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眉毛一抽:“……”
很好,太子用他是越来越顺手了。怪不得太子要求天不亮就启程,原来是想趁着月色看不清人,故技重施,再来一次金蝉脱壳。
就好
像这太子的身份太子的府邸,对那人来说全是拖累似的。从前的太子可不会这样想。
不过,那也是从前了。
裴延抬头看向描金的牌匾,如是想道。
其实只要他站在这里,等其他人下了马车,其余人立刻就会发现太子凭空消失了。
边上站着的沈七一脸假笑,分明已经紧张地攥拳,但也没有上前押他进府。
看来是太子吩咐过,要让裴延自己做选择。
裴延轻嗤一声,抬脚进了临时太子府。
“太子殿下近日要养病,闭门谢客。”
*
与此同时,猎场几里之外的地方。
第一缕天光照进西山之中,一只蓝羽鸽子飞舞盘旋,河岸边,宁修云褪下所有面具,素面朝天,一身不起眼的骑装,长发束起,比起从前的羸弱,更多了些洒脱之意。
宁修云抬手一招,蓝羽鸽子落在他臂弯处,他将手里的绢纸信函塞到信箱之中,抬手将它放飞。
夜不能寐,便只能写些胡言乱语以作排解。
“去吧。”
小孔雀飞走的同时,身后的沈三提着弓箭隐没进山林中。
第52章
从这一天开始,整个江城暗处隐秘地动了起来,各个世家暗中组织了护院队伍,向着西山进发。
江城守军营也许久没有过这种大动作了,他们到底原本就在江城城郊,拔营来西山也更加方便,是最先到达西山脚下营地的。
短短一天的时间,各路人马齐聚西山脚下。
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上了西山的匪窝,好像那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匪徒聚集地,而是价值连城的金疙瘩。
但这群人各为其主,相互联合的可能性不大,可剿匪不是件小事,最终各方势力在江行松的调解下勉强坐到了一起。
而简寻带着一群护卫留守在营地,作为太子的护卫,他的身份太过敏感,众人也不知道太子让这人留守是何用意,但没一个敢小瞧了他,以至于商讨如何进攻匪寨的场合都有人毕恭毕敬地把他请来。
简寻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这群人虚与委蛇,相互恭维,话里话外间却只字不提自家带了多少人,对西山的匪寨了解多少,又准备什么时候出兵。
“侯爷,您觉得这西山匪患应该怎么除?”
“匪患一事自然需要众位同心同德,一同平患。”
“西山匪患刻不容缓,守军营打算何时发兵?”
“这……守军营才刚刚行军半日,自然要整顿一些时间。”
“陈家在西郊也有庄子良田,就没收到什么关于匪寨的消息?”
“我陈家哪有庄子,不过是废弃的几块地皮罢了。”
接连抛出的疑问又被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与其说是在讨论如何剿匪,不如说是在试探各家都有多少底牌。
这种无意义的商讨简寻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
他不耐烦地准备起身,却被身旁的傅景一把按住了。
傅景看着眼前这群皮笑肉不笑的掌权人,轻咳了几声,低声道:“知道你不想听,但你现在是太子亲卫,相当于太子留在营地里的眼睛,既然代表太子,就不能任性妄为。”
简寻“啧”了一声,又安静坐稳了。
傅景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感慨道:“玩弄的权术的人就是这样,许多时候身不由己啊……”
简寻侧眸瞥他,那眼神凉飕飕的,他问:“由着他们在这里扯皮,猴年马月能平了匪患。”
简寻暗中查探过各家的势力,加一起居然和守军营的兵卒数量大差不差,他估计要是通力合作一起出兵,兵戈铁蹄瞬息就能将匪寨踏平。
可惜这群人只知道争夺自己的利益,完全不管匪寨里那些被掳走的百姓的死活。
傅景坐直了身体,看简寻一副烦躁的样子,他反问:“你想提前发兵?”
简寻一挑眉:“你有办法?”
傅景狡黠一笑:“这剿匪可是各凭本事,只要有一家动身,必定会惊动整个营地。”
……
半天过去,众人没能商讨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草草散场。
江行松回到营帐内,“啪”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那群狗东西,真以为有太子撑腰就能把江家拉下马吗!?太子算什……”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边上的门客便一行礼,忧心忡忡:“侯爷,可不敢再说这些话,太子手段诡谲,大公子便是因为口不择言才被抓了把柄。”
“你也被那小儿吓破了胆?”江行松冷冷地睨他一眼,说:“本侯爷原想递一封奏折到国都,将老侯爷的信物交上去奏请陛下宽恕我儿,但傅如深那老贼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多少天了连个诉状都没写出来,最后还会不了了之,只压着我儿有什么用,早晚他还得毕恭毕敬地把我儿请出来。”
虽说江家已经没有爵位可以承袭,江行松死后江家人便会变成一介白衣,但以老侯爷在国都那些旧部、盘根错节的残余势力,递上一封奏折到御前确实不算难事。
而且江行松似乎十分笃定,奏折一旦呈上就会是江成和的免死金牌。
但这仅有的一次机会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打算用。
但门客心中疑虑,傅如深在江城深耕这么多年,虽然面上和世家保持着良好关系,但自从大半年前守军营的账目出了纰漏被傅如深窥探到,这表面的和平就变得岌岌可危。
傅如深必然会把世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怎么会这么多天连个诉状都没整理出来,甚至还让江成和好端端地待在牢狱之中?莫非傅如深根本就是个纸老虎?
门客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却说不出到底哪里违和。
但他知道江行松向来刚愎自用,虽然养了诸多门客,但大部分时间这是一种表现江家地位的手段,而不是真的会听门客的劝说。
门客正要恭维几句,就听营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护卫疾步走进,慌乱道:“侯爷,有一队人马出营了,看方向似乎就是向着我们探到的其中一处匪寨去的。”
“什么!?”江行松霍然起身,脸色铁青,没想到这群人表面上说着再等等实际已经有了拔头筹的想法,他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快攻寨!”
“是!”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各个世家的营帐中,整个营地都跟着动了起来。
一队、两队、……许多队人马跟着那队不知道哪家出来的兵马兵分三路冲着三处匪寨而去。
简寻抱着刀倚在树旁冷眼看着,讥讽道:“看来这群人对守将之位势在必得啊。”
傅景乐呵呵的:“财帛动人心,权势就更是如此了。不过许多人不知道匪寨的位置,那我们也只好帮上一把了。”
太子因为提前察觉匪患一事抢得先机,早已让护卫们探明了西山匪窝的虚实。
西山之中总共三个匪寨,互相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可以守望相助,互为依靠,但匪首具体在哪个寨中,派去探查的护卫
西山之中也没什么天险,匪寨只能算位置隐蔽,哨岗颇多,但真要攻寨,单凭人数就能取胜。
而想来这次剿匪碰碰运气的人太多了,傅景只是匿名把匪寨的位置告诉了其中一家,瞬间便引得整个营地大乱。
眼见营地都快空了,傅景一伸懒腰,说:“走吧。我们也该跟去了
。”
简寻一点头,招呼了护卫们上马出营,跟在那些兵马的身后,一路向着匪寨疾驰而去。
……
另一处简陋的营地中,宁修云脸上一个敷衍的铁面遮着,手里拿着两枚菩提子,漫不经心地用磨石缓慢打磨着。
这东西是小孔雀前些日子从江城不知道哪家倒霉蛋的摊位上叼来的,宁修云闲来无事,便准备磨成珠子玩玩。
小孔雀久不长途飞行,在沈五的精心护养下胖了一圈,再不飞飞可要成球了。
宁修云便让沈五带着小孔雀到处飞几圈,没想到这小东西还知道给他带礼物回来。
他把磨出来的粉末吹掉,仔细打量,想着磨成什么样子才好。
旁边林中一个护卫飞身而至,在他面前单膝跪地,目光盯着地面,禀报:“殿下,傅公子暗中将情报散了出去,现在聚集在西山里的兵马都向着匪寨去了。但路上并不顺利,江行松派人暗中动手,攒起了火,不少人马在半路就自己打了起来。”
“傅景还算有几分小聪明。”宁修云把玩着手里的菩提子,轻声喃喃:“和傅如深一样,能做个好官,但做不了谋士。”
至于江行松,纯粹的禽兽罢了。
“还有一事属下要禀。”护卫双膝跪地行了大礼,这才把江行松之前在营帐之中的大逆不道之言说出来。
营地中安静片刻,便听太子陡然轻笑一声,平淡、似乎也不带一丝冷意,却生生让人紧张得汗毛倒竖。
宁修云轻声说:“那孤可就更好奇了,江家到底有什么‘信物’,能救回江成和的命。”
护卫当即道:“属下立刻去查。”
“不是要紧事,尽力而为便可。”宁修云叮嘱道。
跪地的护卫鼻头一酸,声音沉沉:“属下明白。”
护卫起身告退,身后的另一个营帐里,章太医疾步走出,喜气洋洋:“殿下!那少年醒了!”
宁修云眉梢一动,起身跟着章太医进了营帐中。
重伤的少年躺在榻上,睁眼看着营帐顶部,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侧目看了看自己的断臂,无言地闭上了眼,牙齿咬住唇边生生渗出血来。
他已经知道自己彻底残废了,不像跛足只是不良于行,失去手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如何谋生。
可在河西村那样的惨绝人寰的屠杀中,他能有命活着已经是勉强,又怎么能奢求更多。
“醒了?”宁修云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神色痛苦的少年。
少年闻声睁开眼睛,视线朦胧之间,觉得面前这个人影好生眼熟:“恩公?”
边上的沈九瞳孔一缩,他知道太子殿下曾经救过这个跛脚少年,江城那夜沈九就是遥遥缀在太子身后的护卫之一。
这少年知道殿下的身份了!?
沈九腰间的长刀铮然出鞘,一瞬间的杀意让少年神色陡然清明,身体骤然紧绷,目带警惕地将视线落到了沈九的刀上。
宁修云一挑眉,不知道是不是那场屠杀冲击了他的精神,他面对杀意的机敏程度简直异于常人。
他看起来似乎脱胎换骨,和江城夜里那个卖身葬父、面对地痞表现懦弱的孩子截然不同。
宁修云一摆手示意身后的沈九收刀,他说:“救你的另有其人,他暂时有事出去了。”
少年再看宁修云,还是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对方却否认了江城夜里那次的施恩,大概是他认错了吧?
这人带着许多护卫,看起来位高权重,除了身形和那日的公子截然不同,不过,或许这个人能救得了那些被掳走的百姓。
宁修云问:“关于西山匪寨,你知道些什么?你是怎么去到河西村的?”
少年气若游丝,解释道:“河西村没有学堂,我有位远房亲戚在这里居住,介绍我去给小孩子开蒙,我空有秀才之名,因为跛足却找不到营生,就去那里混口饭吃。屠杀开始后我中了几刀就被埋在了死人堆里,好多人都没死绝,只是伤势太重只能等死。我是最后一个,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村里的女子和孩子都带走了。”
这么长的一段话说完,他难受地喘了几口气。
随后急着说完自己知道的情报,再度开口:“我在死人堆里听他们交谈,似乎西山里有三座匪寨,其中两座都是后来修建的,原本那座寨子的主人被杀,杀人的匪徒都是从宣城那边来的,逐渐成了现在的样子。原本那个江城山匪似乎被杀了,只留了个很漂亮的压寨夫人,被匪首的弟弟带走了。”
身后的沈九一愣,看向太子:“是那个……”据说是山中猎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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