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今后会默默保护唐臻,不再出现在唐臻面前碍眼。
唐臻满心杀气,完美扮演对李晓朝依赖有佳的傻白甜太子,轻而易举的被对方真挚的情谊感动的眼泪汪汪,还没蒙上绣着桃花的帕子,眼睛已经红肿的比桃子更饱满。
因为已经将李晓朝当成死人,读诗册的时候,唐臻也就没有刻意压制心间翻涌的各种情绪。眼睛就像是开闸的水库,汹涌难止。既疼又麻,甚至掺着酸涩的心更是彻底失控。
然而做好最坏的打算之后,唐臻却看到了转机。
陌生又熟悉的青年如同天神降临,在巨响中出现。
唐臻像完全被钉在原地似的望着对方发呆,实际是在与猝不及防的从河水变成洪水的情绪对抗,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控制身体。
要不是心智足够坚定,他险些被铺天盖地的愧疚彻底淹没。迫不及待的跪在孟长明面前,抱着对方的腿大喊对不起。
好不容易挺过汹涌的情绪海啸,唐臻立刻发现,李晓朝和孟长明正在针锋相对。然而他满心满眼只有孟长明,非常担心孟长明会吃亏。
对李晓朝的心疼和敬仰依旧存在却像是隔着窗纱,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唐臻用尽全力的掐大腿,才没高兴的笑出来。
他有个符合逻
辑的大胆猜测需要验证,原主留下的情绪有固定的单位。只要在合适的时间,任由这些情绪发泄出去,这具身体就会从内而外,完全的属于他。
李晓朝和孟长明都是非常合适的实验对象。
唐臻生疏的收敛心防,任由原主对孟长明的感情翻涌发酵。他躲在角落,竭尽全力的用目光描绘孟长明的模样,深刻的记在心间。
某个瞬间,似乎有完成心愿的满足悄悄出现又悄悄消失,以至于唯物主义的唐臻,第一次对自己根据逻辑推测的结论充满怀疑。
事已至此,唐臻只能希望他的推测没有错。
毕竟他留在京都的时间已经不多,找机会与李晓朝和孟长明单独相处,尽情的发泄情绪,肯定比悄无声息的杀了对方以绝后患更容易。
唐臻抬起头,勇敢的直视孟长明的眼睛,大声道,“我、是、说!我希望你们都能留下,我要赏罚分明......雨露均沾!”
孟长明倒吸了口凉气,目光如电的扫视满脸震惊和无辜的岑威和陈玉,最后落在陈玉身上,“我回来之前,是你在教导殿下?”
陈玉大惊失色,疯狂摇头,急得口齿不清,“不、不是,我只教殿下数、数数!”
他早就知道岑威准备请孟长明回来,怎么可能不自量力,主动去做衬托玉石的瓦砾?
孟长明眯眼打量陈玉,似乎在思索陈玉有没有说谎,始终紧绷的脸色却彻底缓和,变成难以言喻的古怪。
良久后,他才重新看向唐臻,“你......您愿意同时实现我和李晓朝的要求,不是,同时实现我和李晓朝的请求?还愿意留下岑威和陈玉围观?”
“殿下”李晓朝满脸苦涩的看向唐臻,眼底满是恳求。
他是长辈,又是掌管京都的骠骑大将军。太子这样的行为,岂不是将他鲜血淋漓的伤口,毫无保留的展现给所有人看?
坚.挺高大如山峰般的男人,忽然显露脆弱,令人震撼之余,难免伴随心疼。
可惜唐臻是披着傻白甜皮的黑心鬼,只管自己死活,完全不在意李晓朝的痛苦。他依旧酸涩的眼角立刻淌下两行清泪,配上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单薄的身躯,显然比李晓朝可怜百倍。
唐臻打了个小小
的哭嗝,哽咽道,“岑卿和陈卿不是外人,也留下吧。”虽然他很快就会离开,但也不能完全不管太子的名声,因为他不在乎,总会有人在乎。
岑威和陈玉也留下,外面应该不会再有,废物太子被骠骑大将军和孟首辅羞辱责罚,只能抱头痛哭的传闻......吧?
有也没办法,至少他已经努力避免了,唐臻毫无心理负担的想。
孟长明痛快的答应太子的请求,给太子雨露均沾的机会,然后望着桌案上新添的笔墨纸砚陷入深思,久久没有回神。
唐臻哪里知道孟长明对太子的要求是什么,只能主动试探。
他迈着犹豫的步伐走到孟长明身侧,默默酝酿了会情绪,鼓足勇气似的抬起头与对方说悄悄话,“大将军这次带了新的帕子来,你有没有新要求?”
来,越变态越好。
争取早日让原主的情绪发泄干净。
“嗯?”孟长明显然沉浸于心事,应声许久才与唐臻对视,充满探究的目光复杂得令唐臻汗毛竖立,恨不得立刻逃离。
唐臻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再次主动开口。
“没、关系,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我不会生气。”他腼腆的笑了笑,“我已经满足大将军的要求,当然不能忽略你。老师,你教我的赏罚分明,我学的怎么样?”
“可以”孟长明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又补充了句,“非常好。”
“去换上次让你生气的那套衣服。”
第42章 二合一
“好”
唐臻自然而然的垂下眼皮,装出犹豫的模样,顺势掩盖眼中的困惑和好奇。
上次?
这是唐臻第一次见到孟长明,上次与孟长明生气的人是原主。
他没有原主的记忆,怎么会知道原主为什么生气?
好在唐臻有平安。
早在孟长明踹开书房的门,岑威和陈玉急匆匆的赶过来时,唐臻就发现平安鬼鬼祟祟的躲在远处。既不露面,也不离开,光明正大的偷听。
“去将令我与首辅......的衣服找来。”唐臻悄无声息的靠近背对书房,专心偷听的平安,毫无预兆的开口。
平安猛地打了个哆嗦,满脸惊恐的回头,“殿、殿下?”
唐臻面无表情的点头,像是被频频到来的‘意外’耗尽所有精力,想要不失体面就只能强行硬撑,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的倔强看上去莫名令人心疼。
平安张了张嘴,眼中浮现担心。
“孟首辅说什么?他年少成名,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是因为对您给予厚望,失望的时候才格外......”他思索片刻,终于找到合适的词语,“痛心疾首,不可理喻。”
虽然平安始终在偷听,但远处还有宫人,他总不能不顾脸面的趴在书房的外墙,惹宫人议论,丢太子的面子。
即使他已经做到全神贯注,也无法将书房内的所有动静都收入耳中。
只有孟长明和李晓朝的争执格外激烈,比较清晰的传到外面。鉴于对李晓朝的忌惮和愤恨,平安暂时放下对孟长明的复杂观感,难得在太子面前,态度鲜明的为别人说好话。
在他心中,哪怕孟长明也是个祸害,至少比李晓朝强百倍!
唐臻立刻根据平安的态度调整神态,他面露苦笑,眉宇间却有淡淡的期许,低声道,“去将上次令我和孟首辅争吵的衣服拿来。”
“殿下!”平安脸色骤变。
唐臻见状,心中的好奇更加浓郁,非但没有因为平安的反应变得紧张,反而松了口气。
平安果然知道孟长明所说的衣服。
未免被平安耽误正事,唐臻诧异的看向对方,解释道,“我要趁着今日的机会,在岑威和陈玉的见证下与孟长明消除误会,打破隔阂。”
平安愣住。
误会?
还有岑威和陈玉的见证?
哪怕是浸淫深宫几十载,什么奇葩事都见过的大太监也想不到,孟长明和唐臻都是胆大包天的主儿,一个敢提要求,一个敢答应,完全不顾后果。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既然是在龙虎少将军和四川巡抚独子的见证下,消除的误会。必定是太子找来衣服,首辅解释误会,然后太子宽宏大量的不做计较,当场原谅首辅。如此君臣相和,皆大欢喜。
至于那件晦气的衣服,多半逃不过被当场烧毁的命运。
所以平安只是原地出神片刻,完全没有生出劝唐臻改变主意的念头,顺从的去取唐臻所说的衣服。
唐臻望着平安的背影,露出满意的微笑。
说话的艺术,果然是深奥的学问。
扪心自问,唐臻丝毫不觉得他是在骗平安。
他确实是要与孟长明消除误会,只是方法与平安的想象不同而已。
太子答应首辅曾经的要求,又不怪罪首辅的冒犯,首辅终于顺利的达成目的,谁能说这不是皆大欢喜?
至于孟长明的要求令曾经的太子为难,双方相互怄气甚至有可能是孟长明搬去京郊养病的根本原因,唐臻完全没放在心上。
依旧是那句话。
少则几日,多则数月,唐臻就能彻底远离的圣朝的是是非非。
如果条件允许,他当然愿意给太子留下令人惋惜、怀念的好名声。
条件不允许,他就只能为活人考虑。
在离开的时机到来之前,抓紧时间消除这具身体中残留的感情才是重中之重。孟长明的为难和太子的名声?唐臻信奉生死之外无大事。
况且孟长明敢答应唐臻,让岑威和陈玉也留下,再变态能变态到哪去?
至少比千方百计背着人的李晓朝更光明磊落。
平安去而复返,面色复杂的将被蓝色细布笼罩,显得平平无奇的布包交给唐臻,再度陷入犹豫和挣扎,“殿下......”
“劳烦公公守在外面,防止别有用心的贼人偷窥。”唐臻利落的接过布包,未雨绸缪的截断平安跟着他回书房的可能。
目前为止,唐臻依旧不知道,平安为什么对李晓朝有那么大的敌意,无法判断平安的底线。
万一平安看到包裹中的衣服,突然激动,岂不是要坏他的正事?
平安眼中浮现迟疑,终究还是在唐臻恰到到处的安抚中,信了对方的鬼话。他默默在心中将保护殿下的重任,托付给岑威和陈玉,气势汹汹的看向远处的宫人。
唐臻见状,满意的拍了拍平安的肩膀,“我相信公公,肯定不会让他们偷窥到书房中发生的事。”
“殿下放心。”平安的回答铿锵有力。
回到书房的瞬间,唐臻立刻感受到众多复杂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分别来源于站在窗前,面无表情眺望窗外,勉强维持体面的李晓朝。倚在唐臻的御案旁,肆无忌惮翻阅奏折,满眼兴致盎然的孟长明。还有并排坐在书架旁,从容淡定又茫然的岑威和陈玉。
只有孟长明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唐臻的身上。
他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被唐臻捧在怀中的布包,忽然发出声轻笑,“真的要穿?你上次那么生气,不会是因为我误打误撞,刚好碰到你内心最真实的念头,所以才恼羞成怒?”
唐臻听不懂,敷衍的笑了笑,快步走向隔间。
这个时代,即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当众更衣。
孟长明又笑,亲自走到屋内日光最重的地方,检查被他踹得裂开的门,喃喃自语,“啧,真不结实。”
好在裂开的门只是轻微变形,依旧能关上。
陈玉被孟长明笑得心头发慌,忍不住挪动位置,悄悄靠近岑威,没话找话的低语,“岑兄......可曾吃过海鱼?”
岑威面露诧异,虽然摸不清头绪猜测,陈玉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什么用意,回答的态度却很认真,“原本在河南和陕西的时候没吃过,到京都之后,各种常见的海鱼都有所尝试。我觉得海鱼味道奇特,还算不错。我的兄长却受不了海鱼的味道,非说那是臭味,但是......”
“但是什么?”陈玉听得入神,下意识的追问。
岑威展开笑容,嘴角浮现小小的梨涡,立刻冲淡少年老成带来的威严,“长嫂非常喜欢吃海鱼,兄长想要与长嫂共同用膳,只能忍着海鱼的臭味,捏着鼻子吃饭。”
陈玉见过岑戎,想象身高八尺的壮汉忍着臭味用膳,满脸委屈却不敢有任何抗议的画面,脸上也扬起笑意。
唐臻抱着布包进入隔间,立刻找出布鞋,以不拘小节的姿态脱掉外袍,撕扯布包上的扣结,不愿意多浪费哪怕半刻的时间。
早些送走外面的麻烦,他还能在天黑之前去福宁宫看看。
想到福宁宫,唐臻不可避免的走神,心跳毫无预兆的变得焦躁起来。
心烦意乱之下,几日没有打磨的指甲狠狠的划过食指的指腹,鲜红的血滴立刻涌现。
唐臻停下动作,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鲜红的血液,眼中的兴奋越来越浓郁,直到突然听见陈玉的笑声才陡然回神。
他力竭似的踉跄着后退两步,靠着墙壁轻.喘,摸出袖袋中干净的手帕,怼在已经愈合的指腹。止血的动作反而令他又感觉到针刺般的疼,因为过于用力,再次撕开伤口。
唐臻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凭借坚不可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动摇心神的念头,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彻底恢复清明。
不管那么多,先逃出去。
他对自己说。
虽然因为意外,唐臻更衣的时间有些久,外面却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他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枚果脯放入嘴中,浓郁的酸甜瞬间炸开。放任自己安静的吃完果脯,唐臻才继续猜布包。
原本只是严密封存的布包,经过唐臻心不在焉的虐待,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死结扣着死结,完全没有头绪,唐臻却毫不在意。
修长的十指灵敏的翻动,速度快的像是正在进行神秘又危险的仪式。显然手指的主人心中早有成算,无论姿态如何眼花缭乱都能保持灵活从容,完全没有暂时停下来思索的意思。
不久前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结扣,变成死结之后,反而被唐臻轻而易举的理顺。
唐臻剥落最外层的蓝色细布。
毫不意外,里面还有层包裹。
这次是用金色丝线勾勒出蝴蝶纹样的绛红布料。
“花里胡哨啊。”唐臻喃喃低语,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心中清楚,以这个时代的审美,这应该叫做奢华贵气。
唐臻眼中的兴致不减反增,动作轻缓的对待更娇嫩的布料,暗中猜测会令傻白甜太子恼怒的衣服会是什么模样。
难道是臣子穿的朝服,讽刺太子德不配位?
虽然这个猜测颇为离谱,但唐臻觉得,以孟长明肆无忌惮的性格,并非做不出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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