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5章
鸿蒙初始,盘古开天辟地,化万物于形,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筑不周山撑天地不再合起,困浑沌于不周山内,永世不灭之。
虽,此时无妄虚弥之海已亡,然水,却因无形,归南北流之,流向南的曰南冥,流向北的曰北冥;陆地亦因有实(实体的意思),出(露出)中央而分东西,东面的叫东礁,西面的就叫西荒。
当日,倏和忽陨灭之际,不舍其所养的心爱之物,遂托浑沌保存之。浑沌万分痛苦下,秘将倏所养之鱼归于北冥,将忽所养之莲归于南冥。因为,也许只有这两个地方还残存着一些无妄虚弥之海的气息吧!
天地初开,四方乍定,盘古原觉一片祥和,却发现东礁之地,化土而生,成蛇身人面兽,自诩为女娲,好战之!而西荒地下,所埋浊气,无形无体,氤氲成魑,好噬之(就是喜欢吃,吞噬的意思)。
惊觉这天地之道,没有了无妄虚弥之海,竟可变化为万物,又聚天地之气,谓之乱矣。
于此,静美之地当属南冥的南海瑜渊,万莲盛开时,那“忽”所养的莲竟化为一少年,温润如玉,叫做了南冥君。
四方之内,如今,只有北冥无物可化,那是因为北冥过于寒冷。于是,盘古就告诉不周山上被困的浑沌,那“倏”的鱼,怕是早早就郧灭了……
至此,世间万物,盘古自以天下应归他所有,便又要求东礁的女娲,西荒的魑及南冥的少年南冥君都因臣服于他盘古,封他为神。
不想,首起不满的便是女娲,一时盘古与女娲大打出手,没日没夜,可双方不管如何伤及对方,没几日又恢复如初,所以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争执,为此,南冥君从少年看着他们,一看就是百年,他不明白,这两个神,为何要争论。也不明白,要这片毫无生气的天地,又能怎样呢?
第一次,南冥君感到了有种情愫辗转在自己内心,那就是寂寞。
在时间的河流里,这寂寞是无法驾驭的心情呐!
……
第36章
南冥君依然体会着自己无法勘破的寂寞,有时坐在山巅,有时站在河岸。
盘古与女娲依然不知疲倦的相互制衡着对方,好似永远也没想过,他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时间依然在这四方之宇下推演前进,那平地而起的山脉,耸的越来越高;那宽阔无边的水,流的越来越远;再看那日日往上飞的苍穹昼宇,似乎已经没有办法用手去触摸了;还有那龟裂的土地,渐渐长出新绿,好似正在缝补修饰着这片大地上的满目创伤。
南冥君叹气,闭了闭眼,转身入了南冥山,南冥山的周围都是水,这水以前应该叫它们无妄虚弥海的水啊!可现在,万莲已谢,南海的瑜渊也消失在了这片水中,只有这座四面环水而上的南冥山,仍屹立不倒。
至此后,南冥君将自己隔绝在这片水域山林间,不愿再去过问东礁大地上的那些“寂寞”。
这日,南冥君临水望去,东面仍暗淡死寂,也许盘古与女娲依然在不眠不休的争着什么,南冥君心里愈发觉得好笑,想起一开始他们为了天下争,后来为了山石争,记得还有一次在一条小河边又打了起来,竟是为了争这条河应该归谁所有……
到了后来,凡是能看见的每一样东西,他们都要争。那么等东礁大地争完了,就要来南冥这里了吧?可这水,怎么争呢?无形无体,无情无心。
这么想时,南冥君不知不觉望着清澈的水面。此时,正值天上的星辰大亮,波光粼粼的水像金子一样流光溢彩,于是,南冥君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原来,他也会长,头发变长,眉宇间也比以前长开了不少,他,是和山川河流一同在长的,那么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刻,就会陨灭了呢?如果一切都是这样的,那盘古和女娲又有什么好争的?
南冥君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便抬头去望西北,西北那边的不周山,山顶正耸入高空中,那山石四周氤氲在一片黑暗里,不如他这里光明,但那黑暗仿佛是预警,南冥君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如果不周山倒了,那盘古和女娲还能争什么呢?
南冥君弯下腰,掬捧起一汪清水,拍醒自己的胡思乱想,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轰轰水声涌动,遥遥望去,是那蛇身人面的女娲,兴高采烈的渡了水来。
原来,是女娲争赢了啊?!
第37章
“南冥君……南冥君……”女娲远远就大声喊着他名字。
南冥君未应声,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看见我,但是我给你带来了一样东西。”女娲随南冥君一起,两人席地坐在了水岸边。
那蛇神人面的女娲从自己腰间取出一块泥土,一边取一边说,“我现在就拿这泥土和盘古来打,可真痛快!”说时,女娲将手里的泥块捏出了一个东西,南冥君一看,这捏的不就是自己的样子吗?
“我叫他们人,而我们是神。他们都会听我的。”女娲大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一件惊天喜事一样兴奋,“你看,我将他们捏的比你矮一些,小一些,他们又会听你的话,多么美妙!可比那时,倏和忽所养的鱼和花有趣多了。”
南冥君看着面前兀自成型的这些“自己”,虽然没有面目,竟是活的。并且,自己做什么,他们也就学着样儿做什么,一时间,睁大了眼,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好玩吧,我在西荒那儿,魑的地方发现的,只要用那边的土,就能捏出这四足之物,虽和我不同,但你和盘古倒和他们一样了。”女娲继续讲着。
南冥君看着小小的人儿伸出了黑漆漆的手,竟惹得自己一时惊讶,一时好奇,心里竟无比的生出欢喜之情来。
“南冥君,你是不喜欢看着我和盘古争斗,所以才守在这个无趣的地方,我此番倒是想着你的。我今日来,就送你这两个小人儿玩玩,我身上没有西荒的土了,无法捏更多的给你。还有,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女娲道。
“要去哪里?”南冥君问时,让那一双小泥人按照自己要求,乖乖的坐在一旁。
“当然是西荒,我要捏许多许多人出来,我要让这山河大地都是人,他们会听我的,盘古就什么都没有了。”说完,女娲站起,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南冥君看在这份对方送来的好意上,终于开口,淡淡道,“女娲,那你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来南冥喊我吧!”南冥君看着自己面前的泥人,笑了起来。
“哈哈哈……”女娲笑起,乘风破浪而去。
那辽阔的背景下,自有一种坚不可摧的心念,强烈的袭向自己。
南冥君回身,一手一个泥人,拉着他们入了山林,是第一次,让南冥君体会到了何为快乐,仿佛那山间吹起的风,都在唱着古老了歌。
第38章
于是这一天,南冥君亲自动手,给两个泥人做了衣,同自己一样的,又给他们做了鞋,同自己一样的,还给他们盖了屋,同自己一样的,再去伐了竹,搭了一个小亭 ,自言自语道,“每天夜里,在这里抬头去看那天空,它又会长一尺,很美。”
那两个泥人,虽然什么都不会说,但就是默默跟着南冥君,南冥君做什么,他们就学着做什么,无端让人内心暖热不已。
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南冥君和往常一样,坐在山巅看星辰的陨灭(其实是落日嘛!),南冥君拖着腮,喃喃自语,“你们不要悲伤,现在的星辰郧灭了,明天还会有新的,它们不过是太短暂了,但是也是最漂亮的啊!”
两个泥人看着暮色,兀自点了点头。日辉的余韵,将此时三个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南冥君想了想,突然道,“人这个字,终归太简单了,我分别给你们取个不一样的名字吧……”顿了顿,“嗯?那么,你叫夜星,你叫夜辰。”
一霎那说完,南冥君感到了一种来自对方的情绪波动,他们是高兴的,他们是懂的!
日暮降临后,满天璀璨星光,南冥君心里终于也似那星空,被填满了,是无比的充实和畅然。
第二日睁开眼时,南冥君觉得有点儿奇怪,昨夜自己怎么就坐着坐着睡着了呢?兴许是太过兴奋,遂,忙站起来去看那俩泥人,忽然就怔住了。
那两个泥人不知怎么的,竟那样站着不动了,依然保持着昨晚仰望星空的样子。南冥君不可置信的伸手去触摸对方,原本湿润的泥土变的干燥,变的坚硬,然而,他们好似一瞬间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能这样矗立着,不动了。
……
南冥君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同天上的星辰一样,只有一天的时间,那昨日才穿的衣,随风猎猎作响,好似南冥山,还是剩他一人了。
南冥君不知所措,就这样看着已成俩具石像的泥人,跟着呆呆的坐在一旁,七天七夜。
女娲其实忘记告诉南冥君了,西荒的土所捏的泥人是朝生暮郧的,所以她要去西荒,随时捏随时战,一批批的,周而复始,就不用担心时间问题。
南冥君被风吹的眼中涩涩,第八天的黄昏,他终于站了起来,站到了泥人面前,魔怔般的自语,“我原不明白万物所系的是什么?但或许我也可以做点什么。浑沌当日用身体孕出了盘古,我想他一定是因为羡慕倏和忽身边的鱼和花,所以自己也想要一些别的什么吧!那我呢?……”
说完,南冥君低头,沉默不语,忽然手里握着一根尖锐的竹枝,“那我呢,我拿我的血肉来换,可不可以呢?”
南冥君想都没想,就拿竹枝插入了自己的心窝,顿时,一大股心头血喷溅在那俩泥人身上,南冥君兀自晃了晃身形,就这样对视般的站在了那俩被自己的血所沾湿的泥人面前。
矗立久久,或许已是物换星移,南冥君觉得这一刻,时间变的漫长,太长了,在他眼前的景物莫名其妙的变化着,那泥土好似正在慢慢剥落,生出了新肉来,那黑漆漆的手正僵硬的慢慢剥掉了自己浑身上下覆盖的泥土,那,那泥人,那是完完全全鲜活的!是,是和自己一样的了!就是当年的自己,在万莲盛开时醒来的模样。
他,他的泥人因自己而活了过来……
南冥君激动的不管不顾,颤抖着手去抚摸第一个睁开眼的夜星,他道,
“别,别怕。我,我是南冥君。你,因我而生。”
……
第39章
是以,南冥君用自己的心头血赋予泥人新生这事,距当日女娲送他这对泥人算起,一眼,已有两百年了。
万物,间或斗转星移,可在南冥君心里,那不过才是昨日发生的故事。
这百年之后,南冥山的风,依然带着温暖和潮湿,徐徐吹,徐徐散;那苍穹里的星辰,依然在空中熠熠生辉,冉冉升,冉冉郧。
南冥君温柔的摸着比自己矮小又瘦弱的夜星与夜辰,感慨良多,原来那日将竹枝插入心窝时,他只感到了无尽的悲伤和寂寞,可如今,自己能同他俩站在这里,又是多么的幸运和满足。
两百年,不过是一个两百年罢了,南冥君想不起当初在那漫长的时间里,自己倒底在哪里,又会想些什么,可现在,他能感受到来自这两个小小人儿身体里那些充沛的活力,南冥君内心深处终于觉得无比的踏实和欢喜。
三人临风站于高处,这山似乎又变高了几许,云雾缭绕。抬头望去,那苍穹也变得不可捉摸的深远和浩瀚,再是山下,似乎已经听不见汩汩的水声。倒底这一眨眼,已是两百年,无妄虚弥之海也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啊……
南冥君一时很想知道此时的女娲又在干什么呢?是否正如她所愿,大地上已满是泥人了呢?可他们都是朝生暮郧的,又能做些什么呢?南冥君觉得,既然拥有万物所化之能,却不能令其生生不灭以存之,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
“南冥君,你不要伤心,我陪着你。”说话的少年是夜辰,那双眼里写满了坚定,仿佛能感觉到南冥君心里的情绪。
而另一边的夜星,则低着头,牢牢握住了南冥君的手,沉默着表达了同样的心意。
也许他们彼此皆因南冥君的这口心头血,所以本就心意相连,南冥君含笑,“走,我们去搭屋采果,再给你们好好洗洗这一身的污泥垢气,讲讲无妄虚弥之海的故事,好不好?”
“南冥君,那海是什么东西?”夜辰率先就问了,心智单纯又直白。
“海呢,就是这天地间陨落的最温柔的一颗星辰。”南冥君迎着风,笑着眯起了眼。
“是不是就如那苍穹里的一样?”夜辰指着天上,继续问。
“对,就是那可以包容一切的星辰。”南冥君温柔的答。
“那……我叫夜辰,他叫夜星。南冥君是希望我们和星辰一样吗?”
南冥君笑了,将俩人抱进水里,让他们感受一下这无形无体却可以包裹住一切的水流。
夜辰一下子兴奋又开心,朝着浅浅的河流扑腾了过去。
“南冥君,我喜欢这里!”随即,传来张扬欢乐的笑声。
而一旁的夜星,则格外安静的坐在水岸的礁石上,只将双脚浸泡在水中,愣愣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你,不开心吗?”南冥君坐到他身边,问着。
夜星摇了摇头。
“那你是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吗?”南冥君耐心的继续问道。
夜星仍是摇了摇头。
南冥君不明白夜星为什么和夜辰这么不一样,便极尽所能的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表达着勿要去乱想的意思。
夜星感受着南冥君那只手轻柔的抚着自己的头,以及他浑身散发出的那些柔软的关心之意,终于抬头认真的看着南冥君。
此时,有风在这山林间吹拂,仿佛还有那光无声的在南冥君身上流动,夹带着不远处夜辰的欢笑,顿时,让这片空旷的山谷填满了说不出的祥和与宁静。
天水之间,河流淌过,绿意盎然,暖风处处。南冥君听见夜星低低的问话,他说,“南冥君,你,你心口还疼吗?”
第40章
你,心口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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