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殿下还不睡吗?”简寻忍不住问道。
宁修云从书卷里抬头,遗憾道:“美色当前,却不能拥入怀中,孤难以入眠啊。”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再被调侃,简寻已经接受良好,甚至能够淡定地回一句:“殿下就不要取笑属下了。”
适应能力还挺强的。
宁修云一挑眉,估计简寻多和他同房几次就能完全习惯了。
而且这人似乎很希望他快点入睡,不知道是不是想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走,简寻既然这样想了,宁修云可不会让他如愿。
他把手里的书卷一扔,直起身,来了些兴致:“你的那些故事听得够多了,不如说些别的吧?”
简寻疑惑地问:“什么?”
“就说说那位让你求而不得的……心爱之人。”宁修云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手撑着下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虽是一时兴起,但宁修云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在简寻眼中是什么样的形象,也不知道这人面对太子会不会说实话。
简寻也没想到太子会问到这里,碍于修云的身份,他原本已经打算婉拒,但一想到还要求得太子帮忙,便觉得提前说说也好。
于是他简单回忆了一下和修云相处的经历,眉眼都柔和了几分,片刻才开口道:“我与他是因为一场意外相识,我对他多有冒犯,几次误会于他,他却从来没有责怪过我。很快我们便两情相悦,但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分开了。”
宁修云一挑眉,说:“看来你情路坎坷。”
简寻沉吟一声:“是我不好,我无能,现在跟在我身边只会委屈了他。但总有一日会相见的。”
等到他拿了战功加官进爵,一定会快马加鞭去见修云。
或许再想得顺利些,此次西山剿匪之后,他就可以向太子请求,让管茂实放修云自由。
到了那时他也能安心和修云见面。
简寻说得遗憾,但心里并不颓废,反而干劲满满,人总要有一个目标才能一刻不停地朝前走、向前看。
宁修云听完这番肺腑之言,不由得抿了抿唇,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虽说目前的情况都是他一手促成,但他只是做了他认为对简寻最好的选择。
但凡上位者,哪有一个没有些遗憾的,总要有所取舍,简寻的这条路有他保驾护航,总会走得更安稳些,但也不能免俗。
该舍弃的就该舍弃,即便那个要舍弃的是他,也是一样的。
“鲜少见你这么自得,从前一贯谦逊,孤还真有些不习惯。”宁修云伪装得很好,好像那所谓简寻的衷情之人和他毫无关系。
简寻直言道:“其他的都可以相让,唯有他,我不会退却分毫。”
这句话好像一记重拳锤在宁修云心上,他顿觉心间酸涩,喉头一梗,无声地叹息一声。
良久,他才开口问道:“若是将来,你们不能再见呢?”
宁修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庸医,十分狠心地非要扒开早已结痂的伤口,让那分别的痛苦变得更加绵长不休,事后还要美其名曰,这样才会更好地恢复如初。
简寻顺着太子的话想象了一下,神情陡然变得有些无措。
他这个人幼年颠沛,少年学武,到青年时代还没决定要为了什么努力一世,便已经遇到了惊艳一生的人。
他还没有想过,没办法找回修云的未来。
看着简寻的模样,宁修云闭了闭眼,他心软了。
——罢了。
他忽地吹灭了床边的烛火。
“睡吧。”
第51章
营帐里顿时昏暗下来,长夜寂寂,只余下两人并不安稳的呼吸声。
简寻心跳声前所未有的慌乱,太子的一席话瞬间将他心底最隐秘的恐惧全部挑到了明面上,单是想想就让他血液寒凉。
他在软榻边僵硬地坐了半宿,心烦意乱,本打算在太子殿下入睡后便溜走,但太子今日似乎也有心事,直到四更天里呼吸才绵长许多。
视野昏暗,简寻却毫无睡意,他向太子的榻上撇去一眼,站起身离开营帐,帐帘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床榻上,宁修云睁开眼睛,抬手摘下了憋闷的面具,目光看着营帐顶部,眼神清明。
*
简寻从营帐里离开,避开轮班的守卫,漫无目的地在营地里闲逛,没走出多远就在靶场边上看见了傅景。
这人难得换下长衫,穿了一身靛蓝色骑装
简寻觉得稀奇,绕过靶场护卫,几步飞身到了靶场边距离傅景最近了的一棵树上,屈膝坐在那里,疑惑地出声。
“大晚上,练箭?”
傅景自幼不爱武艺,和简寻一道打基础的时候,吃不了习武的苦,于是灰溜溜地躲回自己的屋子,任凭傅如深
现在这是在干什么?临时抱佛脚?
傅景刚刚把弓拉开,被这陡然的一句话惊得手一松,弓弦回弹,那
枚羽箭斜插进了地里。
他抬手捂着胸口急促喘息几声,心脏都快蹦出来了,顺着声源看去,果然看到了坐在树上的简寻。
月光皎皎,茂密的树冠在简寻脸上打下一排阴影,配上那苦大仇深的表情,简直像个深夜出巡的阎罗,傅景就是那个即将被抓走的小鬼。
这已经是近日来他被简寻恐吓的第二次了,也不知道这人神出鬼没的癖好什么时候能改改。
傅景左右看看,到底还记得这是深夜里,他指着树上的简寻压低声音骂骂咧咧:“你没事不睡觉来吓我?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心悸而亡。”
简寻一脸无辜:“我只是出来逛逛,谁知道你这么有闲情逸致。”
傅景走出去把那枚插在地上的羽箭拔了出来,“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一想到匪患将平就完全睡不着了。”
简寻纳闷:“又不是你去平。”
傅景一攥拳,幽怨地看向简寻,这人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和吃了枪药似的,专门往他伤口上撒盐。
也只有这种时候,傅景才会有些许后悔儿时没好好学武,否则几日后杀入匪寨的就有他傅景一个了。
但是人各有命,他就是没那个天赋,生来就没有那习武的能力,从他脆弱的小身板就看得出来。
“我知道。”傅景叹了口气,忽而眼珠一转,语气奇怪地问:“那你的?太子殿下有准你前去剿匪吗?”
简寻点了点头:“殿下已经准许,只是不知何时出发。”
兵贵神速,太子虽然没说何时派他出去,简寻已经想主动请命了,自从听了太子的那一问,他就更非常迫切地想多做出些实迹来。
大踏步地往前走,最好能飞奔起来,他才能追上修云的背影,再度拥他入怀。
简寻盯着树下的灌木和泥土出神,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张仰面的脸孔。
“……你做什么?”
傅景站在树下仰头看他,“嘿嘿”一笑,央求道:“简哥,我亲哥,带我一起吧,我保证安分守己,到时候营救那些被掳走的村民,你们也需要人手接应不是?”
“这……”简寻蹙眉,觉得这是个馊主意,但太子也确实给了他接应护送村民的任务。
只不过还有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命令,刺杀匪首,简寻打算独自前去,由其他护卫带村民离开。
傅景别的本事没有,审时度势的能力还是有的,跟着太子的护卫一起,左不过是接应百姓,大概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简寻犹豫不决,底下的傅景算起了老黄历,轻咳了两声,说:“简哥,前些日子你和爱人能两情相悦我也是出了力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简寻一横眉,他是出来散心的,不是来再找郁闷的,他摆了摆手,说:“你跟着就是了,自己注意着些,刀剑无眼,容易伤到你。”
傅景一挑眉,知道了,这是情路不顺,简寻这种性子,也实属正常。
他也不再自讨没趣了,只说:“得嘞。到时候一定您说东就往东,您说西我就往西。”
傅景得到了简寻的承诺,此刻更睡不着了,他在树下伸了个懒腰,准备再拿弓箭练习练习。
他久不练骑射,这几天必须得熟悉一下。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的都不睡觉,”傅景小声地嘟嘟囔囔。
简寻本都想走了,听他自言自语,又开口问:“你还遇见了别人?”
“嗯?”傅景闻声回头,道:“是,回去换衣服的时候撞上了裴三公子,身上的血迹都蹭他衣服上了,幸好裴三公子大度,这才没惹出是非来。”
简寻顿时拧眉,叮嘱道:“那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少和他来往。”
“知道了——”傅景拖着长音应道。
*
简寻在靶场和傅景聊了会天,回去才发现太子已经不在营帐中了,收拾东西的沈七说太子殿下临时起意,要现在回城。
宁修云自己没能睡安稳,也折腾起了其他人,南巡队伍里的文武官员全被叫醒了,刚要骂骂咧咧,睁眼便看到是太子的护卫站在眼前,顿时没了脾气,只能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
沈七把简寻营帐里属于太子的东西都收好,这才替太子传话:“简公子,殿下已经从护卫营挑了三十几个护卫交给你,是去是留,如何差遣,由你自己决定。”
简寻点了点头:“多谢殿下,我便不跟着殿下回营了。”
沈七应了,错身而过时,低声嘱咐道:“殿下说了,浑水摸鱼,保住自身和护卫的安全更重要。”
简寻抱拳应是。
此时天还未亮,护卫们虽然在叫人,但行动隐秘,没闹出多大动静,就算有人发现,也不敢违抗太子的命令。
即将回城的车队前,一溜相似的马车停在这里,护卫把官员们一个接一个赶了上去,动作实在算不上友好。
为首的两辆姜黄色马车并驾齐驱,裴延被带到这里时,才知道太子已经在车驾上了。
沈三道:“殿下,裴三……公子来了。”
裴延一挑眉,别以为他发现不了,“公子”两个字分明是后补上的,沈三对他一向不太友好,但在太子面前,装也要装出些许和睦来。
可是沈三易容变装的事根本没有瞒他,想来对方和太子一同微服出巡时惹上了什么不能惹的人,而且就在江城之中。
裴延目光幽深,看向边上的马车,思索着太子为何近日来做事对他都是不躲不避,坦诚得让他猜忌,有种即将大祸临头的危机感。
宁修云坐在马车上,让沈三掀开了帘子,道:“辛苦裴卿,要星夜兼程和孤一同回城了。”
太子几乎没有了那伪装、敷衍的笑意,语气十分平淡,像是心情不佳。
裴延拱手行礼,说:“殿下好计策,一出戏便让匪患之事迎刃而解,微臣看得欢喜,便也不觉辛苦。”
他听说了傅如深的儿子在众人面前的所作所为,又见那位傅公子身上酒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便知道不过是太子派了人在做戏。
太子从营地离开在西山转了一圈就捅了个匪窝出来,可真是太能干了。
宁修云侧眸瞥他一眼,隐含薄怒,裴延立刻又来劲了:“辛苦的应该是傅公子才对,被妆点得一身狼狈脏污,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闹上一通。”
宁修云轻笑一声:“的确,是孤疏忽了,只能让傅公子受累。”
裴延:“……”
他眸色一沉,嘴角逐渐拉成一条直线,神情莫名。
又是这样,太子又向他承认了那些暗地里的计策,完全没有遮掩的打算。
他一抬头正准备说什么,就见沈三放下了窗帘,这是拒绝和他继续沟通的意思了。
沈三转而对裴延说:“裴三公子,不要耽搁了时辰,快上车吧。”
裴延有心再试探几句,但看沈三又将手放在的佩刀上,暗含威胁之意,他“啧”了一声,顺从太子的意思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队启动得很快,一路上飞奔得更快,好像背后有猛兽追着似的。
毕竟马车上只载了个人,几乎没有别的行李物品,全力奔跑,把车上的人都颠了个七荤八素,没见到晨曦之前便进了江城。
为首的姜黄色马车停住,陪侍的沈七恭敬道:“裴三公子,下车吧。”
裴延略一皱眉,觉得有些不对,沈七什么时候跟在他旁边了。
他下了马车,回身一看,哪还有另一辆马车的影子,再一抬头,面前的府邸正是临时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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