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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有些事情今天不说，未来有一天也还是会说，发现了这样危险的定时炸弹，就不能放纵着它随时爆炸。
宋云舟蜷缩在黎昭衍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脸抵在他的胸膛上，慵懒地磨蹭着。他把电影的音量调低，此刻影片中的音效低沉，更像是寻常不过的人声背景音，渲染出自在的、适合聊起往事的氛围。
他握住黎昭衍的手，语气平淡地开口，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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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云舟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男孩子是在高二那一年。
起初同龄的男生围在一起看偷偷下载的小影片，他非但毫无反应，甚至还有些抵触。隔壁班的校花，学校舞蹈团里漂亮的领舞，甚至班里优秀又清纯的女同学，旁人幻想的对象，都不能让宋云舟感同身受。
二年级下学期，师范大学的学生来实习，执教语文课，宋云舟作为课代表，几乎每一天都会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帮忙分发作业、批改试卷。
童年的家庭破裂让宋云舟在孤独和对被抛弃的恐惧中长大，他性格不算外向，做不到像同龄人那样，无忧无虑地和朋友们嬉笑打闹。他只好自己陪着自己，用看书、听音乐、看电影这样的兴趣打发时间。老师年龄稍长几岁，相处的时间里，他会给他读喜欢的诗集，讲述书里的星辰宇宙，和宋云舟分享自己行走的脚步，箱根的温泉、圣家堂彩色的马赛克玻璃，还有百老汇舞台上的光影音效，宋云舟从未想象过的世界，他都带着他一一经历。
他想一定是这样的精彩陆离太过迷人，才会每一天都想待在老师的身边；望着他翕动的双唇，竟有了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学期结束后，与老师分别后的时间里，宋云舟怅怅然若失，他这才感受到同龄人面对心仪的异性时那份渴望和悸动。他这才知道，原来同样的身体里，也会存在爱与迷恋。
这是宋云舟生命里最为懵懂的隐秘爱恋，单方面的仰慕，他也视作美好的纪念和回忆。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认真的心意换不来应有的回报，反而是被无情地践踏。
升入大学之后，文科专业的男生寥寥无几，罕见的几个人里还有不少因为志愿报错，等待着新学年之后转专业。所以习惯了孤独的宋云舟还是独来独往，连结交朋友的心思都没有。
那个人是主动来和宋云舟搭话的。和同龄的一般男生相比，他性格过分的开朗，聊天的信息里，偶尔还会用过于亲密的称呼和挑逗的语气，平日里勾肩搭背甚至搂搂抱抱的亲密动作也毫无顾忌。宋云舟不懂当下男生之间玩笑般的亲昵，以为遇上了真心相待的人，便真诚地回应他。谁知道这幻影破灭得那样轻易，那个人只截取了宋云舟发送的消息，上传到学校的论坛上，过了十几年隐形人生活的宋云舟，一下子成了学校里的红人。
恶心，下贱，脏，这都是太过温和的字眼了。宋云舟不敢去学校，不敢用手机，那段时间他闭上眼睛，想到的都是这些无理的谩骂。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错的不是你。”
贺子霖的话是那样温柔又坚定。宋云舟准备好休学申请，等到的却是他这样的支持和鼓励。
之前鲜少的接触里，宋云舟只觉得这个辅导员亲和友善，或许是因为本身就是同专业的研究生，和同学们相处起来，总是像朋友一样没有亲密无间。但没想到贺子霖也有决断的一面，他要求那个胡闹的学生把完整的聊天记录上传，再加上诚恳地道歉，好事的看客们也只把这场闹剧当作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过了没几天，也就再没人提起。新学年那个男生转专业之后，更是如同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是对宋云舟来说，怎么能当作没发生过呢。
他还是不能从无端的恶意里抽离出来，行走在学校的街道上，总是感觉被无声的视线包围，那些污秽的言语像无处不在的迷雾，让他窒息、惆怅，快要耗尽他的勇气。
好在贺子霖引导他、陪伴他，带着他参加学生会，让他参与有意思的课题。毕业了之后也一直保持联系，有缘成为了公司的前后辈和上司下属，也不吝于向他分享职场上的技巧和知识。
时至今日，宋云舟还是很感谢他，毕竟在那段黑暗无光的时间里，他是唯一的善意和温暖。
第29章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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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着的电影没人观赏，不知不觉到了结尾，配乐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字幕也滚动结束，画面暗下来之后，又自动地从头开始。
黎昭衍只是静静地听完，他把下巴抵在宋云舟的头顶上，沿着他的发旋摩擦着。他突然觉得很抱歉，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也因为自己缺席的宋云舟的人生。
“对不起。”黎昭衍说。
宋云舟心里无比平静，他原以为再提到这些年少时的过往，总会忍不住落下几滴眼泪来，但是一字一句说完了，也不过如此。他握着黎昭衍的手，把这只手抬起来，手指沿着他的指缝滑过，他的手指节宽大，莫名让人觉得可靠，“你不会是在同情我吧。”
“没有，我只是想着早认识你几年的话，你就不会经历这些了。”
“怎么可能呢？”相隔时空的距离，他的想法没有丝毫实现的可能性。宋云舟只是笑笑，没理会黎昭衍天马行空的话。
黎昭衍却认真起来，似乎说的不是他的想象，而是确实发生过的事实。
“我会下课之后去你的学校找你，等着你放学，给你买一杯奶茶，或者冰淇淋也可以，我会给你讲大学的故事，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会给你讲你不会的作业题。我会把耳机分你一半，拉着你的手一起回家。”
“等你上了大学，或许我会在读研究生，那我们一定会在一个学校……或者，或者我已经工作了，那我在你的学校附近租一间公寓好不好？等你放假了我们一起去旅行，天南海北各种有意思的地方，我都想和你一起去。”
“说不定我早早就会带你回家，你这么可爱，我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你，也不至于把我赶出了家。”
宋云舟听着黎昭衍断断续续的话，在诉说过往时没有落下的眼泪，现在却忍不住了。
“但是现在也好，起码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他把脸埋在黎昭衍的胸膛上，声音都隐没在他的怀里：“我不会离开你的。”宋云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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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贺子霖的午餐没什么特别，但是一向擅于倾听的他今天难得话多了起来，对宋云舟表现出相较以往更加强烈的关心，宋云舟甚至觉得有些过了头——他问到投资部最近是不是很忙，黎昭衍升任董秘的进展，私下里两个人的关系亲不亲近这些问题。宋云舟原本觉得他对黎昭衍也没什么好感，自然也不会关心他的事情，今天过后倒是有些改观。
相隔多日的相聚并没有预期那样热络，宋云舟甚至觉得场面说不出的尴尬，问好、对话、贺子霖的语气和眼神都不太对劲，他没有多想，只当是疏远了的朋友，不似原来相熟，只剩下拘谨和不自然。
“我的支付好像需要验证，能把验证信息给我发一下吗？”结账时贺子霖付款总是不成功，试了几次后发现大概是账户被锁定，只能通过好友发送验证信息解锁。
宋云舟问贺子霖要发送什么内容，后者却说有些复杂，不如直接把手机交给他操作。这样的事情本也没有过先例，宋云舟迟疑着，还是把手机交给了贺子霖。
三五分钟之后才操作完成，不知道为什么，宋云舟看着手指忙碌的贺子霖，总是不太安心。
饭局结束后，宋云舟和贺子霖一起返回公司，两个人并肩缓行，反常地谁都没有说话。
“你和黎昭衍在一起多久了？”
到了公司楼下贺子霖才开口，这句话打破了长久的安静，让宋云舟蓦地僵住，他呆呆地看着贺子霖，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带着歧义的玩笑，还是确凿无疑的拷问。他只好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我不是去年11月去投资部给黎总做助理的吗。”
贺子霖淡淡地笑着，仲春的风还带着寒意，风拂过他的脸，让他本就冷酷莫测的表情更让人看不懂。他调整着站姿，低下头系上了西装外套的纽扣，双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里，“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拿出手机，掏出手机，把屏幕展示给宋云舟，“这个照片是你拍的吧？看起来像在酒店的房间。”
眼前赫然是春节去市郊度假时，自己给黎昭衍拍的那张照片。
宋云舟不知如何回答，脑子里嗡嗡作响，心脏也因为隐秘关系的突然暴露而跳动加速，他想解释，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贺子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的笑意更浓，不顾宋云舟疑问的眼神，视线平静地看着前方，语气从容：“从你去给他当助理，我就一直等着这样的结果。”
宋云舟更加疑惑，他这才开始怀疑，为什么那张照片会出现在贺子霖的手机上，刚刚破绽百出的借用手机的借口又是为了什么。
“子霖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心里的猜想太过残酷，宋云舟不愿相信也不愿接受，沉默了许久的他这才发问，声调中都带着隐约的颤抖。
“做什么这么惊讶？当时你不是很听话吗，让你去做助理你就去了，”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宋云舟又继续，“我早就看出来他很在意你，没想到你一接近他，果然就搞在一起了。”
他的话和轻浮的语气都让宋云舟难以理解，难道所有的事情都是贺子霖计划好的吗？想利用自己去实现什么目的？他究竟把自己当作什么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
贺子霖终于转过身来，他看着宋云舟，眼神轻蔑：“你还不懂吗？我安排你接近他，和他发生些什么，给我找到证据，让我能把他拉下来，”他又拿起手机，炫耀般的又展示着那张照片，“早知道就跟你讲清楚，免得只拍下这样不清不楚的东西，还要让我费口舌加工。”
宋云舟听懂了，贺子霖利用黎昭衍对自己的感情，让自己接近他，留下一些暧昧的证据，他便可以把这些不太光彩的关系广而告之，替代黎昭衍，坐上两个人竞争已久的职位。
他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贺子霖的手搭上了自己的头，轻轻拍了拍，这样的动作不是第一次，以往只觉得是贺子霖亲密的表现，此刻却让宋云舟感到寒心和畏惧。
“不是一直都很听我的话吗？云舟，这样的照片还不够，你再去搜集一些，等我坐上董秘的位置，对你也不会有坏处的。”
宋云舟急忙后退，避开贺子霖的触碰，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踉跄了几步，慌乱地逃离。
贺子霖的话太过冲击，被相信了这么久的朋友利用，本就让他难过又失望，另一方面，宋云舟想到贺子霖的态度就堂皇不已，为什么在他的眼里，自己竟成了他的同伙，接近黎昭衍，欺骗黎昭衍，最后又背叛黎昭衍。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宋云舟想反驳，可心里又没有底气，他记不起来一开始的初衷，他不敢保证自己丝毫没有被贺子霖的暗示影响。
贺子霖的威胁仿佛又浮现在耳边，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甚至可以用那张照片做证据，在公司里大肆宣扬，让黎昭衍失去已经得到的一切，毁掉前途正好的他。
是自己造成的这一切，是自己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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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司的，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工位前，里屋的黎昭衍看见他回来，走出办公室来到他身边。
黎昭衍关切地看着他，手握住宋云舟的手，带着轻柔的力度抓紧。他问道：“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涌上头，宋云舟感觉自己摇摇欲坠，脚步虚浮，不由得伏下身体。黎昭衍急忙靠近搀扶住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还在想着贺子霖刚才的话，他不愿意这段感情成为黎昭衍的绊脚石，给他增添没必要的麻烦，只能欲盖弥彰地推开他，手撑在办公桌的桌面上，等清醒了一些才解释道：“可能有些低血糖。”
“等我给你拿些巧克力过来。”这样说着，黎昭衍疾步走向茶水间，从冰箱里找出了巧克力。脚步匆匆的他路过大厅时引起不少注意，同事们纷纷抬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冷静的黎昭衍如此慌张。
不安感再一次袭上心头，宋云舟想贺子霖说的没错，黎昭衍如此强烈和明显的爱意是藏不住的，就算再怎样隐藏，有心的人细细观察，总有一天会暴露。
就算贺子霖这次没有挑明，未来总会有别人发现，无论是这段感情，还是在他身边的自己，都会成为连累他的祸害。
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或许此时结束，才是保护他的唯一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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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好些了吗？”黎昭衍一边开着车，一边握住宋云舟的手，就算没看他，宋云舟也能感受到他关切的视线。
傍晚时分黎昭衍便开车带着宋云舟回家，宋云舟心里乱得很，面对着黎昭衍，心里的忐忑和愧疚更甚。他随便找了个理由，不顾黎昭衍的不理解，强硬地要求要回自己的公寓。
他有些恍惚，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那一天，彼时还是冬天，景色一片荒芜，黎昭衍抱着自己，他的怀抱温暖又让人安心。
下午那个残忍的念头再次出现，这样的决定一旦有了雏形，便只会像黑洞一样蔓延、扩张，没有逃避的余地。
宋云舟木然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路灯的角度刚好，把黎昭衍的影子也投射到玻璃上。
他担忧地望着自己，就算自己没有回应他也还是如此。宋云舟感到眼眶发酸，他不忍心，更不舍得，他的柔情和陪伴，都让自己不愿放弃。
车刚行驶到公寓楼下宋云舟便下了车，再多待一秒钟，恐怕自己都要克制不住。他走得匆忙，黎昭衍呼唤他的声音都充耳不闻，直到他跑过来，拉住了自己的手才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
宋云舟不敢看他的眼睛，躲闪着敷衍道：“没事，不太舒服而已。”
没料到的是黎昭衍俯下身靠近他，手捧起他的脸，手指沿着宋云舟的脸颊轻轻拂过。
“是不是感冒了？”他靠得更近了些，额头与宋云舟的相抵，短暂停留后又把他揽进怀里，“体温还好，很难受吗？”
宋云舟鼻头酸酸的，他受不住这样温柔的诱惑，手臂环上黎昭衍的腰。
“你把感冒传染给我就不会难受了。”黎昭衍说完，还故意把脸埋在宋云舟的颈间，夸张地蹭了几下。
“回去好好休息，不舒服的话明天就不用来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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