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伥鬼(玄幻灵异)——银渔

时间:2023-08-27 09:55:18  作者:银渔
  副掌门见他这幅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又咳了两声。他特意嘱咐过封缄要穿新衣,不要在众仙首面前丢丑。封缄却淡淡一句“穿不惯”,将他的话噎了回去。
  见了逄风,他古井无波的眼神里才现出几分波动,抬起头道:“林兄,别来无恙。”
  逄风道:“封兄的剑法,似乎更精进了一些。可惜今日无法请封兄赐教,实在可惜。”
  封缄收剑入鞘:“无妨,来日方长。”
  人显然是到齐了,一些修士便开始寒暄起来,其中有人提到了登云试,便有修士开始起哄,让两人再比一场。
  南离面色不虞:“我九阙弟子,不是你们取乐子的玩物。若想切磋,我倒是可以陪你们。”
  他用野兽般威胁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修士,所及之处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那提议的人也咽下一口口水,在心底暗骂自己为何如此多事。
  南离抱着臂问:“你们要怎么处置?”
  “都杀掉,”一人厌弃道,“至于那些刚入门滥竽充数的弟子?废了丹田再打残,扔下焆都便好了。”
  南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逄风不语。
  众人开始从山门鱼贯而入,眼中闪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此时无人告诉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他们此时的丑态,与嗅到血腥味的野兽无异。
  掌门惶恐地跪在生满杂草的石板上,一下下磕着头,额头血流不止。
  他颤抖道:“小人只是贪心!求诸位同袍高抬贵手,我愿交出一切灵材和弟子,只求——”
  话音未落,南离的火焰便从口鼻中钻入了他的咽喉,他的四肢扭曲,在地上痛苦地挣扎,最终不甘地化为一簇灰烬。
  他的左眼此时并不是碧色,而是一种近似于南明焰的金白之色,无人敢直视。
  掌门话说得好听,魂魄却污浊得要命。杀了他简直脏了他的手。在至阳至刚的火焰下,掌门连魂魄都没有逃脱。
  逄风忍不住捂住了右眼。
  自从南离使用了自己的左眼,他的右眼也开始突突跳动起来,瞳仁颜色不断加深,最后化为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万物的漆黑。
  透过这只眼,他望见了那在火焰中哀嚎魂魄上缠绕着的东西。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婴儿从母亲怀里被掳走,母亲被一刀贯穿胸口,婴儿则被卖到焆都做炉鼎。
  弟子体内诞出仙骨,便以奖赏为由引他前来,趁机挖出仙骨,又将其魂魄封存在骨中以操控仙骨。
  ……
  如此恶事,数之不尽。
  他曾经是个小叫花子,缺衣少食的日子让他对金钱有了近乎疯狂的执念。靠着一副好嘴,叫花子成功笼络了门主,成为其心腹,又将其毒杀,取而代之。
  只要能捞到油水,他无所不为。
  而可笑的是,讨伐恒暮门的诸多仙首中,其中不乏买过他的炉鼎之人。
  阵法一变,熊熊烈火在荒山燃了起来,山门火光映天,惨叫不断。只是它们不敢接近南离的南明焰,遇见便像是臣子见了帝王一般,退缩回去。
  恒暮门的管事长老大叫道:“李大人,救我!您忘了我吗?您在这买的东西,都是我与您——”
  后半截话还未脱口,他的脑袋便应声坠地。他口中的李大人,或者说是李长老,面色阴寒:“诸位道友,这贼人竟敢污蔑我!看我取了他性命!”
  无头的尸首倒在一旁,手里握着一沓账本,火焰蔓延过他的身躯,将他焚烧殆尽。
  如同炼狱。
  封缄站得笔直,面前却是一个瑟瑟发抖小弟子。剑谷副长老看上去像是得了肺痨,虚弱不堪,出手却堪称狠毒。
  他手中已经多出了十几具尸体,那些人的喉管皆不偏不倚,被划开三寸的伤痕。
  他厉色道:“杀了他,封缄。”
  “你的剑不染血,就永远称不上是剑!”
  修士们聚拢过来,似乎能吸人血般的眼神盯住了他。
 
 
第56章 诘问
  火光倒映在那寡言剑修的眼眸中,他始终不说话,也不去动他的剑,像座岿然不动的石像。
  火在他眼中连绵不断地燃烧着、吞噬着一切。
  逄风并没有错,南离的左眼所看见的,并不是善恶,而是一个人对自身所作所为是正是邪的判断。
  如果此人认定自己所做之事是邪事,却依然继续,那么他的魂光就会漆黑不堪。
  如果此人认定自己所做之事是正事,哪怕他手里尸横遍野,那么他的魂光依然是清澈的。
  只是南离意识不到这一点。
  修真之人起码要披着仁义道德的皮囊,分明做了诸多恶事,也依然烧香拜佛。他们知晓自己所为是恶,只是既无天谴又无果报,渐渐也开始无所畏惧。
  因此,魂光清澈的只有两种人。
  其一,对是非善恶的决断与常人完全不同的疯子。
  其二,认定自己所做之事即便伤害了他人,也全无错误的人。
  至于纯粹的善人是不存在的,因为人只要活着,就不得不伤害他人。如此纯粹善良的人,恐怕在第一时间,就会将自己认定为恶,从而被污蚀。
  封缄在南离眼中是个魂光清澈的人,只是这魂光中却掺杂了一块污浊般的黑点。南离对他没几分兴趣。但在此时,逄风化为漆黑的眼仁依然在跳动,他也随即窥到封缄记忆的一些残片。
  ……在练剑。
  母亲手里捧着玉米糊,似乎在喊自己。六岁的孩童留着牛角似的发髻,提着比自己还高的剑。母亲无奈地在他的身边的田埂上放下。
  ……在练剑。
  家里唯一的耕牛被卖掉了,仅剩的几串子钱从江湖郎中手里换来了黑糊糊的药面子。
  ……在练剑。
  父亲今天没有抚着干涸的田埂,发出干哑的叹息。他回来时面色苍白,背佝偻了许多,却带来了银子。
  ……在练剑。
  父亲用哀求的目光望向自己,希望他能卖掉手里的剑。那其实称不上剑,只是一把无刃的剑型铁块,能卖一些钱。
  没有答应。
  ……那个时候似乎只有六岁还是七岁,他已经记不清了。从那时候开始,时常有人踏着飞剑风里来云里去。只要看到他们,凡人就要恭恭敬敬地跪下叫“仙人大老爷”。
  无所谓。
  ……他从来没有羡慕过那些仙人,只是日复一日地,专心致志地挥舞那把无刃的剑。
  直到那一日。
  “水灵根中含一丝锋锐金气?没想到这贫瘠之地还有如此天才,灵根属性竟与我剑谷先祖相似。你可愿成为我的徒弟,去修剑?”
  这一日,父亲出殡了。棺椁正停在茅屋外,惨白的灵旗随风飘荡,等着他这个长子来举。
  可师尊告诉他,自己只会在这停留一日。
  ……他做出了选择。
  封缄认为自己是错的,但如果重来一次,他依然会这么选。这个念头像毒火一样,每时每刻烧灼着他的心。
  于是,他来到了剑谷。
  师尊对他很好,尽力教他一切成为掌门所需的东西。可这些他并不需要。
  师尊甚至将剑谷先祖,那位上仙的无双佩剑赐予了他,可封缄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柄无刃剑与仙剑融在了一起。这简直像是往剑里掺杂质,师尊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罚了他一年禁足。
  但他也不在意。
  和逄风不同,他是真正为剑而生的,身负剑骨的天生剑修。
  而对逄风来说,剑更像是达成夙愿的器具和志同道合的同伴,剑之所以跟从他,仅仅是因为他的心。
  众人皆称封缄是个君子,然而他自己却从不这么认为。他自身已做到行正坐端,却无法对宗门内的污浊视而不见。
  他敬爱的师尊,暗地里却行杀人放火之事,与焆都修士同流合污。多可笑啊,剑谷掌门如今使剑,全靠修为强行压制住剑魂,才能使剑。
  他也清楚,师尊这是在“为他好”。特地让师伯带他来,也是为了让他融入焆都,方接手剑谷。
  他从前只想练剑,不想其他。可封缄清楚,这次如果不做出抉择,他一辈子也握不了剑了。
  因为剑也有心,有眼睛,它不会在意你过去犯下的罪过,却时刻注视着握剑之人的一举一动。
  在剑谷副掌门的眼中,封缄神情依然是淡漠的。众目睽睽之下,他抬起剑,似乎要刺下去——
  咣当!
  从不离手的剑,此时却掉落在了地上。
  “不了,”封缄淡然道,“他不是值得交锋的敌手。”
  副掌门气急败坏道:“这种时候,莫要耍驴脾气!这是你师尊之令!你有什么理由敢违背掌门令?”
  封缄依然是那般神色:“不痛快,仅此而已。”
  他转头:“林兄,抱歉,可能无缘与你切磋了。”
  剑谷副掌门一时气得胡子倒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你竟目无尊长——回去我会将此事告知你师尊——”
  封缄没有理会他,只是对那柄躺在地上的霜剑低声道:“朔雪,对不住。”
  朔雪发出阵阵哀鸣,剑身颤抖着,发出通透的光……渐渐地,似乎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从朔雪中挣脱了出来。
  是一柄无刃的生铁剑。
  封缄一手提着朔雪,一手提着那把生铁剑。他将朔雪塞进呆愣的副掌门手中,道:“麻烦师伯将它带回给师尊。”
  他提着那把无刃的生铁剑,头也不回地向满天火光走去。有修士围上去,狐假虎威地想教训这个大逆不道的弟子。
  封缄依然只是用堪称缓慢的速度,挥出一剑。他手中的不再是仙剑朔雪,仅仅是一根烧火棍而已。
  然而——
  火焰依然肆虐在焦黑的土地,可燃烧的却变成了另一种生机勃勃的东西,焦黑枯干的树木绽出新芽,死去的苇草再度昂首。那生机勃勃的火焰依然在燃烧着,在嫩绿的草芽上燃烧着,在蜷缩的新叶上燃烧着。
  春回大地。
  金生水,而水生木。
  副掌门的嘴唇颤抖:“和先祖的灵根……他怎能有着和先祖一模一样的……”他痛苦地抱住头:“我到底做了什么!”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那远行之人的身影,却早已步出这片画卷般的春和景明之外。
 
 
第57章 虫蛹
  过了许久,才有人讪笑道:“那继续?”
  南离手里粗暴地拎着几个涉世未深的小弟子的衣领:“随你们便,只是这几个人我要放走。”
  他拎鸡崽一般把那几个弟子丢到一旁,垂髫的弟子眼中止不住流露出恐惧,不停地抽泣着。
  忽然间,不知何处发出了一丝细微的响动,这是如同树枝折断的清脆声响。
  没有人放在心上。
  他们满心都是对唾手可得的宝物的渴望,一间间石室暗道被发掘出来,成山的丹药堆了满地,功法卷轴随意散落开来,闪闪发光的各色灵铁、灵石*是不计其数。
  无数贪婪的目光盯住了它们。
  “呼哧——呼哧——”
  某种粗砺干哑的呼吸声传入耳畔,一开始,他们只是认为是某个沉不住气的家伙发出的,可环顾了一周,却没找到这个人。
  逄风莫名生出一股汗毛倒竖的悸感,他的手已经悄然抚上了蔽日的剑柄。
  “别 动 我 的 东 西。”
  几乎和幻境中一模一样,不成字句的模糊音节灌入脑中,却诡异地化为能够理解的字符。
  逄风:“!”
  掌门的尸体——不,这已经称不上尸体,只是一堆残骨断肢,被黑雾笼罩。透着焦黑的骨块在黑雾中旋转扭曲,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
  可他分明已经连魂魄都不剩了!
  逄风一把抽出剑,抬手挥出一道锋锐的剑气,剑气如练,顷刻间没入黑雾。那感觉难以言喻,如同刺入了虫蛹之内,其中尽是粘稠的漆黑液体在流转。而那污浊之液便是奔涌的业之恶。
  是和骸一模一样的味道。
  一时万千念头在逄风心中转过,他先前的猜想都错了,或许骸和形成骸之前的修士,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也根本不是什么魂魄所化!
  与此同时,虫蛹里的东西,终于诞生了。
  那东西生有八肢,四臂四足,每只足爪都生着手臂长的利爪。扭曲的脊椎骨生了两只没毛发的肉翼,六只眼中正跳动着黑红的血雾。
  它原本是嘴的地方只有一个灰白的空洞,骸八肢并用,动作竟十分敏捷,须臾间便到一个修士身旁。
  那修士先前人杀得起劲,此时却吓得两股战战,他毕竟也是个仙门人物,强装镇定,色厉内茬道:“鬼物,莫要嚣张!诸位道友,请助我斩妖除魔!”
  说罢,他的身形便迅速向后暴退而去。修士并不傻,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这只鬼物,只能寄希望于将它的注意力吸引到别人身上。
  而他选中的人便是南离。
  南离脸色一变,抬高右手,正欲砌起焰墙阻隔。而那只骸却没有追上去,它只做了一件事。
  从空洞中吸气。
  那修士全身的血肉顷刻间化为了脓水,魂魄拼命挣脱出来,正欲溜走,却又被它吐出了一片黑雾笼罩,化为另一只巨大的虫蛹。
  他浑身上下数十件护体法器,没有一件起效。
  “——”
  那只骸再次发出不成破碎的音节,这次则像是……召集。
  恒暮门有多少人?恐怕几千。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具尸体。
  所以——
  南离大骇,将逄风护在身后,南明焰在他手中凝实,化为一柄火鞭。将逄风护好后,他扭头去看先前那些救下的弟子,却发现他们也不知何时化作了几只瘦小的黑蛹。
  数千只骸从蛹壳中诞生,将他们围了起来。新生的骸并没有掌门化为的骸的那般形态,依然是枯瘦猿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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