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默然,他何尝不知呢?只是难走也要走下去罢了。
“微臣有一下策,只是可能要委屈皇上了。”
穆黎挑眉看向叶初曈,见对方唇角微翘,一双清亮的眼睛闪烁着熠熠的光。
·
大雨如注,马蹄声在这瓢泼的大雨中如同闷雷,千余名身着戎装的将士腰佩弯刀,手握长枪,纵马疾驰在山戎广袤的戈壁滩上。为首的马车被赶路人驶得飞快,可即便是在这样的雨幕中,依然能窥见那马车车厢上繁复的暗金色纹饰。
一名年轻的将士勒住战马,其余士兵也纷纷停下。那将士控马行至马车旁,恭敬道:“皇上,穿过前面这片灌木矮林,便到了我朝境内。”
马车的窗帘被稍稍掀起一角,只听里面轻声应了一句,便放下了帘子。那将士一挥手,指示众人:“林中路况不明,小心行事!”
漆黑的密林矮树交错,地表爬满不知名的藤蔓枯枝,马匹在此并不方便行走,于是行军速度就此慢了下来。待马车在将士们的拥簇下踏入密林不多时,便隐隐地听见奇怪的轰鸣。起初还以为是雷声,但随着行军的深入,有人发现那轰鸣似乎是来自地底!
走在前面的将士暗叫一声不妙,大喊道:“不好,有诈!”他迅速勒马调转了方向,“快撤!保护皇上!——”
话音刚落,就听得原先静谧的林中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有火光从崩裂的地面渗透而出,随后接踵而来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地面开始震颤并快速坍塌。
“快撤!!——”有人惊惶失措地喊道。
仿佛是在一刹那,朱红的火焰自黑暗中攀升,像是一间牢笼,生生将密林深处的众人笼罩其中。
一些还没踏入密林的将士见状急忙勒马,正欲上前查探,四周却忽然喊杀声震天,竟是成千上万的山戎军埋伏于黑暗之中,只待火药引爆完毕,便尽数杀出,将还未回过神来的天朝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灌木林另一侧,阿如罕正好整以暇地望着骤雨中的那片滔天火光。巴音站在一旁,出声问道:“殿下,是否要通知那边,皇帝死了?”
阿如罕从喉咙间哼出一声冷笑,“这样的好消息,自然是要第一时间通知我的好表哥了。”
“是。”
“还有,”阿如罕凝眸道,“你亲自去善后,天朝皇帝,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叶初曈!!”穆黎双目紧缩,下意识回身,却被赵丘贤死死拦住。
原来那日叶初曈说的计策,竟是两人互换身份,由叶初曈乘坐穆黎的马车在前,而穆黎则是换上寻常将士的衣物骑马在后。地下传来爆炸声时,还在后方的穆黎并未来得及踏入林中,尽管被山戎军团团围住,但仍在赵丘贤的拼死保护下杀出了重围。
“皇上!叶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们的目标是您,您断不可再回头了啊!!”
穆黎用力甩了甩头,雨水与血水融进了他的眼里,“朕要回去……”他嗫嚅着重复道,“朕要回去!”
赵丘贤面色铁青,跪倒在地,“请皇上三思!”
穆黎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赵丘贤,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一双手在袖中不住地颤抖。
此次亲赴前线,要的是于军中树立威信,为边境谋得安宁,在朝堂扫除异己。虽是兵行险棋,却也到了棋差一招的地步,眼下只要他平安回京,就能补上这最后一步棋,一切都能轻松整肃归位。
况且战场上不论敌我,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历经生死,就连他自己也有几次险些殒命。人人都都是肉体凡胎,人人都死得,难道他叶初曈就死不得吗?
穆黎闭上眼睛,眼角烫得厉害。
“赵丘贤。”他的声音冷峻如故。
“臣在!”
“朕命你,不论如何,都要平安抵京。”
赵丘贤惊讶地抬起头,穆黎只是一脸平静地将手上的扳指取下,递交给他,“你将此物交给十三王爷,就说朕五日之内,必定赶回京城。”
“可是皇上……”
“去吧。”穆黎不再多说,转过身,踏向那片沉滞的漆黑密林。
第74章 番外2: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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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穆晚襟的折扇坏了。
说是被碧浓借去把玩,结果对方手下没个轻重,将那扇面给撕了。
才刚下了早朝,穆晚襟就委屈巴巴地跑来找穆黎说理。他把被撕坏的折扇展开放到桌面,撇着嘴一脸的怨气,“皇兄你快看看!”
“那扇面可是你早前送我的,出自名家之手呢,竟被他那样暴殄天物!”
穆黎扬了扬下巴没看他,“好了,别闹了,让朕先看完这个折子。”
“哼,我看皇兄就是想包庇他!”穆晚襟气呼呼地抱着双臂站起来,踢了踢一旁的凳子,“他有什么好,臣弟哪点比不上他?皇兄这般偏心!”
穆黎无奈地合上奏折,“不然朕再叫张铎去民间为你寻一寻那位先生的他作?”
“不要了不要了,再好的佳作也都不要了。”
穆黎耐着性子为穆晚襟顺毛,“那你说说,想怎么补偿?”
穆晚襟一向好哄,挑了挑眉又换上笑嘻嘻的模样凑了过来,“皇兄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七月初七,是乞巧节呢。”穆晚襟一手撑在穆黎所坐的椅子背上,一只手抚上对方的脸颊。阳光在那张英俊的面庞上投射下一片光影,穆晚襟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随后俯身在穆黎的唇峰上印下一个吻。
“嗯……”穆黎微闭双眼,配合着穆晚襟的唇齿,使得这个吻分外深入与绵长。
呼吸逐渐变得稀薄,穆黎仰着头,搭在穆晚襟肩头的手心微微用力,将对方推开。亲吻就这样仓促结束了,穆晚襟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穆黎,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那里还留着可疑的水渍,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穆黎的脸有些泛红,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白日宣淫。”
穆晚襟眯起眼睛,里边噙满了笑意。他偏过头凑近到穆黎跟前,穆黎以为他又要亲上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穆晚襟被捂住了嘴,声音闷闷的:“白日不可宣淫,那晚上是不是就可以了?”
说话间的热气让穆黎觉得手心发痒。
“算了算日子,襟儿都已经许久没有上过皇兄的龙床了。”
“不是前日才!——”穆黎出声反驳。
穆晚襟伸手覆上穆黎的手背,流连了片刻后握住对方的手腕,慢条斯理地问起:“前日才?前日才怎么?”
穆黎不想理会这明晃晃的调侃,偏过头去没看他。
穆晚襟带着他的手一路探到自己身下,那儿已经坚硬如铁,隔着布料仿佛都能感受到一阵热浪。
穆黎连忙缩回手,骂了句:“……你这混账!”
“皇兄今夜让襟儿留宿,好不好?”穆晚襟抬眼望着穆黎,他的眼睛湿漉漉的,说起这些央求的话总是让人难以拒绝。“皇兄……好嘛好嘛……”
穆黎被软磨硬泡得没了办法,只得松了口点了点头,“明日要陪太后去初云寺祈福。”
“襟儿晓得,不会弄到太晚的。”穆晚襟圈住穆黎的脖子,亲昵地在对方脸颊上亲了几口。
穆黎揉了揉他的脑袋,穆晚襟心满意足地顺着穆黎的掌心蹭了蹭,半眯着眼睛问道:“今日是七夕,皇兄送我件礼物如何?”
“想要什么?”
穆晚襟狡黠一笑,“不如趁此佳节,为臣弟画幅画吧?”
穆黎没想到穆晚襟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朕哪里会画什么画,你莫要难为兄长了。”
穆晚襟搬了个凳子坐到穆黎身旁,乖巧地替他展开了张白纸,“皇兄小时候还给襟儿画过呢,怎么忘了?”
他不由分说地将笔递到穆黎手中,又开始熟练地研起了墨。
穆黎无可奈何地接过笔,“你这家伙……到时候拿出去贻笑大方可莫要说是朕的手笔。”
穆晚襟双手托腮,盈盈笑道:“名家之作说到底不过是附庸风雅,哪里比得上皇兄的御笔亲作?臣弟以此作扇面,日后展扇如晤卿卿,何其幸哉。”
“真是没个正形。”穆黎摇了摇头,“说吧,想画个什么?”
“嗯……不如就画牛郎织女吧?”
“……俗不可耐。”
2
夏日的午后总是格外困顿。穆黎半倚在坐榻上,手里拿着本穆晚襟早晨放在这的话本,本百无聊赖地翻看着。
半睡半醒间眼前闪过一个人影,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听到对方扯着嗓子喊道:“皇上,您怎么能偏心!”
穆黎皱了皱眉,见碧浓哭丧张脸坐到了自己身侧。
“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碧浓“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数落道:“您的好弟弟拿着您给他画的扇子,在我这炫耀半天了!”
穆黎不为所动地翻了页书,“你撕了他的扇子,朕还没找你呢。”
碧浓冷不丁被怼了一句,讪讪地笑着避重就轻,“皇上,咱们不提那个。”
“那你想提什么?”
碧浓眨巴着绿眼睛卖起乖来,“人家也想要皇上画的扇子嘛,皇上也给我画一把,怎么样?”
穆黎又好气又好笑,“你当朕是村口卖画的书生吗?”
“我不管,不画就是偏心!”
穆黎笑了一声,抬眼看着撒泼的碧浓,“你什么时候还钻研上这种风雅之物了?”
谁知此话仿佛戳中了碧浓的痛处,他磨着牙,恨恨道:“我就知道,皇上嫌我书读得少了,对吧?”
“嗯……”穆黎不置可否地沉吟片刻,视线又落回到手中的话本上,嘴里随意应付着,“你若发奋读书,倒也不是件坏事。”
碧浓一手抽走了穆黎的书卷,不等对方反应就翻身趴到穆黎身边,双手撑着下巴,笑得一脸谄媚:“皇上,既然没有字画,您送我点什么比较好呀?”
穆黎推开碧浓贴近的脸,“朕何时说过要送东西与你?”
“可是别人都有,我也想要嘛!”碧浓还在死缠烂打,双手没有章法地朝前胡乱挥舞着,一不留神就打掉了穆黎发髻的簪子。原先严整的发髻没了束缚,顷刻间松散了下来,扑面而来的是发丝间淡淡的松香。
穆黎叹了口气,起身去捡掉在地上已经摔作两段的玉簪。碧浓顺势欺身而上,在穆黎耳边轻轻吹了口气,“皇上……”
耳畔的热气扰得穆黎忍不住打了个颤,他斜眼去看碧浓,碧浓垂眼挽起一缕他的头发,低声亲昵道:“皇上送我这个吧?”
说话间,他已从案台上拿起剪烛芯的剪子,“咔嚓”一下,就将手中的那束青丝剪了下来。
“你这无赖,”穆黎低骂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可以随意剪了。”
碧浓不以为意地捋了一束自己的头发,拿剪子也细细剪下,随后将二人的发束捏到了一起,又在袖口撕下一块暗色的红纱,“皇上您看,这可是月老的红线,将你我结二为一。”
看他煞有介事地将二人的发束绑在了一起,穆黎一时失笑,不由又骂了一句:“净说些蠢话。”
“哪有,这分明是戏文里说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言语消失在了唇齿间,碧浓钳住穆黎的下颌,轻柔且克制地在那双唇上反复流连。先是浅尝辄止般的轻触,随后才开始了舌齿的掠夺。
这个吻温柔得有些过分,穆黎也不禁动了情。他伸着脖子去回应碧浓,却察觉对方似乎朝一侧躲了一躲。穆黎有些茫然地又朝前倾过身,这次他更加清晰地确认了碧浓朝后躲闪的动作。他倏地睁开眼睛,见碧浓脸上挂着让人恼火的笑意。
“皇上今天可真主动……”
碧浓坏笑着凑近穆黎,穆黎脸一红,恼羞成怒地撤回身子,一脚把他踢下了坐榻。
碧浓“哎唷”一声惨叫,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就被穆黎一脚踩到了肩上。
“这么喜欢玩,那就到别处玩去,朕可没时间陪你。”
碧浓顺着那条长腿往上看去,见穆黎微抬着下巴,垂眼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他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视线不自觉地滑向那双腿之间。
穆黎脚下用力,碾了碾碧浓的肩头,嘴角微扬,“好看?”
碧浓老实地点点头,穆黎却话锋一转,朝门外喊了声:“小栗子,把这个人给朕带下去。”
碧浓这才回过神来,哭喊道:“皇上——皇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回吧——”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栗子请了下去。
3
入夜后暑气虽略有散去,但依旧热得让人心慌。
沐浴后,穆黎正低头就着烛火批阅奏折,门外小栗子通报道叶初曈求见。他将奏折合上,抬手屏退了在一旁扇风的宫女,将叶初曈召了进来。
这些日子叶初曈去了豫西治理洪涝,下午才刚刚抵京。
“不是让你今日先在家中休息一下吗,怎的连夜来了?”穆黎责备道。
叶初曈羞赧地笑了一笑,低声说道:“微臣想快些见到皇上。”
穆黎微微一愣,竟觉得心中有些酸涩。治理洪涝是苦差,叶初曈又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这次豫西大涝仅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下来,他实在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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