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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序消化了一阵这个讯息，才说：“你要是走了，我就没有朋友了。”他有些难过，不，是十分难过。他不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跟他投缘的人很少，洛可嘉是很珍贵的朋友。
“哎呀，怎么会没有朋友？”洛可嘉故作轻松，“这不是还有手机吗？你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直接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就行，反正啊，我可比你闲多了。”
洛可嘉只需要好好读书，而林序读书之外的时间，几乎都被钢琴占据了。所以只要林序有时间找他，他一定有时间陪林序聊天。
林序问：“你长大之后，会回来吗？”
洛可嘉说：“我不知道，我觉得离长大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那么久以后的事情，太难想象了。”
林序说：“也对。”
“不过有机会的话，我们或许能上同一所大学。”
“那你得好好学习。”
洛可嘉的成绩没有林序好，林序的记性太好，在初中课程中很有优势。
“那我从今天开始，悬梁刺股。”
林序接道：“凿壁偷光。”
“废寝忘食。”
“韦编三绝。”
“囊萤映雪！”
好像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林序仔细想了想，最后说出一句：“裹足取暖！”
洛可嘉摊开了手：“没了，我输了。”
林序说：“输给我，你虽败犹荣。”
洛可嘉在空中打了一拳：“……滚。”
林序哈哈大笑。
经过小吃街的时候，他们在烤肠摊前驻足，林序要了玉米肠，洛可嘉要了黑椒肠，林序让阿姨多加点番茄酱，洛可嘉让阿姨烤焦些。接过烤肠的时候热气腾腾的，两人拼命呼着气，要吹散烤肠表面的热气，他们的耐心都不多，吹了十几秒之后就忍不住了，各自咬了一口脆嫩的烤肠，然后呼出一口长气，食物是具有魔力的，味蕾消解了烦恼。
只要每天都能吃到美味的食物，好像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洛可嘉说：“我会怀念这里的烤肠的。”
林序狠狠咬了一大口：“说不定南城也有。”
洛可嘉想了想：“但应该没有这里的好吃。”前些天他看了一句古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他将这个想法告诉林序。
林序忍住没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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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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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序升上高中后，第一次被老师“叫家长”，是因为一道语文阅读理解题。
那篇文学类文本阅读是一个短篇小说，讲的是一对双胞胎的故事，故事其实挺俗套的，姐姐学习成绩不好，又不想高中毕业后就嫁人，一辈子困在这座小城上，所以她迷晕了妹妹，拿着妹妹的证件和成绩单去读了大学。
姐姐想好了，要是妹妹也追到学校来，她便矢口否认，说妹妹精神有问题，反正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学校也分不出他们二人的区别。
但妹妹没有追来，因为她被母亲“卖”给了城里的有钱人家，那户人家有个傻子少爷，她要嫁过去当新娘子了。
姐姐大学毕业后，妹妹已经成了寡妇，她生下小傻子后，杀掉了大傻子，自己让自己变成寡妇。她给姐姐写了一封信，说母亲快要死了，让姐姐回来给母亲送终。
姐姐没有怀疑，母亲的身体确实一直都不好，在大城市那些年，她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和一个还算优秀的男友，她请了几天假，从大城市赶了回来，没想到刚进家门，便被妹妹找人绑了起来……
后来，她们的人生再次交换，姐姐变成了寡妇，再被妹妹设局，得了个与外人通.奸的罪名，险些被婆婆浸猪笼。
接下来就是姐姐又坑妹妹，妹妹再骗姐姐，两姐妹都恨不得弄死对方，但每次想要痛下杀手的时候，看着对方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又顾念了点血肉亲情。
因为谁都没杀死谁，所以痛苦纠缠了一辈子。最后，妹妹得了重病，活不过几日了，姐姐去到她的病床前，妹妹对姐姐露出了一个笑容，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最后那段话是这样写的——妹妹听见姐姐的声音，倏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很大，瞳孔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她动了动嘴，要说些什么话，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对姐姐微微一笑。她的笑是温柔的，仿佛多年前与姐姐下河抓虾的时候，被姐姐提醒“注意安全”之后露出的笑容。
题目问的是：试探究妹妹最后那个笑容的意蕴。
林序答的是：妹妹用笑容在说：“姐姐，我等你一道下地狱。”
老师一看，这不对啊，林序的价值观很有问题，于是把林序叫过来了。
老师拿着他的试卷，语重心长道：“林序，你这道题错得很离谱啊。”
林序瞄了眼试卷，“咦”了一声，疑惑道：“我这道题怎么只有0分？”他觉得自己答得很好，交卷的时候自信心膨胀，老师怎么可以给他零分。
老师把他的答案念了一遍，说：“‘姐姐，我等你一道下地狱。’你觉得这句话没有问题吗？”
林序反问道：“有什么问题？”
“我给你念一遍标准解释。”老师咳了一声，“妹妹的笑容是后悔的，又是释怀的，死亡可以包容一切，原谅一切，她终于明白，自己与姐姐斗了这么多年，相互折磨是没有意义的，但她的后悔来得太晚了，所以笑容里面更多的是释怀。这道题目三分，踩到‘后悔’可以给一份，踩到‘释怀’可以给两分，你明白了吗？”
林序说：“这篇小说的作者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老师说：“作者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作者自己都没有给出所谓标准的解释，为什么我的理解就是错的呢？妹妹被姐姐毁了一辈子，她的仇恨不是死亡可以消解的，当然，我也可以理解‘一笑抿恩仇’那样的答案，但我个人更偏向于她想拉着姐姐一起下地狱，理解本来就是私人的事情，这有什么错？为什么给我零分？”
老师生气了，林序的嘴像个机关枪一样突突，根本没给她任何插话的机会，而且他越说越大声，林序越是愤慨激昂，就显得他这个老师越是思想僵化。
“没错，理解是私人的事情，这点我赞同，但是你这是在做试卷，是在考试，考试就得有一个标准答案，而你的答案跟标准答案南辕北辙，所以我只能给你零分。”老师冷着脸，“而且我发现，你的价值观很有问题，所以得叫你的家长过来一趟，好好聊聊。”
林序无语了，怎么这些老师都这么喜欢叫家长啊，闲着没事干的话还不如去他们教室帮学生搞卫生，让学生能够更加专心学习。
他在心里吐槽一番，然后说：“抱歉老师，我的家长去出差了，最近这段时间很忙。”
老师冷笑一声：“是事业重要还是孩子重要？我想你的家长心里有数。”
听这语气，是非要叫家长不可了。林序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人就是卢艺思，他原本想与老师争论对错，说得老师哑口无言，但他现在觉得无所谓了，就当是他错了吧。他说：“老师，是我错了，我这个价值观太黑暗了，以后看事情的时候应该光明些，做阅读理解的时候要往伟光正的方向走，这样绝对就是标准答案。我已经得到深刻的教训，并且进行了沉重的反思，老师可以不用叫家长了吧？”
林序是在道歉，满含嘲讽的道歉，油嘴滑舌的道歉，偏偏他的口舌还极好，让老师没办法鸡蛋里面挑骨头。其实老师原本也不想找林序的家长，毕竟占用的是他的时间，但他确实很不满意林序的态度，他挣扎了几轮，最后决定放过自己。
能教出林序这样的孩子的家长，估计嘴皮子功夫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必然宠溺小孩，万一最后老师找家长，变成了家长来训话老师，那就得不偿失了。
老师放过了林序，但林序却没打算嘴下留情，放学回家后，林序向卢艺思吐槽了语文老师和僵化的教育体制。
当然，他没把自己那个“我在地狱等你”的阅读理解说出来，他只是说语文老师很古板，像个老古董那样，不懂得用全面的眼光看问题。
卢艺思对此的反应是：“语文课随便学学就好，最重要的是要学好英语，得过了出国的英语考试……”
“出国？”林序一脸懵，“谁出国？出什么国？”
卢艺思说：“你啊，在北城读完高中，就出国读音乐。”
“我为什么要出国？国内有很多音乐院校啊。”
“国内的音乐院校跟欧美洲的能比吗？”
林序不想出国，国外的食物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融入别人的文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他跟洛可嘉一直保持着联系，洛可嘉说想要走艺考的道路，说不定他们真的可以考上同一所大学。
这里有妈妈，有朋友，有五湖四海的美食，林序根本不想走。
“妈妈，你这话有点崇洋媚外了。”赶在卢艺思用事实反驳之前，林序立刻说：“我不要出国，我答应你，我能考上国内最好的艺术院校。我留在国内，你还能监督我是吧？我要是出国了，万一被外国人带坏了天天只想着玩，偷懒了你也一无所知，上了个好学校说不定还退步了，是吧？”
卢艺思犹豫了，不是因为国内最好的艺术院校，而是因为万一真像林序所说的那样，跟那些不学无术的人混在一起，自己离得那么远，确实管不了他……
林序看出了母亲的犹豫，趁热打铁道：“国内最好的艺术院校是北城艺术学院，就在我们学校隔壁呢，离家也不算远，我考上之后，每个月都可以回来几趟，给你弹琴，让你听听我的进步。”
卢艺思想了想，说：“你要是留在国内的话，我再给你请一个声乐老师吧。”她早就查过了国内艺考的科目，钢琴专业的还需要考乐理，听音和视唱，提前给林序请个声乐老师，估计会对他后面的考试很有帮助。
只要不出国，做什么都可以，林序点头：“好啊。”
卢艺思有些担忧：“我之前想着送你出国，没给你提前找好声乐老师，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晚了……”
林序无奈道：“我才读高一啊。”
卢艺思皱眉道：“已经是下学期了。”
林序心想，那也还早着。
他说：“你与其担忧这个，还不如早点找好老师。”
不用林序说，卢艺思已经打开手机，准备找人脉了。林序瞥了卢艺思的手机一眼，笑了笑，没打扰她，往楼上去了。
他给洛可嘉发了条消息：【好恐怖，我妈差点要把我送出国。】
洛可嘉很快就回复了：【？？】
林序发了条语音，将阅读理解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如果不是因为吐槽阅读理解，卢艺思说了一句语文课不重要，顺带提了出国的事情，林序也许得到准备出国材料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他想到了出国的好处，就是可以逃离卢艺思这种密不透风的掌控。
但他也是懦弱的，他没法忍受在异国他乡待几年，强迫自己融于并不熟悉的环境和文化当中。
洛可嘉：【解决了就好，我也要考北城艺术学院，一起加油！】
林序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那是真的在加油站加油的动图。
他想，要是人也可以被加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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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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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序上初二的时候，因为那次以生病为由请假，使得他们班临时凑了个小品表演出来，节目效果非常尴尬，班主任从此也有意无意地针对林序，仿佛当初不是他们做恶人将林序推出去那样，仿佛所有的过错都是林序一个人作出来的后果。
班主任根本没信林序生病了，哪怕因为巧合，林序在第二天确实发了低烧，然后一直喉咙痛。上课的时候，班主任故意点林序起来回答问题，林序哑着嗓音答了，班主任露出一脸“你在演戏”的神情。
林序本来不在意，但班主任总是针对他，节节课都喊他起来回答问题，并且还让他当了学习委员，众所周知学习委员是活最多的职位，每个老师都可以支使他。林序累了，但他没法换掉自己的班主任，于是直接花了几周的功夫，夜里少睡两个小时，将初二剩下的课程囫囵学完，然后就带着卢艺思，去找了校长，跟他说自己要跳级。
跳级这事虽然不常见，但也没有那么罕见，一般学生在校期间，学业成绩优异，无不良违规记录，综合素质也达到一定的水平后，是可以申请跳级的。
校长让初二的老师组给林序出了份试卷，林序做出来的成绩达到要求了，校长给教育行政部门备案后，林序就从初二直接跳到了初三，远离了讨厌的班主任，又重新认识了一批同学。
不过林序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认识新朋友，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地，在学校的时候拼命学习落下的初三课程，回家后还得保持钢琴学习，很累也很充实。
他早了一年上高中，读到高二的时候，才刚过十六岁实岁。但他的相貌已经长开了，因为长得好看，得到了不少同级学生的关注，不过林序对此并无所觉，他的高中生活跟初中的区别不大，不是在努力学习，就是在努力练琴。
有的时候，林序会想，他的人生好无趣哦。
他要是在十六岁的某个时刻死去，墓志铭上能写什么呢？
他是一个好学生——太无聊了。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中规中矩的无聊。
他很有音乐天赋——如果死的时候带走的还是与生俱来的东西，那有意思吗？
他是一个无聊的人——好吧，那勉强算有趣了。矛盾的、无趣的有趣。
上数学课的时候，林序就这样一直想着自己的墓志铭，老师用火眼金睛捕捉到他的走神，让他起来回答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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