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我拦住就是,”傅旻道,“想在祖母的心里从陆望安变成明月奴啊,那估摸着只能交给时间,你也别着急,急也没用。”
“只能这样了,”陆望安点头。
这话刚说完,马车便停了,小福子轻轻扣扣马车,“主子爷,到地界儿了,府上的青毡小车已然候着了。”
傅府扩建之后,内里路修得阔,可行小车。傅旻与傅愔他们平素是不在府内行车的,这路修了主要是备给宋氏。
如今陆望安来了,自然是要给他备下小车入内院。
“师哥......”陆望安苦着脸,又叫了傅旻一声。
“先到府上用饭,待会儿带你去我院中午憩。”傅旻攥着他手商量,“该还没进过我的院子罢?我是觉得挺干净,你不想去瞧瞧?”
陆望安咬咬牙下了车——他真的想去师哥长大的地方看看。
傅旻今儿出门前便就嘱咐好了,陆望安是微服来此,大家千万别到门口去弄出好大阵仗来,就一齐在宋氏院中等着就成。
除此之外,他还单独跟沈逸交待了句:“千万拦着祖母不要行礼,若我到时候来不及拦,你千万帮我扶好了......”
沈逸摇头,有理有据:“就怕我拉不住......你要知道,在这个年代,见着天子不下跪,在祖母心里头的严重程度差不多就等于谋逆了。”
傅旻懂他意思,“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那,我努努力吧......”沈逸又问,“愔儿呢,愔儿要拦着吗?”
“她一个小辈,跪便跪了,不跪也没人责备她,”傅旻再次强调,“如果你的能力只能拦得住一个人不下跪,记得,是祖母。”
沈逸觉得傅子怀这狗东西当真是不干人事儿,如何到愔儿就是“跪便跪了”!怎么?愔儿不是自己人?
所以,虽然傅旻会给钱,他还是客观地点评:“你好垃圾。”
傅旻毕竟有求于人,没还嘴。
也因着这,他带人进府才算是心里头有了底,要知道,若祖母先给明月下了跪,今儿这一场就真的变了味了,后头那饭如何吃、府如何逛,可就不好说了。
院门口处,宋氏带着傅愔与沈逸已候多时,身后只零星跟了几个心腹,闲杂人等全部被打发到了旁处。
见着傅旻将人打马车上抱下来,只看清了天子正脸的功夫里,甚至没有等到陆望安稳稳当当站下地,宋氏撩裙就要下跪,可口上都已然喊出来了那句“民妇参见陛下”,却到底没能将礼行全——
歪头一看,原是自己那便宜准孙女婿,一手一个将自己与孙女架住了!
宋氏与傅愔都愣怔住了,就这个空档里头,陆望安已然款款行近,微微一颔首,唤人道:“祖母,兄长,小妹。”
“啊......”
这可给宋氏整不会了,琢磨半天也没琢磨明白该叫什么,只能干巴巴地招呼,“一路行来累了吧,来,先来屋里叙话。”
这次没有带上沈逸与傅愔,陆望安便安心行了晚辈礼,“多谢祖母。”
“哎哟哟哟,”宋氏连忙侧了侧身子,躲过了这个礼,引着陆望安往院子内走,嘴上不住叨念着,“可使不得,可使不得......”
傅愔溜溜跟在沈逸旁边,对陆望安已然初具规模的小腹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机缘,才能让男子怀孕生子啊,好神奇!
简直就是龙阳生子话本子照进现实了!
下头人没跟进院子,傅旻便走在最后头自己搬着宫内带来的礼物,陆望安跟在宋氏后头自往前走着。
府上的进门槛修得高,因为里头有些风水说法,便宋氏如今年事已高也未改低,等陆望安进门时,傅愔大着胆子在旁边提醒了句,“哥夫小心门槛。”
陆望安从没听过这样的称呼,闻言一愣,待反应过来确定是叫得自己,才对着傅愔一笑,“谢谢小妹。”
沈逸从旁听着,简直就是一整个大爆笑!哥夫可还行?我们愔儿还是有才华啊!
笑到一半,他突然福至心灵,回头看了一眼傅旻——
果不其然,那人脸黑得如同锅底一样!
怎么办,更好笑了!
进门之后,一大家子欢聚一堂,气氛倒还和谐。
宋氏最开始时有些不适应,后来就渐渐稳住了——虽没摆出来长辈的谱儿,却也没跌了长辈的份儿。
按说这样头次进门,定然是要稍微聊两句“家里头可好”的,但是碍于二人情况比较特殊,也没人挑起来这个话头。
宋氏拿了个锦盒出来给陆望安,终究是没喊“陛下”,也没喊“明月”,只说:“思来想去,大约也就是这个意头最好了。”
陆望安接过来,发现盒子里头躺着枚挺重实的金锁,看模样像是有些年岁了,虽没有刚打好的黄金那样亮,却被岁月镀上了一层暗暗的柔暖光泽,也颇合眼。
宋氏虽没喊一声“明月”,陆望安却一声“祖母”都没落下,“祖母,这是?”
“是旻儿小时候戴的长命锁,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却是请了高人做过法的,旻儿小时候壮实得像头小牛犊一样,现在也鲜少生病,想来大约是有用处的。”
陆望安眼里是掩不住的惊喜,拿着长命锁反复打量,“这竟是师哥小时候戴过的吗?”
宋氏点头,“旻儿出生,恰赶上他父亲入仕,那会子连品级都未定,打锁的金子几乎花掉了全部年俸。”
祖母这话说的,可是够艺术的......傅愔和沈逸听了,只对视一眼,余下的眼神便一直往傅旻身上飞,里头全是揶揄。
——有的人刚入馆便当了爹,有的人当了丞相还没当爹。虽一样的血脉,这差的可是够远的......
傅旻自然察觉到了到了这俩人的揶揄,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倒是陆望安开口了,“朝臣的俸禄确实是低了点,师哥......”他看向傅旻。
“想也不要想,”傅旻摆手,“且不说现在朝廷并没多富裕,便是当真富得流油了,高薪养廉也是行不通的,维持当下、严查巨贪,足矣。”
“好吧。”陆望安应声。
这好生生的如何又到了朝堂话题了?宋氏搞不懂,只将话题往回拉,“这金锁是给孩子的,也备下了给你的礼物,但没多好,你别嫌弃。”
“不会不会,”陆望安摆手。
他知道师哥的家底毕竟还是浅了些,当下是买得到好东西,却未必能有几代传下来的好东西。当时准备礼物的时候他也想到了这点,便没有选进贡的物件儿或者是宫里头的老物件儿,是专门找人出去采买的文玩。
宋氏说着又拿出来另一个盒子递给陆望安,展开里面包着的缎子,竟是一座白玉观音,约莫一臂的高度,从选材到雕工都属于上乘。通体无暇,仅有的两点乌鸡正点在了菩萨眼珠子上,实在是妙。
这一出,磅礴迸发的钞能力直接给沈逸震住了,他毕竟是丞相独子,未必没见过比这更好的东西,却诧异宋氏能拿出来这样的稀罕物件。
显然连傅旻与傅愔都没料到,兄妹二人凑近到陆望安手头看了半天——
傅旻倒吸一口气,“老太太这可是下了大本钱了!”
傅愔也问:“祖母你什么时候采买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这座观音的品相放到现在起码得两万两银子往上,宋氏是有些积蓄,兄妹二人平时也会孝敬些,但饶是如此,老太太的积蓄估计也得去了七八了!
“是早两年备下的,比当下要划算许多,”宋氏解释给那俩看热闹的,又对着陆望安开口:“孩子,观音送子赐福,希望你这一胎能够顺顺利利的。”
第80章
“祖母,”陆望安抱着观音,嘴张了半天,也只是说出了句“祖母”。
宋氏此时心态已然非常稳了,正和蔼地看着陆望安,“我昨日听一飞他们说了你的事情,男身孕子,想必此间艰难必还比女子怀孕更多几分,你受苦了。”
陆望安摇头,“不辛苦的,祖母。”
傅旻不同意,“是好辛苦,前面四个月水米不近,人憔悴得不成样子,打淮南头次见他的时候,着实是将我吓坏了。现在月份大了倒是不吐了,可天天揣着个肚子实在辛苦,体力差了好多,总是嗜睡。”
沈逸也点头,“是这样,子怀没有说错。”
傅愔看看陆望安的肚子,又看看陆望安,脸色一言难尽,很是心疼地扁着嘴开了口,“哥夫......”
一句哥夫,破坏了此时此景所有的缱绻!
沈逸真的绷不住了,只能捂着嘴努力将自己的笑声调成振动。
傅旻站起来,一下下戳着傅愔的太阳穴,“谁教你的叫哥夫!啊?谁教你的?”
他手大力气大,戳得傅愔的额角生疼,着急忙慌地往宋氏的怀里钻,“祖母,哥哥打我......”
宋氏笑吟吟地将傅愔揽在怀里,低头嘱咐她:“如今管得了你哥哥的,可不是祖母了,愔儿,你求错了门子。”
“哦对......”傅愔探身出来,怯怯叫了陆望安一句,“哥夫......”
“你还来劲了是不是!”傅旻瞪眼。
“那到底要叫什么呀!”傅愔喊了一嗓子,又钻回了宋氏怀里。
虽然这句“哥夫”让陆望安心里头挺舒坦,但这称谓到底是太不常见,听着总觉得怪怪的,但见傅旻又要出手去戳人家脑门儿,他便抬手拉人坐到了自己身边。
见哥哥轻易就被人按在位置上,傅愔胆子也大了,又探头出来,“哥夫,不好听吗?”
“哈哈哈哈哈哈,当然好听,好听极了......”沈逸忍不住插嘴。
方才还不觉得有多好笑,宋氏与陆望安听到沈逸如此爽朗的笑声,竟也跟着觉得——好像是有点好笑,配上傅旻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好像就更好笑了!
但二人较沈逸含蓄许多,宋氏只拿帕子掩唇浅浅一笑,陆望安也只是弯了弯唇角,然后对着傅愔说:“哥夫是好听,但却太猎奇了,若不嫌弃,便同喊你哥哥一般,叫我一声哥哥罢。”
“嗯,”傅愔轻轻点头,“明月哥哥。”
傅旻很是惊喜,仔细琢磨了琢磨,也认下了这个称呼,抬手大度道:“本来还说让你叫嫂子的,但是明月哥哥倒是更顺耳些,便就这样叫吧!”
“那便就这样叫,”宋氏起身,“时辰差不多,该去用午膳了。如今明月双身子的人,可不能饿着。”
陆望安乖巧地起身,随着宋氏一道出了门,悄悄牵了牵傅旻的手,“师哥,你听见祖母叫我什么了吗?”
傅旻点头,“嗯,听见了。”
小指轻轻在傅旻的手心画着圈,陆望安轻轻地凑近,说:“师哥,我好开心呀。”
“我也是。”傅旻轻轻回道。
这顿饭准备得丰盛,傅府的厨子手艺十分不错,加上也热闹,饭桌上没那么多规矩,大家其乐融融坐到一处,乐乐呵呵地交谈,让陆望安觉得十分舒服,除了孕吐刚结束时报复性胃口大开那段时间,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这样多了。
“明月,”宋氏喊他,“昨儿问旻儿你的口味,他只点了几个你爱吃的菜,旁的却说不明白了,不知道今日菜色可还合胃口?还需要再加几个菜吗?”
陆望安正忍着不加第二碗饭,闻言摇头,“合胃口的祖母,太合胃口了,我吃得已有点多了。”
宋氏到底是生养过的,更内行些,“还是不要吃好多,省的一会儿难受。只再喝些汤吧,大不了就午歇起来再补一顿。”
“嗯,”陆望安点头。
可这时候,傅旻刚好夹了块肥瘦相间、方方正正、很是晶莹漂亮的红烧肉出来,正准备放到陆望安的碗里,闻言就给筷子掉了个头。
“别呀,师哥,我想吃。”陆望安很是小声地跟傅旻说。
傅旻本就是逗惹他,闻言自然就将那块肉又放到了他盘子里,后一边盛汤一边嘱咐,“最后一口哈。”
“嗯嗯,”陆望安不住点头,“师哥......”
“嗯?”傅旻将汤碗给他放下。
陆望安将自己的羹匙放到傅旻碗里,明示道:“再从你碗里给我盛一口饭吧。”
红烧肉这种东西,自然是要陪着米饭才好吃啊。
“好,”傅旻当真分了他一些。
这顿饭当真是吃得有点多了,散席时陆望安起身,轻轻一抚肚子,惊觉竟比方才未用膳前大了恁多!
饶是他又懒又倦,还是忍不住道:“师哥,我们先走上两圈再回去午歇吧。”
“可以,”傅旻点头,“刚好带你去府上逛逛。虽你以后不一定在这里住,但是总要看看是个什么模样。这些年愔儿投了不少银子,祖母花了不少心思,府上建得还成。”
其实从宋氏的院子里一路走过来,已能窥得见府上的花木与房屋模样,兼具南方的精巧与北方的大气,建得当真是不错,如今听到傅旻这样说,陆望安便抬头取笑他,“祖母和愔儿都下了心思,那师哥你呢?”
一句话真给傅旻问住了。
他记得前世时常听到单位那些已婚的大姐讨论说“家里最鸡肋的育儿用品是孩他爹”、“家里最无用的人便是男人”,如今一想,自己在家里头过得这样舒坦、被照顾得这样妥帖,却实在是没有任何奉献。
想到这里,他已经在心里头立誓以后要成为最有用的“育儿用品”了,只是现在却只能苦笑,“大概是忙着在家里建猪窝吧。”
陆望安:“?”
“昨儿祖母喊我抓紧把我的猪窝收拾收拾,用来恭迎圣驾。”
61/79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