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瑟百无聊赖地坐在山洞外的合抱大树下，玩他的自走棋小魔方。
幸好出门前带了它，不然现在肯定不知道如何打发时间。兰瑟抬头望了一眼湛蓝的晴空，有些庆幸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伸手牵过捆在树旁的一头活鹿，干脆利落地割喉放血。
他提着处理完毕的鹿来到山洞前，一块极其巨大的土色石头封住了洞口，只余下一个半人高的孔洞输送新鲜空气。兰瑟顺着小孔将鹿塞进去，转头回到树下坐着，继续操作他的小小游戏机。
一个月过去了，来时干净整洁的半神因为寸步不能离开山洞附近，形容明显憔悴了不少，衣服也是乱糟糟的，还有不少搭在树枝上晾着。与树上越来越多的衣服相对应的是捆在树上的三十头活鹿以一天一头的数量稳定减少，兰瑟的耳朵愈发清净，一度觉得眼前的空气都明媚起来。
这天傍晚，封住洞口的石块忽然震动起来，没过多久震动幅度越来越大，连带着整座山体都在剧烈摇晃。随后一声震彻天地的龙吼自洞穴里发出，直接将石块震碎成粉末，身形高大的黑龙从山洞昂首阔步走出来，一身坚固的黑色龙鳞不再发亮，却更有磅礴力量之感。
卡洛斯四下环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精灵的身影，张嘴就喊：“兰瑟！”
过了片刻，他眼前的树枝轻轻抖落下一个轻盈的身影。兰瑟裹着那身已经看不太出来原本颜色的风衣，十分费劲儿地仰头从上到下将他看了一遍，神情冷淡：“这儿。”
卡洛斯奇道：“你跑树上干什么？”
因为刚才震动太大，他不得已爬到树上去抱着树枝才没有被甩下来。兰瑟蹲在树上花了半天时间将自己的仪表悉心打理了一遍才跳下来，骤然听他这么一问，瞬间黑了脸：“没事。”
卡洛斯没放在心上，嘿嘿笑了两声，又转过身去给他看两片威风凛凛的龙翼和粗长圆润的尾巴。
他如此转了两圈，又转过头来看兰瑟，金色龙瞳亮得要发光。兰瑟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视，空旷的山谷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兰瑟心想：“他看我做什么？”
卡洛斯心想：“他怎么还不夸我帅气？”
……
尴尬无声无息地在空气中蔓延，许久后卡洛斯终于意识到以兰瑟的回路是想不到这种事的，他重重咳了一声，重新找了个话头：“兰瑟。”
“嗯？”
黑龙表情严肃，十分认真地看向他：“我说过，成年后还会找你打一架的。”
兰瑟：“……”
好，他在这荒郊野岭餐风露宿一个月，而且没带弓，更没带龙毒箭，这头吃睡不愁的龙说要和他打一架。
这几个月白养了。
而卡洛斯由于身高过高，看不见半神轻微抽搐的眼角，仍继续道：“如果我赢了，除了证明我比你强以外，我要你答应我，如果以后特蕾莎反悔了，你要去杀了那个精灵。”
巨龙说话时发出的声波搅动气流，地上渐渐扬起了气流，沙石被气旋裹挟着直往兰瑟脸上扑，刮得细嫩的皮肤生疼。
兰瑟：“……”
卡洛斯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仔细听居然还有几分羞涩：“如果我输了…那你就是我认可的强者，我愿意做你的龙。”
兰瑟终于听明白了他打的什么主意，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无可奈何的无力感，随后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类似于看傻瓜的目光抬头望了黑龙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卡洛斯没明白他这个复杂的眼神，只是突然想起来他好像没有弓和箭，之前的豪言壮语听起来倒像是单纯在欺负他。
于是他讪讪地补充说：“要不然…你先去城里买把弓？”
兰瑟叹了口气：“卡洛斯。”
他鲜少有这么清晰地喊黑龙名字的时候，卡洛斯一怔，又听见他说：“自由是很宝贵的东西，不要等失去了再后悔。”
这个语气听起来就和三年前，他在木屋前教训自己时的那种悲悯与自嘲一模一样。卡洛斯急了，他想说这是他认真思考之后的决定，他就是…就是想和兰瑟继续待在一起！
“我不是……”
“卡洛斯。”兰瑟收起脸上的表情，冷冷地看着他，“你成年了，伤口也疗愈完毕了，我与你父亲的约定就此结束。从这里往正北方向飞五天四夜，你会看到一座高于所有建筑的圆顶高塔，那就是瞭望塔，他们会接纳你，并且让你参与封印黑魔法师的计划的。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半神说完，身体向后一转，在卡洛斯出声前从山顶滑出去，身形很快隐蔽在满山的绿树中，再也找不到了。
他干脆利落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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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早上好鸭！
卡宝成年了！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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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瑟坐在旅馆的床上，十分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小黑龙。
到底还是怪他懒，不想立刻启程回迷雾森林，决定先在特里斯城里多停留一段时间，看看轮渡有没有可能重开。然而特里斯本身也不是一个特别大的城邦，一共就那么几栋旅馆，卡洛斯一间间房找过来，最终成功把他堵在了屋子里。
卡洛斯又变回了幼崽模样跳到兰瑟怀里，张嘴咬了咬他的衣袖，一脸乖巧讨好的模样。兰瑟甩不掉他，只好板着脸说：“你变回来。”
卡洛斯撇撇嘴，往床下一跳，很快变成了一个黑发酷哥。龙族为了更融洽地融入大陆各族，天赋血脉里自有一套变化，外貌大体遵循人族模样，唯有一双眼睛仍是金色竖瞳，将他们和普通人族区别开来。
黑龙的这套变化面容英俊，线条分明的脸上五官深邃，而眼睛更是明亮无比，灼灼如漫天繁星。平心而论卡洛斯无论是龙形还是人形在龙族里都算是很帅的那一种，兰瑟受不了他直白的视线，伸手扯了一块浴巾扔给他，让他裹在腰间。
卡洛斯已经花了几天时间适应自己这副身体，他手脚麻利地裹好浴巾后坐在兰瑟的床边，继续讨好地去拉兰瑟的手。
他变化后比兰瑟高了半头，掌心也干燥温暖，将兰瑟白嫩的手团团包围。兰瑟有些呆愣地看着两个人相连的手，终于感到一丝丝的崩溃：“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你的龙。”
“不行。”
卡洛斯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对他的回答也不感到意外，退而求其次道：“那你和我一起去瞭望塔。我载你去。”
“不去。”
“……为什么？”
因为兰瑟不喜欢瞭望塔的那群大魔法师，顺带着也不喜欢亲近人族。兰瑟觉得他们总是虚伪客套，遮遮掩掩地来套他的话。
但兰瑟毕竟要和瞭望塔一直打交道，不能直接对卡洛斯这么说，所以他换了个说法：“我晕龙。”
卡洛斯震惊：“晕什么？”
“晕龙。”兰瑟一脸忧伤，“龙、狮鹫、天马，只要在天上飞的我都晕。”
卡洛斯实在理解不了，他觉得在天上飞是何其自在畅意的事情，兰瑟居然会感到头晕！
他真诚提问：“是因为飞太高了吗？”
兰瑟坦言道：“风大，刮得脸疼，还晃。”
卡洛斯：“……”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好吧。”
兰瑟：“？”
卡洛斯没再提去瞭望塔的事了。外面正好到了日月交替的时间，他们一道去楼下的肉食餐厅吃饭，路过旅馆吧台的时候兰瑟停下脚步，对前台的小姑娘温和道：“麻烦再给我开一间房。”
卡洛斯一惊，连忙对女孩挤眉弄眼地使眼色，然后把兰瑟拽到楼梯口，小声说：“我不要单住。”
“你成年了。”兰瑟神色淡淡，“一张床挤不下我们两个。”
卡洛斯眨眨眼，立刻变成了小龙崽跳到他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我睡你枕头旁边就可以了。”
兰瑟无情道：“你父亲没有教过你，龙族不可以随便变小吗？”
“这里又没有我的同族，没有龙看见就没事儿。”卡洛斯在他怀里开始打滚儿，“我要是不和你住一起的话，明天早上你肯定就不见了！”
兰瑟默然，卡洛斯说得对，他确实准备趁夜里跑路来着。
卡洛斯趁着他这一点微浅的内疚乘胜追击，可怜兮兮地卖惨：“兰瑟，除了特蕾莎，我已经没有别的朋友了。”
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清亮的水光，那双锐利的龙瞳被水雾遮盖了凶气，变得单纯又惹人心疼：“你别不要我。”
兰瑟被他这一番死缠烂打弄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提着黑龙的后脖颈进了房间，将他往床上一扔。龙族成年的蜕化过程是每头龙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能受到丝毫打扰，所以龙族会让幼崽在同族长辈的看护下在龙谷安全完成蜕化，然后才会放他们出去自己游历。
龙族蜕化后留下的一地龙鳞是炼金术士们渴求的宝贝，因为极少有龙会在龙谷之外蜕化，这些龙鳞的价格一涨再涨，对财富的渴求也使得龙族在野外蜕化的过程愈发艰难。兰瑟虽然出城时抱着的是小龙崽，但他买三十头活鹿的手笔过大，自然有人在心里犯嘀咕，不断往山上跑，期盼好运会眷顾自己。
兰瑟在一个月里每天每夜都要留心山下的动静，将那些试图靠近山洞的猎人弄昏或者赶走，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完整的觉，现在精神上已经十分疲惫，窝在旅馆睡了几天也没缓过来。卡洛斯现在活蹦乱跳健康得很，兰瑟也就没再管他，沾了枕头就睡。
半梦半醒间兰瑟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划过面颊，带来轻柔的微痒触感。但他下意识里觉得有卡洛斯在他身边很安全，应该只是作乱的飞虫，而且他实在太困了，于是安然睡去。
悄无声息变为人形的卡洛斯坐在床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轻轻笑了笑，俯身在他耳边说：“谢谢。”
兰瑟一觉醒来，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黑龙不见了。
从旅馆储物间里顺来的第二个枕头好端端地摆在一旁，一片黑色的龙鳞放在枕头旁边，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暗色金属的光芒。兰瑟没有去碰那片龙鳞，他眉头微皱，情不自禁地开始想，卡洛斯对这座城市一点都不熟悉，他能去哪儿？
其实发现卡洛斯走了后，兰瑟应该痛快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收拾东西立刻启程回迷雾森林的，但他现在莫名有些担心，甚至还有点烦躁。
不会真被猎龙人抓去剥皮切块炖龙肉了吧？
正当兰瑟思虑良久，准备出门找卡洛斯时，房门被推开了。穿了一身特里斯民族服饰的英俊青年提着一个十分巨大的黑色布袋走进来，哐当一下扔在地上。
这个看起来不轻的袋子对于卡洛斯来说不算什么，他抬头对上坐在床上的半神不悦的视线，唇角微扬：“睡醒了？”
“嗯。”
“还困吗？”
“还行。”
卡洛斯爽朗地笑起来，走到他身边，俯身拿起放在枕头旁的黑色鳞片递给他：“这是我蜕下来的护心鳞，上面有我的龙息。龙族之间不互相持有其他龙的鳞片，所以我们一般将它送给关系最好的异族人。你收下这个，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
他看向兰瑟，灿金色的龙瞳目光灼灼：“我在此向先祖宣誓，如果精灵兰瑟遇到任何困难，黑龙卡洛斯将在第一时间赶到。”
卡洛斯信誓旦旦地说完，又小声补充了一句：“等我以后继承了龙族，欢迎你随时来龙谷玩。”
明明现在一无所有，想的还挺多。
兰瑟不语，低头看向手里那枚光滑圆润的黑鳞，许久后郑重地收在了自己的小袋子里。护心鳞的传统他也只是知道一些，因为这是第一次有龙愿意将自己的鳞片送给他。龙族是言出必行的种族，得到了龙族的承诺，也就等于有了最强大的靠山。虽然兰瑟并不需要卡洛斯为他做什么，但是黑龙对他珍视的样子，还是在心底泛起了一丝波澜。
这就是所谓朋友吗？和与西利亚时的感觉不一样，但是兰瑟觉得并不讨厌。所以他小心地将那枚重逾千斤的鳞片收好，准备放在木屋的橱柜里，在卡洛斯老死后当纪念品时不时回味一下。
卡洛斯见他没有拒绝，高兴地想把他抱起来转圈儿，又硬生生克制住了。他从后腰拿出一个布袋，打开后露出里面十数个艳红硕大的浆果，递到兰瑟面前：“顺便去了一趟山上，采了些熟的给你带来当早餐。”
兰瑟随便拿了一颗扔进嘴里，确实是熟透了的，表皮一咬就破，内里的汁液鲜甜可口。他狐疑地从头到脚打量着一直对他傻乐的卡洛斯，觉得这头黑龙今天就不对劲到离谱。
所有的疑点最后都落在那个黑色的巨大布袋上。兰瑟揪了一块毛巾擦干净手，在卡洛斯动手拦他之前直接拔出匕首划破了布袋。一堆镶金嵌玉的鞍具滚落出来，兰瑟在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后瞬间黑了脸，对卡洛斯低吼：“你在想什么？”
龙鞍，这种东西但凡是头龙都不会情愿带上的，卡洛斯大概脑子里灌了整个时间海的水，才能买了它们回来。
卡洛斯垂首回避了他的目光，在裂开的布袋里摸索了一圈，又拿出一个湛蓝的水晶球出来：“里面凝聚了一头蓝龙的风语魔法，可以在你身边生成一个风语屏障，这样就吹不到风了。”
他磨磨蹭蹭地站到兰瑟身边，声音放得很低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恳切：“你陪我去瞭望塔好不好？”
兰瑟抬头和他对视，黑龙的视线坦荡而平静，将水晶球轻轻放进他的掌心。兰瑟本来被他自轻自贱招惹起来的心火仿佛被一团冷水浇熄，最终化为深深的无可奈何。
“没有水晶球，我真的帮不上你什么忙。”
“不用你出手。”卡洛斯见他的态度有松动的迹象，连忙补充道，“我对瞭望塔一点也不熟悉，你在我身边我会很安心。”
卡洛斯毕竟刚成年，又缺少来自父亲必要的教导，对瞭望塔确实了解得不多，独自莽然去瞭望塔很可能被那帮老奸巨猾的大魔法师忽悠得底裤都不剩。兰瑟沉思了半晌，担心卡洛斯是一个方面，这次黑魔法师造出来的事态比以往都要严重一些，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觉得去看一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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