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恰偏开头,“及时行乐没什么不好,我很欣赏你娱乐至上的劲头,继续保持。”
余昼在人脸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咧着嘴傻乐,“当然,我就是喜欢做有趣的事儿,有关你的事儿,都是有趣的。”
支恰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转回头,“你该去看狄音了。”
余昼点头,还不忘完成今日洗脑任务,“你可真爱我,事事都为我安排周到。”
……
算了算,季方允已经离开近30个小时,这天上午,狄音开始频繁地出冷汗,且无缘无故,脊椎发凉。
离开学校范围后,季方允的信号便开始不稳定,回复的频率逐渐拉长,当下,更是失联十几个小时。
狄音躺在冰冷的医疗舱,分秒难捱。他恨当下无能为力的境况,近乎机械地触摸自己的断腿,神色沉黯。
余昼花重金为他打造的连接器,几天前已经进了学校的仓库,只等他身体达标后手术。他估算了下时间,等季方允回来,最多再过一个礼拜,他就能承受手术强度,就能借助辅助器重新站起来。
余昼进来时,狄音正盯着天花板的一小块地方发呆,他敲了敲舱门,都没能唤回狄音的思绪。
发觉他手边的食物依旧没动,余昼不悦地抬眉,“你再不吃东西,我就亲手给你塞进去。”
自季方允离开,狄音就没吃过东西,甚至不合眼,精神和身体都在临界边缘。
他缓缓闭了闭干涩的眼睛,嗓音哑得犹如干枯河床,“哥……我每分每秒都在后悔,但即使后悔,也没有办法补救……忠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方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我就只能在这里躺着,只为了它……”说着他又摸上自己的腿,略低于体温的温度一直提醒着他,这条腿还没有真正的活过来。他双目通红,“只为了这条腿,这不是我想要的……”
余昼也不知为何,短短一个晚上,狄音的心境就已坍塌。他开启舱门,盯着人认真道,“听着,你只是受伤了心理受到影响,你没做错任何事儿,而且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你不相信季方允吗?”
隐忍的泪在眼眶堆积,狄音默默吸了口气,“可这条腿真的重要吗,如果不是为了保住它,去学校的人可以是我……如果不是……”
咝咝啦啦的电流音在这时插了进来,夹杂着穿过砂石的风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慌乱的影像出现在余昼身侧,燥戾的风声中,剧烈的喘息几乎被掩埋,信号断断续续,拨动那线生机。
“听到了吗?……能听到吗?!有人……能听……拜尔斯疯了……我们……”
余昼诧异地盯着那不停闪动的影像,画面几度消失后,梅提查帕的脸一闪而过,他飞快地奔跑逃窜,血染了大半张脸,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却因信号阻断,成了无声呐喊。
一秒钟后,影像干净利落地消失,医疗室又恢复平静,粗粝的风声却似乎还在耳边环绕。
“哥……”
余昼转过头,对上狄音的目光,那张覆满震惊的脸正逐渐紧皱,下一瞬就该爆发。在狄音撑起身前,余昼快速且大力按住他,从牙缝中挤字,“你给我躺着……”
狄音疯狂地挣动起来,失控地大喊,“你还不明白吗?拜尔斯正在追杀他们!放开我!让我去!放开我!我要去救他……”
“你这个样子能去哪里!你早安生一秒,我就能早一秒去救他们!”余昼几乎要按不住他,空出一只手去摸操控版,想将人束缚起来。
先他一步的,狄音手伸到舱外,找到侧面的更换盒,随手抓了一把备用手术刀,直截了当地划向左腿,利落地切断了一直精心培养的连接组织。
血快速在舱内蔓延,余昼倒沉默着收了手,一瞬有些恍惚。
他只知道季方允有意于狄音,却不知在何时,狄音对那人也有了这般深刻的感情,关于值得与否的疑问就在嘴边,一个短暂的迟疑后,他自己已有答案,如果把人换成支恰,他也会回一个值得。
检测到舱内有机体的异样,系统开始闪烁警示红灯,冷静的机械女音重复着操作提示,有条不紊地执行止血程序。
拳重重落在手动开关上,狄音咬牙抓上舱壁两侧,艰难地坐起身,他的脸色在短时间内变得惨白,但已冷静下来。
他垂目盯着和自己完全分离的断肢,沉重又决绝,“哥,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只这一次,求你帮帮我,给我一条腿,什么都好,让我站起来,我要去找他……”
余昼额上青筋凸起,俯身撑在舱边快速思考,后他眉尾抖了抖,牙都要咬碎般的,“……好。”
随后,学校以最快的速度集结武装,几乎全员出动,自余昼统领学校,还没闹过这么大动静。
车队浩浩荡荡,一路疾驶,将落日抛诸身后,宛如在尘暴中咆哮的巨龙,即使有去无回,也要将对方开膛破肚。
没人思考这件事其中的细节,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要撕碎和医院间虚妄的屏障,角逐出唯一的王。
作者有话说:
七月啦,晚安~
第56章 瞄准镜下
一路上,狄音都要靠药物保持清醒,为了止疼,也为保持亢奋状态。他的腿止血后上了层厚厚的密封,没给自己丝毫适应的间隙,直接穿上了临时义肢调整磨合。
那痛苦支恰深有体会,仅是站直,就需耗费极大意志。
车队气势汹汹,无视一切路障,于深夜中踏平沙地,却在进入山谷前被拦堵。
不过个把月过去,沙化的山谷棱角比以往更冷厉许多,在冷灰的月光下,蒙上一层幽光。而高耸的天然拱门下,炸下的巨石挡住了去路,几乎将通路堵严,只留下勉强一人通过的缝隙小径。
因头车停下,车队纷纷停滞,在突至的静谧中,与挡在身前的庞然大物无声对峙。
余昼手搭在方向盘上,审视着前方景象,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片刻后,冷冷哼笑一声,“瞧见了吗,这架势,就差把陷阱俩字儿刻石头上了,封路,是逼着我们弃车,拜尔斯怕是正窝在后面等着呢。”
阻挡他们的乱石蜿蜒密布,范围近一公里,也许每个角落,都埋伏着危险。
支恰盯着前方,啃着拇指的指甲,长久地处于紧绷中,“追踪炮,试试。”
余昼点头,立刻联系装载追踪炮的后车,“出口方向,抓一下。”
一两分钟后,追踪炮当真识别发射,连续三轮,炸在巨石小路尽头的出口方向。烟尘消散,夜快速回归平静。
车上,余昼和支恰却持续诧异,还真就这样抓到了?
这时,后车传来声音,“老大,追踪炮显示没有生命体活动了,扫干净了。”
不等那人话说完,支恰已从后座拿了枪,“拜尔斯不会这么简单被解决,前面一定还有埋伏,这些石头短时间炸不开,我去探探路。”
他二话不说下了车,同一时间,狄音也摔上了旁边车的车门,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着,一前一后走进乱石缝隙。
余昼也认同支恰的想法,吩咐了原地待命,急忙下车跟上两人。
当下,他们所在地形就像只细口烧瓶,他们是肚子里的液体,倾倒而出之时,只要等在瓶口,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季方允和梅提查帕生死未卜,他们别无选择。
见余昼进入乱石堆,陆续有人无视命令跟上。他们在夜中沉默行进,穿过狭小的山石缝隙,时刻留意周遭动静,以防偷袭。
高耸的缝隙压抑又窒息,稍不留神就会被利石割伤,艰难行进了大半后,他们途径了一处较大的空隙,空间足够让他们伸展一下。虽是如此,但凭谁都能觉出异样,这地方像是特意空出来给他们喘口气似得,过于刻意。
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快速离开后,找了处较矮的地方,趴在石缝处观察情况。前方依旧巨石盘踞,但不过两百米,只需翻过眼前的石堆,就能走出去。
透过巨石缝隙,能看到出口处被断崖围绕的平地,那只锈迹斑斑的巨大牢笼依旧立于原地,上面悬吊的白骨因温热夜风晃动,至于还剩些皮肉的,就稳固些。除此之外的,全被追踪炮变为了一地肉块。
如支恰所料,追踪炮捕捉到的,都是拜尔斯故意放置的活体诱饵,或是敌对俘虏,或是无辜民众。而真正埋伏他们的人,必定配备了屏蔽设备,防止被识别,此时还藏着。
比之喘息空地更刻意的,是当下从牢笼上方垂下的一束光,只照亮一小块范围。
狄音第一个,看见了季方允。
那人被吊在最高处,手脚青紫,穿透身体的机械手臂覆满干涸血迹。因为灯光,能看到他周身飘过的细沙,游游荡荡,始终不落下。他未被追踪炮锁定,因他的胸口,已毫无起伏。
极度的震颤和悲愤在刹那涌入,直冲大脑,支恰和狄音同时冲了出去,余昼已经最快反应,还是谁也没抓住。
他心里大骂脏话,二话不说也跟上去,下意识先追支恰,只能抽出目光盯狄音,冲身后的人大吼,“跟着他,按住他!”
余昼手脚并用,拼了命地翻爬巨石堆,却始终差支恰一步。当他们翻过最后的巨石,刚踏入平地,枪声便紧跟上来,惊醒暗夜,疯狂嘶吼。
正中圈套。
细密的子弹一路追着支恰,他此刻心神全在季方允身上,躲都不躲。余昼见势不好,咬牙飞扑上前,扑抱着人向前翻滚,滚到一小块碎石前,暂时躲过枪火。他将人掩得严实,自己却暴露大半,缩着脑袋搜寻下一处躲藏地点。
被按到地上,支恰多少回过神儿来,转手解决了离他们最近的火力来源,接着就被余昼拽着向前跑去,躲到了一处大石头后。
接连不断的枪火在身后叫嚣,通过石头震击着身躯,支恰的脑海再一次空白,唯有那个,被吊起在牢笼钢架上的身躯。他不自觉朝那个方向看去,呼吸错乱,对混乱的争斗罔若未闻。
余昼快速确认着周遭情况,后用力捧住他的脸,转回面向自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压过枪火片刻,“支恰!清醒一点儿!看着我!你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个陷阱!看着我!这是个陷阱!为得就是干掉我们所有人!支恰!”
那一声声名字就响在耳边,支恰觉得眼眶一阵酸胀,视线先是模糊,又逐渐聚焦,他看清了余昼的脸,狠狠咬住自己的唇,艰难道,“为什么,不该这样……”
余昼从未见过这人失态至此,他一时心绪复杂,却也无瑕顾及,手移到人的肩膀上抓着,他定了定,想沉声承诺,开口却也颤抖,“我知道,不该这样……不该这样,我会带他回家,我一定带他回家,前提是你要活着,我们都要活着。”
支恰不自觉又看向季方允所在的方向。
余昼再次将人转过头来,快速且坚定,“医院的武力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会赢,我保证,只要冲到山顶,我会杀了所有人给他陪葬,我会替他报仇……”支恰眼中的悲痛未见消散,他的心也跟着疼,他低头抵上支恰的额头,因心底的恐惧,一瞬间哽咽,“就算不为我,你想想其他人,求求你,别死在这儿,求求你支恰,不要死……”
为打到他们,山顶的火力不停移动着角度,当下已经快打到他们脚下。
在深切的恳求中,支恰深吸一口气,一手攥紧余昼衣领,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已从颤抖中恢复,“东西两边都有埋伏,双胞胎马上就会跟上来,你去找狄音,不管拜尔斯在哪儿,抓活的。”
“……好。”应答完,余昼立刻贴上支恰的唇,隐忍又悲凄,似是最后一吻。
医院的人早有准备,佩戴高精夜视仪,能准确观察到他们的行动。好在,天边已隐隐泛白,将学校的视线劣势湮没。
余昼眼睛片刻不离,盯着支恰脱了外套,嘴型数着一二三,随即向左扔出外套*出动静,在枪声追着扫射外套那瞬间,他又快速朝右跑。他拼了命地跑过沙地,子弹和轰炸就追着脚后跟追,灼人热气震得他浑身发麻,心跳完全顶到嗓子眼儿。
余昼转移了部分火力,几乎同一时间,支恰也朝另一方向跑去。听到枪声,后方待命的众人,以最快速度赶了上来。
他们武力上占着优势,但攻占高地还是费了些力气,东边的人手显然更少些,支恰顺利登顶后才架起了狙击枪,吩咐他这边的人去东边帮余昼他们。
在瞄准镜中,他首先看到了双胞胎,向来把厮杀当游戏的他们少见的严肃,也不贪玩了,将所见之人都解决得干净利落。
有了支恰远程的协助,东边一众登顶更加顺利,晨光熹微之时,他们占领了最高处,意外的,还擒获了混迹人群中的拜尔斯。被卸了两条胳膊,押跪在断崖边际。
瞄准镜下,余昼还提着枪,满身血污,不知有多少是他自己的。
他对着拜尔斯,嘴上凶狠咒骂,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在人周身开枪泻火,后一脚踏上人的肩膀,用了几乎将人撕裂的力气,他强忍着杀意,向支恰的方向看来,和人在瞄准镜中对视一瞬。
支恰赶到东边崖顶时,拜尔斯已经被揍得满脸是血。
他看着余昼蹭掉蔓延到嘴角的血,又听他咬牙逼问,“你到底是谁?”
拜尔斯瘫倒在地,望着放亮的天际,不急也不躁,似乎也不在意伤痛,听见这话后只低低哼笑,笑声像是寒潭中冒出的一串气泡,让人不寒而栗,“昼,我是我。”
支恰垂头端详着躺在地上的人,他依旧穿短裤脚的西装,毛绒高帽的帽檐已被血染透。随即,他也发现了异样,拜尔斯脸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不变,却不见那让人不适的银灰色纹路。
他先问,“脸上有纹身的那个人在哪儿?”
拜尔斯思考片刻,装着恍然,“哦,那个嘴角纹了星星和月亮的,他差一点儿就能逃掉的,却蠢到花时间先联系你们,我可以给你位置,运气好,你们还能找到他的骨头。”
支恰闭了闭眼,随后和余昼交换了个眼神,又扫向地上的人,“我是谁?”
拜尔斯稍稍抬眼瞟了瞟支恰,活动着他的五官,并不答话。
纷争停歇,干燥的山谷此刻只剩风在吹,太阳自远方的地平线上升。隐忍的哭声和悲鸣混着升温的砂石,自下而上传来,他们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不见了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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