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下手忒黑。”一声轻讽,卢拾的手腕被牢牢钳制住。
是楚遥。
江阔一惊:“楚师父,你······”
楚遥将江阔揪出来,又卡着卢拾的手腕往树上一甩。不堪重负的树干应声而折,倒在院子的围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放心,自然有办法出去,我虽老了还不至于让你们两个小辈抗事儿。”楚遥轻松而自在,说话间还随手捡了石子将周围想近身的十二楼弟子和长老打退。
卢拾被摔得有些狠,躺在树干上半晌才站起身来。
方才那一下,要在那么近的距离止住他一掌,不仅需要深厚的内力,还要极快的速度。他和江阔二人缠斗许久,二人竟然都未察觉近旁还有一人,楚遥内力深厚到这么近的距离都能藏住气息和脉搏。
这个楚遥的修为已经不能用厉害来形容,是可怕。
苏青阳和林钟见状忙来支援,才行半丈,楚遥的石子打在他们脚边,警告随之而来:“再近前,就是命门。”
二人脚下一顿,卢拾已支撑着起身,再次掠到江阔身边。
他们自然看明白了,楚遥只是护着江阔,却也没打算欺负他们这些小辈。但江阔已叛,手下绝不会留情,方才那一招更是从未有过的狠厉。再添上一个楚遥,卢拾如今只怕未必能擒下江阔,若是拼力仍不能活捉,那只能·····
林钟回头看向南吕,南吕总览全局,点了点头。
若不能生擒,那便只好杀了!
楚遥立在一旁,风姿出尘,时不时指点着江阔的招式。
“刀尖再近两分便劈到了!”
“出刀要快!谁教你的刀只能握刀柄的?”
江阔左手托上刀背,掌上用力,刀柄前送,水寒刀几乎贴着卢拾的衣料狠狠划过。
一刀,他背上再添一道长痕。
楚遥笑着夸:“好小子,有悟性。”
不等卢拾骂出口,江阔的刀变得更快,他弓腰下沉,看准机会抽刀上挑,另一臂化为长棍朝着卢拾下盘重击。放在平日,江阔绝不会赤手空拳和卢拾较量,但上下齐力,卢拾更惧他的刀!
躲了刀锋的瞬间,卢拾被江阔放倒在地。
“砰”的一声,等苏青阳和林钟回神的时候,江阔已带着楚遥跑了。
莫问期一早便猜到他师父绝不会乖乖听话,此时察觉战局有异,迅速出招放倒了几个纠缠最凶的长老。矮身一躲一闪,抽身来到人少的地方,几个纵跃攀上院子墙头。他和南吕遥遥相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冲着众人挑衅一笑。
南吕看见了那东西,刚反应过来,莫问期抬手将那东西抛进屋子里。
“那底下的火药,我猜你们还没清。”
火折子落到屋中的瞬间,火光自屋中骤然腾起,众人来不及吃惊火舌以极迅猛之势笼罩了整座屋子。南吕听清了莫问期那句话,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看向满屋的熊熊烈火。
确实,整修这屋子不仅是加固了屋子和外墙,还有底下那些火药。
柳无眠没有用,但早存了杀心。
不过才十几日,南吕不知道他们师徒二人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但此时,这座屋子中起了火光,便是巨大的炸药库。
“快跑!”墙头的南吕厉声道,院中众人反应过来急急向外面窜出。
场面混乱,那三人早不知去哪里了。
巨大的轰鸣声不断在山头响起,多数弟子不知就里,只知楼主重要的犯人跑了,山上不知为何起了火还爆炸了。爆炸的动静实在太大,连守着柳无眠的黄钟都听到了。出山洞一看,山顶的屋子已烧了一半,火光中心便是楚遥的那座院子。
众人再没心思去追人。
南吕知晓内情知道那处院子救不下来,干脆着人挖沟,又在沟里蓄水,想要控制火势。院中的人倒没有受伤,南吕曾令大家今夜戒备,弟子们睡得都不死。炸药的威力很大,楼中膳房的油和酒不知何时被盗走洒在了各处,南吕收到回禀时恨不能将莫问期千刀万剐。
这种招数也只有他能用的出来!
山上火光滔天,江阔他们却已在夜色中一路下山。
山下不远处的山洞里竟背着马匹,江阔惊于莫问期的细心,刚想夸他却发现只有两匹马。两人共乘一骑,跑出了十几里地后,遇到岔路,莫问期突然勒马停下。他以为莫问期又耍了心眼儿,却不想莫问期竟要他们先走。
江阔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行,他们必然会追来,你一人断后不够。”
莫问期:“我还有事没了,你们先走,我过两日便赶上来。”
江阔显然不信,坐在马上沉默片刻就要翻身下来。
显然是拗不过,莫问期只好老实道:“他们忙着灭火,没那么快追上来,我只是误导一下追兵,不危险。”
江阔仍不怎么乐意,还是楚遥开口劝了他才勉强应下,算是同意了莫问期断后。
出发前,江阔还不忘回头威胁:“若是三日不到,我便杀回山上去。”
“是是是,都依你。”
莫问期解了马鞍上的包袱,拍了拍江阔的马,目送他们二人消失在夜色里。
明月十二楼从未吃过那么大的亏,南吕在柳无眠闭关的日子里弄丢了楚遥。这桩罪过够他调令整个十二楼搜人的,山上是被火困住了,但杭州城内外还有不少十二楼的据点。既然南吕料到了今夜的事,必然是有所准备,三人一起目标实在太大了些。
莫问期屈指一吹口哨,林子里想起哒哒马蹄声。两匹马踏着轻快的步伐从林中走出来,莫问期笑着摸了摸其中一匹,又歪头看向另外一匹。
“三日着实有些紧,我们这几日要抓紧赶路了。”
擦着天刚亮的时候入城,莫问期还给他们留了一包衣裳。
到城外时天色还暗着,两人找了一处破败的屋子落脚。易容是楚遥的拿手功夫,包袱里面材料一应俱全,不多时他便成了一个瞧着已过天命之年的老汉。那身衣裳瞧着还是个较富庶的小地主,楚遥在腰间挂了个小荷包,很是像样。
“怎么不换衣裳?”
不问还好,一问江阔便气不打一处来。
莫问期那厮留给他的竟然是一套女裙,甚至连面纱都备了!
楚遥见他满脸不愿,伸手翻开包裹,提着那裙子一看,忍不住放声大笑。
天刚蒙蒙亮,城门外已经排起长队,庄户人家的菜都还挂着露珠,都是要进城卖的。猎户,游医,赶路的平头百姓,押镖的镖师,什么人都有。队伍里一个老汉带着自家闺女进城,老汉瞧着是个小地主的模样但面色不好,佝偻着身子。约莫是身上有些病痛,连带着身边的闺女也得半弯着腰搀扶。
“咳咳咳······咳咳咳······”
队里前后的人皆有些嫌弃,巴不得离他们远一些。
只是那小闺女满是歉意地冲着前后点头,虽不说话,露在外面的双眼睛倒是极好看的。
怪道要戴着面纱。
打量她的眼神越来越露骨,那女娘似是不自在般地低下头去,娇羞可爱,反倒更惹人疼了。
江阔深吸一口气,压怒气,无视楚遥看好戏的眼神,心里将莫问期骂了不知多少遍。
第34章 了断
落脚在老城的一处僻静宅子里,里面没人,前后门锁都是锈迹斑斑。
这地方是莫问期在分别前告诉他们的,应当是他的地方,一进门,面纱都挡不住那股荒芜的气味,江阔忙关上门,唯恐巷子里哪户人家发现这老宅突然来了人。
勉强安顿下来,江阔又出门去买吃食和灯烛。
分开已半日,一路行来,城里没有发现十二楼的眼线。
这很奇怪,明月十二楼向来有仇必报,更何况是这种踩到脸上的事。虽然他相信莫问期引开人的本事,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杭州城算是十二楼的老巢。他们能进城已是不易,城内城外竟还是这般风平浪静便有些不对。
“小娘子?胭脂要不要来一盒啊?”正提着吃食往回走,被小铺子的老板拦下来,许是瞧他身上的衣裳还算不错便想卖他东西。
江阔懒得理,路过他就要接着走,不料这老板倒有些穷追不舍的意思。
“小娘子,我家胭脂可是新鲜花汁做的,不比香云轩的差~”
香云轩是杭州顶好的脂粉铺子,上到官宦小姐,下到秦楼楚馆,姑娘们都喜欢。
这老板狗皮膏药似的磨人,江阔不能说话也不好出手,随手接了他给的胭脂盒,也不管数目丢了他十几枚铜钱。老板措手不及,铜钱没接好落在了地上,也不恼,嘴里一边谢一边蹲下去捡铜板。
不过,老板的话提醒了他,想探消息去运河边的花船看看便能有收获。
回去换了男装,楚遥简单地给他易容了一下,江阔便趁着午后人少摸出巷子直奔运河边。春宵阁也是自午后开始做生意的,一直到深夜甚至凌晨,上面有十二楼罩着,来往的又都是达官贵人,这点特权还是有的。江阔来到运河边,果见不少车马已在运河边等候。夏日天长,这些船为了凉爽会一直沿着运河一路南下,借些凉风,直到东边入海口前的一段再折回来。
有的船还会跟着富商的船队去苏州和扬州。
这些是对外,对内,若是城中有变故,春宵阁船帆会变化。
到底是风月场所,来往的不是富商便是风流才子,春宵阁的船帆不仅是依据四季更迭改换花样,上面还会有附庸风雅的诗句。那些花样和诗句便是传递消息的方法。
主船船帆早已升起,是嫦娥月下折桂,“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只是应景,并无异常。
楚遥只见他回来的样子就知道并无收获,他劝他:“年轻人不必日日绷得跟弓弦似的,十二楼不动自然有不动的理由,你我且躲在这里松快两日天也不会塌。”
江阔这些日子总算习惯了楚遥的行事,点点头,算是应了这话。
吃了些东西,他又想起莫问期还没回来。
楚遥笑了:“你还真是和你爹一样,操心的命。放心吧,你那情郎比我还要油滑,不会被十二楼的人欺负的。”
“情郎”二字实在不是什么好话,但碍于是长辈,江阔又不好反驳,只是咬了一口饼子嚼了好多下当做反抗。楚遥被关了许久,昨夜又费了些力气,在屋里收拾出一个角落便靠在包袱上睡觉。江阔本不困,但见他睡得香,随手折了一根枯枝卡在门缝里,靠着门板也睡了。
再醒来已是黄昏。
外间巷子里愈发安静,楚遥不知何时醒的,靠在前面拿着一根棍子不知在地上写什么。上前看,似乎是些功法心得,只有几句,但江阔一看便知十分高妙。
“这是?”
楚遥下笔不停,答他:“这就是柳无眠一直想要的东西。”
原来是秘籍。
江阔只觉得莫问期很了解自己的师父,既然楚遥在这里写,说明那秘籍早就被毁了。想必柳无眠也是从楚遥这里得到口述的秘籍才闭关的,虽是秘籍,写下来也不过是些字而已,何必执念于此呢?
写着写着,楚遥突然问他:“江阔,还记得那日破屋里我说会替你料理江家之仇吗?”
江阔一愣,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楚遥看着地上的几行字,说话的语气依旧没有多大变化:“快了,柳无眠的那一份。”
他说这话的时候,高深莫测,但眼底是藏着哀和愁的。
当时的江阔不懂楚遥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三日后,莫问期回来与他们汇合,带回来另一个惊人的消息——十二楼楼主柳无眠突然病重,十二楼已召集所有医士回杭州。
楚遥的话有了交代,十二楼为何没有来追他们也有了解释。
莫问期似乎早就有所猜测:“师父,你是不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楚遥并不避讳:“是。”
那份秘籍就是问题所在。柳无眠原本内里就不算强悍,从前单打独斗也是以剑法高妙取胜,但武功修为乃是无止境的事。一门功法到了纯熟境界再要突破必然要另辟蹊径,柳无眠在十二楼站稳脚跟后便开始专心修习内功。
师父知道后也曾传授一些。
但柳无眠不足,或者说很冒进,偷偷溜进师父的藏书室寻找些立竿见影的法子。被师父发现后,柳无眠再也没有回来过,但他离开后不久他们的师父也因走火入魔而导致旧伤复发难以转圜。
临终前,师父曾叮嘱过楚遥看顾柳无眠。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自幼争强好胜,若不加以节制迟早会误入歧途,柳无眠一直想要的那本秘籍也一并交由楚遥保管。师父并非没有用心过,只是师父自己尝试突破境界都落得走火入魔,莫说当时内力和心性都还不足的柳无眠。
君子一诺,万死不辞。
楚遥长叹了一口气,难得露出些颓色:“可惜,我终究没守住师父的遗命。”
不是没劝过,劝不住,且越劝越乱。利害关系,师父遗命,他都一一和柳无眠坦白过,可没有用。
执念,就是因为得不到,放不下,才称之为“执念”。
柳无眠不愿醒,楚遥做再多也是徒劳。
江阔和莫问期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柳无眠不过是自食其果。
楼中瞒下这个消息必然是怕动摇十二楼的地位,江湖虽是草莽也和朝堂无异,权力更迭,瞬息万变。明月十二楼若失其主,江湖群雄自然共逐之。外患未除,先起内忧,楼中现在应当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难怪放过了他们。
江阔:“那现在就是最好的出城时机。”
莫问期:“没错。”
但楚遥说他要留下。
莫问期不解:“师父······”
楚遥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打断,又无奈地笑了笑:“师父遗命我已然违背了,往后清明寒食祭奠时,我那师弟的结果总要有个交代。”
劝不服,还把两个小的赶走:“我知道江阔还有些旧人牵挂在心上,且去料理了再回来。如今的十二楼,没心思也没本事把我抓回去,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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