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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显然是被吼傻了，两眼无神、目光呆滞，然后极其缓慢地转头，朝我翻一个标准白眼：「你说那滴尿啊，我进去就看见了，以为是你的。」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如果他没骗人，那罪魁祸首的确有很大概率是我）
我默默把他的耳机戴回去，假装自己没来过一样悄悄离开。
太可怕了。如上事件数不胜数，多到我在燕驰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我下定决心，必要抓到他的把柄，好让他也尝尝丢脸的滋味。
从哪里下手好呢？
蓦地想起燕驰房间贴了两张萤的海报。萤是去年红极一时的虚拟偶像，橙头发绿眼睛，扎个波浪双马尾，跟雕花橘子似的。
「看我不摸清你的性癖。」我嘀咕。满脸小人得志模样，打开电脑，上网搜索萤的相关资料，瞄准人物设定一栏仔细阅读：青春洋溢的15岁高中生，因为比较神经大条，在高中入学典礼上出糗，被她自己称为最让人脸红的大乌龙事件......萤除了唱跳俱佳外还多才多艺，平时有着下棋、绘画、做手工等爱好，会在家人生日时为他们织毛衣......
啧，二次元们的爱好有够变态。
继续往下看，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只见页面上写：萤出生于2028年12月21日，冬至寒冷的北京。
问号从我脚底板徐徐升起，越变越大，爬到脑子里占据整个脑海：我怀疑我哥贴那两张海报其实别有目的。太不巧了，本人生日和这位偶像美少女在同一天，虽然她入学比我早。
我哥有没有注意过这个事实，或许没有吧，谁又会在乎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生日在哪一天呢，毕竟以往我过生日他都......他都有好好送礼。
我绝望了。（不，其实根本不绝望甚至可以说是狂喜，但是感觉大脑宕机不知道该写什么好啊啊啊啊他是不是也喜欢我，他有没有发现我的各种小动作。如果他喜欢我，是不是也会在自慰的时候想到我，好害羞啊怎么办我们是兄弟呀如果有更深入的进展不得气死爸妈，我爸随意，如果气死我妈的话我们兄弟罪过未免太大，要被指着鼻子骂狼心狗肺不孝子、背德变态同性恋，我们是不是要在清明节手牵手为我爸献上一束小雏菊？不，不能手牵手，得小心翼翼相隔一米，保持距离以免干柴遇烈火、天雷勾地火、王八对绿豆、苍蝇叮上有缝的蛋。太不好意思了我哥居然对我有意思，这到底什么意思我要不要出去意思意思，可是如果他不是那个意思那我岂不是自讨没意思）
冷静，林先觉。
真相靠推理得出。
我摆出柯南手势，一推不存在的眼镜，开始寻找萤的演出视频。本侦探倒要看看，除了生日之外，这位美少女偶像到底哪里像我，才让她得到燕驰的青睐。
似乎......的确有点可爱啊。
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红彤彤的小嘴巴、娇滴滴的撒娇语气，居然出乎意料地可爱。对了，裙子也漂亮，那双小靴子看上去好美，甚至玫红色发绳也正中我下怀。（失去语言组织能力）
歌唱得还不错。嗯，虽然最有名的那首很一般，但这首，这首，和这首，的确优质，编曲也上乘。舞也跳得很棒耶，青春洋溢，活力四射，让人想要跟着摆动身体。
「弟，妈问你客厅空调遥控器在哪......抱歉，打扰了。」燕驰的声音在一瞬间响起又俶尔离开。
书房电脑正对着门，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能看见屏幕上的内容，这是我妈为了督促兄弟俩学习特设的用心险恶。
完了，说不清了。
林先觉在他哥心里本不高大的形象越发丑陋。
第12章 记：2051年8月
也罢，也罢。古人言：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我这样屎壳郎般的形象，也许才最高深莫测。
于是我继续找了萤的歌来听。
几十年过去，长江后浪推前浪。当年那位手持大葱的蓝发少女逝矣，岁月更迭，萤不愧是一出道便如日中天的实力派人气偶像，无论是声音质感还是模型动作都与真人无异。真好呀，虚拟现实真好呀，虚拟偶像真好呀。
门又被打开，我妈催命阎王似的尖利声音乍然穿透耳机、钻入耳膜：「二林，你到底把空调遥控放哪了？」
我慌慌张张拿下耳机，匆匆忙忙关掉视频，假装在看桌面。
我妈显然已经见到我看的东西，略带一丝关心道：「刚那个，不是你哥卧室海报上的小姑娘吗？」
您老眼力见真不错。我机械地微笑、点头：「是哥他喜欢，老听他提起就想了解看看。」
虞女士满面欣慰：「不错，兄弟俩感情不错。所以空调遥控器呢？」
我心虚：「电视柜左数第二个柜子的最底层抽屉的香皂盒里。」
「小兔崽子，果然又是你藏的。」我妈走过来，随手抄起本书，朝我脑袋打上一下，「想起来了，前两天你班主任又打电话来跟我说你旷课。你哥旷课是去参加竞赛，你旷课干什么？看看你哥，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名，怎么不学他考第一名，学旷课？」
我龇牙咧嘴，在座位窜上跳下：「我旷课去送他啊。哎呦呦，痛痛痛！傻了，再打傻了！」其实一点都不痛，但既然我妈要演，不妨配合配合。
我妈被我逗得噗嗤一笑，笑完又板起脸扮严肃：「你送什么，人家老师亲自护送，用得着你去？真是让我操碎心，跟你哥一点都不像，你说说你，一个妈生的，怎么完全不一样。」
我邪魅勾唇，沉声道：「妈，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不行的是我爸啊。」
我妈破功，捂着肚子在那笑，笑着笑着突然抹抹眼角：「看你小子，嬉皮笑脸的，把我眼泪都笑出来了。」说着走出去了。
书房这门锁不上，人来人往。我妈出去后燕驰再次推门而入，略带指责地看向我，小声道：「你说了什么？又把妈给整哭了。」
我做鬼脸：「她笑得。」
燕驰站在我右手边，随手薅一把我头发，状似不在意，懒洋洋道：「对了，如果感兴趣的话，巴比伦之塔那首还不错，MV一般，主要是衍生做得好。」
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意识到，他在讲萤。
来了来了，机会来了，林先觉，发动你的大脑，从他嘴里套话！
我做一次深呼吸，抑制住躁动不安的面部表情，假巴意思问道：「哥，或许你知道萤的生日吗？」这一句，凝聚了本人十多年来的功力，可真真是三料影帝级别的表演。
「和你同一天，怎么了。」面对我力拔千钧的演技，燕驰丝毫不为之所动，整个人波澜不惊，轻描淡写说出了我正准备说的下话。
他这么坦率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空气一时凝固。
打击还在后头呢，只见燕驰若有所思，摸摸下巴，稍一蹙眉：「多糟心啊，竟然和你一天。」那眉真是蹙到我心上，不得来一曲枉凝眉。
我恨我哥，我宣布我对他的爱无疾而终了。
第13章 记：2051年8月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的人生没有我哥会更好。
某天，学校有篮球比赛，薛城从早读就开始蠢蠢欲动，具体表现为抖腿、左顾右盼，见我看书一个劲凑过来问：「觉哥，学啥呢。」
重申一下，虽然前面写了薛城的偷拍事迹，但大体上说，他是个好人，就是脑袋比较缺筋。比如他把头凑过来的那一秒我无比烦躁，刚好来一沙包，想也没想，揪一把他脸，揪完嫌脏，在裤子上擦了擦。
薛城摸摸我揪的地方，作出呕吐状：「呕，你好恶心。」
其实是我哥会对我这样，便下意识这样了，脑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想。但我怎么可能说出这个理由，故作深沉道：「知道为什么你会长痘吗？脸油啊。我刚一摸，大大大油皮，比红油料底还油。」
「这么夸张？」薛城忍不住摸他鼻子和脑门上的痘。
我把脸伸过去炫耀：「你看我怎么不长。」
薛城捏一下我脸，触电似的收回手，惺惺作态：「哇靠真的好像女生。」
我投以白眼：「呸呸呸，男的就不能皮肤好吗，我看你这是嫉妒。」正说着呢，薛城突然正襟危坐，口中念念有词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我心领神会，缓缓坐正，也跟着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眼角余光里，语文老师徐丽像个守门神似的站在我右边一动不动。大意了，应该在读书声浪鹊起时就意识到的。
当天语文课，徐丽刚一进门就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左后方的我，优雅一撩头发，微微昂头，用鼻孔看着大家道：「有些同学啊，不要以为自己是班委、成绩比较好就为所欲为。人外有人，稍不留神就会被后面的同学追过去。」
话中有箭啊，我忍不住坐正。
「语文是很重要的科目，高考占一百八十分呢，你们天天做的数学也占不了这么多分，现在不好好学，高考有你们哭鼻子的。」说着，她在黑板上写了个大大的180。
左边，薛城用气声跟我说：「这节下课篮球赛，快准备准备。」
我飞速转头，小声回他：「丽丽骂我呢。」
语文老师还在说个不停：「哎，你们别想着自己才高一，语文要靠积累，不像数学那样突击两三个月就能上去。我见过很多成绩好的同学高考被语文拉分，那真的是追悔莫及。」
薛城也说个不停：「赶紧的，趁上课把鞋和球衣换掉。」
「高考是总决赛，但不是唯一一场比赛，你们随时都站在赛道上，稍掉以轻心就会落后，所以要时时......」
「五班的铁头也参加，上次好像就是他骂咱班人来着......」
「你们要记住，每一次早读、每一堂课都不要懈怠......」
「你说女神会去吗，听说上次她在观众席......」
嗡嗡嗡嗡嗡，左右夹击。
实在受不了，我忍不住朝薛城道：「我操，别烦了好不好！」由于一时失误，用的不是气声，而是实实在在、由声带发出的声音，响亮极了。
教室里骤然鸦雀无声，本来弯腰驼背的前排同学都忍不住坐直。有人悄悄侧头，向我投来同情且看热闹的目光。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徐丽向我发出邀请：「你还知道说你了是吧，下课来我办公室。」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可真真是鸿门宴。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被语文老师教导半小时，我的人生成功升华。去到体育馆篮球赛已经开始，球鞋踩在地板发出嘎吱嘎吱声响，夹杂在人声鼎沸中，好不热闹。
无精打采，没换鞋和球衣，一个人坐在球场边上，蔫得像个瘪茄子。
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人生啊未来啊什么的，现在谈了有用吗？我知道我就是个普通人，头脑不好、运动不好，靠着一腔热血把成绩提上去，脑子却跟不上。不像我哥，他聪明有天赋，随便学学就能拿年级第一，课余打下篮球都能进校队。我每天努力学，拼命练，成绩也只够得着班级前五，年级里完全排不上号，别说运动了，同学带我玩那是抬举我。
别人父母嘴里有别人家的孩子，我妈嘴里有我哥。明明从小一起长大，他却高得仿佛神祇，只是坐在那里，都让我感觉望尘莫及。
球场上是群高一的，打得很认真，恣意挥洒汗水，薛城也在里面。我盯着他们，比八十岁身缠恶疾的老头还叹气频繁。
「觉哥觉哥，你来了，快上啊。」嘈杂中不知道谁说。大概是我们班的，也只有这群儿子爱叫我觉哥，真是不分老幼尊卑。
我中气十足大吼：「上不动！上什么上。」
「上什么？」头顶猛地响起一个熟悉的、日思夜想的声音。
我抬头，顺着那双线条流畅的小腿，看到黑色运动裤布料摆动的弧度，一双手拄在膝盖上，再向上就是臂、三角肌、脖颈，与一张挂着关切的帅脸。他队服上写着8，皮肤因为经常户外运动呈现出暖黄的小麦色，汗水打湿发尖倏然滴下，落在我面前的地面。他全身好像泛着热气，那种暖烘烘、因为运动而蒸腾起的温度。
「哥......」这个瞬间，我想说很多，比如好委屈好泄气好难过，觉得人生没有什么意义。
但最终我没有说这些，而是开口问：「你平时有给小腿脱毛？」否则为什么那么光滑，摸上去手感铁定不错。
燕驰闻言变了表情，赏我一顿爆栗，又轻轻揉我头发。
「有啊。」他这样回答，然后走回到自己同学队伍中。
哥，刚刚你真的像一尊雕塑。
但你也好臭美，还给小腿脱毛。
第14章 旁观
再次翻开日记本时，燕驰开始留心起书本本身。本子不大但有厚度，常见的A5尺寸，封皮为简约软面式样，貌似是被后加上的——因为内芯偏黄且有残缺页，比外皮破旧许多。
内部文字由油墨打印，现如今手写文字的人越来越少，打印还是比较常见的，也很符合林先觉性格。字体字号是常见的打印笔默认设定，只夹杂一点手绘小画，估摸着，每页容量应该在五百到七百字之间。结合纸张和本子厚度，全写完起码有二十万字以上。
题头的日期只有年和月，并无具体时间，目前看了十来页都还停留在2051年8月，很难猜测整本日记时间跨度多久。
林先觉到底做了什么事？燕驰在阅读间隙飞速思考：内容写的是十一年前，题头标的是四年前，无论哪个时间都显得有些陌生——事实上，兄弟俩近几年关系并不太好，自从开始工作，算得上是分道扬镳两不相见。甚至，去年一整年只过年回家才见到次林先觉，这日记还真是把久远的记忆都翻出来了。
邪教？庚？
审讯那人看着倒是正派，但自始至终未透露过身份，也未说自己是什么体制内人员，很难不怀疑其实别有图谋。说起来，被困在这里好几天，算是非法囚禁或刑讯逼供了吧。
唉，项目还没做完，架构师突然消失，估摸着再回去就完全不是当初立项的样子了。
林先觉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他高中同桌去世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被要求配合解读日记，说明林先觉本人身上有他们想得到的信息。那也应该去找林先觉才是，把完全是局外人的自己牵扯进来，只能说他们并无法直接从林先觉身上获取信息。这样的话，林先觉生死未卜、行踪不定的可能性很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燕驰头疼。他被眼前的局面困扰着，同时却忍不住被日记内容吸引——他不知道自己在弟弟心目中竟如此闪耀。如果非要形容，青春时代他几乎无时无刻不感觉自己走在独木桥上，前后皆是巨兽猩红的大嘴与灼灼的眼，脚下是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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