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触到一片SHI HUA,太熟悉和震撼了,她有很长时间做不出反应。
沈见清把它视为“接受”,于是她一只手依旧和秦越十指相扣,另一只缓慢地抬高她的手掌。
然后感受到它的骤然离开。
秦越攥紧滑腻发烫的手指,一瞬不瞬地看着茫然无措的沈见清。
早在沈见清问出“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那秒,她就该知道沈见清今晚的反常源于什么,可是后续的事情发展太快,两年的内疚也早已经把她对沈见清的聪慧和底气磨光了,她没有力气和胆量去思考,直到被指尖那片让她神经震颤的湿热彻底拉回理智。
理智告诉她:“你应该和这个人保持距离,别让身上的刺再扎到她。”
情感却说:“不解释清楚,你又多喜欢了两年的人会因此难受。”
秦越在矛盾里彳亍徘徊,纠结万分。
半晌,她单薄的嘴唇动了动,声音里透着哑:“沈老师,我和周斯只是朋友,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她25岁的时候记了这个人21年。
现在27,记了她23年。
生命的占比从84%上升到85%
按照这个时间推移,她只需要顺利活过36岁,对这个人的记忆就会占到生命的90%。
越往后越长。
面对这么重要的人,她的情感可能会永远大于理智。
她过去两年的准备不过是掩耳盗铃,只骗过了自己。
秦越心里的“落叶”又一次变成了滔天巨浪里的孤舟,被肆意拍打、分裂,随时可能沉没。
沈见清却是一愣,已经从茫然坠入黑暗的双眼像春回大地一样迅速而完整的浮起柔情:“我就知道,一周而已,你怎么可能突然就去喜欢别人了,我就知道。”
沈见清双眼轻闪,眼泪掉下来,砸在秦越脸上。
她身上聊胜于无的睡裙早就已经脱离肩膀,挂到了手肘上,此刻泪光闪烁,却眉目含笑,像盛开于冬季的花,在过度的寒风里摇摇欲坠。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秦越无法思考。
沈见清手指慢慢抚上她干燥的嘴唇,小心着问:“不喜欢周斯,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秦越说:“……没有。”
沈见清眉眼间的最后一缕霜色褪去,望住秦越说:“那还……”
她想问“那还喜不喜欢我”。
想起秦越从“不认识,知道她”开始的那些冷淡,她手指发颤,咬在嘴唇内侧的力道重得几乎能尝出血腥味。
她不能怪秦越。
是她狠心在先的。
这两年,秦越没有爱上别人,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她应该满足,应该想尽办法对她好,让她重新爱上自己才对。
沈见清发颤的手指忽然变得温柔无比,她拨弄着秦越的唇,轻声说:“没有喜欢别人就回来我身边好不好?”
秦越一愣,总是波澜不惊的双眼慢慢睁大,不敢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沈见清能给她信息的视线却已经垂落到她唇间,手指在她唇上摩挲一个来回后,缓缓伸入口中,触到那只给过她无数快乐的舌,眷恋地拨弄了一下,说:“秦越,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年有多想你。”
又是一句惊雷炸响,秦越难以回神。
沈见清昨晚想在电梯口说的会是这句话吗?
开头一样,压抑的嗓音一样。
可是她们的分手明明那么激烈,哪儿来的余地滋生想念?
因为残存的“喜欢”在作祟?
秦越眼神放空,脑子里迅速回闪着周斯的话。
“想说她对我有敌意。”
“对情敌有敌意,就表示对你还有心意。”
包厢里没干脆撇清的关系,听到她否认过去时的怒气,车上没换的颈枕,包括今晚,这些应该也都是沈见清对她的心意。
和两年前比,秦越不确定这份心意是深了还是浅了。
她只知道就两年而已,还是不见面的两年,她们之间没有磨合,没有沟通,沈见清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放下了那么大的芥蒂。
对沈见清,她的欺骗不止和伴随了她20年的噩梦有关,还涉及到她姐姐。
那个人对她很重要。
她们之间应该隔着一条鸿沟。
没有沧海桑田变迁,她永远都是这世上最不适合沈见清的人,不管她有多爱,沈见清对她的心意有多重。
沈见清不能因为周斯带来的一时刺激,一朝酒醉就忘记怨恨,重新踏入她这一方无尽深渊。
“沈老师……”秦越喉头吞咽,声音不似往日干净,“您喝多了。”
沈见清被心底敞开的情绪包裹,一双迷离波动的眼深情俯视着秦越,专注地向她表达着:“阿越,我喜欢你,不对,我爱你。”
“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不喜欢听这种话。”
沈见清低头,吮咬秦越发干的嘴唇:“阿越,这两年我很努力,我现在配得上你。”
秦越怔住:“什么配得上?”
沈见清抱着4岁的秦越摸过一缕阳光,又拯救了她18岁的人生。
有那么重大的意义支撑,她只是往那里一站,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秦越心生向往,又怎么会用到“配得上”这种卑微的词?
秦越张开口,声音发虚:“沈老师,你在说什么?”
沈见清不语,只是忽然之间用力掐开秦越的下巴,往她喉咙深处吻,一次比一次急迫凌乱,像是被什么难以承受的东西攻击了,想要发泄。
秦越猜不透,更看不到沈见清脑子里正在疯狂撕扯的记忆。
————
两年前。
从院长口中得知秦越就是那个和自己有约定,却被自己遗忘得干干净净的小朋友之后,沈见清睁眼闭眼全都是院长的话,尤其是转述秦越的最后一句:“不想让她记得了。”
那一秒,恐惧扑面而来,在沈见清心脏里沉睡着的爱情受到惊吓,慌乱逃窜。
她不经意低头一看,恍然发现除了磕磕绊绊向沈同宜承认过的那部分,还有很多被她的潜意识蒙蔽了,她喜欢秦越其实喜欢得远超想象。
她胸中残留的怨恨和纠结立刻就转化成了爱意,连同那些后知后觉的情感一起挤满了她的心脏。
她想秦越想得彻夜难眠,不断给她已经空了的号码打电话,给她已经注销的微信发信息。
每一次都石沉大海。
她又开着车去秦越的住处找。
房东开门说:“小秦已经退房了啊,刚交的半年房租也只让我退了一小半,说是年底不好招租,给我的补偿。唉,多好一姑娘啊,我还真挺舍不得她走的。”
沈见清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木讷地说:“嗯,她很好……很好……”
沈见清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从城南走到城北,再从城东走到城西,天黑了又亮,最后抱着一丝希望来到领科。
在那里,她看到了刚刚下早班的关向晨,心脏立刻就活了。
沈见清快步下车,走到关向晨面前说:“关小姐,秦越在哪儿?”
关向晨让牛贝先走,然后笑了一声,语带嘲讽,“您不是让她滚么,她现在滚了,您干嘛又跑来问她在哪儿?”
沈见清脸上一白,哑口无言。
关向晨趁机说:“是我送阿越去机场的,可您知道她最后一句惦记的是谁么?”
沈见清动了动嘴唇,嗓音艰涩:“谁?”
关向晨笑道:“当然是您啊,她可记了您21年,您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吧?”
沈见清心脏又砸回地底。
她应该有,再自信都可以,却被她亲手扼杀了。
关向晨无视沈见清脸上懊悔悲戚的神色,想起秦越进安检前,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管分还是合,都是我和她的事,向晨,以后有机会再见的话,不要拿我的事去欺负她。她的心很软,说了她会受伤。”
她的心软,会受伤,秦越就不会?
关向晨不懂:“您是大教授,谁敢欺负您?难道不是您仗着她的喜欢一直在欺负她?”
沈见清面无血色。
关向晨步步紧逼:“阿越为了追上你,和你好好在一起,每天都忙得要死了,还是会挤时间看书、考试。她想考到你身边去,以后读研读博,找个好工作,这样就能和你有对等的社会地位,好让你不会因为她没出息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有错吗?”
“有,她自己都亲口承认了。”
“但您是不是也公平一点,稍微给她留一点功过相抵的机会?”
关向晨越说语气越重。
沈见清听着,被冷气填满的胃难受得厉害,心口也凉得紧涩发疼。
“你这么厉害,肯定知道省略号可以代表无限可能的对吗?”
“阿越给你的微信备注就是省略号,不声不响,但是藏着她所有的期待和愿望。”
关向晨偏头用手背蹭了一下湿润的眼睛,语气愤恨,“她是骗了你,可她真就没有一点好吗?!”
“……”沈见清张开口,只有冷风在唇边呼啸。
关向晨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揣着不能开口的喜欢,接受厂里超额的工作,四处跑,想找一所能让她满意的中学,带你去看一看,让你忘了以前那些事;你们分开了,她还在跑,还是替你找到了那所学校。”
“你去了吗?”关向晨质问:“是不是根本不敢去?也对,她那么坏的一个人,你怎么敢再和她扯上关系?”
关向晨嘲讽地笑出一声,看着沈见清被悔恨挣扎充斥的双眼说:“你们那种关系,还有那么大的身份差距,她突然冒出来说喜欢你,你怎么都得赏她一声变态吧?所以她除了要和你对等,还要处心积虑,要主动送上门和你睡,要以床友的身份掩盖爱情,最后她又说再深情也不能抹杀欺骗和伤害,她自我检讨,自我处罚,自己承担错误,沈老师,你呢?你做了什么?”
关向晨一声反问,几乎将沈见清击垮。
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沉浸自我,一无是处,甚至忘了秦越出现在她31岁期满那天,平衡了她不敢和女人谈恋爱,又不敢让姐姐担心的矛盾。
从一开始,她就利用了一个女孩儿坦诚的爱情,还沾沾自喜。
沈见清受到重创,身形不稳地往后跌了一步,嘴唇青白发颤。
关向晨看到这幕,情绪有一刹冷静,想起了秦越说的那句“别欺负她”。
可是她和这个人又不熟,为什么不可以欺负她?
她都快把她闺蜜欺负死了,她为什么不可以报复??
在机场,她亲眼看着那个认识六年,从来没有为什么事低过头的朋友明明难受地想蹲下大哭一场,却不得不在腰弯到一半的时候扶着行李箱直起身体,防止挡到后面的安检队伍。
她做出离开的决定有多难。
她把该承担的后果都已经承担了,为什么不可以让人知道?
关向晨冷着心肠说:“沈老师,我认识阿越六年,一直在找一些词去形容她,一开始发现了坚韧、平静,对命运,对人情,她坦然真诚,但是太沉默了,从来不开口润色,所以沉默这个词一经发现,我就老是心疼她,变着法对她好。慢慢地,我发现她比我坦荡得多,她不怪人,不怪事,不需要谁可怜,就按着自己给自己制定的计划,一步步往前走着。她踏实、聪明、慷慨,对徒弟倾囊相授,也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她不认命,努力向上,但她也不张扬,和意气风发沾不上边,她就安安静静的,自我修复,自我成长。不了解的人当她是安于世俗的普通人,有竞争关系的,可能会觉得她每天汲汲营营挺市侩,其实她只是在想尽办法平衡命运带给她的缺憾。”
关向晨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我从院长那儿听到了一个可以涵盖一切矛盾的词——温良。”
“沈老师。”关向晨比直地看着沈见清,非要等她混乱的视线和自己对上了,才继续说:“都说温良是难得的好品质,出现在谁身上都会受到赞美,怎么偏偏在您这儿什么好都没有落着?您不是教书的么,听说还教得很好,要不您也教教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见清眼底发红,身体僵冷如寒冰:“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
关向晨说:“阿越也不知道你的事,可她不还是为此受到了惩罚?”
关向晨笑看着沈见清说:“真该让您看看手术室外面,阿越花光积蓄之后,因为我无意提一嘴您就崩溃大哭的样子有多可怜。”
沈见清错愕:“什么手术?院长怎么了?”
关向晨说:“院长的垂体瘤复发了,好巧不巧,您玩玩阿越一个月,跟她摊牌那天查出来的。”
所以秦越才会在争吵一周之后忽然出现??
她一面在医院照顾生命里至关重要的院长,一面被粉碎的感情凌迟??
沈见清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人用冰做的粗棍用力抡在头上,疼得她顿时头晕目眩,通体发寒。
她僵硬的神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随时可能折断。
关向晨垂着眼,没能发现沈见清脸上的异常:“阿越挣得不少,但是她花销大,一年到头攒不了几个钱,院长那场手术下来,她的钱基本用光了,可她还要付房租,还要生活,还要照顾院长,太难了,我就想着你有钱,你是她女朋友,她找你借钱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谁知道我一开口,她马上就崩溃了。”
沈见清站立不住。
那会儿,她刚用残忍决绝的话把秦越赶走,她找谁借钱都不敢找她的。
关向晨回忆着那一幕,眼泪凶得停不住:“阿越其实不会哭,她特别特别坚强。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不还是默不作声地撑着,后来不管多苦多难多忙,只要我问累不累,她永远都只有两个字‘不累’。在手术室外面崩溃大哭之前,我又问了她一次同样的话,她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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