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涟愣了一下,不知为何沈知隐突然提及此事:“王爷莫非……”
他眼珠转了转,忽地明白过来。
莫非是要他牵线搭桥,暗中联络温氏子弟,将他们作为沈静渊可以倚仗的心腹?
杨景涟颔首微笑:“那是自然有的。”
“杨大人秉性聪颖,”沈知隐笑道,“看来余下的话,已经不需要我多说,大人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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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尚安生擒康维摩,将他和呼日勒押送至京城之后,收编了他的部下,至于那些在战斗中受伤或是患病的叛军士兵,他则下令让他们养好伤,痊愈之后遣返回家,继续从事生产劳作。
这一点也是他和源素臣达成的共识:只惩罚首恶,不为难这些追随叛乱的民众。
“府君,”宇文瑄见源尚安仍旧面露担忧,有些不大理解,“华州大捷,您为何还是愁眉苦脸?”
“……我也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源尚安一手撑着脸颊,月色落在他的面容上,衬得那张脸越发苍白,“我总觉得京城里要出事,可我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府君,捷报传到京城,陛下肯定是高兴的,”宇文瑄道,“左使大人定然也是。又怎么会出事情呢?”
源尚安唇角微动,笑了笑:“或许吧,但愿如此。”
源尚安担心的是沈知隐。
有件事情一直埋在他的心底,源尚安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离京平叛之前,源尚安听说了沈静渊将不少皇室宗亲派往前方领兵作战的消息,除了临淮王之子沈誉外,还有广阳王沈汐。
沈静渊册封了堂哥沈汐做北道大都督,命他讨伐沃野镇的叛军。
然而就在这时,沈知隐选择了上书,前前后后十来道奏折里,全是在诬陷沈汐,说他品行不端、恐有歹心,不可为三军之主云云。
广阳王沈汐马上就要出发平乱,沈知隐却在这个时候上书数落他,万一传到手握兵权的沈汐耳中,这事要如何收场?故而源尚安得知之后,劝沈知隐眼下还是以大局为重,就算真的看不惯沈汐,也先忍上一忍,等他平叛归来之后再说不迟。
源尚安原以为两位王爷之间是有了什么误会,然而他错了。沈知隐无法忍耐沈汐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和城阳王妃柳画桥通奸,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惹人耻笑。
柳画桥本是世家之女,嫁给沈知隐是纯粹的政治联姻,利益交换,两人之间自然谈不上什么爱情可言。加上沈知隐后来又像其余王爷一样娶了小妾,这对夫妻之间的感情便更加淡薄。
柳画桥不喜欢沈知隐那副两面三刀的性子,加上他又不关心自己,久而久之,她便瞧上了更为年轻俊美的广阳王沈汐。
如果事情仅仅只停留在这一步也就罢了,源尚安不仅不会同情广阳王沈汐,反而会帮着沈知隐说好话。
源尚安根本没有想到,沈知隐得知实情之后会做出那等残忍之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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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前,沈知隐回到王府,却没瞧见王妃柳画桥的身影。
沈知隐倒也不恼,含着笑意问侍女:“你们主子上哪儿去了?”
“回王爷,”侍女道,“王妃她今日一早就梳洗打扮好离开了,说是要去探望娘家。”
“什么娘家需要经常探望?”沈知隐慢慢绕到了座位上,“柳家就在京城,她为何还要常常过去?”
“……这,”侍女犹豫道,“王爷,奴婢……奴婢实在不知道……王妃她离开之前,确实跟奴婢是这么交代的……”
“那好,”沈知隐一手随意地搭在桌上,“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给我一个解释。”
柳画桥哪里去了娘家,分明是同沈汐私会去了,沈汐即将启程,柳画桥自是依依不舍,两人好一阵云雨缠绵,柳画桥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回到王府的时候,柳画桥没看见自己往日的婢女,只看见自己的夫君沈知隐好整以暇地坐在堂上,枕着左手,惬意得仿佛才从酒席上归来。
柳画桥同他夫妻多年,知道沈知隐所谓温柔不过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是取人性命的前奏罢了。
她出于恐惧,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沈洄……你、你为何要这么看着我……”
沈知隐步步向前,把柳画桥逼到死角,伸手捏起她的下颌,心满意足道:“总算找到你了,你现在逃不掉了。”
柳画桥毛骨悚然:“你、你干什么——”
“你问我啊,”沈知隐微微俯身,和她对视,“你为何要问我?这话不应该是我来问你吗?”
“阿柳啊阿柳,”沈知隐掐得柳画桥下颌发痛,指甲嵌入皮肉,叹息道,“私通外人,令我蒙羞,你可真是我的好王妃啊。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句,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背叛我的人。”
他笑声渐止,柳画桥害怕地贴着墙,心虚道:“沈、沈知隐……你要做什么……”
“猜猜看?”沈知隐反倒低头亲了一下柳画桥,解开了她的衣裙,另一手则是扭住柳画桥的手腕,“阿柳,和外人私通,就这么痛快吗?”
他拿出手巾塞住柳画桥的嘴唇,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旋即挺身而入:“怎么,阿柳是觉得,本王不能满足你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柳画桥因为惧怕而不停地颤抖着,那根阳具在身体里捣来捣去,除了疼痛之外,带来的唯有恐惧。
然而她马上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来了——柳画桥隔着一层泪水,看见沈知隐从身后摸出来了一把剔骨刀。
沈知隐摸着柳画桥的手臂,还是那番可惜的语调:“多漂亮的一双手啊,怎么偏偏要去摸旁人的脸呢?”
“阿柳啊,”沈知隐怜惜地摸着柳画桥的脸庞,那双含情目看得柳画桥一阵阵发憷,“既然你用这双手摸过别人,那它就脏了,我可不喜欢不干不净的东西。”
语罢,他手起刀落,柳画桥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左臂就已经被沈知隐生生砍了下来。
血喷在了沈知隐的脸颊上,哀嚎和悲鸣被手巾堵死在了喉头,柳画桥涕泗横流,可惜这换不来沈知隐任何怜悯。须臾之后,沈知隐以同样的动作,再度将她的右臂斩了下来。
柳画桥痛得晕死了过去,杀戮并没有因为柳画桥的晕厥而停止,沈知隐顿了顿,看着柳画桥大腿内侧沾染的液体,抽身出来之后,鬼使神差地再度举起屠刀,将她继续肢解。
沈知隐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用手巾将之清理干净,而后拿烛火烧毁。随后抱起来柳画桥的残肢和头颅,塞进了水缸之中。
尽管沈知隐对外宣称是柳画桥身染恶疾,不幸病逝,可源尚安却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源尚安在城阳王府后院的草丛里发现了一颗珍珠,珠子不大,藏在草叶里也不显眼,想来该是女子发簪步摇上的点缀之物。
源尚安用手巾将之捏起,仔仔细细瞧了又瞧,放到鼻尖闻了闻。他想到了什么,快步朝着角落里的水缸走去。
他没多想,抬手掀开了水缸的盖顶。
下一刻,柳画桥苍白如纸、已经被水泡肿的头颅便浮了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像是死不瞑目。
水缸里,是已经被剁成了无数碎块的残尸!
骤然受此刺激,源尚安右手一松,顶盖砰的一声掉落,心口旧伤蓦地迸裂,他断断续续地咳出血来,只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等他稍稍缓过神来,抬眼间便看到了沈知隐。
第117章 心底事
沈知隐听到了响动,来时便看到了源尚安整个人半倚在院墙,脸色煞白,像是刚刚受了极大的刺激。
源尚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角冷汗直流,沈知隐见他这番光景,已经知道他多半发现了柳画桥的尸体。沈知隐不由得笑了起来,换上了一副温润如玉的口气,道:“看来湘君大人身体不适,那不妨在府上歇歇脚再走?”
“……城阳王,你……”源尚安双手向后撑着墙壁,喘息不止,“你丧心病狂……”
“你若是觉得王妃负你,休妻便是,然后让皇上处置广阳王即可,”心口处撕裂般的剧痛让源尚安眼前发黑,“何至于……何至于杀人……”
沈知隐听到这话忽而愣了一下,那双凤眸倏忽浮上了一层薄雾,眼泪顷刻间沿着脸颊滑落,他哭着皱眉,好像万分惧怕:“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抽噎着,拉着源尚安的衣角,泪水潸然,无助地说道:“我也不希望这样的……可是我再回过神来,就变成了这样子。我与阿柳夫妻多年,我怎么忍心伤她?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能怎么办呢……湘君大人,我也害怕……”
源尚安看着泡在水缸里四分五裂的柳画桥,面对着眼前沈知隐虚伪的哭声,只觉一阵恶寒。
他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厌恶道:“……够了,王爷少来恶心我。”
哪想到沈知隐听了源尚安这话,忽然狞笑道:“恶心?怎么,本王做的事情,难道还能比湘君大人夜夜在当朝丞相身承欢来得令人作呕吗?”
“你……”源尚安瞳孔微缩,如坠深渊,“胡说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知隐端详着墙角的源尚安,“湘君大人,您觉得要是我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会怎么样呢?”
“城阳王,”源尚安用手擦干了唇角的血丝,“口说无凭,你没有证据,旁人为什么要信你?”
“三人成虎,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拿出来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沈知隐道,“湘君大人,咱们可以试试,你检举我杀死王妃,我揭发你和兄长乱伦,看看咱们两个,到底谁先一步身败名裂。”
“怎么样,敢试试看吗?”
沈知隐押准了源尚安不敢。
对于这样的人,沈知隐很清楚,污蔑他谋反没有用,栽赃他贪污受贿也没有用,甚至用生死都没有办法威胁到他半分,把他逼入绝境。
唯有源素臣才是他的命门。
“你……”
站在沈知隐面前的人从来都是波澜不惊、儒雅从容的,好似这天地间没有什么能真正难住他的事物。然而这一刻,沈知隐却从他的面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份无言的愤怒,慢慢转为无可奈何,最后变为认命和不甘。
“看来湘君大人权衡利弊之后,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了,”沈知隐语气轻松得仿佛两人是至亲好友一般,“那本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湘君大人不要紧张,今日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本王可以全然当做没有发生过,”沈知隐伸手拍了拍源尚安的肩膀,旋即愉快地笑了起来,好似真的在宽慰他,“今日之后,湘君大人同本王仍然还是至交好友。”
源尚安猛地打落了沈知隐搭上来的那只手,几乎是嘶吼道:“滚!”
换作平日,无论对面是何人,源尚安都绝不可能如此粗暴无礼,更不要说面对一个亲王了。
他是真的动了怒气,才会如此失态。
沈知隐自然知道,所以他不仅不恼火,反而更加开心:“湘君大人,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大火气?”
源尚安不想理他,一把推开沈知隐,自顾自地走远了。
事后,源尚安曾经想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暗示柳家注意柳画桥的事情。然而柳前川对于这个庶出的妹妹毫无感情,根本不放在心上。加上他本来就和源尚安之间有所龃龉,更是不可能相信源尚安的话。
源尚安万般无奈之下,打算告知源素臣,然而军机不等人,他已经耽误了一日,前方催着他赶快出发了。
乱伦……乱伦……
军营里的日日夜夜,这句话如同梦魇一般萦绕在他脑海之中,源尚安常常浅眠之后便突然惊醒,摸到自己身上淌出来的冷汗。
这几年的朝夕相处,早就让源尚安放下了警戒和顾忌,以至于他已然忘了,那个和自己朝暮相伴的人,是他的兄长。
他在做天理难容的事情。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疼痛感也越来越明晰,仅仅靠手部压制已经不能减缓痛楚。源尚安不得不下了床榻,起身去找药丸和水服下。
“府君,”宇文瑄道,“左使大人的书信到了。”
冷不防听到源素臣的消息,源尚安周身一颤,手中的药瓶没拿稳,险些让药丸滚落一地:“什么……”
“是左使大人的书信,”宇文瑄以为源尚安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府君,我方便进来吗?”
源尚安吞下药丸,又喝了一口温水,道:“进来吧。”
“是。”
信的内容很简单,源素臣问他,既然华州大捷,启程返回是不是也可以安排上日程了。
宇文瑄递上信件之后,便以不打扰源尚安歇息为由离去了。寅夜里烛火之下,唯余源尚安一人,和冬日萧索的风声。
源尚安不敢再看那封信,也不敢提笔回复,他无言地站在营帐里,冻得浑身冰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给自己加一件衣裳。
愧疚、悔恨、自责,源尚安一时间无力去分辨,到底是哪一种心绪占据了胸腔。
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沈知隐说的没错。
此事一旦公之于众,他会同源素臣一起,坠入无尽深渊。
最初的最初,是他先动了不该有的念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而后忍不住期盼着他的兄长能离他再近一步,能和他长相厮守。
有情皆孽。
他终究不是无情无欲的神明,他只是一介凡人,他会有凡人皆有的贪念和欲望。只不过世人求名求利求道求佛,而他求的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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