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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只想活着(穿越重生)——金戈万里

时间:2023-08-27 10:29:24  作者:金戈万里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现在十有八九正在为赔礼送到陈国公府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信而患得患失,甚至有可能为此躲着宫人偷偷抹眼泪。
  平安长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这又是何苦?
  明明那么在意陈国公世子,偏偏还要惹人生气,平白坏了情分。
  “公公。”平日里伺候平安的小太监守在距离东宫大门不远的地方,见到平安,立刻小跑迎上来,下意识的攥紧平安的衣摆,可怜巴巴的道,“东宫真的要再换批宫人吗?我不想离开公公。”
  话音未落,小太监已经哽咽的落泪。
  平安摸了摸小太监的头,忽然想起往事。太子殿下如同小太监这么大的时候,也会因为宫人的来来去去泪流满面。
  当时他是如何应对?
  未免殿下真的对那些宫人生出依赖的心思,平安故意每隔三个月就换批宫人,持续两年,确定太子对身边的陌生人充满防备和疏离,才逐渐放缓换宫人的频率。
  所以平安发现太子刚认识陈国公世子就表现出足够的亲近和信任,立刻有了新的念头。
  他护不住太子。
  陛下也不能。
  不如将乖巧的太子交给别人庇护,为他和陛下换条后路。
  太子很喜欢那个人,发自内心的依赖对方,非但不会痛苦,反而会因此有安心的感觉。
  他没有做错。
  平安苦笑,看着周围数十年如一日的宫墙,忽然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连语气也变得沧桑了起来。
  “放心,我会将你留在身边。”他摸了摸小太监的头,让小太监先回住处。元宝脸上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平安,连蹦带跳的离开。
  这是在死气沉沉的东宫中绝无仅有的活泼,连太子殿下都不曾如此肆无忌惮的表达欣喜。平安站在原地目送小太监的背影彻底走远,脚步再次变得坚定。
  开弓没有回头箭。
  太子已经在陈国公世子那里下足了功夫,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从宫人口中得知太子在前殿,平安理所当然的以为太子是在等陈国公世子,立刻加快脚步。
  然而他推开门却没看见想象中满脸愁苦,默默流泪的太子。
  这里不仅有太子,还有簇拥在太子身边的伴读和绍兴侯世子,即使他的出现打断了这些人的兴致,令他们脸上或多或少的浮现冷淡,平安依旧能在他们的眼角眉梢捕捉到残存的笑意。
  唐臻朝平安招手,随口问道,“你白日去哪了?”
  早在惊觉平安是东宫的掌事太监时,唐臻就发现平安上班不积极的问题,总是找尽理由躲懒,令太子轻易见不到人。
  如果不是他每次看到平安,都觉得亲切感浓郁得几乎要从胸口溢出来。哪怕逐渐抓住平安的小尾巴,知道对方没有那么老实,依旧看平安非常顺眼,唐臻也不会始终忍耐平安的消极怠工。
  只要平安失去权力不再作妖,唐臻还是会看在原主的面子上,给平安在东宫养老的机会。
  平安停在门口,脸色明明灭灭,终于在施乘风不耐烦的催促中发出格外沙哑的声音,“奴婢是从陈国公府回来。”
  唐臻蓦地睁大眼睛,礼貌且尴尬的扬起嘴角,迟疑着开口,“他......”
  从睁开眼睛就没闲着,完全没想起还有燕翎这个人。
  平安望着太子清澈的眼睛,鬼使神差的说了实话,“世子并不满意您的赔礼,也没有任何回信。我回宫时,世子已经砸了所有赔礼,正提剑在演武场发泄怒气。”
  众人脸上皆浮现意外。
  没想到陈国公世子看着人模人样,满嘴礼仪规矩,私下竟然连脾气都控制不住?
  唐臻也没想到平安会当众说出对于燕翎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光彩的事,眼中诧异渐浓。
  掰了?
  有点突然。
  平安来得匆匆,走得更急切。
  殿内众人各怀心事,氛围再也回不到先前,由施乘风起头,借口天色已晚,纷纷告退。
  此后几日,唐臻皆没有再理会燕翎,按部就班的批阅奏折、从伴读口中试探外面的世界,好好吃饭调养身体,偶尔去福宁宫外吃糖。
  他很忙,并不是非要养个宠物,燕翎不愿意就算了。
  绍兴侯世子又来了次,带来八名女仆,七名男仆,从面面俱到的掌事大丫鬟到打杂的粗使侍女,堪称面面俱到。
  唐臻以东宫没有女眷为理由,坚定的拒绝了绍兴侯世子要送小厮去净身的提议,敷衍的为他们赐名。
  侍女从东一开始排名,小厮从南一开始排名,全是技巧,没有任何感情。
  陈玉和梁安再次默契拉满,同样带入宫中十五人,只是男女比例没有绍兴侯世子送来的人那么平均。
  分别是五女十男和十女五男,倒是诡异的互补。
  因为两广距离京都路途遥远,两人送入宫中的仆人里,从两广带到京都的人只占极少数,大部分都是京都口音。
  胡柳生效仿绍兴侯世子,送来七女八男,同样是京都口音居多。
  东宫原有的宫人一批又一批的放出去,最后只剩下平安和平安的小尾巴,名为元宝的小太监。
  平安又开始神出鬼没,鲜少出现在唐臻面前,也没仗着身份和资历与新来的仆人争权。整日带着元宝小太监闲逛,颇有含饴弄孙、安心养老的意思。
  施乘风的生辰宴那日,岑威也带十五个陌生的面孔入宫。
  六名壮硕的妇人、六名清秀小厮,还有三名胳膊比唐臻的腰更粗的壮汉。
  唐臻被岑威离奇的解题思路,震惊的许久没能回神。
  然而仔细考虑,他真的很需要这些人,尤其是壮硕的妇人......非常适合夜里巡视小树林,防止野鸳鸯成功配对。
  这种事,年轻的小姑娘和小伙子即使身手再利落,也只能打个下手。
  唐臻欣然收下新仆人,照例问道,“可有名字?”
  “有”岑威点头,“左侧尽头的人叫魏一、依次往右为一、三、四、五。”
  早先由于其他人送到东宫的仆人都是如此取名,胡柳生送来的人最离谱,因为唐臻正在吃蛋羹,于是男从蛋,女从羹,潦草的从一往后排。
  岑威能在照顾太子爱好的同时,给带来的人争取到个好听的姓,已经是周全得能令人感动到落泪的程度。
  “为什么?”唐臻不解,“哪个魏?”
  他没听说陕西和河南有这样的大姓。
  “恕臣冒犯。”岑威拿起唐臻的左手,以指尖写下‘魏’字,“龙虎军的上任将军,是成宗下旨册封的龙虎将军魏和。”
  唐臻还是没办法理解。
  他知道这个人,在成宗驾崩之后参与到皇位争夺中,棋差一筹落得埋骨京都的下场,直接导致河南陷入无休止的战乱。
  一个已经亡故一十多年的人。
  难为岑家村还肯记得。
  “殿下可愿意去各处看看?”岑威问道,“此时出宫,能在城内闲逛大半个时辰。”
  唐臻当然愿意。
  他上次出宫,还是施乘风和燕翎斗气,故意拿他做噱头。
  彼时唐臻还没摸清自身处境,不敢有半分差错,施乘风和燕翎肯带他去哪里,他就老实跟着,做的最出格的事是向施乘风求银子,买了些小摊上的民间玩意儿带回来。
  这次唐臻吸取教训,让仆人提前准备好碎银和铜板带在身上,特意换了身色彩不算扎眼的衣服出门。
  岑威问唐臻想去哪里。
  唐臻想了想,以退为进,谨慎的反问,“你觉得哪里最有趣?我也想去看看为何有趣。”
  岑威骑马,唐臻坐车。
  万幸唐臻的身体虽然虚弱,但不晕车,稍稍适应了会儿就能习惯马车的颠簸。他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景色与随燕翎和施乘风出宫时所见的繁华大不相同。
  每次前进都在发抖的车驾竟然占据了路上所有能称得上平整的地方,以至于驭马跟在车边的岑威只能在碎石中寻路,极考验胯.下的墨色骏马。
  放眼望去,到处都有断壁残桓。
  从唐臻的角度看,哪怕是比较完整的土房,表面也有长短不一的裂缝,露出里面早就无法辨认原本颜色的被褥行李,漏风潲雨在所难免。
  偶尔有藏在各处的百姓悄悄露头,扯着脖子仰望威严奢华的马车,眼底满是羡慕和惧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唐臻委实难以相信,京都天子脚下,会有如此破败的地方。
  直到彻底经过那片仿佛割裂在京都之外的地方,路重新变得平坦宽阔,街边也再次出现体面干净的小店,岑威才慢慢靠近唐臻。
  “殿下见到那般的景色,可有什么想法?”
  唐臻抬起头,认真的打量岑威。
  这位从村落中走出来的少将军,拥有这个时代底层阶级最稀缺的资源——相貌。
  即使没有赫赫战功,岑家村还是个在圣朝平平无奇的普通氏族村落,单凭这张脸,岑威至少能和他的父亲岑壮虎一样,找到个可以令他少奋斗一十年的岳父。
  自从真正的见到岑威,唐臻总是忍不住在岑威身上寻找与自己的上辈子相同的特点。
  身姿矫健、少年成名、不说话就像是在挑衅的帅脸。
  然而岑威的表现却时时刻刻的提醒唐臻,他们不一样。
  唐臻眉宇间浮现困惑,天真的反问,“他们住在土房中不冷吗?为什么不去住能遮风挡雨的房子,难道不喜欢温暖?”
  岑威垂下眼帘,还是有几分怒意泄露被唐臻捕捉到。但没像唐臻所想那样,将怒火朝何不食肉糜的太子倾泻。
  紧绷的下颔线逐渐放松,岑威再开口的声音却比平时深沉。
  他告诉唐臻,“殿下,他们没有选择。”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面对没有选择的困境。”唐臻仗着所在的位置比岑威矮,直勾勾的盯着岑威的眼睛,“孤曾在书上看过一句话,不知道少将军有没有听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们不适合生存,所以无法生存。”
  曾经的岑威有选择吗?没有,他只能被岑家村裹挟着前进,现在是名震天下的少年将军。
  曾经的唐臻有选择吗?有,他是为了昌泰帝才愿意老老实实的做傀儡太子,珍惜生命,试着养生。否则以他上辈子的行事作风,哪怕踩着刀尖也要拼出条血路。
  真正的强者,无论有没有选择都能走出自己的路。
  上辈子的唐臻倒是曾有过‘没有选择’的经历。
  会有人同情他吗?
  不会!
  发现这件事的人,只会更变本加厉的逼迫唐臻,恨不得连唐臻的骨头都彻底嚼碎,将其化为壮大自身的养料。
  岑威从未想过,会在太子口中听到如此冷酷无情的话,配上那张稚嫩的面孔,显得极为可笑。
  也许父亲说的没错,他不该亲自来京都。
  可是来都来了,他总不能就这么回去。
  岑威长叹了口气,默念这不是太子的错。
  太子与那些没有选择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殿下。”岑威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搭在车窗上垫住下巴,正色与唐臻对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野兽。”
  “人不是兽?”唐臻眉宇间的天真分毫未变,只是有些出神,仿佛正在侧耳聆听什么声响,他忽然发出声轻笑,“你猜在野兽眼中,人是不是两脚兽?”
  “人会怜幼惜弱,共渡难关。”岑威丝毫不受唐臻的困扰,嗤笑道,“野兽?贪得无厌,连利益都只能看得见眼前。”
  形状完全不同的两双眼睛彼此对望,清晰的倒映着对方脸上的坚定和天真。
  骗子!
  唐臻在情绪失控前缩回马车,紧紧闭上眼睛,耳边轰鸣的金属火药倒计时越来越密集,几乎与心跳完美重合。
  没人会怜悯他,更不会有人与他共渡难关。
  也许将来昌泰帝会这么做,那是因为他们血脉相连!
  岑威退后两步,遥遥望向堆金砌玉的总督府,忽然抬手示意赶车的人停下。两息之后,有车队从后方赶来,开路骑兵毫不客气的扬鞭驱赶停在路边的骏马,完全不顾先来后到。
  即使随行的人高呼这是太子殿下的车驾,依旧没能令对方收敛,反而鞭声更勤,隐隐有嘲讽顺着疾风吹散。
  对方疾驰而来,岑威只能避让,然而总共只这么宽的路,后来者想要独占八分,唐臻的车驾也不小,总不能往酒楼里避。
  岑威绕到前方,掀开车帘伸手,“拉车的马可能会受惊,安全起见,先委屈殿下与臣共骑。”
  唐臻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伸进车内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细碎的擦痕和老茧,打人很疼。
  他皱起眉毛,痛苦的抱住小腿蜷缩到角落,仿佛藏身在能令他安心的斗篷中。
  不对,这是岑威的手。
  他是太子,与岑威认识还不到整月,从来没挨过打,怎么会知道这只手打人疼不疼?岑威终于看清敢在天子脚下当街纵马的骑兵打的是什么旗帜。
  ‘骠骑’
  是已经在京郊大营中闭门演武半年的骠骑大将军。
  怪不得假装听不见这是太子的车驾。
  哪怕真的冲撞了太子,也能咬死不知者无罪抵赖。
  立刻认错,反而会连累骠骑大将军尴尬。
  反正如此厚实的车驾,只要拉车的马没发狂,哪怕车驾倒下,里面的人最多也只是受些轻伤而已。
  岑威举起佩刀挡开即将抽到马腿的长鞭,示意随从先将拉车的马和车架分开,牵去角落避让,然后转身掀起袍角上车。
  太子还在生闷气,不肯下来,只能他入内保护殿下。
  看清唐臻可怜兮兮的蜷缩在角落的模样,岑威立刻感觉到违和。
  然而想到太子殿下自小被娇养在东宫,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恐惧的反应比较大也算正常,岑威就没太将这点违和放在心上,径直走到唐臻身边落座。
  “殿下?外面是骠骑大将军的亲卫,他从京郊大营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去施乘风的生辰宴。”
  唐臻咬紧牙关,闭上瞳孔已经缩成针尖的眼睛,尽量抛却耳边杂乱的声音,以正常的口吻道,“孤不知道,按照原本的计划,大将军五月份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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