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人竟然是当朝太子宁远,可宁远怎么会长得和他如此相像,这怎么可能?
宁楚卿心中震惊,但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他躬身行礼,道:“殿下万安,没想到会在这里提前相见。”
“不必多礼。”宁修云指了指简寻,说:“简寻是为了保护我才动手的,希望五哥不要怪罪。”
宁楚卿道:“不会。是我要多谢殿下,救了喧儿。”
宁修云意味深长:“这也是巧了,喧儿合我眼缘,都是顺手的事。”
可不是合眼缘,毕竟长得都有几分相似。
宁楚卿闻言,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古怪,好像有什么怎么都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在了眼前,只好转移话题:“喧儿一向体弱,我想现在就带他回家,殿下可要一同前往?”
宁修云估摸着宁楚卿会给宁喧备马车,他原本也打算租一辆马车前往南疆主城,现在倒是免了一趟麻烦。
“多谢。”宁修云笑道。
他从榻边站起身,却不想睡梦中的宁喧还抓着他的衣袖,被这一扯,迷蒙地睁眼。
“唔。叔叔。”宁喧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眼前从模糊转向清明,便发觉好像多了一个人影。
简寻见状向边上撤开几步,给宁楚卿让出了地方,谁料宁楚卿却没有上前,站在几步之外,说:“喧儿。穿好衣服鞋子,跟我回家。”
宁修云看得真切,当宁喧的视线即将落在宁楚卿身上时,这人登时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方才表现出的关心和担忧都被遮掩过去
宁楚卿本就表情冷淡,不是情绪外放的人,面对宁喧的时候还有种手足无措的焦躁,表情僵硬,说话也冷冰冰的。
宁喧微微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觉睡醒爹爹就在眼前了。
“是!”他身子下意识一抖,立刻整理自己的衣服,下榻后急匆匆地穿好鞋子。
宁楚卿没错过宁喧下意识躲闪的视线,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嘴唇嗫嚅,却不知道如何宽慰。
宁修云一挑眉,确认了,这对父子之间关系紧张,而之所以会这样,多半是因为宁楚卿这个当爹的根本不会和小孩子相处。
说话做事和对待自己的下属也没什么区别。
宁喧恐惧时会扑到错认成宁楚卿的宁修云怀里,依赖之情十分明显,宁楚卿在没有和宁喧面对面的时候,关爱之心溢于言表。
宁修云觉得这对父子实在有趣极了。
宁喧穿好了鞋子,下意识往宁修云身后躲了躲。
宁楚卿见状哑然片刻,郁闷道:“走吧。”
宁修云暗自摇头,一俯身,把宁喧抱了起来,走向宁楚卿,“五哥。”
宁楚卿脚步一顿,疑惑回头,“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宁修云便把宁喧当大型软枕往宁楚卿怀里一塞,宁楚卿迎面和自己儿子对上了视线,下意识便把宁喧抱紧了。
宁修云说:“喧儿昨夜梦里哭着要找爹爹呢,他受惊了,五哥抱抱他吧。”
宁楚卿闻言抱着孩子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边上的简寻收拾好两人的东西,此时疑惑地看向宁修云。
宁喧昨夜哭了?好似没有吧,这孩子发高热都一声不吭的。
但宁楚卿明显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骗局,谁能想到堂堂太子殿下会在这种小事上诓骗他呢,宁楚卿当真了。
宁喧就更不知道自己睡梦中做过什么事了,听宁修云这么说,瞬间羞红了脸。
宁楚卿把宁喧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深感后怕,他轻叹一口气,“喧儿,抱歉,爹爹来晚了。”
“没……没关系。”宁喧抱着宁楚卿的脖子,含含糊糊地说。
父子俩走在前面,宁修云走到简寻身侧,两人在后面跟着。
简寻觉得有些意外,都说皇室中没有兄弟,都是虚与委蛇的关系,但宁修云和宁楚卿之间,比简寻想象中的要平和许多,宁修云还那么关心宁喧。
“殿下果然很喜欢宁喧。”简寻问道。
宁修云一挑眉,“嗯?谁说的?你看不出来我这是离间……”
宁修云信口开河,说到一半,对上简寻沉静的目光,他无奈地一勾唇:“好好的亲父子,何必弄得和仇人一样。”
简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对方似乎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
太子和今上也是亲父子,如今还不是闹得势同水火。
简寻皱眉道:“殿下真的要现在就去南疆主城吗?”
两人一开始离开南巡车队其实是因为宁修云想避开车队里的耳目,在不被宁楚卿发现的情况下看看他治下的南疆城。
现在这个目的算是完全打水漂了。简寻又担心,只他们两个孤军深入会有危险,南疆是宁楚卿的地盘,对方想做些什么轻而易举。
即便有救下宁喧的恩情在,形势也不容乐观。
“你不必担心这个,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宁修云看向前方,宁楚卿将宁喧放到了马车上,回身向他点头致意。
宁楚卿知道自己并非嘉兴帝血脉,自然也就明白,文贵妃在国都为质的始末,宁楚卿要是对太子动手,让宁修云死在南疆,消息传回国都,宁楚卿就可以等着给文贵妃发丧了。
宁楚卿能和远在国都的嘉兴帝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就说明他还是看重文贵妃的。
有文贵妃在,宁楚卿不会对宁修云做什么的。
“走了。”宁修云拽住简寻的衣袖,扯着他一起上了马车。
简寻清晰地察觉到了宁楚卿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似乎不理解宁修云与简寻关系为何如此亲厚。
传闻中太子宁远只有一个心腹,是裴相家的三公子,简寻姓简,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宁楚卿没有多问,招呼了一下驾马车的士兵,便向着南疆主城进发。
宁修云和简寻坐在马车一侧,宁喧自己坐另一侧,坐得还十分端正,使劲眨眼睛,试图驱散困意。
宁修云看乐了,对宁喧张开手臂,示意他过来。
宁喧悄悄瞥了一眼车窗外,宁楚卿应该在车队前头,没工夫看着他,他从座位上跳下去跑到宁修云身边。
宁修云把宁喧抱在怀里,宁喧忍着困意凑到宁修云耳边说悄悄话:“叔叔叫爹爹五哥,那就是喧儿的亲叔叔?”
宁修云应道:“喧儿聪明。”
宁喧“嘿嘿”一笑,有嘟囔道:“爹爹说,喧儿的祖母在国都,叔叔见过喧儿的祖母吗?”
宁修云拍了拍他的背,“见过。喧儿的祖母也很想念喧儿。”
“那祖母怎么不来看喧儿?爹爹有时会看着祖母的画像神伤,喧儿也难过。”宁喧断断续续地说着,几乎已经陷入睡梦中了。
宁修云轻声道:“会有那一天的。”
宁喧呼吸绵长起来,不知道听没听到这句承诺。
听宁喧提起祖母,宁修云也想起了一些和这位文贵妃有关的事。
文贵妃不是走正常选秀流程入宫的嫔妃,很有可能她入宫前就已经怀有身孕,那五皇子是谁的遗腹子?谁会和嘉兴帝长相如此相似?
——先太子宁鸿朝。嘉兴帝只有这么一个同胞兄弟。
文贵妃居然能在当年那种情况下保住宁鸿朝的孩子,实在厉害。
嘉兴帝见过成年后五官长开的宁楚卿吗?肯定没有。宁楚卿八岁离京,后来再未回到国都。
其实宁楚卿身为一方守将,应该是有机会回京述职的,但宁楚卿思念生母,却从没回去看文贵妃一眼,或许是文贵妃告诉过他,让嘉兴帝见到他的长相,很可能宁楚卿连带着整个外祖家都性命不保。
思索间,宁修云确定了一件事。宁楚卿和他的生母文贵妃,都不是好相与的。
不过这孩子倒是很可爱。
宁修云戳了戳宁喧的脸颊,见他睡得香甜,自己也有了些困意。
他侧眸看了一眼身边抱着佩刀的男人,眼中闪过狡黠。
宁修云闭了眼,任由自己被困倦侵袭。
马车颠簸,他自然而然地侧身靠在了简寻身上。
简寻呼吸一滞,肩颈的肌肉瞬间绷紧了,整个人僵得不
像话。
宁修云:“……”
唉。好硬。
*
早些时间的国都,大启皇宫崇和殿。
一群太医跪在床榻边,各个眼底乌青一片,神色凝重隐含惊惧,太医挨个给嘉兴帝诊脉,随后又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床上的嘉兴帝好似陷入梦魇,已经昏迷了十日未醒。
如今的太医院之首心如死灰,十日,能做的太医院都做了,嘉兴帝就是醒不过来,他此刻也只能再次给嘉兴帝施针,死马当活马医,殿里众人的呼吸声都轻到了极致。
最后一枚银针取下,嘉兴帝眼皮颤动,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众太医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下不用死了。
嘉兴帝盯着床榻顶看了一会儿,呼吸忽然急促起来,抬手猛地拍在榻边,把边上收拾银针的太医吓了一跳。
嘉兴帝怒喝道:“去把文贵妃给朕叫来!朕有话要问她!”
边上的太医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嘉兴帝一个怒火攻心再昏厥过去。
十日之前,嘉兴帝收到了来自太子的奏折,看完之后竟被气到吐血,晕倒后便犯了梦魇之症,迟迟不醒。
原本众人还不知道太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直到裴相将一封太子代父罪己的诏书昭告天下,众人这才知道太子如何忤逆圣上。
人人都以为这次嘉兴帝很可能会一怒之下废太子,没想到罪己诏好好地发了下去,嘉兴帝刚刚清醒,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惩办太子,而是召见文贵妃?
太医冒死劝道:“陛下,您刚醒,切勿动气啊!”
“还不快去!”嘉兴帝声音嘶哑地吼道。
卧床十日,他看起来简直像是老了十岁,原本就已经遮掩不住老态,如今竟然隐约透出迟暮的垂死之相。
一众太医胆战心惊,忙不迭地开了药方便告退了。
离开时刚好和赶来的文贵妃撞上。
“贵妃娘娘万安。”
文贵妃年逾四十,因为保养得当看着很显年轻,她长相艳丽,一双狐狸眼上挑,看着有几分风流妩媚,但她为人不错,性情也和缓,在后宫风评是一等一的好,此时微笑地点头致意,走进了殿内。
文贵妃面容平静,进殿后行过礼,并未走到塌边,便直接跪了下来。
嘉兴帝抄起榻边矮桌上的茶杯朝着文贵妃扔了过去。
他大病初愈,手劲不够,茶杯只扔了一小段距离便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几滴到文贵妃手边,莹白的手背瞬间泛红。
文贵妃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跪得十分稳当。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被嘉兴帝叫来发泄怒火,一般情况下这些事都和她没有关系,但嘉兴帝始终觉得宁楚卿是个不安定因素,隔三差五就要来这一遭试探她。
试探她有没有与南疆的宁楚卿联系,试探她有没有告诉宁楚卿真相,试探她与宁楚卿到底有没有谋反之心。
“徐文鸢!太子如今在江城,距离南疆如此之近,此番的事,和那贱种有没有干系!?”嘉兴帝双目赤红,紧盯着文贵妃,试图在她脸上发现些蛛丝马迹。
文贵妃藏在衣袖下的那只手猛然攥紧,面上却不显,沉稳道:“陛下,楚卿将太子看做亲弟弟,早就上了奏书会唯太子马首是瞻,您说的话他都记得,您忘了,他思念陛下,但陛下只说担忧南疆形势,楚卿便十几年死守南疆没有再回来。”
嘉兴帝一拧眉,急促的呼吸在文贵妃平静的目光中有所缓和。
原本在看完太子的奏书之后他怀疑是宁楚卿暗中搞鬼,但此刻听了文贵妃的话他又动摇了,他想起当日在殿中,裴相话里话外都在把裴延和裴家从这件事中摘出去。
但谁不知道,太子敬重裴延,也很听裴延的话。
即便此事不是裴延设计,裴延也有个失职之罪,裴相为了裴家不受牵连,竟然都敢诓骗于他,真当他老了吗!?
嘉兴帝靠在榻上,神色晦暗不明,“文鸢,今日便在这里侍疾。”
文贵妃低眉顺眼:“是。”
文贵妃在崇和殿侍疾三日,第三日傍晚才出殿回宫。
站在坤宁宫中,她望向天边的云霞。
68/95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