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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一动，原先僵持在祭坛上方的龙群也跟着动起来，在不知不觉间缓缓向凯利他们预设的方向退去。格林杀红了眼，紧追不舍朝他们奔去，竟然一步步追到了峡谷的尽头。
“到了。”凯利将手伸进衣袋，抚摸着里面那个圆滚滚的信号球，轻声自语道，“就让命运来决定这一切吧。”
纷杂的声音争相涌入脑海，而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兰瑟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先是遥遥看见飞在最前方的银龙，然后是锲而不舍的维克托与身后成百上千的龙群，在灰雾下组成了一道纷乱的彩虹。
群龙咆哮着与半神擦肩而过，兰瑟这才看见格林与他的死灵军团。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听见远方传来悠扬的号角，绵延回响在山谷之中。
于是他对格林笑了笑，忽然间龙群整齐地向下俯冲，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极其强悍的魔力在山谷里爆发！
刺眼的白光驱散了灰雾，兰瑟的眼前是一片茫然的白，耳侧也没有了声音。山谷在瞬间开始坍塌，兰瑟身下的石块以极快的速度开裂，在轰然巨响中带着半神的身体向下坠落。碎石与尘土飞快划过脸颊，痛感清晰而鲜明。兰瑟仿佛听见了一声渺远的龙吼，随即落入一个坚实的后背。
“娇气！”卡洛斯一边躲着下落的石块一边大喊，“非得我亲自来接你是不是？”
兰瑟愣了半晌，伸手慢吞吞地揉了揉自己被撞得有些发疼的脑袋，开心地咧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到让星辰为之失色的笑容来。
没错。他默默在心里说，我好像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们一路向下飞去，在落石的废墟里，站着来自瞭望塔幸存下来的一众魔法师，正在忙前忙后地照顾伤者。兰瑟从卡洛斯的背上跳下来，第一眼看见了躺在石板上的凯尔茜，还有跪坐在她旁边的安妮。
心里郁结的浊气好像松了一口出去，兰瑟环顾了一圈，不禁问道：“凯利和斐乐呢？”
“他们去封印黑魔法师了。”卡洛斯说，“族人们我让特蕾莎带着往外面的城市里飞了。”
兰瑟笃定道：“你能操控这些龙了。”
“嗯。”卡洛斯有些羞涩地对他笑了笑，“当时情况很紧急就试了一下……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
“因为它们相信你。”兰瑟轻声道，“你会是一个好族长的。”
卡洛斯有些伤感地摇摇头，亲昵地拱了拱他。外面许久没有动静，焦灼的空气开始在人群之间传递。卡洛斯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终于盼来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在龙谷中央绽放，在空中洒下一片绚丽的颜色。
欢呼声骤然响起，遥远的山谷之外也传来震声的龙吼，与废墟之下的喜悦遥相呼应。魔法师们纷纷用自己的方式庆贺胜利，于是五颜六色的魔法光线在空中纷飞，仿佛一连串快乐的小精灵。
“老师，师兄！”安妮喜极而泣，不断晃着凯尔茜的身体，“我们成功了！拉斐尔…拉斐尔他没有枉死！”
昏迷之中的凯尔茜听不见她的呼唤，但这并不妨碍安妮分享宣告她的喜悦。卡洛斯看着欢腾的人群，用龙头蹭了蹭兰瑟，低声道：“你和我来。”
兰瑟沉默着坐回去，精灵与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群。卡洛斯在空中盘旋了半天，终于在一片岩石残骸中找到了比较满意的地方，那是他们之前潜入龙谷时的森林，山体被魔法球的力量削出了嶙峋的弧形，顶端正好形成了一个尖角，可以俯瞰下面的风景。
于是卡洛斯带兰瑟飞过去，变成人形落在他的身旁。两个人坐在悬崖之上，面前是惨淡的龙谷和苍茫天色。卡洛斯兴致勃勃道：“我决定给这个地方取名叫摘星崖。”
兰瑟看起来心情有些低落，他半靠在卡洛斯的肩膀上，一只手从后背绕上他的腰侧，柔软的掌心放在黑龙精壮的皮肉上，持续传递着熨帖的温度。卡洛斯深吸了一口气，眺望远方的目光里满溢深情：“兰瑟，有些事我们现在说了吧。”
兰瑟收回手，闷声道：“不要。”
“没什么的。”卡洛斯释然地笑起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听我说。”
他郑重地看着兰瑟：“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愿望。所以——”
龙谷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卡洛斯猛然一惊，立刻朝那个方向望去，却看见方才被冲击破撞散的乌云重新凝聚在龙谷上方，而且比他们到来之前还要更加浓重！
格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回荡在龙谷上方，七位黑魔法师自乌云中出现。为首的格林抬起手，身后立刻升起一堵由灰潮汇聚而成的墙，如决堤般倾斜而下。
“午夜的丧钟已经敲响，成为我永恒的子民吧！”
卡洛斯惊道：“怎么会这样？！”
兰瑟轻轻叹了口气：“他身体里的死灵魔力太过精纯，我的封印法阵禁锢不了他全部的力量。卡洛斯，我早已想过这个场景，这是世界必将走向的终焉。”
卡洛斯正要再说什么，刺骨的剧痛自腰侧一直蔓延到整个身体，这种难忍的痛觉十分熟悉，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
“我离开迷雾森林的时候，带了一点龙毒草。”兰瑟低声说着，从鹿皮靴内侧拔出一柄银色匕首，刀背上流淌着黑色的符文，仿佛昭示着某种不详的诅咒。
正是卡洛斯第一天来到兰瑟身旁时看到那一把匕首，而自那一天起，兰瑟一刻也没有让卡洛斯再见到过它。
“此乃斩断禁咒之匕，用来切断世间一切诅咒。”兰瑟反手握住匕首，附身在卡洛斯的唇角亲了亲。他的脸上挂着某种满足的笑容，目光温柔而缱绻。
“卡洛斯…我也喜欢你。”
黑龙浑身因为龙毒草的药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兰瑟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右胸，淡金色的光芒隐约自裂口处显现。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奋力喊道：“以水晶球下令，兰瑟，住手！”
水晶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兰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却对他摇头笑道：“我不会再听从你的命令了。卡洛斯，我已经不会畏惧违反诅咒带来的惩罚了。”
然而他的手腕骤然一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黑龙健壮的身体撑在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片青翠的树叶，散发着盈盈亮光。
“我从结界里离开的时候，世界树给了我一片它的叶子。”卡洛斯笑着说，“你说得对，一切命运皆有定数，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但我不后悔。”
黑龙的吻落下来，遮挡了半神全部的视线。他的四肢被卡洛斯有力的身体禁锢得结结实实，唇齿交缠的时候，那把匕首被一只手抽出，随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衣襟散乱的胸膛上。
往昔的场景在记忆的回廊里一帧帧闪过，在白光的尽头，他听见黑龙模糊不清的声音。
我爱你。
天地震动。
青绿的参天大树自迷雾森林的木屋底部升起，逐渐遮蔽了整片迷雾森林。纯粹的自然魔力源源不断地从树叶中流出，所到之处灰潮皆化为普通的水珠汇入河流。
曾经漫延大半个大陆的灰潮在世界树的扩张下缓慢褪去，格林带着死仆与其余的黑魔法师困守龙谷，在瞭望塔的围攻下于三年后终于不敌世界树的净化力量，彻底化作一团黑灰消弭于世间。
大陆上的生灵在漫长的抗争过后终于迎来彻底的和平，处处张灯结彩来欢庆胜利。盛大的舞会整日整夜地举行，连英雄的坟冢也被照得熠熠闪光。
无人注意到，在重新装饰过的辉煌神殿里，一直躺在水晶棺里沉睡的神明睁开了双眼。
兰瑟在三年里将自己的神力尽数供予世界树成长，如今世界树长成，他也该出去看一看他的朋友们了。
于是他化为一阵清风，无声无息地从神殿敞开的窗户里溜了出去。他轻而易举地就在精灵之森里找到了穆迪和特蕾莎，年轻的精灵首领正在召开族内会议，银龙慵懒地坐在他的身旁，双目微闭，看起来是在睡觉，却总是会在提及某些重要事情时突然出声，吓底下的长老们一大跳。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穆迪合上自己用来记录事项的羊皮本，兰瑟总觉得他这副老成的模样与凯利有些相似，认真得有些可笑的滑稽。长老议会散会后，穆迪和特蕾莎一起走出树屋，他对银龙温声道：“你回龙谷吗？”
“嗯。”特蕾莎点点头，“新的龙谷快要建好了。我向代理族长要了邀请函，到了龙谷建成之日，你来参加庆典吧。”
穆迪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我可以去吗！”
特蕾莎目光含笑：“可以。你会是龙族的朋友。”
穆迪高兴地叫了一声，露出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整个身体都挂在了特蕾莎的身上：“太好了，特蕾莎，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太开心了！”
银龙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穆迪，这是你用自己的勇气和能力换来的承认——什么味道？”
银龙狐疑地抽了抽鼻翼，试图去追逐那股忽然划过鼻尖的梭罗果香气。穆迪四处打量了一圈，无辜道：“什么也没有啊？”
特蕾莎还是耿耿于怀：“让巡逻队认真点。”
“嗯嗯，我知道的。”穆迪勾了勾特蕾莎的手指，脸上的小雀斑轻快地跳跃起来，“我们先回去吧？”
兰瑟抓了一手挂满艳红果实的梭罗果树枝，一路揪着梭罗果往嘴里塞，慢悠悠地溜达到了位于贝洛城郊的一片山庄。
乔安娜的灵魂在世界树的魔力作用下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只是到底在外面流浪了太久，灵魂残缺了一部分，反映到肉体身上也有些痴傻。
女孩不记得在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只知道她有一位英俊至极的丈夫，虽然他与自己平时遇到的其他男人不同，总是在白天打着一把黑色的打伞才愿意出门，但她对此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男人看向她的目光总是浪漫多情，那种失而复得的无边欣喜直直涌入她的心底，以至于她看见他的第一眼便在心里笃定，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们拥有一间非常大的庄园，维克托亲手在山坡上种满了郁金香，每到花季总是五颜六色地盛放，鲜艳得叫人移不开眼。正值郁金香开得最好的时节，维克托撑起巨大的黑伞，牵着女孩的手出门，站在漫山遍野的花田中央。
“还记得我昨天教给你的舞吗？”
女孩烦恼地摇摇头。
“没关系。”他的丈夫总是温柔而富有耐心，轻轻牵起她的手，将它搭在自己肩上，“我再教你一遍。”
粉色的裙摆在花田翩舞，蝴蝶扇动着翅膀在她的身旁环绕。单纯直白的快乐击中了她，让她情不自禁地问道：“先生，我们可以一直跳下去吗？”
“当然。”维克托笑着在她的唇角落下轻柔的吻，“我会陪你跳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兰瑟被他的话酸得倒牙，啧啧有声地离开了血族的庄园。夜幕降临，他溜进瞭望塔，看见乔治坐在顶楼的望远镜后，而斐乐一如既往地陪在他的身旁。
这位瞭望塔的首席魔法师手里浮着一颗透明的魔法球，芜杂的魔力元素在球体里跳动，投射在半空，出现一幅幅跃动的画面。
覆盖大地的灰潮、包围城市的防御法阵、背水一战的最终防线……
“这些历史不应该被封存。”乔治对斐乐轻声道，“我们为了生存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应该被铭记。”
斐乐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所以你又要出去给魔法学院的学生上课？”
“……对不起。”
斐乐叹了口气：“不用对不起。乔治，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青年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我将这个魔法球做了很多份，足以让这些故事在世间传唱。斐乐，我亏欠了你很多，我们应该有更多的时间来享受爱情，不是吗？”
红龙难得红了眼眶，一把将乔治抱起。
房门紧闭，从里面传来的呜咽声变得断断续续。兰瑟失笑着摇头，离开了瞭望塔。
神明在世间逛完一圈，回到了世界树下。
“我来向你告别。”他说，“我要回神界去了。”
“回去做什么？”
兰瑟想了想说：“去接替父亲的职务吧，或者去其他世界转转……我也不知道。”
“你延续了这个世界。”世界树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理应得到世界的馈赠。”
“……什么？”
晚风扬起世界树的树枝，一颗纯白色的果实自枝头垂落于兰瑟面前。
他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果实如花瓣般开裂，一头黑色的龙崽从里面探出头，露出一双灿金色的水润龙瞳。
一如往昔。
——完
第58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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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居住在世界树上的神明养了一头黑龙龙崽，黑黑胖胖的煞是可爱，只是谁都不给碰，超凶。
除了兰瑟。
而主神大人每天坐在世界树的树枝上，用匕首将手里从精灵之森里搜刮来的塔塔兽肉切成指甲盖大小的肉块，一点点塞进龙崽嘴里。他的一头长发重新长了回来，从树梢上自然地垂下去，偶尔有前来向世界树祈愿的生灵经过，便能在世界树青郁的树枝中窥见一丝闪亮的银色。顺着银丝向上望去，能看见兰瑟秀丽柔和的面庞和嘴角尚未来及收回去的笑意。
兰瑟放下手里的肉块，用饱含警告意味的眼神轻轻向下瞥去，过路人连忙移开了眼睛，专注于自己的祈祷。
兰瑟收回视线，看见龙崽已经等不及他的投喂，自己爬到树枝上啃起了兽肉。然而他刚出生没多久，牙齿还不够直接撕断兽肉的肉筋，这一口下去直接将自己的牙齿陷在了里面，等到兰瑟小心翼翼地把他拔出来，正对上龙崽泪汪汪的眼睛。
“别急。”兰瑟直接笑了出来，“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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