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皮撑开一条小缝,关掉手机闹钟后念念不舍蹭了蹭柔软的枕头。
过了十分钟才从床上起来,打开衣柜发现自己之前身上穿的旧衣服早就被丢掉了。
他只能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看起来价格最便宜的衣服换上, 再将手机和银行卡等东西都放到桌上。
银行卡里还有钱,是他当顾问的工资。
安诺觉得自己欺骗了贺长殊,连带着这笔钱也烫手了起来, 思索再三后还是决定把银行卡和手机都留下,只带着属于自己的证件和全身上下五十块零钱离开。
他轻手轻脚打开房门,慢慢从客厅走到大门口,最后依依不舍看了眼贺长殊所在的主卧方向。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主卧房间里的灯和往常一样是熄着的。
里面的人也应该早就睡下了。
没有办法告别, 安诺无声用口型说了再见两个字, 用指纹解锁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在他关上大门的那一刻, 房间内闭目养神的贺长殊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根本就没有睡下,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椅子上, 此时金眸之中仿佛有细碎流光闪过, 复杂的情绪犹如即将袭来的风暴不断在眼底翻滚。
...
安诺全身上下只有五十块, 只能徒步走在路上。
凌晨的街头什么人都没有, 哪怕是流浪汉在夜色落下的时候也会在城市里找个角落躲起来。
除了他孤独的影子被路灯拉长以外,什么都没有。
一只黑猫路过, 看到他时喵了一下,安诺朝它伸出手,黑猫又甩了下尾巴灵活跑走了。
安诺下意识便想追过去,跟了一会后发现黑猫跑到一个公园里不见了。
这个公园大概是附近难得还没有被废弃的公园,白天的时候这里偶尔会有人过来。
但那些滑滑梯和给小孩子准备的沙坑上,已经很久没有人类留下的痕迹。
人类现在并不会让幼崽随便出来,更别说到公园玩耍,除了一些必要的外出以外,他们都会将孩子保护在家中。
安诺坐到公园的长椅子上,他原本只是想停下了休息一会,等天彻底亮了再走。
没想到因为太累了,居然坐在上面直接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微亮。
看着缓缓上升的太阳,安诺眯了眯眼,过了一会等到周围开始出现人声和人影后,才起身离开。
在即将离开公园门口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有个老人推着一个棉花糖机器在卖棉花糖。
彩色的糖粒放入机器里,什么样的颜色就能卷出什么样的棉花糖。
圆乎乎蓬松的棉花糖被套上透明的袋子,插到一旁作为吸引客人的摆放。
好不容易有个大人带着小孩路过,小孩看着棉花糖露出向往的表情:“爸爸!”
带着他的男人脸上有疲态,但还是停下来花两块钱给他买了一根蓝色的棉花糖。
他就这么靠在机器上和老人聊天:“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出来卖这种东西?”
老人原本是沉默卷着棉花糖,闻言头也不抬回道:“我儿子前两天死了,死于编号C-452的怪谈。”
那位父亲怔愣了许久,放下手里舍不得丢掉的小小烟头:“我老婆也是前几天出事的。”
他显得局促,闻了闻手里烟头,然后又小心翼翼收到口袋里。
老人将卷好的棉花糖递给那个小孩,然后摸了下她的头。
男人:“那些东西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老人知道他指的是怪谈,只能摇摇头:“有监管局在,生活总能继续下去的。”
“希望吧。”他最后苦笑一声,带着孩子走了。
他们的对话结束,安诺也收回了视线,他也想吃棉花糖,不过五十块钱已经是他全身家当。
两块钱可以买一个馒头和一瓶矿泉水,关键时候可以顶一整天。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想找个工作,路过一个拐角口的时候,正好和一队游街人员撞上。
安诺有些好奇看着他们,队伍里有人注意到了他,一个年轻男孩跑了过来,递给他一张宣传单:“你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街上所有人都在避开他们,不愿意和他们多接触,唯独只有安诺直直看着,自然会引起他们注意。
安诺接过传单,发现上面的写的字是反对监管局,反对审判庭凌驾于刑法之上。
正面是用红字字体加粗的大字报,反面则是细细密密的小字。
控诉着监管局这些年来的“暴行”。
其中被重点标记的有:他们收录了上千上万种咒器,要求经过考核的人才能和咒器签订契约成为携带者,却并未公开过考核的实际判定方法。
很多年轻力壮的人都无法通过考核,甚至有同一批次考核中身体素质差的人成功了,身体素质好的人失败的例子。
怀疑他们在滥用职权,故意将人划分三六五九等,并且是用自己内部的标准。
还有质疑由监管局衍生出的审判庭权力过大的等等举例。
安诺有些不理解,他看着手上的宣传单还给了他:“可是我觉得他们在保护你......我们。”
年轻的男孩没有注意到他的停顿,他青涩的脸上带着怒意:“你现在不跟我们一起反抗,以后监管局的人随便给你扣上一个你是怪谈的帽子就能把你杀了!”
不用给我扣帽子,我本身就是。
安诺默默想着。
男孩见他和大部分人一样“冥顽不灵”,恨铁不成钢摇摇头,眼睛一转又心生一计:“这样吧,你就跟着我们走一圈,帮我们举牌,我给你付工钱。”
安诺听到前面的时候捂着耳朵已经要跑,听到有钱赚又停下来了,犹豫了一下:“只是举牌?”
男孩点头:“一个小时我给你二十块!”
二十块!
以现在的物价可以吃一碗加了很多牛肉的牛肉面再来个烧饼和冰饮料!
安诺眼睛微亮:“好。”
他就这么被稀里糊涂拐走了。
队伍里有人递给他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反对01领队滥杀无辜。
安诺震惊了。
他指着牌子上面的字:“为什么这么说?”
01领队,不就是贺长殊吗?
男孩看了他一眼:“就是他,他就是所有领队中最恐怖的那个!”
他调出一个视频给安诺看。
上面是一双手面无表情掐死一个婴儿的视频,那是个看起来刚出生一个月的婴儿,被掐住喉咙的时候小脸通红,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个视频曾经在网络上爆火过,后来官方出场删了,只有少数人得以保存。
男孩指着上面那双手:“这就是01领队的手!”
安诺:“怪谈能够伪装得人类完全没有差别,视频中的婴儿只是......”
“怪谈怎么可能和人类完全一样!!”那个男孩像是被戳中了某条神经,声音猛地提高,“我见过的,我曾经差点死在一个怪谈手下,他们完全就是丧失理智的厉鬼!不可能和人类一样!”
像这样极端的人,只有哪天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了才有可能看清吧。
安诺退后一步:“你不要激动。”
男孩咬咬牙平复心情,把牌子强硬塞到他手中:“你举就对了。”
于是安诺就这么举着这个反对01领队的牌子跟在队伍的最后。
他一路观察着这些人,也看见了路人对他们的态度。
好在大部分人还是拎得清的,他们看似愤世嫉俗的游街,并没有引起太多人共鸣。
安诺就这么举着牌子跟着他们
走到一个废弃工地。
这个工地施工到一半就因为闹鬼死了许多工人,最后老板怕事跑路了,留下这块地方在这里。
监管局的人处理了这里的闹事事件,可是也没有人敢继续接手,便一直任由这里荒废。
安诺看着这片废墟,总觉得这里比外面大街气温还要低一点,有些寒意闪过。
他不想多呆,找到这里的那个男孩朝他讨要工资。
男孩瞥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往口袋掏钱:“你还怕我不给你不成?我又不会跑。”
两张二十块被放到安诺手心里。
安诺有些高兴地弯了弯眉眼,这是他自己靠自己获得的工资。
只不过似乎对某人不太好。
安诺笑了一下,很快收了回去,小脸绷着严肃的表情,在心里给贺长殊道了个歉。
...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刚出去不到两分钟。
贺长殊就从自己房间里走了出来,金眸在黑暗之中仿佛某种猛兽的竖瞳,紧紧盯住猎物逃跑的方向。
只要他愿意,现在就可以去把这只逃跑的猎物抓回来,利爪尖牙之下,一切秘密都会无所遁形。
可是迈出去的脚步,似乎比平时要沉重一些。
直到现在贺长殊才发现,自己居然在逃避面对某个现实。
向来杀伐果决的人,原来也会犹豫。
他还有另外一个选项,就是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向局里申请解除顾问,也不再去追踪他。
假装一切重归在他未出现以前。
贺长殊往前迈出去的脚一转,走向了他最后待的客卧。
房间里面床铺收拾得整齐,手机和给他办的银行卡整齐放在桌子上。
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留下只言片语。
有的只是一室冰冷。
贺长殊沉默看着这个房间,眼底的宁静是一片风雨欲来。
身后向来以光团形态出现的金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违背主人意愿聚集了起来,仿佛心中一直压抑的巨兽被放了出来,渐渐变得狰狞恐怖......
第81章 成精的第八十一天
安诺不想和这群人扯上关系, 他拿了钱就想走,只是刚走出两步,突然就看到了工地前面站了个女人。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们, 身上穿着一身红裙子, 裙摆到了脚踝轻轻摆动。
几乎是见到她的一瞬间, 安诺心目中的警铃就响起了, 背后泛起一点寒意。
这绝对不是人类。
他不动声色想继续往前走,假装没有看到她。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疑问。
刚刚给他钱的男孩一脸疑惑:“你是谁?”
他在质问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
还在休息的其他人也站了起来, 其中几个人有些警惕地走了过来。
听到问话,那女人突然笑了笑,柔和的视线扫过安诺:“我是住在附近的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明明是十分正常的一句话,被扫了一眼的安诺却突然迈不开腿了,眼前仿佛有一堵空气墙堵住了自己。
他只能转过头,被迫停下。
而听到她解释的一群人露出了一点松懈的表情,男孩最先放下警惕:“你对我们的活动感兴趣吗?”
女人幽幽看着他们拉的横幅:“嗯。”
男孩更激动了, 走上前:“你也讨厌监管局?”
“我最讨厌那群道貌岸然的人了。”女人脸上笑容扩大。
她看起来非常友善。
女人撩了下鬓角边的碎发:“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吗?”
安诺朝男孩使眼色, 示意他拒绝。
男孩完全没注意到安诺的视线, 他一听到有人要加入,立马高兴了起来:“当然可以!我们的目标就是为了降低监管局权重。”
至少他们还不会傻到要妄想取代监管局。
安诺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怪谈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假装成人类来接近他们, 说明等级不高, 需要引诱他们触发死亡规则才能开始杀人。
但是现在他又被卷进去了。
安诺重重叹气, 他走到还一脸冒着傻气的男孩身边:“我可以跟你借个电话吗?”
男孩瞥了他一眼:“你难道自己没有手机?”
安诺:“手机坏了, 没钱去修理。”
男孩闻言立马露出了有些同情的表情,联想前面发生的事情, 他笃定安诺是个穷光蛋。
于是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你打吧。”
虽然他有些笨,但是人还怪好的。
安诺接过去后说了句感谢,往角落一蹲,拿起手机二话不说拨打了监管局的举报电话。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在红衣女即将大开杀戒之前,监管局的人先到了。
这里的人以为他们是来处理他们的,吓得惊慌失措到处跑。
红衣女人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她凶态毕露,直接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男孩,一双纤纤玉手紫色青筋猛地暴起,变长的指甲掐住他的脖子,留下几个血洞。
男孩发出惨叫,他怎么也想不到上一秒还像个正常人一样和自己说话的人,居然是灵异。
他眼中含着眼泪,朝自己诋毁厌恶的人群伸出手求助,声音含在嗓子里:“救我......”
几个监管员表情严肃,安抚人质情绪:“别怕。”
安诺注意到已经有另外一名监管员从背后绕到红衣女人后面。
就在女人想拉着男孩跟自己同归于尽的那一刻,身后的人猛地丢出了自己的咒器,一套灵活的绳索仿佛长了眼睛那般上前勒住了女人的脖子。
绳索将她往地上一拖,女人猛地被惯性拉走,原本放在男孩脖子上的手在空中胡乱挥动了一下,什么都没抓到。
前面原本半蹲着想降低她警惕的监管员往前一扑,将人质护在身下。
现场一片混乱,那低级灵异被抓住了。
安诺深藏功与名,偷偷从角落溜走。
...
一夜未睡,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寒气。
即便如此,贺长殊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出门。
天微微亮起的时候,他像往常那样洗漱,换了一套衣服走出门,身后像巨兽一样金絮也全都消失不见,仿佛那一刻的失控只是个错觉。
就连到监管局,路上见到他的人每一个发现他身上的异样。
上面的人格外重视这一次的事件,阿吉一大早上就来填写战斗报告,他远远看到贺长殊的时候,激动地跑过来:“老大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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