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罪魁祸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嘴角微勾,举起两根手指,对着镜头比‘耶’。
于是他也跟着打手势。
‘啊啊啊拍好了——懒得搭理你们!我自个儿吃饭去!’
陈麟轩气冲冲地走过来,奖杯相机胡乱一塞,飞快逃离现场,再待下去容易被气死。
常言道‘恋爱的酸臭味’,然而在他看来,暧|昧期‘旁若无人’的氛围更过分!
因为尚未确定关系,少了那一分笃定,多出的部分是试探与推拉,外加无尽的紧张与期待,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人。
‘拍得怎么样?’
沈慕庭站在祁幸之身边。
和说出来的话完全相反,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定于少年的侧脸,根本就不关心相机里的照片是什么样的。
未免太过‘吝啬’,连低头看一眼的时间都不愿意分出来。
祁幸之很是专注地看相机,一边按下按钮切换图片,一边笑着回答:
‘超好看!我要把照片洗出来,再买一个精致的相框,挂在家中的墙壁上,每天路过都能欣赏一遍!’
沈慕庭依然保持着偏头盯人的姿态,音量微弱,嗓音里尽是温和:
‘嗯,好。’
……
飘在半空中的‘沈慕庭’如同在看一场4D电影,场景熟悉中透着陌生,潜意识认为自己亲身经历过,偏偏又想不起来。
心绪格外复杂。
而且‘观影’的视角不止局限于‘17岁的沈慕庭’,他还能看到祁幸之那一边的‘片段’——
少年扬起笑脸发问,背在身后的双手却紧紧抓着相机,力道大到骨节泛白的程度;
拍照过程中,他的眼神乱飘,以余光去偷看近在咫尺的男孩,下一秒急匆匆地收回来;
少年随意比出‘耶’,等发现身边的男孩有样学样之后,他垂眼偷笑,唇边抿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午间阳光大盛,相机的显示屏玻璃上映照出一个男孩的模样,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唇色姣好的薄唇,他不自觉看到失神;
由于一时没注意,少年将按钮按得太快,合照猛然切换到一张背影图,高挺颀长的身形是唯一的焦点,他惊诧过后又赶紧返回,小心偷瞄身边的人是否察觉;
待到确认警报解除后,少年自认为隐蔽地松了一口气,隐在碎发之下的耳根却一点点染上绯色,直至红透;
……
盛大而无声的暗恋。
终于在两年后的某一天,由另一位当事人‘亲眼’见证。
沈慕庭一觉醒来,外面的天都黑了,屋里开了灯,不知是几点钟。
他愣了好久才算真正醒盹,一仰头就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
“看来你晚上不用睡啦~小乖,在桌面睡是不是不舒服?”
青年的指尖轻戳毛绒小玩偶的脸蛋,又摊开掌心,声线温和轻缓。
“还是回床上休息吧?要不要我抱你?”
沈慕庭并不想离开。
因为他知道祁幸之还要在电脑前工作很久,独自躺在大床上也没什么意思,远不如青年的怀抱来得温暖。即使祁幸之不一定有空抱他,那么,待在对方身边就可以了。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然后做出最贴合心意的选择,可他却没能意识到这是多么黏人的行为。
“不想回吗?”
沉默分为很多种,肯定否定皆有,而祁幸之越发熟练了,总能精准领悟到小乖的意思。
“那我也歇一会儿好了,放松一下眼睛……小乖,我们聊聊天吧?”
他干脆捧起毛绒小玩偶,起身离开电脑椅,靠坐到懒人沙发里。
祁幸之把小团子放到膝盖上,一手圈住它肥嘟嘟的小肚子,另一手指尖轻勾它溜圆的下巴。
“可惜小乖你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我真的很好奇诶~”
“……”
沈慕庭费劲吧啦地从青年的手中挣脱出来,向下翻滚到地毯上,他往周围扫视一圈,发现不远处放着一包抽纸,倒是可以借用一下。
毕竟他没办法用玩偶的小短手来握笔写字,只有三根毛线指头,实在是不方便施力。
“小乖你在干嘛?”
身后的青年很是好奇。
而沈慕庭镇定自若地忙活手头的事,先是扯出一张纸巾,撕成碎屑状,再抖着小爪子朝下倾洒,一笔一划间,一个“沈”字逐渐成型。
那面能够照出他魂体的神奇镜子就是个定时炸|弹,与其等着被人当场拆穿,倒不如他自己先行承认。
尽管沈慕庭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仅有几个碎片化的部分,但他确信“17岁的沈慕庭”不可能做对不起祁幸之的事情。
解释清楚误会就行了。
“沈?”
祁幸之蹲到毛绒小玩偶旁边,微蹙眉头,仔细辨认地上的纸屑,略带疑惑地开口:
“小乖,你姓沈吗?我话先说在前头,不是针对你啊,但是……”
他静默片刻,不断吸气、呼气,试图令自己冷静下来,胸膛略有起伏。
祁幸之正竭力压制怒火,尝试半天还是没能成功,狠狠拍了下地毯,毯子登时飞起一个小角。
那些纸屑瞬间被这股力道带着向上腾空,又纷纷扬扬地落下,倒像是彻底破碎了一般。
“‘沈’这个姓氏让我想到一个人——我靠,我真是一想起沈慕庭就烦!”
沈慕庭:“……”
突然不敢说话.jpg
“我们俩明明约好了一起考大学,还想着毕业旅行,然后呢?他美美出国happy去了,留我一个苦哈哈地备考?呵!我又不是傻逼!”
青年的怒火越烧越旺,猛地站起身来,两手叉着腰在屋里胡乱打转,一边放狠话道:
“我话就放在这里,这家伙要是敢回国,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他死定了!我之前就是脾气太好,人善被人欺!这回非操|死他不可!”
“……???”
沈慕庭瞪着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没想到青年会气成这样,显然不是一般的“误会”,一个不小心还真有“鬼身危险”!
半晌,他伸出毛绒小爪子摸了摸自己胖嘟嘟的小肚子,震惊之中掺杂着一丝凄凉与担忧。
他还有存活的机会吗?
现在显形还来得及吗?
沈慕庭正担惊受怕,而祁幸之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颓然往后一倒,重新陷进柔软的沙发之中。
“不管怎么样,我想让沈慕庭给我一个解释,究竟是为什么抛下我们之间的约定?还有……他有了喜欢的女生,不能告诉我一声吗?”
客厅的灯光太过刺目,他举起手臂,横着挡住眼睛,说话的语速变得越来越慢,难掩低落。
“至少给我一个表明心意的机会吧?他就算不喜欢我,也应该堂堂正正地当面拒绝我,给这段感情画上一个正式的句号,如今不明不白的算什么啊……”
祁幸之说到这里,忽然起身走到某一侧的墙壁,取下那个挂了很久的相框,垂眼凝视着,眼神之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眷恋。
他还是喜欢沈慕庭。
指腹覆上右边那个少年的脸颊,祁幸之略微使劲,一点点擦掉黄色荧光笔的痕迹。
男孩俊逸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剑眉星目再次出现在祁幸之眼前,一如当初那般美好。
沈慕庭其实很少笑,相对而言,话也非常少,可是……祁幸之全然抵抗不住他的温柔。
祁幸之某天中午吃炸鸡吃嗨了,下午喉咙就有点不太舒服,待到晚饭时间,吞咽越发有种异物感。
谁都没察觉到祁幸之的不适,唯独沈慕庭三两下吃完饭,丢下一句“我有点事要办”就快步离开食堂。
四十分钟后,晚自习准时开始,拐回教室的祁幸之一眼看见自己桌面上多出一杯冰糖雪梨汁,连包装都没有。
边上还留有一张便签纸:
【记得喝完。——沈】
祁幸之愣着神坐下,听见斜前桌那位女生跟同桌感叹道:
“我们这破学校挺偏的,想找一家水果店也不容易吧?而且还是纯手工榨汁,放久了就变味了,肯定要急着赶回来!”
说到最后,女生不由得压低音量,“沈慕庭是什么模范男友啊,好羡慕老祁……”
某位当事人兀自脸红。
祁幸之回想起往事,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许多,慢吞吞地开口道:
“我曾经说过一句气话,‘就当我们从没遇见过’,恨不得忘记所有愉快的回忆,然后用荧光笔遮挡住沈慕庭的脸,但是现在我后悔了——
“我只想让沈慕庭永远记住我。”
青年转头看向团坐在地毯上的小毛团,似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对唯一的听众倾诉。
“没办法,我就是喜欢沈慕庭啊,这辈子不会再喜欢第二个人了。”
“……”
沈慕庭定定地回视祁幸之。
电光石火之间,无数个片段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血腥到令人不忍直视的车祸现场、满是血水的温泉、盲眼老人……
他全部想起来了。
沈慕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者说的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什么意思,一切的关键在于祁幸之。
对方悲愤绝望时说出来的话,变成一道无形的封印,加注在相框之上,沉眠于其中的沈慕庭必然会受到影响。
死去的人本不该在人间游离,倘若非要强留下来,只能忍痛洗去魂体上的血痕,再做功德偿还。
——沈慕庭的执念就是回到喜欢的人身边,他的愿望早已实现。
“小乖,你在想什么?”
祁幸之重新将毛绒小玩偶抱到腿上,很快就感受到小家伙伸出小爪子摸摸他的膝盖,重复了好几次。
青年并未多想,只以为小毛球是在安慰自己,动作无比自然地将它揽进怀中,而后好一阵揉搓。
“谢谢你啊,小乖。”
祁幸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小胖团的身子,不知持续了多久,彻底失去意识并陷入沉睡。
他紧拧眉头,就连睡着了也不开心,看起来像是被众多烦恼给困住了。
沈慕庭费了半天劲向上拱,努力凑到祁幸之的脸侧,用那横线小嘴轻轻地贴了他一下。
‘晚安。’
剥离魂体的毛绒小玩偶就是个普通死物,骨碌碌地滚下来,掉落在地毯上。
一阵风吹过,客厅的窗帘晃动两下才静止。
第15章 过去
陷入深眠的沈慕庭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一睁眼就看见旁边趴着一个……
只剩半截魂体的男鬼,瞪着黑洞洞的眼,满脸好奇。
强行按捺住一巴掌呼过去的冲动,沈慕庭主动往后挪了挪,与其保持距离,这才慢吞吞地出声询问:
‘你是谁?’
男鬼伸出一根指头,自上而下地画了个圆,又指向他,理直气壮地说:
‘这是我家,你才是客鬼好吗?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是谁!’
沈慕庭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感觉跟这鬼不在一个频道上,‘……你不认识我,还把我接到你家来?’
脑子没病吧?
他不再说话,决定先在周围飘一圈,查看一下此地到底是何等情况,之后再做打算。
谁知沈慕庭刚直起身就猛地撞上什么东西,发出‘咣’的一声响,痛得他立刻弯下腰。
男鬼飘在沈慕庭身前,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他,一脸无奈地解释道:
‘我家很小,经不起折腾,兄弟你悠着点行不?’
沈慕庭哑然失语,愣了好一会儿——这地方小到连站直身体都不行?
‘所以你家位于何处?’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语调的平稳,很是和善地补充道:
‘你要是不愿意告诉我也行,我直接拆掉你家,不就知道答案了吗?’
‘……???’
男鬼当即惊惧万分,随后用力抓住沈慕庭的手臂,忙不迭地回答,生怕晚上一秒钟,自个儿家就没了。
‘相框!我家是在相框内部,活动空间有限!因为我只剩半截身体,所以住着也不算拥挤!你你你、有话好好说!千万千万别拆我家!这年头能有个自己的小窝实在是不容易啊大兄弟,你行行好……’
相框?
沈慕庭总觉得不太对劲却没再发问,转而矮下身子,透过男鬼家的‘窗户’往外看——
这一看当真不得了。
客厅的沙发是他亲自挑选的,窗帘也是他买的,就连电脑椅也是他坐过的,每一处都熟悉得很。
最为‘眼熟’的当属那位仰躺在地毯上的少年,举着手臂挡住眼睛,他身穿一件染血的T恤,仅有肩头处仍是白色的。
男孩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声音都哑得不成样子,怕是再过不久就会彻底失声。
沈慕庭只能隐约听见外界的些许动静,但是从相框的角度看过去,倒是可以清晰地看见泪水自男孩的眼角不断地滑落下来,落入绵软的地毯之中。
——祁幸之因为沈慕庭的死而伤心欲绝,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哭得停不下来。
这个认知令沈慕庭焦心万分,近乎本能地伸手去掰‘窗户’,想要翻越出去。
他听见男鬼在后头‘哎哎哎你别啊!’地叫喊,完全理解不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不过很快沈慕庭就明白了,一股巨力袭来,将他往后推回去,他只能感觉自己身形一轻,向后倒飞,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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