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的同事插话举例道:“人家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带了很多礼物来过元旦。新年第一天,这个姑姑让叶琪云用冷水洗碗,农村家宴用重油的,冬天冷水很难洗干净。顾晨妈妈看不下去,还偷偷烧了热水给她。对了,第二天连饭桌都不让她上了……”
“就你嘴碎,”小林又怼了他一下,才说,“后来顾晨喝农药那次,也是我俩出警。他父母发现的时候顾晨已经喝药了,他们都吓傻了,还是邻居又找120又打了110。顾晨留下的遗书你们看了吗?我们夹在案卷里做自杀结案了。”
“看了。”
“说他这个人没有担当什么的,倒也不全是那么回事。就是他姑姑每天念叨那些恩情,他看得太重了。怎么说呢……”
“被他姑忽悠瘸了。”
“咳,总之话说回来,要说顾晨家里人去报复网友,”小林分析道,“他父母没有这个文化水平,身体条件也不可能。他姑姑现在也是悔的不行,人都病得下不去床了。”
“那他姑姑家的那个孩子呢?”
“那孩子没上大学,平时和社会闲散青年一起玩,家都不怎么回,感觉也不会管这闲事。”小林说。
“说不定还挺开心表弟死了,他家没了这个‘小儿子’。”同事又补刀。
“好,”小闻点点头,站起身,“那我们去顾晨家看一看?都已经到了这里,不去了解情况可不行。”
派出所在乡镇,但是去到临照村并不算远。据小林说,不过是半小时左右的车程。
于是新阳乡的警车在前面带路,其余人还开来时的两辆车。
“看来可能真的和叶琪云这边无关。”上了车,雷颐就忍不住开始发表看法。
“怎么说?”孔雀还戴着他的墨镜和口罩,把脸遮的严实。
“逻辑上说,如果是叶琪云方面复仇,顾晨姑姑的刁难和网友的教唆其实是差不多程度的仇恨值。不管是人还是怨灵,一旦开始进行报复行为,因果都已经不重要了,基本就是一种情绪的发泄。”
“如果是顾晨,似乎就合理多了。他一直被姑姑家的‘恩情’所胁迫,死后化为怨灵也不一定冲的破这一层枷锁。”
殷唯清却说:“不,你这样想也太片面了。现在还在追查有没有潜在受害者,所以还不知道报复顺序是什么。完全有可能,只是顾晨姑姑的顺序在最后罢了。”
“哦,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雷颐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起来。
穆沐听了一耳朵他们的讨论,但他的心思都被顾晨的那封遗书吸引了。
小叶把遗书的扫描件发给他了,作为一个刚刚痛失所爱的人来说,这封遗书写得十分克制。
顾晨的遗书里没有指责任何人,只是用几乎可以说是冷静的口吻写了他的悲痛,还有他不愿再背负的枷锁。他还向父母告知了自己银行卡的密码,里面有做家教.实习攒下的钱。
穆沐闭上眼睛,又重新在脑内感受了一遍这封不算长的遗书。
他不从什么逻辑.心理的角度出发,他只是以自己通感的能力,总觉得这封信所表达的情绪有些奇怪。
冷静而克制,倒像一种孤注一掷。
临照村不算富裕,但也不是穷村子,和现在普遍的新农村差不多。村中有着水泥大道,道路两侧多是农村自建房,还有几栋欧风建筑也特别引人注目。
顾晨家也盖起了新房子,但是一个半成品。二楼以上还裸露着红砖,看起来还是毛坯的样子。
一楼的大门没关,但小林还是去敲了敲门。
雷颐不管他们,只是绕着小楼走了一圈。
穆沐看习惯林庆悟神神叨叨了,看雷颐这熟悉的路数,觉得他可能很想把罗盘从包里掏出来。
孔雀站着没动,他只是问小林他们:“顾晨是在这栋楼里自杀的吗?”
“对,发现的时候就倒伏在他自己的床边,在医院抢救了两天没救回来。”
穆沐也想试一试自己的能力,于是他也如孔雀那样站在屋前。他闭上眼睛,在心里构建案卷里顾晨父母供述的画面。
聚精会神了一会儿,他听到雷颐的声音:“你在干嘛?”
“尝试通灵。”穆沐睁开眼。
“噢,那通到了吗?”
“没有。”
小林在附近的菜地找到了顾晨的母亲,原本即将迈入美好生活的家庭破碎了,但生活还要继续。
顾晨的母亲是普通的农村妇女,不到六十的年纪,已经满头白发。
小林是个会说话,他道:“您最近还好?我们过来做个回访,看看你们家有没什么需要帮助的。”
顾母只是点头:“也没有什么好不好,就这样吧,儿子希望我们好好活着。”
她并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疲惫与泪水,那张皮肤粗糙的脸上是一种逆来顺受的麻木。
小林也没有刻意安慰什么,只是说:“有困难可以提出来,你们的事乡镇上面也很关心。老顾最近身体还可以吗?”
顾母说:“还可以,能下地,只要不下雨腿就舒服一点。”
小林点点头:“我们能进房子里看看吗?”
顾母看了一眼殷唯清,又看看孔雀,似乎觉得他们不像警察。但她还是说:“看吧,没什么可看的了。”
“她有点怪怪的,看起来仿佛都不伤心。”雷颐回头看了一眼顾妈妈,小声和穆沐说。
穆沐却不觉得奇怪,他小时候就在村子里见过这样的人。当所有的希望都破灭后,有的人并不会表现出哭天抢地,因为情绪已经消失了,眼泪都哭干了,剩下的就只有对命运逆来顺受的麻木了。
至少她还有一个执着的点,她的儿子希望他们好好活下去。
顾晨的房间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硬板床铺棉花垫被.带书架的老款书桌.布面的简易衣柜。
房间里间或有一些他从城市里带回的东西,都被他的父母擦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个简陋但是一尘不染的房间。
殷唯清扫了一眼书架,大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
殷唯清从架子上拿了一个东西下来,问孔雀:“感觉到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动森真的太好玩了(泪QAQ
第113章 遗物(下)
殷唯清手上拿的是一个有些年代的塑料外壳的镜子,水红的外壳,背面还是几十年前的那种水彩人物画报。
“这怎么了?”雷颐甚至没怎么见过这样的镜子。
孔雀还戴着口罩,但是已经摘下了他的大墨镜。他看着那有些廉价的镜子,眉头紧锁。
殷唯清又把镜子往前递了递。
孔雀伸出手,他的手指白皙纤长,但他没有触碰到镜子,只是将手放在镜子的上方。
穆沐侧头看着,心里也隐隐在想孔雀的能力。
小叶和小闻虽然也很想看这种不科学的现场,但是为了打掩护还是拉着小林他们去了其他房间。
“怎么样?”雷颐等了一会儿,迫不及待地问。
孔雀的眉头一直蹙着,没有松开。他摇摇头:“很奇怪,这里的感觉都和奇怪。”
殷唯清不想让他含糊不清,直接问:“什么感觉?”
孔雀依然不愿用手去触碰那面镜子,他闭上了眼睛,慢慢说道:“出生.平淡.死亡……扭曲.撕裂.融合……”
雷颐没有说话,他只是在手机上打字记录下来。
殷唯清也忍不住皱眉,因为孔雀的用词让人摸不着头脑。
穆沐不想打扰他们,他也闭上眼睛再一次在脑内构建顾晨昏死前的场景,可是依然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阿森?”他忍不住偷偷作弊。
然而对魂魄碎片极其敏感的魇鬼也什么都没有发现,这里干净到奇怪。
雷颐悄悄凑过来:“怎么样?”
穆沐有些羞赧地摇摇头,说道:“什么都没有。”
雷颐把手上的罗盘往包里一塞:“一样。”
这个房间在不久前刚发生过濒死事件,濒死是魂魄最不稳定的时刻,能够在这个房间里留下痕迹。
可是这个房间太干净了,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几人穿过厅堂,去和警察汇合。顾晨的父亲也回来了,正在接受询问。
顾父有些驼背,仿佛这具身体再也支撑不起什么生活的重担。面对警察的回访,他低着头,面上带着谨小慎微的僵硬假笑。比起顾母的麻木,他几乎可以说是唯唯诺诺。放低的姿态已经彻底融入了他,无法抑制地从他身上流露出来。
穆沐有一瞬间理解了顾晨,他几乎可以想象这样的家庭在那个有钱强势的姑姑面前是怎样的沉默压抑。
“家里挺好的,没什么事……”顾父干巴巴的,翻来覆去也只要这一句话。
殷唯清突然问:“顾晨房间里那面镜子是哪里来的?”
“镜子,”顾父愣了一下,转头去看顾母,“什么镜子?”
顾母的视线游移了一下,只是说:“那个破镜子,顾晨出生后不久就买了。”
顾父想起来了,他对儿子的房间也了若指掌:“架子上那个吗?是很早以前买的了,可能都快和顾晨一样大了。”这样说的时候,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但很快就抑制住了自己的失态。
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没有话可以安慰他。
“那个镜子我们可以带走吗?”小叶知道关于镜子的事,不禁问道。
顾父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挣扎:“这……这个破镜子有什么用处……”
顾母也抿紧了嘴唇,顾晨留下的遗物被他们保管得很好,众人都明白她无声的抗拒。
“明天就会送回来。”殷唯清说。
小林与同事都十分好奇这镜子怎么了,但他们也不好当着顾家人的面问,帮忙掺和了几句,保证第二天一定送回来。
*
那镜子由殷唯清拿着回到了车上。
“这镜子怎么了?”雷颐迫不及待地问。
孔雀又重新戴上了墨镜,这回他不开车,有些疲惫地坐到后座上:“我感受到一股漩涡,沟通了镜子。”
“啊……”
“这镜子是一个通路。”殷唯清说。
穆沐突然说:“自杀现场的镜子……从时间上来说,顾晨甚至可能是镜中怨灵的第一个受害人?那个房间经历过他濒死的情况,可是我却感受不到任何魂魄的碎片,是不是因为他也魂魄尽失?”
雷颐整个人已经懵了:“所以我们找了一圈却回到了原点?”
殷唯清指指他,让他系好安全带:“我们现在的信息太多了,不要轻易下定论。但至少一系列和镜子相关的事件,可以定性这案件是源头了。”
回到新阳乡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几人下了车,小林忍不住凑过来问:“你们要顾晨的镜子做什么?”
“发生了好几起案子,现场都和镜子有关,”小闻解释道,“我们把镜子带回来检查,例行公事。”
小林又带他们到了办公室:“那你们先看镜子,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雷颐举起手:“警察叔叔,能买得到炸鸡吗?”
小林摇头,咧嘴道:“我们这穷乡僻壤哪有炸鸡,叔叔给你买烤鸡行吗?”
自作自受被占了便宜的雷颐双手一摊:“谢谢叔叔……”
“这镜子真的有问题吗?”小闻凑过去看殷唯清拿出的镜子,“这就是我小时候,那种十元店卖的镜子吧?”
小叶摸着下巴道:“其实我回去也查了一些……嗯,资料,似乎很多通灵仪式原本就与镜子有关。什么半夜在镜子前点蜡烛.在镜子前削苹果……”
小闻说:“你这算什么,我还看到一个更厉害的,问为什么镜子可映照出灵魂。答曰,与波粒二象性有关,即振动的法拉第力场。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灵魂在路过强引力场时,会扭曲拐弯……”
穆沐想起了殷唯清的灵能科学论,忍不住偷偷看了男朋友一眼。恰好殷唯清也看过来,他赶紧又把视线移开。
没吃到炸鸡却不小心目睹狗粮现场的雷颐,默默给自己换了一个位置。
孔雀没有说话,他只是再一次伸出手。
“不要勉强自己。”殷唯清说。
“没事。”孔雀的声音很轻。
他伸出手,却只用了一根手指触碰到镜面。
难道是什么通灵现场?小闻和小叶都屏息凝神看着他。
孔雀还戴着墨镜和口罩,无法从他的脸上窥到任何信息。他的手指稳稳地落在镜面上,良久才慢慢收回。
“怎么样怎么样?”小闻好奇地问。
孔雀一时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孔雀?”雷颐有些小心地唤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孔雀这才摆摆手,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雷颐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他对血腥味十分敏感,几步跨到孔雀跟前:“你咳血了?”
“咳咳……我没事,”孔雀低声说,“是我自己的问题。”
穆沐立刻从桌上拿了抽纸递给他。
“谢谢。”孔雀从他手上接过纸,不小心触碰的瞬间,穆沐觉得他的手指像冰凉无机的玉石。
小闻和小叶是见过穆沐蛊毒发作的,也见过温晴在医院抱着容器吐血。他俩也不问要不要去医务室之类的话,只紧张道:“没事吧?喝,喝点符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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