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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离风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岚国。”沈青云的手指轻轻点着，“上次一去岚国，我观幸瑞叶身上龙气大盛，有这样一个帝王的国家，不会甘心屈于他国之下。更别提慕常晟那蠢货……把燕国龙气搅了个天翻地覆。”
“可岚国之前龙气削减……好像是因为三皇子。”
“三皇子不在了，龙气不就补回来了么。”沈青云淡然道，“加之玉絮帝君坐镇，岚国有什么可愁？”
“青云，你以前很少关注这些。”月离风有些不解，“怎么突然了解得这么清楚？”
沈青云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看沈玉姿身旁那个修士……身上别着皇室的腰牌。”
月离风一下子想通：“你担心她会因此受到牵连？”
沈青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虽已至帝君境界，能窥得几分天机，仍是欠些火候。
月离风笑道：“真是关心则乱，方知沈玉姿是个机灵的，见到风向不对，她难道不会跑吗？”
“我担心她有所顾虑。”
“那修士又不是什么好货，若非救命之恩，沈玉姿也没有帮他的理由，各取所需罢了。”
沈青云舒展了眉头，轻轻叹气。
（2）魂体
两人步行至城外一条小溪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
月离风执起沈青云的手，放在自己膝上：“青云，你这么关心沈玉姿，是还没摆脱那三人的影响吧。”
沈青云看他一眼，垂下眼睫，没有否认。
“不过你们始终是不一样的。”月离风笑着，“要不……你给我说说他们的事吧。”
“师父想听什么？”
“什么都想。”月离风道，“你这人历劫时过分古怪，我从来没猜透过你到底在想什么，不如你现在就自己说给我听吧？比如三皇子……算了那小子我知道，就是个一肚子坏水还要装得很收敛的家伙。那就另一个沈青云，嗯，这小子跟你差不多，还是挺好猜的。只有沈轻……那时候我真的挺惊讶的，我到现在还没搞明白他怎么莫名其妙就盯上我了，我本以为会是我主动的……”
月离风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注意到身边人的脸色有些不虞。
“师父。”沈青云出声打断了他，把他掰过来直视着，“那三人就让你这么在意？”
月离风的声音戛然而止，对他轻轻一笑：“在意的不是你自己吗？”
“……”
“别想那么多了。”月离风将手轻轻放在他鬓边，抚了抚，“我知道，你始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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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人称
第三十八章 番外二 月轮祭
一、
汇聚了八方文化的燕国，虽是风气以开明著称，但也存在着未开化的偏远之地。
南方有一小村庄视月亮为至高神，每年都要在村里举行祭祀月神的“月轮祭”。然而自从魔神出世后，离风帝君名声鹊起，连这偏僻的小村庄都听闻了那场震惊全修真界的浩劫，这拜祭的“月”，也就成了月离风的月。
帝君慈眉善目，心更是良善，普泽众生，什么愿望都能满足。
村里不知何时出了个真能通晓阴阳的人，村人照着她的方法拜祭帝君，也真求来了几年风调雨顺，无大灾大害。只是在这女道死后，再无人指导他们如何心诚。
不过区区几十年，趁着慕氏江山大势已去，岚国崛起，脱离燕国掌控，不再成为附属。燕国却并未就此衰落，改朝换代重新修整，新皇即位，百废待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而平和安定的生活已经再不能满足村人的私欲。
可是女道已死，谁来告诉他们该如何向帝君祈求更多的东西？
由他们自己。
二、
天色微黯。
村人们黑压压一片围在河边，一个巨大的祭祀台上，站着一个月白色祭服的高大男人。在祭台之下，村人们正在将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五花大绑起来。
祭袍男人念念有词，就在圆月升起的那一刹，他挥手一指，几个架着女子的村人立即将女子投入河中。
红嫁衣扑通一声溅起水花，没入河底。
那些将女人投河的村民，却好似只是扔了一块石头下去，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们热切地看向祭台上的男人，希望他能说出那个让他们满意的答案。
祭袍男人盯着方才女人沉下去的地方，好一会儿，方才摇了摇头。
“帝君依然没有给我们答案。我们……已经被放弃了。”
此话激起一阵愤慨，村人们的眼神渐渐沉寂下去，染上灰暗。
“凭什么……”
“献上谷物、牲畜没用，现在献上女人给他做新娘，他怎么收了也不保佑我们？”
“该死的……”
“帝君……为什么放弃了我们……”
祭袍男人盯着怨声载道的村民们，视线扫过那一张张充斥着欲望的面孔。
帝君……多么高不可攀的人物。就像月亮一样高高在上不是么？
他怎么会多看我们这些蝼蚁一眼呢？
三、
一只修长的手从水中伸出，攀住了河畔的一块小石头。
来人左手发力，先将左臂捞着的红嫁衣新娘给甩上了岸，随即他也整个跃上岸边。水花四溅，湿透的衣裳紧紧贴着皮肉。
水滴顺着发丝滴在指头，月离风抹了一把脸，指头微捻，给新娘和自己都捏了个净身术，身上的衣服一下便干透了。
随即他将新娘身上的束缚都解开，掀开她的盖头，露出一张娇艳如花的容颜。
轻轻把新娘晃醒，女子悠悠转醒时，见到他却是连连后退。
“啊、鬼，鬼！不要过来！！”
月离风有些无奈，被献祭的祭品睁开眼后，难道不应该以为自己见到了献祭的对象么？
他看向河面，倒映出他披头散发的脸，便也了然了。
整理好仪容，他再次看向那女子时，女子果真没那么怕他了。
“我，我叫音兰，您、您就是……帝君么？”
月离风起了玩心：“身为被献祭的新娘，竟连自己要嫁给谁都不知道么？”
音兰一张脸几乎要和身上的嫁衣一样红了。
“别紧张。”月离风轻柔地笑笑，“我不是真的要娶你，之前送来的新娘，也已经安置到别处了，你呢？你想去哪儿？”
音兰看着他，结结巴巴道：“去、去哪都可以吗？”
“嗯，燕国、岚国、羽国、凌国……都可以，你想回村里也可以，只是要再等上一段时日。”
音兰抬眸，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我……我不知道……我可以……先待在您身边吗？”
月离风似是料到了这样的回答，先是摇头：“抱歉。”
音兰的眼中闪过巨大的失望，随即了然地笑了笑。
四、
音兰被他暂时安置在了另一个村里，差这附近的月华宗弟子照顾了一段时日。
算起来，音兰已是被“送”来的第四个女子，本以为他不再应答这个村子的祈祷，就会让他们意识到向神仙求太多东西也是无用的，结果他们变本加厉，竟开始往河里扔活人当祭品。
他若是真的敢收，先不说天道会不会将他贬为恶神，光是沈青云就不会放过他。
山高皇帝远，穷山恶水出了这么些人心不足蛇吞象，还被有心人利用想陷害他，不亲自来杀鸡儆猴，是没有办法根治的。
月离风开始回想今日那个站在祭台上的男人。
对方高大的身形不似他见过的任何一人，也没有展示出什么特殊的能力，难道真的只凭花言巧语就迷惑了村人么？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个村子实在是太过贫穷落后了。否则，那些被献祭过来的女子，也不会如此愚昧无知，竟以被当做祭品，能够嫁给帝君为荣。
世上祈愿之人那么多，被祈愿的神仙哪里管得来？最多分一两分福泽灵气给人，毕竟自己的福运也是有限的。真要有活人被献祭过来，除非是像他这么闲的一个一个过来救，否则那些人只会死在不知道什么荒山野岭，连个完整的尸体都不会有。
“师父。”
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月离风转身，正好对上沈青云探究的眼神。
“怎么了？”
“幕后黑手已查到。师父猜的不错，是慕氏余孽。”
月离风心道果然，也就只有慕氏的后人才会这么恨他了。
他叹了口气：“既如此，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你说他们是有多想不开？明明慕氏的报应都给慕常晟一个人承担了，新皇即位也放了他们一马，偏偏这群幸存的后人还要自找麻烦，给自己造杀孽。”
沈青云凉凉道：“可师父你阻止了他们，这杀孽是没造成了。”
月离风不赞成地拧眉：“怎么这样想。若不阻止，岂不有无辜之人因我而白白死去？”
沈青云绷着脸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轻笑：“谁让师父对那些女子太好，我吃味了。”
月离风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几步走上前去捧着沈青云的脸，笑意盈盈：“你再说一遍？”
然任他怎么打闹，沈青云什么都不肯说了。
五、
接下来的事很简单，两人一同抓了那祭袍男子，用术法逼他说出真相，再将人扔进了天界的回魂井，就算处理掉了。
只是如何与村人解释这件事，仍是一件难事。要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向来不是易事。
月离风叹了一口气：“既然他们那么想得到我的庇佑，那我就大发慈悲显次灵好了。”
沈青云：“……”
他好像知道师尊想干什么了。
六、
月离风穿着一身宽大的祭祀服，那个慕氏后人的身形着实高大，凭他的身段完全撑不起来。便让沈青云帮他改了改衣物，堪堪合身。
这个村子虽贫穷落后，但慕家再没落，曾经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贵族，知道要怎样，才能让这些村人对他们的装神弄鬼深信不疑，于是祭祀服也设计得仙气飘飘，宛若真神下凡。
这一身仙气十足的祭祀服穿在月离风身上，更衬显他清冷不近人的气质，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沈青云伪装之后，把村里人都召集起来，和他们一同仰视着空空如也的祭台。
祭台周围摆放着各种瓜果食粮，还有几根红烛滴着蜡泪，全是为了前几天那次献祭新娘而特地布置的。被夜风一吹，尽数熄灭了。
与此同时，从天降下一道光，正正落在祭台上，将四周景象全部照亮。
光芒散去后，一个美若神祇的男子站在祭台正中央，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众人。这些愚昧无知的村民哪里见过这种景象，被他那清冷的眸子一扫，整个人都一动不能动。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所有人都跪拜了下去，不敢直视台上的帝君。
良久无人开口，帝君如他本人一般清冷的声音响起：“怎么，不是很想得到我的庇佑么？为何现在见了我，却无人说话？”
他此话一出，那些人头低得更下。
“无妨，我也并不需要你们说什么。”月离风冷笑一声，“本君今日来此，只是为告知你们，若是成天只想着用这些个不入流的手段满足私欲，那么你们连存在的必要，都没有了。”
他转了个身，将每一张浸染了恐惧的面容尽收眼底。
“送过来的新娘我一个都不会收。此次杀孽算我放过你们，若是仍不悔改，这个村子，将不会再得到任何庇佑。”
说完这些话，帝君拂袖离去，空留一地从头到尾都不敢与他对视的、已经被吓破了胆的村民。
他们哪里想得到，他们日夜祭拜、倾诉私欲的帝君，竟会是这样可怕的存在！刚刚的他们……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站起来了。
七、
音兰回到村子，村里的人们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曾经宠她爱她的娘歇斯底里地揪着她头发：“你还有脸回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没服侍好帝君大人！才惹得他生气，不再庇佑我们？！”
音兰疼得眼泪都止不住，心生绝望，难怪帝君大人在听到她说要回村子里的时候欲言又止，还说会给她第二次机会，原来是算好了她回来会遭遇这些事。
可笑，她前半生如此信赖的村民们，亲手把她推入了冰冷的河水中……现在她回来了，还要怪她的“献祭”没有给他们带来好处，反而招致了“祸患”……
音兰挣开母亲的束缚，哭喊着：“帝君救我！”
一阵诡异的大风刮过来，卷起了地上的枯枝败叶，迷得人眼都睁不开。
再睁开眼时，音兰已经不见了踪影。
村人们面面相觑，皆不明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难道真是帝君显灵么？
“糟了……”
八、
将音兰先行送去月华宗，月离风站在那个高高的祭台上，叹了口气。
人之心深似海，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情。
无论是谁。
可笑他们这些仍在与命运纠缠的神灵，竟也试图去做这样的傻事。
沈青云出现在他身后，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他的身量还要高些，似要为月离风挡住所有来自人间的污垢恶意。
“我们走罢。”
人世虽浊，青云也依旧得到了他的风，他的月。
高不可攀的神祇，终也能俯身分给他一丝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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