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扔了方便面,馋虫被勾起,直咽口水。
“你都不知道国外的东西,真的没啥能吃的。”
起码也有pizza、面包、意大利面、牛排……饿了。
“哎,你减肥成功没?”
涂佐柘下意识地望了眼衣服下面的空荡荡,平坦得一览无余,萧条的肋骨横在两侧,肚皮一点赘肉都没有,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至少这几年里,这件事做得还是挺成功的。
“别怕,我现在胖死了,回来跟你一起减哦!”
……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了,他现在都有点怕被哪个不长眼的歹徒捅穿没有脂肪层保护的皮肉,一定当场一命呜呼。
“就这么说定了,周五晚上约起!”
?喜欢一锤定音的性格真是没变阿。
“算了算了,你回得好慢,我决定自己通知杜哲!”
……没有耐心的性格也一点没变。
于是他缓过一阵,确认那边没有显示“正在输入中……”,瞧着键盘来回将字句反复推敲,手边一顿,陷入了沉思,缓缓地靠紧身后的软垫,惬意地搭起双臂。
大学,称得上是他最风光的时刻,在倒霉的人生中总算有了那么一点值得雀跃的谈资。
当年硬组的“三贱客”在校内出了名,杜哲是大奖全包揽型选手,邓子朋是个会玩会学又会闹的选手,说起来,他充其量也不过是拿了个文学类奖项的小作者,怎么跟他们沾边的这个疑问,只能用祖坟上冒了青烟来解释。
只是后来邓子朋出国深造,杜哲跟他破除了暧昧时期,后来……后来嘛,嘿嘿,后来的某些事情已经放入记忆中的黑匣子,谁都别想打开它!
现在邓子朋回国约起怎么办,“三贱客”再聚首,其中两个人基本已是撕破脸,而这两个人之间还有个女儿,如何将这层关系简单明了地说明白呢?
嗯,万一杜哲不想他出现呢?
他抓着汗液浸湿的头发,惆怅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逃避才不是他的本性,与其做选择题,不如主动出击,他坏笑着,嘿嘿,将这个难题丢给杜哲考虑吧!他想出现就出现,不想出现也来得及找借口拒绝,他迅速敲下一行字。
“好的,热烈欢迎海龟回国[/鼓掌][/鼓掌][/鼓掌]”
等等,他侧耳向外伸去。
客厅里叮铃哐啷的声音哪里来的?!家里来贼了吗?!第一反应当然是想看柔柔的房间,念头过了一秒,想起柔柔在杜哲那里。
遇上小偷最好的办法是装睡吧?默默地按下110的号码,只差拨通,祈祷他只求财别害命,等他发现家里一贫如洗也不要拿他出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太阳穴突突地跳,心跳快得要蹦出来,他埋在被子里抑制住紧张,眼睁睁地看着门把手轻轻一扭!
两眼紧紧一闭!
来人止步于房门外,说道:“我以为你忘记关灯了。”
他猛得睁眼。
杜哲?!
两人大眼瞪小眼。
可能没休息好,红色颗粒比昨晚又多了些,涂佐柘扶着柜子跳着下了床,在他面前仔细察看,鼻音浓重:“柔柔太闹腾了吗?好像过敏比昨晚严重一些。”
杜哲冷淡道:“没有。”
门口的角度往外窥去,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客厅比往日齐整,刚才的声音是在收拾?
心里夸了好多句田螺姑娘,忍住喉咙的酸痒及即将淌下的鼻涕,精神气十足道:“我快好了,真的,可以把柔柔送回来。”
“我……”杜哲迟疑了一会儿,撇过头转身,淡淡道:“长途出差取消了。”
在涂佐柘开口之前,他说道:“是柔柔让我来看看你的,我先回去了。”
柔柔晚上八点才打过电话,说跟汪希在一起吃饭,语气还有些欢快,差点都要担心女儿被拐走了,幸好一手养大的还是有点良心的。
他笑着应道:“哎,好,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杜哲潇洒地走了,涂佐柘回味着他离去前的欲言又止,脑补了一下他的傲娇攻人设,想关心又不好意思的试探,哈哈哈哈。
重新慢慢地挪上床后,颠得他的老腰持续不断地疼,又冒出一身酸臭的汗,百般艰难地抬手换衣,滴滴的提示音响起,抛出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句话,让他不禁仔细地察看几遍确认。
“杜哲刚回复说好!周五见哦!”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简直不可思议。
不愿在同一个空间多逗留五分钟的杜哲,竟然愿意跟他一起见故人?
这下该他紧张了。
第十章
“嗡嗡——嗡嗡——”
谁一大早的扰人清梦阿?!明明都快跟杜哲亲上了,哭。
褪去血色的手从两床厚重的被子里伸出,往柜子上摸索正在震动的手机,手背上粘贴的胶带翘起,烫伤愈合的血水沾染在脱落一半的纱布上,指骨清瘦没一丝活力,指尖微微发着颤。
“爹地,爹地,爹地,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家呀!”
“爹地,爹地,爹地,你感冒好点没呀?”
“爹地,爹地,今天老师给我两个小红花啦!“
……
是柔柔的甜蜜轰炸。
涂佐柘保持原本的姿势侧躺无法动弹,背部缝针旧伤鼓起,又疼又痒又不敢抓,头晕脑胀地往嘴里塞了两颗糖,任味道在舌尖肆虐,头昏脑胀找回一丝清明,将手机离得远一些屏气咳喘,顺气后才放回耳边。
忍不住跟他的小宝贝撒娇:“本来还没好的,现在柔柔打电话给我,我全都好啦!”
“真的吗~~爹地~~~想你~~爹地爹地~~我在这里,你在那里,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忽略掉柔柔毫无逻辑的话语,涂佐柘突然乱入余光中的《乡愁》里的“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
在想啥呢?扫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安抚即将要闹的柔柔,出声便是厚重的鼻音:“爹地感冒呢,传染给你才要完蛋。”
“什么玩蛋,蛋好玩吗?”
涂佐柘寻思着得提前买个奇趣蛋迎接她回来,敷衍道:“好玩的好玩的。”
“爹地~~~”
“怎么了?”
“爹地~~~你的声音真好听~”
闺女喜欢听他的鼻音,敢情是想他天天感冒?配合地打了几个喷嚏,听她一个劲儿的撒娇,摸着早已酸疼发胀的老腰,他问道:“爸爸过敏消了吗?”
“唔,不知道阿,希希阿姨每天有来帮他看,听说胸 | 胸旁边还有一点吧。”
涂佐柘握紧手机的姿势顿了顿,凉意蔓延四肢百骸,捏着两床被子的边缘,裹紧瘦弱发冷的身躯,只敢露出一角苍白的脸颊。
这些年来,杜哲的伴侣换过不少,但汪希确实是发展得又快又稳定的一个,提了不到二十次,就已经能到达“坦诚相见”的程度。
身为一个曾经血 | 气 | 方 | 刚的男人,当然知晓成年人的世界少不了那档子事,生怕柔柔看见少 | 儿 | 不 | 宜的东西,叮嘱道:“柔柔阿,他俩一旦亲亲或者看见什么奇怪的事情,你就走远一点,不要做电……”
那边手机明显被夺,伴随着一声低吼:“涂佐柘!”
——灯泡。
尚未吐出的两个字,被脆生生的吼回肚子里。
谁能想到跟闺女说话旁边还有人听着呢?这一吼便惊得扯痛本就绷直的腰,嘶嘶地吐着微弱的气息缓解疼痛,一心只想着完蛋了完蛋了,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怒气腾腾。
他往棉被里缩了缩,杜哲这是真的气得不轻,虽然他真的不知道又做错了什么。
他犹豫答道:“哎……是我……”
“我警告过你,不要教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明是你当着她的面脱衣服阿。
这句话并没有机会怼回去,因为电话已经挂掉了,临挂掉之前还听见柔柔一直管他爸爸要手机,但如果现在立刻打回去,那边肯定以各种借口为由不接。
他的胸口堵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药味就这么顺着这股气冒喉咙,比干吃黄连还苦的嘴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忽冷忽热的身躯憋屈,皱紧眉头地握紧已经挂掉的电话。
要怎样才能让杜哲知道他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在线等!急!
“嗡嗡——”
他一秒接通,小心翼翼:“柔柔?”
“什么揉揉?你昨天发给我的四五篇更新剧情都乱套了,今天的更新你打算怎么办?唉,你再这样是要扣钱的,前两天又因为你家小孩生病断更,只能把你写的分两段,本来今年的全勤奖是一台全新笔记本电脑,今天还有个广告软文想找人写,我一下就想到你了,你不能……”
编辑永远都是一接通就噼里啪啦的自个儿说,看来是对他手机的电量十分了解。他猛吸一口气,缓过许久的黑暗,被砂纸磨砺般沙哑的声带,伴随着咳嗽的浓重鼻音:“我待会给你改。”
编辑语气凝重:“现在都晚上七点了,你改,你今天的还没给我呢!”
什么?!
他忍着腰疼双手顶开被褥,圆圆的脑袋从中冒出,从门缝里延伸出的光亮低暗,两眼一抹黑,凭着记忆费劲儿的转动着台灯的按钮,昏暗的色彩在眼中渐渐亮起,台灯下自带闹钟的时针果然指着七。
完了,要凉。
“明天给你行不?我今天……”涂佐柘说的每一个字都冒着热气,身上却冷得要命,忍住腰疼及发热的哆嗦,连连向他保证,“我明天一定给你。”
编辑听见一连串的咳嗽,问道:“你病了?”
涂佐柘接连否认:“没有。”
编辑不耐烦道:“行吧,你不行就告诉我,我会找别人。”
涂佐柘紧张道:“别呀……”
编辑为难道:“我上面也有老板,你总这样,我也不好交差。”
涂佐柘咬着嘴唇,艰难道:“我今天给你,要晚一点。”
编辑似是不忍心:“这样吧,你今天改两篇,我去跟老板说一说。”
涂佐柘连忙道谢:“好好好,谢谢。”
明显肿起的腰部挪动不了分毫,但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更何况编辑的话犹在耳边,人嘛,再美好的理想都得败在现实,总是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双腿用力地往上蹬,手肘撑着床垫挪动,尾椎骨片片地疼,挪一阵得缓一会儿,满头大汗地靠住身后的软垫,狠狠地喘着粗气拼命集中注意力。
——流失沙漠缺水的旅人,景象渡上滚烫的热浪,身躯干涸榨不出一滴湿润的液体,而前方不远处的杜哲,左手一瓶冰冻的矿泉水,右手一个草莓镶嵌的小蛋糕诱惑着他清醒。
有水,有食物,还有杜哲。
他自然而然地眉开眼笑,慢慢地睁开眼睛——这是他低血压低血糖惯用的醒来的办法——有时候他怀疑当年的护士骗他,输的血到底有没有进到他身体里,不然为啥还是这么晕。
前几天煮好的水斟酌着量倒入杯中,在嘴里含住暖了一会儿,掌心里加倍的药量就着水吞进去。
电脑处于休眠状态,文档中还有今天的存量,昨晚在写一篇警 | 匪在案发现场斗智斗勇的戏码,可他的感官虚弱,实在写不出攻受合作无间如钢铁般坚强的身躯,果然,编辑反馈大家都在吐槽这标题有误,不如叫虚弱二人组。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好答应会好好修文。
高烧至39度8的身体,手指稍微动一动便疼得勉强,多么艰难才更新全部文,甚至还预留了今天的份量,如果没有睡过头,他今天是可以顺利交稿的。
结果,又被批了。
手指放在嘴边,狠狠咬下,咬出知觉便快速地敲击键盘,将错误的篇幅修改后迅速发过去,嚼碎两颗糖,含住一口水,继续码完剩余的两篇,为表决心,在编辑的最低要求下增加一篇。
凌晨五点,敲击下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五指微微地张开,指骨上布满交错的牙印,想下床休息会儿,软软的腿一沾地就软,血液畅通的麻感在小腿肆虐,无法弯曲的腰不仅疼,现在还增添无法言语的酸胀。
现在一定下雨了,而且是很大的雨。
拿这条老腰就敢保证,外面一定在下猫下狗——老腰新增天气预报这种新功能,归功于长期住在潮湿的一楼,瓷砖总是冒着密密麻麻的水珠,天一旦下起雨,他觉得在里面划船都行。
没办法,一楼的租金最便宜,一穷二白的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双腿和腰都因此染上风湿,一到下雨天就玩命地酸疼,甚至为两天一夜的难产添了一份力。
直到柔柔即将出生的时候,他不敢拿柔柔未来的健康开玩笑,揣着八个月微挺的肚子,一举搬上阳光普照的七楼。
房屋坐南朝北,阳台正正向阳,延伸出一地的暖意,他光着脚踩在阳光下,站在阳台处伸展四肢,懒洋洋地任由余晖沾满身躯,柔柔也在肚子里给力地顶了两下。
他笑着点了两下肚皮鼓起的一块,心里明白,她喜欢这个地方。
凌晨五点半,洗过澡后,一身清爽,高烧退得七七八八,浑身的神经末梢都亢奋着。
盥洗台上的镜子亮着寒光,反射出的人影眼皮浮肿,面色与嘴唇一样苍白,两颊在骨架下深深凹陷。他扒拉着自己的头发,想着是不是应该先去染个黑发?不过看起来像奶奶灰也算是在潮流前线。
他想,再过十四个小时,就要和晚上才发过脾气的杜哲同坐在一桌与旧时故友叙旧,也许两个人还要装几年没联系过的样子。
担忧会一睡不起,干脆起来收拾自己。
剃干净杂草丛生的胡须,用剪刀对着镜子剪去过长的刘海,抹上千百年不用一次的发蜡,比出一个标志性的灿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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