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单地解释了下自己打人的原因,随后带着笑牵着男生走了。
那个男生,走前还回头望着宴辞。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原来,才只是个开始。
那天后,秦翠开始找宴辞的茬。
比如他碗里的饭没有吃干净,人前笑着说他几句,人后却把他带到仓库,一顿毒打,用恶毒的词语诅咒他。
宴辞不怕她,他只是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反差这么大。
而自己,又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又比如,宴辞的被子脏了,秦翠当着其他小朋友的面,只会笑着让他以后爱干净些,让大家也要爱干净。
事后却又把他带到仓库,对他拳打脚踢,甚至用藤条抽。
每次还都很注意,不要给他的脸,和露出来的地方,留下明显的伤痕。
这样几次后,宴辞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他开始报复,跟院长打报告,说秦翠有多恶毒。
跟其他小朋友说,秦翠是个多坏的女人,让他们小心。
但他们都不信。
每次秦翠都会及时出现,然后笑着把他牵走,跟院长他们解释,说孩子到了叛逆期了,最近说他两句都不高兴,竟然还开始到处编排他。
简而言之,就是把撒谎精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宴辞试图露出身上的伤疤,证明自己所说的,结果秦翠表现得更忧伤了。
她说,这孩子性格本来就古怪,估计是有自闭症,还有一点狂躁症,并列举了以前宴辞在院里打架的事迹。
宴辞嗓音低哑:“后来,院里的所有小孩都不跟我玩儿了,他们给我取了个外号,叫我撒谎精。”
谢究白闭了闭眼,又睁开,只觉得心脏抽疼,喉咙酸涩得要命。
他一下一下抚摸着宴辞的软发,咬着牙说:“都是他们的错。”
宴辞把他抱得很紧:“然后我被所有人孤立了,他们不再听我说话,不再靠近我。”
“打饭的阿姨说我是个坏孩子,故意不给我吃饭,说是我这种人渣败类,这么小就会诬赖大人,需要好好教育下。”
“小孩儿们朝我吐口水,扔石头,院长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极其厌恶,好像我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甚至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糟糕透顶,恶心透顶,不配活着,不配吃孤儿院的粮食。
就好像,他的世界一下就变得黑暗无比,一点都看不到亮光。
而秦翠,一如既往地虐待他,甚至开始光明正大地虐待他,比如扇他耳光。
而其他小朋友就在旁边起哄,朝他扮鬼脸,说他太坏了,活该被打。
秦翠则微笑着说:对,他是个坏孩子,大家都不要学他,坏孩子就该待在地狱,一辈子没人疼爱
那时候宴辞很小,他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这样,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他最不理解的人,就是秦翠,为什么这个女人要这么对他。
大家都在那个破旧的孤儿院里,艰难地过日子,不互相帮扶,窝成一团取暖,反而把刀锋对准自己的同伴,他想不通。
直到后来长大了,再回忆起当年的那些事,他突然明白了。
人在艰难的环境里,本来就处于压抑,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小孩儿尚且年幼,不知烦恼,但大人们就不一样了。
大人们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过着一种怎样腐烂发臭的人生,但偏偏这份工作需要他们每天面带笑容,双倍的压抑下,就会催生出毫无理由的恶。
据说那时秦翠家里也刚遭受过劫难,全家就剩下她一个人。
她不能理解她突然遭受的苦难,痛苦却又无法排解,直到有次脾气失控,打了一个小孩儿……
于是她找到了一种排解的方式。
反正这是孤儿院,每个小孩儿都是被抛弃的,其余大人也只是在消极度日,没有人在意的。
宴辞吸了口气:“那段时间,我只是麻木地在活着,我甚至感知不到自己在活着。”
“但也是因为这样,让小时候的我,不必去面对那些痛苦。”
因为小宴辞已经麻木,感知不到痛苦了。
谢究白安静地听完,心里抽疼:“但痛苦确实存在,对吗。”
宴辞点头:“嗯。”
他惨烈地笑了下:“可能我最近过得太幸福了,我是个坏透了的人,活该受苦,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把她再次送到我面前,让我再体会一遍那种痛苦绝望……”
打个比喻,以前他像是失去了味觉,所以黄连再苦,他都尝不出来。
现在他不光恢复了味觉,还一直吃着糖,突然又吃了一口黄连,瞬间被苦得心脏都要碎裂。
谢究白需要不断地呼吸,才能缓解心脏缺氧的窒息,和难过的抽疼。
他抖着手,抚摸着宴辞的软发,亲吻着他的耳垂:“不是的宝贝,你很好。你特别好。”
更让宴辞无法原谅的是,再见面秦翠已经不认得他,把一切都忘了。
给他造成了致命伤害后,那个女人自己却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甚至改头换面,成为了一个正义又善良的人,成为了帮助别人的施救者。
作者有话说:
大长章QVQ乖乖们下午好,尤其是我QVQ
大家大概能猜到吧,小狗辞的组织,类似于给国.家办事那种,是纯正义的组织,而且权限非常牛逼,但是不能见光,专门干一些明面上不好处理的事情,文中不会点名哈,怕涉及敏感的东西,作话里跟大家浅说一下QVQ
第45章
宴辞双手攥成拳头, 近乎是咬着牙艰难地说:“她都忘了,凭什么。”
以往生活再苦,再艰难, 宴辞也只是默默忍受。
但现在,他却徒然地想——不公平。
这不公平。
谢究白的心一揪一揪地疼。
凭什么施虐者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地, 从那段痛苦的日子里抽身。
却留下被害者,痛苦又孤独地从地狱仰望人间?一辈子得不到救赎?
这让他的阿辞,怎么去释怀。
现在想来,今天宴辞见到秦翠时的反应, 已经算是很平静的了。
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人, 可能都会崩溃地发疯。
谢究白嘴唇都在颤抖:“宝贝, 她会得到报应的,肯定的。”
宴辞只觉得牙齿都咬出血了, 喉咙一股腥味,嗓音也像是含了铁沙子:“那我呢……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啊谢究白……”
当年把他推向地狱的恶魔, 现在变成了跟他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真的没有那么善良和大义,能忍住不去憎恨, 去报复。
谢究白推开他一点, 捧着他的脸温柔道:“阿辞,你该恨她, 竭尽所能地憎恨她。”
宴辞眼睛红得厉害,心里却松了口气, 笑容摇摇欲坠:“我以为你会说, 都过去了, 让我放过自己, 这样才不会被过去困住。”
谢究白徒然咬紧牙关:“是哪个王八蛋对你说的这种话。”
真该死。
总有一些自以为大义和聪明的人, 不去制裁加害者,却去劝被害者放下屠刀。
这是在慷他人之慨,比伪善还要可恶。
宴辞第一次听见温雅的谢叔叔骂人,浅笑了下,从被悲伤的情绪中稍稍抽离了些:“是秦臻,还有别的一些人。”
当年他加入组织时,所有背景和经历,被调查了个一清二楚,而负责调查他的人,就是秦臻。
知道了他悲惨的过去后,秦臻沉默了很久,抽完了半盒烟,然后拍着他的肩告诉他,都过去了,人要学会原谅,跟自己和过去和解,才能走向更好的未来。
那时候宴辞信了,他学着秦臻说的样子,跟自己和过去和解了,然后像个正常人一样上学和生活。
这些年,他也一直以为那段日子过去了,他正在奔向美好的未来。
直到今天再见秦翠,瞬间翻滚的恨意将他吞噬了,他像是骤然坠落深渊噩梦,怎么都爬不出来,怎么都醒不过来。
原来伤疤一直都在,它甚至从未愈合,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唤醒麻木的痛觉,给他致命的痛击。
秦臻说的也许没错,但前提却是建立在永远不去触碰那道伤疤的基础上的。
可能他也没想到,宴辞还会跟那个女人再遇见。
谢究白亲吻宴辞的脸颊,亲吻他的额头。
又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别听他们的。你该恨就恨,没有谁有资格去道德绑架你。”
要被害者去原谅,然后沉默地吞下所有痛苦,这本身就是不对的。
但宴辞却含着这些碎刀子,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他心里得多苦啊。
如果连憎恨的权利都被剥夺,那也太可怜了。
谢究白继续说:“我们不当好人,好人只会苦了自己。”
“道德规范和公俗良序,约束的只是好人,坏人之所以能那么坏,那么放肆地作恶,就是因为他们不受那些东西的约束。”
就像道德告诉我们,要给老人和孕妇让座,于是大多数人都能遵从,因为他们本性善良。
但坏人只会逼着老人和孕妇,给自己让座,因为他们藐视这条道德规范,根本不遵从,而且没有任何愧疚感。
谢究白并不是让宴辞,去成为逼着老人和孕妇给自己让座的那种人,而是希望他在受伤害时,对待那些伤害他的人,能暂时放弃作为一个好人所拥有的道德,去反击。
宴辞感觉冰冻的心在逐渐解封,他从没奢望过有天有人能理解他。
或许他只是在等一个人理解他,宽恕他的憎恨,等一个人告诉他可以去憎恨,去报复。
现在他感觉,就好像心底某个地方,时隔多年后,终于能够呼吸了。
受到的伤口,终于被上了良药,像是干涸地得到了滋润,在逐渐回春。
宴辞难以表达此刻汹涌却又柔软的情感,只能温柔地看着男人:“谢究白,谢谢你。”
能拥有谢究白的爱,他真的很幸运。
谢究白摇摇头:“是我强行揭开了你的伤疤,希望不会让你难受。”
宴辞搂住他的腰,凑过去同他鼻尖厮磨:“怎么会。”
更何况不破不立,腐烂的伤疤就是要揭开,连同烂肉一起剜掉,才能长出健康正常的伤疤,然后痊愈。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享受着这片刻灵魂相拥的治愈感。
过了半晌,谢究白觉得手都酸了,才把人推开:“好了,今天的交流很顺畅。”
宴辞看向他的目光更黏糊了:“以后也会很顺畅,只要谢叔叔开口,我都会配合。”
谢究白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现在说得好听,分明一开始怎么问都不肯说,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他正要撵宴辞去做事儿,手机突然收到了容清的消息。
谢究白这才想起,白天他让容清去查秦翠的事。
他也不避讳宴辞,当着男生的面点开了聊天界面。
宴辞一眼看到两人上次结束聊天时的时间显示,心里又软了下。
原来谢究白一整天都记挂着他的事。
现在他真的很庆幸自己制造出一个契机,主动朝谢究白迈出了一步,解开了两人的隔阂。
不然多伤谢叔叔的心。
屏幕上容清发了一大段文字,将秦翠的各种信息都调查了个清楚。
比如她年轻时在一家孤儿院当护工,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人和善又温柔,跟她相处过的人,对她无一不是赞不绝口的。
现在是在一家会所里,当洗碗的后勤工。
这些谢究白都已经知道,不太重要。
最引起他注意的是,六年前,秦翠刚满五岁的儿子,被一个未成年持刀捅死。
容清办事儿还是细心牢靠,他甚至把那个犯罪的未成年的资料,都调查了出来。
而让谢究白和宴辞都惊讶的是,那个未成年,竟然是当年孤儿院里秦翠带过的一个孩子。
宴辞:“谢叔叔,问问他有没有照片。”
谢究白按照宴辞说的,飞快地打字给容清发过去。
很快容清就回复了:当然,这事儿当年可都上新闻了
由于谢究白和宴辞都没有看新闻的习惯,所以两人不知道。
一张黑白模糊的图片发过来时,宴辞猛然睁大了眼,又缓缓蹙起眉。
谢究白:“认识?”
宴辞心情复杂:“嗯。他就是当年,在我之前被秦翠虐待的那个孩子。”
原来那个男生并没有选择忍耐。
容清发了条语音,谢究白点开了,还开大了音量,让两人都能听见。
容清:“为了给你查这事儿,我把当年所有有关这件事的新闻都看了。”
“这个未成年,当时的目的好像是秦翠,但不知道怎么的,秦翠逃过一劫,她儿子替她挡了刀。”
那年是秦翠人生最幸福的时候。
后来宴辞从孤儿院逃跑了,秦翠没过多久就辞职了。
然后她遇到了一个对她很好的男人,两人迅速结婚成家,很快就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但可能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她的儿子大一点后,就发觉有自闭症,一直都学不会说话,也许也可能是孩子不愿意说话。
在孩子五岁生日那天,夫妇俩奢侈了一把,买了游乐园的票,带着孩子过去玩儿。
可能是因为真的很开心,孩子那天第一次叫了爸爸妈妈。
夫妇俩喜极而泣,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结果在丈夫过去买冰淇淋时,一个长得又黄又瘦的男生突然拿着刀冲了出来。
本来目标是秦翠的,但五岁的孩子突然扑过去,直接挡了刀。
由于当时母子俩是坐在长椅上的,男生朝着秦翠的腹部刺的,五岁的小孩儿由于身高问题,挡的那一下直接把自己的心脏送到了刀尖上。
当场就不治身亡,死前还在喊着妈妈。
秦翠当时就疯了。
容清说完这段故事,还在感慨:“这大妈,那么好的一个人,真可惜了,这辈子真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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