如你这般难得的美人,我可下不了手。”
商靖之正同副将一面饮酒暖身,一面商量对策,突然有人来报:“凤公子下落不明。”
手中的酒壶霎时被他捏得粉碎,多数碎片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少数碎片没入他的掌心,逼出了猩红来。
他望着一瘸一拐向他走来的陈姓近卫,发问道:“长生是如何丢的?”
这陈姓近卫回道:“凤公子中了迷香后,被人带走了。我们想将凤公子救回来,损伤惨重,仅剩下我一人,我自知寡不敌众,请商将军着人随我同去。”
商靖之命军医先为这陈姓近卫包扎,才与其同去。
可惜的是来晚了一步,早已人去楼空。
商靖之只看见了一具尸体,值得庆幸的是这具尸体并非他所心悦的凤长生。
他将这不大的破庙细细搜查了一番,种种迹象表明,凤长生是被戎狄捉走了,且其人正是耶律珏。
耶律珏是如何知晓凤长生的存在的?
他左右有耶律珏的探子?
耶律珏的目标是他,耶律珏尚未利用完凤长生,凤长生目前必定安然无虞。
待耶律珏利用完凤长生呢?凤长生会如何?
万一……万一凤长生有何不测,便是他克死了凤长生。
他不该要凤长生委身于他,亦不该抵挡不住诱.惑,同凤长生颠.鸾.倒.凤,更不该教凤长生怀上他的骨肉。
凤长生能妙手回春又如何?他理该克制己身欲.念,救了凤长生后,以结交友人之名,收留凤长生,使凤长生摆脱其父母的桎梏,使凤长生自尊自爱。
他理该坐视凤长生与旁人谈情说爱,成婚生子。
他理该孤独终老。
一步错,步步错。
三日后,两军对垒。
商靖之终是如愿见到了凤长生。
凤长生非但被耶律珏上了手铐脚镣,脖子亦被铁圈套住了,铁圈上有一铁链,由耶律珏执着。
这耶律珏分明将凤长生当作了牲畜。
幸好凤长生乍看并无外伤,衣衫除了破败了些,尚且算得上齐整。
凤长生一见得商靖之,便扬声道:“靖之,实话告诉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私通得来的,并非你的骨肉,你因受过伤,每回同我云.雨,皆教我不得满足,我如何会怀上身孕?是以,你一动身,我便寂寞难耐,勾搭了崔瑄,你记得崔瑄吧?他是我的同窗,我早已垂青于他,由于胆小,不敢同他明言。那日,我鼓足勇气,向他示好,出乎意料的是他竟说他亦早已垂青于我,我好生欢喜,终于与崔瑄成就了好事。
“我说我心悦于你是骗你的,你贵为正一品镇国将军,我不过是攀龙附凤罢了。你面容有损,且是克妻之命,我与你同房那几日,几乎日日发噩梦,唯恐自己死于非命。我本想将这孩子赖在你头上,好让我与崔瑄的孩子尽享荣华富贵,未曾想,居然落入了这蛮夷手中。想来是我对你不起,上苍惩罚我了。
“靖之,你倘使对我尚有情意,今日定要救我,我保证定会与崔瑄断得一干二净。这孩子我会流了,靖之要我生几个,我便生几个。”
崔瑄其人便是在那诗会上,惟一对凤长生伸出援手之人。
商靖之并未命人看着凤长生,但他笃定凤长生不曾与崔瑄私通。
凤长生这一席话是为了让他心生厌恶,进而见死不救。
耶律珏懒得管凤长生与商靖之的爱恨情仇,直截了当地道:“商靖之,你救是不救?要救便自刎于阵前,不救我便替你除了这淫.娃.荡.妇,为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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