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傅旻听见了这么一声。
这便是说明人家已经不生气了。
“快些睡吧,”傅旻拍拍陆望安,“祖母着人去给你准备了甜汤和点心,起迟了怕就不让你吃了。”
看得出陆望安听这话是急了,急着翻身却又稍显笨拙,“为什么?”
“自然是怕你晚膳没胃口,”傅旻回答。
先前在席间的时候,陆望安便已经听过沈逸与傅愔的推荐了,知道府上的甜品与正餐比起来丝毫不差,他现下正盼着呢,闻言当即闭上了眼睛:“师哥,我睡着了。”
傅旻又搂紧了些,轻轻吻在他眼角,“好,知道了。”
为了成全傅旻休沐日“死在床上”的好习惯,他屋内的床帐都用的双层墨兰色缎子,帘子一落,白日便就与黑夜无异了,陆望安睡在帐内,那别提是有多香了。
好在傅旻生物钟犹在,在二人歇下一个时辰的时候将陆望安叫了起来。
“先醒醒盹,”傅旻递了杯白水到陆望安手上,“一会儿是将点心叫到院里来,还是去同祖母她们一道吃?”
“就过去吧,”陆望安忍不住揉眼睛,“几时了?”
“还早,申时才将将过了一刻。”
陆望安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实在是担心祖母她们等着。”
“稍坐会儿再起,”傅旻拿着衣裳站在一旁候着。
陆望安前些日子总会在睡起时发晕,沈逸说是低血糖导致的,如今已在他平日膳食里头加了许多补气血与补铁的食材,似是还有效果。
“没之前那样不得劲儿了,不用再耽搁了,”陆望安接过外袍穿好,系扣子的时候,指着腰部给傅旻说,“看,师哥,又往外挪了个扣眼儿。”
“这是好事儿,你没不舒坦,星星也长得好。”傅旻手上还搭着条腰带,早晨入府的时候,为了图个衣衫齐整,陆望安还拢了条腰带,这会儿已熟络了,都是自己人,傅旻便觉得没必要,“若不然就不围了?”
“嗯,”陆望安应了声,随着傅旻一道出了门,如今出了宫,他发觉自己便像是离了笼的鸟、脱了鞲的鹰,实在是天高任鸟飞,感觉空气中吹来的风都是快活的味道了。
就这,自己后头还未有个族群挂牵呢,想到当时父王的处境,陆望安一下子就懂了为什么他当年宁可千里分居也要回到兴国了。
用点心的地方不在用膳的花厅,傅旻引着陆望安到了个亭子里,亭子建在湖中央,三面儿都落了半卷竹帘,栏杆处缠着防蚊虫的药草。
宋氏带着沈逸、傅愔他们也刚到,两拨人一道进了凉亭落座。
凉亭内的石桌上摆着攒盒、瓜果,并着些点心盘子、甜汤盅子,宋氏递给陆望安一盅,“明月,这是百果汤,先喝两口润润喉咙。”
“多谢祖母。”陆望安乖巧道谢,拈过勺子品尝。
入口的甜汤满是瓜果清香,里头应放了槐花蜜,味道清甜,香气似有若无并不喧宾夺主,陆望安不爱吃炖煮了的果子,却爱极了这爽口的汤,拿勺子一勺一勺舀着,不多时,盅子里便只剩了水果。
“这样喜欢吃吗?”傅旻正在剥荔枝,还未来得及用,见状便将自己那盅拿给了陆望安。
傅愔也张罗:“明月哥哥,也尝尝点心,祖母的点心也好吃的。”
陆望安点头,随手拿了一块儿枣泥山药糕,山药里头应当是加了些牛乳进去,比起平日他吃到的那些,要更松更香些,里面的枣泥馅儿不算太甜,正合他胃口,还也补气血。
“好吃吧?”沈逸抬头问他。
其实真是多余问这句,因为打陆望安的表情里便能看得出来他非常满意。
但是陆望安还是认真答了:“好吃的,兄长。”
傅旻抬眼看向沈逸,“收收你那一脸嘚瑟,仿佛这点心是你做的似的。”
“虽不是我做的,却是我漏给祖母的消息,”沈逸越发嘚瑟地找宋氏撑腰,“也算我是立一功,对吧,祖母?”
“对对对,”宋氏笑着看沈逸,拿筷子给他眼前盘子里放了块金丝菡萏酥。
沈逸拈着菡萏酥在傅旻眼前转悠了一遭,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傅旻:“......”
傅愔想必是见惯了他俩打擂台,理也懒得理,只拉了一格攒盒出来,用银镊子夹了几枚嘉应子给陆望安,“明月哥哥,这嘉应子是哥哥给的方子,我让手下点心铺子里的大师傅做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你在淮南吃到的味道。”
“这么快就做出来了?”陆望安喜出望外,“打淮南买回来的还没吃完呢。”
傅愔:“做个果脯也不复杂,一日就出活了,哥哥把关过味道,才拿回府来。”
傅旻毕竟不是制果脯的内行人,没有将方子卡得更细些,火候之类的都不清楚,便就多调整了几次。
陆望安拈了一枚入口,眼睛都亮了,“是一样的味道,多谢小妹。”
“不客气的,”傅愔真心地对他笑,很快就低下头吃东西了。
见傅愔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傅旻就更加心暖了——妹妹虽然比起寻常女孩子已经算是大方,但是毕竟还小,纵使眼前这位是自己“嫂子”,但毕竟是认了十几年的天子,紧张、腼腆都是人之常情。
也就是这样,她早上那样同自己嬉笑打闹来缓解明月甫入家门的紧张情绪,才更难能可贵。
傅旻忍不住想:何德何能啊傅子怀,能有个这样玲珑心肠的妹妹。
“多谢,”傅旻跟着陆望安一道叫了句,“小妹。”
这句“小妹”惊了傅愔一身鸡皮疙瘩,她忍不住打了个摆子,往沈逸后头缩了下,“哥哥,你正常点!”
傅旻一腔慈爱烟消云散,将手头剥好的荔枝肉扔到傅愔盘子里,感觉没劲:“别一天到晚的光顾着染你那双爪子,这样喜欢吃荔枝也不下手剥。”
沈逸从一碗酒酿甜蛋里面抬头,“染指甲怎么了?好看极了。等下愔儿用完了百果汤,我自然会剥给她吃。”
傅愔照样是不理他二人的官司,只抬手拿银镊子夹荔枝肉吃,露出十指漂亮的蔻丹,“谢谢哥哥。”
陆望安看着沈逸,心说怪不得兄长天天不在沈府在傅府呢,这边如此热闹,祖母又这样疼着、纵着,喜欢在此常住那太正常了!
还好,自己也有资格以后在这常住了。
于是,在宋氏问道“明月,在旻儿院子里可住得习惯”时,他果断点头,“很是习惯,院子名字非常好听,多谢祖母。”
宋氏也是玲珑人,自然听得出来陆望安话里的机窍,便道:“这功劳却不在我了,是他祖父当年便拟好的,我只是代夫行事而已。不光旻儿这里有,愔儿的院子,待到成亲后,也有不一样的名儿。”
一席话听得傅旻与傅愔都有些眼热——血脉亲情自岁月里传承而来,人虽不在了,却会用另一种方式来陪伴。
“那祖母,我的院子以后是什么名?”沈逸先开口了。
“你小子......”傅旻撩他一眼,“哪里又关你的事了?”
宋氏只笑,“待你同明月一般过了明路,自然就晓得了。”
说完这句她转而看向陆望安:“明月啊,我听旻儿讲你之后要去庙里住,依我看,便不如在府上住下,虽不胜那边安静,但热热闹闹的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与府上几个嬷嬷都还有经验,也方便照顾你。你觉得如何?”
陆望安只看了傅旻一眼,便知祖母之所以敢提这样“僭越”的话,是在孙子的授意之下,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住下。
他悄悄在石桌下面拉住傅旻的手捏了捏,随即乖巧点头,“那便就听祖母的。”
第82章
如今天子避朝,公务必然吃紧,纵是薛诚与小福子他们都已到位了,傅旻仍然是不放心陆望安一个人在府上的,但没办法——
他不放心陆望安在府上,陆望安还不放心他不上朝呢。
于是,在陆望安的催促与劝慰之下,又在府上歇了两日之后,傅旻终于点了头,答应了陆望安第二日便就去上朝,便就去正儿八经地当值。
次日一早,陆望安一觉睡到自然醒,方起身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一打开床帷子见着薛诚在外头候着,开口就问:“伴伴,师哥去哪儿了?”
显然是还没醒盹,已然忘记了昨日催着傅旻上朝的事儿了。
“相爷呀?”薛诚上前,拿起玉钩环将床帷打起来,“大约已经快下朝了罢。”
陆望安一拍脑门,“忘记师哥今日要去上朝了。伴伴,几时了?”
“才刚过巳时,”薛诚拿了衣裳过来伺候陆望安穿上,“相爷走的时候特意叮嘱了,尽量可着您自然醒,但若巳时过一刻还不见您起身,便就叫醒,免得落下一顿饭。”
“嗯,”陆望安走到穿衣镜前,揽着肚子前后比量了比量,“伴伴,朕的肚子近日是不是大了好多?”
薛诚凑近去看,“奴婢倒是没看出来多少,主要是......奴婢也没经验啊。”
“也对,朕还是去问问祖母。”
“陛下,”薛诚昨儿晚上才住到了府上,此时忍不住轻轻开口,“老夫人待您,还好吗?”
陆望安斜他一眼,“母妃的信就已然到了?”
这话太直白,问得薛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是,王妃到底是不放心。”
“给母妃回信,说朕在府上住得极好,祖母她们极有经验,什么都给备好了,来了几日朕已然丰腴不少,肚子都眼见着的长,一日起底五六顿,连朕饥饱痨的老毛病都不治而愈了。”
“这样啊?”薛诚拍着手,心内大喜,“就是说啊,能养出相爷这样正派人的人家,便您就不是贵为天子,又怎么会苛待了您呢?奴婢带着小福子早晨已然去给老夫人请安了,老夫人慈眉善目,看着就是个和蔼的长辈。”
“什么?”陆望安问,“你俩清早已然去给祖母请安了?那会不会显得朕太失礼了?”
“陛下这是什么话?”薛诚摇头,“相爷早也嘱咐了,说老夫人不是多重礼的人,且有时也爱睡个懒觉,本就不要小辈定点儿请安,您也不是来府上给她晨昏定省当正头孙媳妇儿的,是来这里享福的,若您喜欢,便在府上横着走,也无一人会觉得不妥。还让我跟在左右,时时提醒您,如何舒坦便就如何来,若在府上待腻了,就唤二小姐带您出去寻乐子,说二小姐是吃喝玩乐的行家。”
陆望安忍不住问:“师哥早晨几点起的?怎么这也是他交待的、那也是他交待的,他到底与你交待了多久?”
薛诚嘿嘿一笑,“相爷寅正便起身了,便起得这样早,还因为与奴婢叮嘱事儿,早膳都没来得及好好用,抄了两个饼子到车上吃的。”
这话听得陆望安一阵儿心疼,“晌午让齐苍去给师哥送顿饭吧,文渊阁的菜再好,比起府上还是差了些。”
“诶,奴婢记下了。”
正好这时,有人敲门,薛诚过去开门,是小福子闻见了里面的动静儿,去拿了洗漱的托盘进来,行礼道:“陛下起身了?奴婢前来伺候您盥洗。”
方才只见着薛诚的时候还不觉如何,现在小福子进门,陆望安才发现这父子二人的衣裳,乍看不一样,细看却有些相似——衣料颜色花纹都不一样,却是一样品类的缎子,甚至可能是出自同一家布庄;襻扣儿的颜色也不一样,样式却很相像,像是出自同一个绣娘。
倒真别说,他俩脱了内侍的官袍,换了寻常管事的衣裳,还出乎意料的顺眼。
陆望安接了帕子净了面,还帕子的时候,打量着他二人说了句:“新裁的衣裳挺好看,是到一处量的罢。”
小福子喜不滋儿地将净牙的竹盐递给陆望安,回道:“这都是府上二小姐备下的,说是感谢我二人前来府上照顾她‘明月哥哥’,没有别的好做的,只能将一应物具准备好,聊表心意。”
薛诚也帮腔:“这三言两语就将咱们划成外人了,也看得出府上是当真将陛下看作自己人的。对咱们都这样好,待陛下更不会错,奴婢一会子就去回信给王妃,告诉她莫要担心。”
“嗯,”陆望安点头,心里头也是高兴得很。
昨儿师哥跟自己说了,愔儿想必自己还挣扎着呢,一时半会儿也难以适应自己嫂子是皇帝的事儿,但是却照样在最开始时,陪着沈逸一道调节气氛,实在是下了大力。
有这样的玲珑心肠和周全想法,也难怪能将生意做得这样大。
“对了,”小福子见陆望安已经洗漱完毕,“方才二小姐差人过来问您要不要过去一道用早膳,说是相爷将什么棋子放到她处了,待到用完可以一道去下棋。”
“哦?还有这事儿?”陆望安起身,拢了拢衣襟便要出门。
“陛下,稍等下,”薛诚将杯子递过去,“相爷嘱咐的,您的蜂蜜水。”
天晓得陆望安惦记了大富翁多久了,从淮南到回京,甚至棋箱都已经到手了,却因为要处理政事没空玩儿,后来来了府上,又每日顾着吃吃喝喝,始终没有抽出空来。
昨儿洗漱完毕好容易有了空,他又因为晚间散了步而困倦非常,到底也没玩成。
如今听见傅愔邀他下棋,一下子来了劲儿,抬步就想走,本不太方便的身子都像是短暂地踩上了风火轮一样,却没料到他这风火轮方发起来,就被人喊住了,还是为着喝蜂蜜水这样的小事儿。
陆望安吨吨吨地将蜂蜜水一饮而尽,拿出帕子擦擦嘴,“伴伴,朕才是你正头的主子。”
如今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二个的全颠颠跑去听师哥的话了?
小福子在后头关门,薛诚跟到了陆望安身后,“自然是因为陛下是主子,奴婢才愿意听相爷的,相爷的一行一止可都是为了您好,便拿着蜂蜜水来说,相爷说了,这是沈公子建议的,对您身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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