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几年虽未起什么波澜,却也是蠢蠢欲动。本座不喜欢被人算计,不如开诚布公,召集这些居心叵测之徒,本座倒是要看看,这几年,中原剑会那边又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夜层天说的平静,丝毫听不出这话里是否还夹带着其他的用心。
“爹,当年你为何要血洗梵音寺?”夜君夷掷地有声的问了其他。真的是因自己痴迷于一场棋局?
“爹,你又为什么要杀梁萧?”夜君夷心知等不到答案,唇边显出一抹苦笑,却怒道,“爹,你说,你做这一切是不是就是为了要夺天下?”夜君夷闭目,内心早已脱力,隐隐觉得,怕是自己眼睛看到的,并不是对方心里所想的。
为什么?……
没来由的,让人觉得这些话都是丢进深渊里,不可能会有回声,哪怕一点点声响都不会有。
第25章
彼此再一次呈现出这样“不欢而散”的沉默后,更是在这些辨不清的孰是孰非里,父子间的关系也总是趋于爱恨难分间,让人只剩无奈。
所以,在夜君夷此时的心里,对这刻的交谈,产生了一些别样的心情。虽仍觉得对方疏远难亲,彼此过于剑拔弩张,但已是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冷漠了。
可,即使这样,在夜君夷咄咄逼人的质问下,夜层天仍是避而不谈当年的事,令人烦躁。
安静中,夜君夷大胆的研判起对方的神情,他爹眼底始终带有一抹深谙难懂的心思,目中隐隐含着某些期许,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爹倾心期许的呢?
夜君夷无法看透,在对方那些不明朗的神色里,只能让人发掘出一些悠远而去的遥思。他爹仿佛执着于一些回忆,但又能透过人世的沧海,回头看清他这儿子身上的每一寸脉络和血肉。
于是,在夜层天这些意欲未明的深情下,夜君夷只觉他爹心思淫逸,或者也正是因为彼此之间的父子亲情,才桎梏了原本纯粹的情谊,让那些摸不着猜不出的感情变得……污秽?……难堪?……硬被自己打上了不耻的符号吗?
世间很多事或许正因如此,容易交错成悲哀,擦肩成陌路,让人有心,却是救不起,也求不得的。
罢了!……
猛然间,似乎让人悟出了些“真相”,心境平和之下,才道,“爹,我若当真练好阴阳五行剑,成这天下第一,你是不是就会遵守约定?”任自己而为呢?
“是。”
一个字,让夜君夷感觉出他爹如释重负般的畅快,就好似这是他“教子有方”所要收获的唯一成果,让人匪夷所思。
那么,有关于开春后他爹要筹划的这场武林盛世,也就比较好解释了,不过是为了让人来检验一下这份成果而已。
可,为什么?
夜君夷心里起伏不定,区区四年,让他所保有的这份仇恨,竟会那样无情又残忍,稍有懈怠,它就偷梁换柱,叫人心有不甘,却又饮恨如饴!
……
第26章
吴伯在夜君夷和夜层天所在的屋外,来回都踱了好几圈,也没去“打扰”屋内的那对父子。直是想了想,便准备转身出去时,忽闻夜层天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的声音。
“吴伯,进来吧,什么事?”
“回宫主,倩衫坊的文叔在偏殿小厅候着了。”吴伯低着头,对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这对父子,恭敬如斯。
倩衫坊?夜君夷有些惊讶,这倩衫坊原是江南一带非常有名的成衣坊,里头的刺绣更是精巧别致,远近闻名。可人家远在南面,他爹让人大老远跑来,该不会真是想让他们裁衣绣花来的吧?再说,这成衣坊所出的货,可件件都是天价呐!
还有传言,倩衫坊在江南可不单单是一家成衣坊,也是代表了一方江湖势力的!又有说他们富可敌国,虽在江湖上不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因着他们“财大气粗”,多少也是让人敬仰,一点儿都不敢小看。
“爹,你要做什么?”夜君夷犹豫着问。
“给你添些衣物,君夷,你长大了。”夜层天道。
夜君夷听后,鬼使神差的先就看了看眼下身上所穿的,没见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料子也是上好的。他长大了??他爹的心思不知又动到什么地方去了。
“倩衫坊中丝,金银难换衣。爹,有必要吗?”夜君夷想起以前听到过两句形容倩衫坊的诗句,心里又对无恒宫的财富生出几分好奇,果然就他自己后知后觉,无恒宫上下也有百十号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财力呢!
“衣服是必需品,你又是风流年少时,总要穿的好些。”
夜君夷心里很郁猝,他爹肯定平时甚少会夸人,哪有这样赞美的,风流年少?他夜君夷要还是风流年少,就不会是这等人物了。还有,穿的好看些?整个无恒宫,他要穿给谁看?!
说时,一行三人便进了小厅。卜一进门,就让夜君夷大为吃惊,这“文叔”并不是个年长的大伯,反是个少年郎,如此看去,年纪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许多。
此时,那少年人无聊的在小厅里埋头摆弄着一只缀满青花的长劲小瓷瓶,甚觉有趣。且坐也没什么坐相,竟是整个人蹲在了椅子里的!
“呆鸟,他来了吗?”那少年脸还没转过来,先是奇奇怪怪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夜君夷明显能感到一旁的吴伯心虚的微微一颤。
顿时,让夜君夷对这个叫“文叔”的少年人没了什么好感,想他倩衫坊,还真是会敷衍人。
“咦……”少年人这才转过来看着一众三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早不介意那一句“呆鸟”倒底所指为何?
随后,放下手里的小瓷瓶,站到了地上,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才煞有架势的向夜层天行礼,一连拜了两下。
然后朝着夜君夷,道, “您就是南……”少年人意识到说错了什么,口齿忙转了个圈儿,道,“无恒宫的少宫主,夜君夷,对吧?”说完,嘻嘻哈哈先笑着缓和了气氛,也不等夜君夷答话,自顾又说,“夜君夷,唔,好名字!好名字!”少年人那一双明亮的眼,带着好奇和欣喜,直直盯着夜君夷左看右看,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的失礼。
还是旁边的吴伯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对方想要继续这么看下去的意思。
“哦,我是倩衫坊的文舒,是舒畅的舒。不过没见过我的,都以为是叔伯的叔。你有这反应,不奇怪,不奇怪。”
夜君夷心里却道,但是你这人太奇怪了!他爹怎么能允这样的人来无恒宫?
想时,夜君夷已不自觉的看向一旁的夜层天,却见对方是一脸的淡然而已。
……
第27章
文舒眼见一下子矗在自己视线里的三人,均是一副“各有所思”的样子,实在是顶顶有趣,特别是他夜层天,目中原就笃着些不待见自己的神色,没来由的让人得了劲,伸手就去撩夜君夷的肩。
“夜公子这般俊色若淑之人,可有喜欢的姑娘?”
劈头就是一句吒舌之语,夜君夷仿佛觉得有人在他耳边点了爆竹,炸的脑内嗡嗡作响。
回神去看那少年,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等着他的回答,连那眉目里的表情都调的和三姑六婆说媒一个样儿的。
周围的气氛,也随着这句话,一下子变的有些不对了。
“文舒公子,在下久不入江湖,未曾有过喜欢的人。”夜君夷说时,都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入流的尴尬之意。
“那开春后不如就随我去江南见识见识。倩衫坊的生意更是遍布大江南北,看看那阔水东流的烟雨美景,总比这大雪封山的无恒宫要好玩呀!”说时,文舒的手已大咧咧的伸到了夜君夷的颈后,虽有几分轻浮,却也不似让人厌恶。
“文舒公子,你这……”夜君夷不明对方意欲,可这大庭广众的对他“动手动脚”,也太……大胆了吧!
“量体裁衣,不是要做衣服吗?”文舒见此,故做无辜的悻悻收了手。夜君夷才发现对方手里正握着一卷精致的皮尺。
夜君夷顿时不知所措,夜层天则侧了侧身,好似并无意要去阻止。
“棉、麻、丝、皮、毛,公子喜欢什么质地的?这地方太冷,看来要多做几件裘皮的,可我们倩衫坊的一绝却是君子丝,公子若穿这种料子的绸衫锦袍,才是配的。”
于是,文舒一张嘴就在那里自个儿聒噪个没完,一会讲起萧月楼里的醋糙鹅,一会说起廊台街上的枣栗汤,一会又头头是道的说着百花灯节的热闹,一会又谈及流觞斗诗会的文雅。在夜君夷的心里,终是不清不楚的落下了些好奇和向往,便也不管对方此时正在自己身上的各种“测量”了。
夜君夷用眼神瞟向一旁的夜层天,他爹居然带着几分难见的谦和,坐在了宽椅里细细的端详起他俩来。而吴伯,则眼观鼻鼻观心的不闻不见不说话……这一切,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来。
文舒在皮尺上做了几个记号,终于收起了皮尺,笑眯眯的闲问,“锦袍、薄衫、常服以及白貂外衫披风,公子都要几套?”
“十套!”不等夜君夷思考,夜层天便做下决定,声音冷硬。
“……”
“我是说各要十套。”夜层天强调了一句。
“……”
听后,夜君夷和文舒各自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夜君夷不知道的是,他要这么多衣服做什么?自己又不是女儿家?
文舒眯着眼看了看夜层天,似乎也不惧对方无形中带着诸多的压迫感。
“好,那就先交一半的定金,剩下的,等衣服送来后,倩衫坊自会派人来收。无恒宫果然很有钱。”说完,那少年又作势亲切的“黏”上了夜君夷,刚想说什么,却被夜层天打断。
“吴伯,带文舒去琉风院休息……”夜层天挥手,摆明着就是要赶人。
“你!……”少年藏不住心事的撅了嘴,欲言又止,不情不愿的被夜层天泼了一身冷水。
这让一旁的夜君夷更是奇怪,可步子不知为何,还是跟上了夜层天,离开了偏厅。
第28章
待夜氏父子的身影远去后,那少年摸着自己的皮尺,看着此时空落落的院子,半怒半怨道,“呆鸟,什么时候他就这么任人摆布了?”
吴伯叹出口气,“你也别怪他,这一个都快要守成傻子了。”
“嘁!我才不管。南冥君若真能醒来,到时候,我看他要怎么自处!”少年一跺脚,甩袖就走。
“小烛阴,你且等等啊……”
“你只大破鸟,光长岁月不长脑子!”
“哎哟,我是老了,可你也别把事儿都搞砸了呐。”
“刚才我摸过了,他颈后的银莲才绘出了三分之一的样子,顶个屁用!难怪他十一岁时……难怪……呜呜呜……”那少年唧唧歪歪还要说话抱怨,却被身后的吴伯捂住了嘴。
“鲲鹏!你条大臭鱼,你只大呆鸟!你要干什么,我要去找他算账!!”
吴伯任少年使着性子胡骂,也不再顾及什么形象,拽着少年就往琉风院去。
远远看过去,一大一小俩人,滑稽的彼此拖拖拽拽的在消失在了雪后的小径上。
……
第29章
这日入夜后,那叫文舒的少年就偷偷溜入了北冥殿,无恒宫的禁地。虽然殿内此时黑灯瞎火,可那人影儿一转身,自然就旋开了一道暗门,卜一进去后,就无声无息的站定了下来。
话说这间密室是暗套在北冥殿内的,夜君夷根本不会知道。
此时的密室内,背对着文舒正站着一个人影,想也知道,那人就是夜层天。
再看室内摆设,连桌椅都没有,只是夜层天所对的墙壁上,正挂着一幅几乎占满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卷轴。
若要说卷轴,那也不似画上去的,竟是流光溢彩的流动的,仿佛卷轴中的景色是活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只要一探身,就能融入其间。
可是此刻,并没有人愿意走进去……
那卷轴上,背景是巍峨的崇山峻岭,仿佛在这茂密的绿意间,都有风声袭来,然后是氤氲而生的水,汪洋似海。烟雾缥缈间,一袭长衫,负手于水岸,侧临于风中,衣袂飞扬,散发及地,眉目中的静冷与温和并存,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均是为他而生,为他而长的。
那不知用了什么神奇的东西所绘的卷轴下,有一行银色浮动的字符,旁人所不知的,这正是上古时后的文字,早已消失于世间。
写道:临南海观之,渺矣;望北冥思之,远矣。
文舒看着那字,忽然潸然泪下,顷刻间,止不住的回忆疯了一样的涌来。
……
“阿冥,这话什么意思呀?”
“说的就是我,虽拥有这广阔的南冥之地,可站在南海这里看,觉得自己也很缈小。于是就觉得再往北边去,那又是多么遥远的地方啊……”说话间,那男子眉目里竟是如水的温和。
“北边有什么呢?”
“我不知道啊!”
“也有阿冥不知道的事吗?”
“当然,天地很大,我们很小……”
“可你是南冥神君呀!”
“傻瓜……”男子伸出手,发微扬,衣袖成风,目中广阔平静,温柔的摸了摸身旁说话的那条浑身污黑,似蛇非蛇的东西,唇边蕴了笑容。
……
文舒忽然走上一步,从背后拽住了夜层天的衣袖,哽噎着低沉道,“他,回的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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