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卿哪能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带着人去到江城和江家讨要粮饷,江家像饿狼一样咬了食物就不肯松口,宁楚卿直接让手下的人明抢,江城血流成河,这部分物资给垂死的南疆续上了一口气。
然而没想到的是,江家反咬一口,将宁楚卿的举动打成搜刮民脂民膏,弹劾镇远将军失职之罪。
嘉兴帝虽然并未真的治宁楚卿的罪,却派了内侍到南疆来,明里暗里告诉宁楚卿不要和江家起冲突,逼迫宁楚卿上门道歉。
宁楚卿忍了,但道歉一事免谈,结果江家不依不饶,要将家中一个庶出儿子嫁与宁楚卿为妻,只要宁楚卿应了,并且从此不再纳妾,江家会与江城各个世家一起,给南疆捐粮,让南疆能够度过难关。
此事简直荒谬至极,宁楚卿直接当做不知道,再次向国都去奏折要粮。
结果粮没要到,只等来嘉兴帝一句“要以大局为重”。
狗屁的以大局为重。
嘉兴帝逼着宁楚卿娶男妻,并且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宁楚卿留下后代,他一直觉得宁楚卿是个隐患,等宁楚卿死后,南疆军权会交给嘉兴帝更信任的武将。
宁楚卿不愿被嘉兴帝牵着鼻子走,但南疆局势刻不容缓,他不能为一己之身弃南疆百姓于不顾。
宁楚卿被江家庶子找上门来,在南疆主城的大街上,对方直言若是宁楚卿不娶他,南疆百姓便会因此妄死。
只差一点点,宁楚卿就要妥协了,但当日两队人马对峙,挡在了路中间,当时的孟家大小姐孟帆刚好在南疆巡视孟家产业,她在马车里听到了江家庶子的狂妄之言,当即下车嘲笑了那人一番。
并和宁楚卿自报家门,说娶一个酒囊饭袋,不如娶她,若宁楚卿愿意,孟家将鼎力相助,为宁楚卿守住南疆。
宁楚卿进退两难,他知道孟家大房只有孟帆一个女儿,孟家必然是要招赘的,他不愿耽误孟帆,也是真的不想娶一个草包。
“将军当时主动提出入赘,但孟帆拒绝了,让将军打了胜仗再正经下聘来娶她。后来,有孟家襄助,将军得胜归来,孟家十里红妆送嫡长女出嫁,连带着大房八成的家业都到了镇远将军府,此后南疆军再未缺衣少粮过,南疆也彻底安稳下来。”
宁修云了然。
原来如此,原书里宁楚卿一登场就已经是南疆说一不二的掌权者,并未多提及他的过往,对他的妻子孟氏也没有着墨太多,因而宁修云并不知道这些。
但实际上却是,宁楚卿能有源源不断的军饷让南疆成为一块铁板,少不了妻子的帮助。
怪不得宁楚卿好像对断袖之癖有些忌讳,原来是有这么一桩旧事在。
宁修云摸了摸下巴,抬眼看向简寻,“知道得那么清楚,莫非你亲眼所见?”
简寻点了点头,说:“那年我随师傅在南疆历练,还偷偷上过前线。”
“胆子不小。”宁修云笑骂道。
比起宁楚卿的往事,宁修云明显对简寻的曾经更感兴趣,“听起来很有意思,说说吧,我想听。”
简寻其实觉得乏善可陈,但宁修云想听,他便从到南疆的时间点开始说起。
他的南疆之行很单调,跟师傅学武,跟师傅偷偷上前线杀敌,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佩刀上第一次沾满血迹时他没忍住吐了出来,还被师傅嘲笑是胆小鬼。
简寻渐渐杀出了血性,在南疆战场养成了狠辣致命的出招和绝不手软的铁石心肠。
……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天,基本上是简寻在说,宁修云在听,简寻这辈子第一次向他人说起当年在南疆的经历,几次想停,但一看宁修云专注聆听的神情,简寻又鬼使神差地继续了。
好在简寻说无可说之前,宁楚卿来了。
这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蓝色劲装,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健步如飞地进入正院。
见两人在院中相谈甚欢,他脚步一顿,觉得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简寻却在心中松了口气,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宁楚卿挠了挠头,俯身行礼,随后道:“今日并非有意冒犯殿下,好在有夫人提醒,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宁修云撑着下巴,摆了摆手,“五哥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多谢殿下。”宁楚卿松了口气,把食盒放下,说明了来意。
宁楚卿是来送晚膳的,这边的宅子虽然一直有清扫,但已经许久不住人了,厨房久未开火。
原本送饭应该是府中下人做的事,但他夫人让他借此机会向太子道歉。
宁楚卿觉得有理,便亲自来了。
这个时间点用晚膳还是稍早了些,宁修云让简寻从屋里拿了一把椅子出来,宁楚卿在石桌边坐下。
宁楚卿看看自己的木头椅子,再看看宁修云和简寻的石凳,再次觉得自己来得不合时宜。
宁修云抬手落下一子,道:“五哥其实不必对我有戒心,我只是前来巡视,车队里拘束多,便带着人先走一步,五哥应该不介意吧?”
宁楚卿睁着眼睛说瞎话:“怎会?你我是兄弟,我自然不会在意此事。”
宁修云轻笑一声,明显没有相信,两人关系不算僵硬,但也着实没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宁楚卿沉默片刻,主动问道:“国师有批命,让殿下不可以真面目示人,殿下为何……”
他没把话说完,但宁修云明白他的意思。
宁修云轻叹一声,“今上信命,我不信,事在人为,说不定连这些玄妙之道也能算在其中呢。”
宁楚卿嘴唇缓慢抿成一条直线,听出了宁修云话里有话。太子是不是也知道嘉兴帝为了平息当年“断子绝孙”的谣言做了什么荒唐事?
他自小便知道自己的身世有异,但母妃并未和他说过自己的生父是谁,如今见太子和自己长相相似,他长久以来的认知快要崩塌了。
他不是嘉兴帝亲子,却长得和嘉兴帝唯一的血脉有几分相似?这天下还有这样的巧合?
宁楚卿顿时有些坐立不安,问:“殿下是否已经参透此道?”
宁修云点了点头,说:“五哥大概修书一封,便可知道真相,但或许你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吧。”
从初次见面开始,宁修云就在这位大将军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焦躁,是遭遇意外后事情超出自己想象的忧虑。
宁楚卿双手环胸,皱眉道:“殿下可以直言。”
安静思考棋路的简寻终于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左右看看,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完全不明白这兄弟俩在打什么哑谜。
宁修云沉吟一声,指了指对面的简寻,道:“我想让简寻入南疆军历练一番。”
简寻一惊,手里的棋子差点掉了,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提出这个要求,这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挑衅吧?
果然,宁楚卿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目光冷厉,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理由呢?”
在宁修云说出这句话之前,宁楚卿都表现得很友善,但甫一提及南疆军,宁楚卿立刻变了态度。
太子想将自己的亲卫送入南疆军,是真的想历练一番,还是……看上了南疆兵权?
第72章
宁修云好像没看到宁楚卿忌惮的神情,他暗示道:“五哥还记得之前我说的话吗?简寻若是跟在我身边,最多不过是御前侍卫,但上了战场可就不一定了。”
宁楚卿额角的青筋一跳,即便他心中紧张的神经疯狂叫嚣着让他提防太子,但下马车时两人之间的相处,宁修云那番话都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他。
以至于在这种时候又不合时宜地从脑海中飘了上来,他忍不住想,太子或许根本看不上南疆兵权,想将亲卫丢进南疆军,只是希望给简寻搏一个好前程。
太子和一个御前侍卫在一起,必然会遭人诟病,甚至外人会以为简寻以色侍人才走到那个位置上。
但若简寻是个能上阵杀敌甚至闯出名号的少年将军,两人之间面前还能算是一件风流韵事,不至于那么容易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宁楚卿表情纠结,太子行事如此坦然,让他的多番猜忌都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见宁楚卿犹豫不决,宁修云当然不介意再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他道:“五哥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在行军打仗的事上,我没有什么天赋。南疆合该交给五哥。”
这倒不是宁修云自谦,他到底是和平年代长大的人,即便看过兵书也只是有些理论知识,也委实对兵法没有什么细致的研究。
单说用计谋达成目的,他必然是个中翘楚,但战场上的军情瞬息万变,对军情的理解和揣摩、如何用兵、面对突发情形的应对,对宁修云来说属于难得的知识盲区了。
宁修云自认没有为将的才能,也没有宁楚卿镇守边疆多年的经验,自然不会妄自尊大,觉得随随便便就能取代宁楚卿在南疆的地位。
他的确有能力算计宁楚卿让他自愿交出南疆兵权,但拿到南疆兵权之后呢?谁能和宁楚卿一样将南疆守得像铜墙铁壁一般?
简寻若是在战场上多历练几年,或许还有机会,但现在还远远不够。
所以宁修云已经把自己的真实目的摆在了宁楚卿面前,单看宁楚卿愿不愿意卖他一个顺水人情了。
而宁修云的及时示弱和退避,让宁楚卿心中的警惕心降到了最低点。
在宁楚卿心中,除了家人之外,便只有南疆最为重要,他并非贪恋权势,而是不希望南疆受外族入侵落入战火之中。
若太子无意于南疆,宁楚卿当然不介意帮太子一个小忙。
但有些事他必须提前告知这位没见识过战场之残酷的太子殿下:“殿下的意思微臣明白,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去到那里或许会有性命之忧,即便如此,殿下也希望简公子入南疆军吗?”
宁修云手一顿,他不得不承认,在听到那句“性命之忧”时,他心里有了片刻犹豫。
简寻是原书的主角不假,但命运并非不可转圜,书中的简寻未曾死在战场上,却并不意味着如今的简寻也不会。
但他询问过,入南疆军是简寻自己的意愿,他不能不在意简寻的意愿做独断专横的事。
只是这一闪念的功夫,简寻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宁修云的动摇,他主动向宁楚卿拱手,“戍守边关、保家卫国是大启男儿的职责,我自请入南疆军,生死不论,还望将军成全。”
他已经错过了南疆军今年的征兵期,如果此时不能借此机会上战场,恐怕就要再等上一年时间。
简寻从未想过一直待在太子身边做一个护卫,对于他来说,自幼习武便是为了这一天,简寻能想到最好的人生,就是像简家先祖那样保家卫国,平定战乱,攒下一点家底告老还乡,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宁楚卿锐利的视线扫过简寻,这青年还未及冠,但当日在医馆两人动起手来,他已经察觉到简寻的武艺不在他之下,甚至隐隐有超过他的趋势。
宁楚卿自己是战场拼杀出来的,又比简寻年长几岁,经验上简寻不敌他,但天赋绝对在他之上,假以时日,大启又会多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宁楚卿惜才,即便是太子身边的人,立场有些不同,他也不太忍心让明珠蒙尘。
再好的宝刀也必然要出鞘见血才能彰显其锋锐,没有在战场上历练过,简寻或许也就止步于此,一生庸碌了。
宁楚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既然有心,我会将你的名字写进新兵名单,能否有所成就,还要靠你自己。”
他加重了“靠你自己”的咬字,侧眸看了宁修云一眼。
宁楚卿是在明里暗里提醒,不希望宁修云暗中派人帮助,胡乱把军功往简寻脑袋上安,让简寻徒有虚名的同时也会动摇南疆军的军心。
宁修云也很敏锐,他眨了眨眼,保证道:“五哥说的有理,战场之上,自然只能靠他自己的。”
宁楚卿眯了眯眼,试图在宁修云脸上找到一丝不情愿,未果,暂且放心了。
宁修云抬手落下一子,棋盘上白子包围黑子,败局已定。
“你又输了。”宁修云笑意盈盈地看向简寻。
简寻挠了挠头,有些遗憾,现在是一百零一局,一百零一败了。
宁楚卿闻言也低头看了一眼,黑子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很明显,简寻就是个偶尔灵光一闪有些精巧思路的臭棋篓子。
嗯,重点在后面,宁楚卿看这实力差距,感觉简寻想赢下宁修云,至少得要再修炼个十几年吧。
真难为太子能耐着性子和这人下这么久的棋,要是放宁楚卿自己,早就掀桌了。
不过既然一局终了,也到了用膳的时候。
简寻将棋盘撤下,宁楚卿把食盒里的晚膳拿出来,还没分配好碗筷,守在宅邸门口的宁楚卿亲卫匆匆走进来,道:“将军,门口有位裴公子要见太子殿下。”
宁楚卿一挑眉,看向宁修云,“裴公子?”
宁修云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裴延那么沉不住气,按照路途推算,南巡车队最早也得明日才能到达南疆主城,裴延这是和宁修云用了同一招,自己提前来了。
“是裴三。”宁修云解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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