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恰坦然,无关药物作用,今夜,他确实想睡在余昼身边。
第53章 默认了
窗外在天亮时下起了雨,空气却依然湿热。
余昼醒来后,看到支恰还在很惊喜,又瞧见他的枕头,暗自乐了一会儿,蹭着跟他挤上一个枕头,等着人醒来。
实际上支恰醒得比他还早些,他的通讯器震了震,阿佘在找他,但很没耐心,等待未超过三秒,便快速挂断。
雨滴落在房檐和地面的声响不同。
支恰侧过身躺着,眨眨眼,打量着余昼,声音还有些晨间的含糊,“你为什么不去见山魈,怕……你是错的?”
余昼歪歪嘴,不置可否。
“那我替你去见他,怎么样?”
余昼明显听出支恰口气中的调侃,暗自哼了一声。这人理应知道,也绝对知道,在所有人中,他最不想让他见证自己的错误。
余昼极少尝试失败,也因对失败定义不同,他足够自负,习惯了我行我素且不计后果,一次打击,竟真让他开始收敛恶习,估量后果。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支恰。
相比较山魈的待客方式,余昼客气得多,仅仅将人关在暗室,甚至提供食物,只是任他的枪伤发炎腐烂。
而他的记忆,早在几天前就提取完毕,一直被搁置,未曾处理。
起来后,余昼和支恰一起去了顶楼图书室,记忆读取器和其它机器一起,存放在了那里。
上一次两人自这里分开时,情况可算不上愉快,又和支恰一起看见这机器,余昼忍不住心虚,见支恰面上没什么异样,才又强装镇定。
打开提取的记忆,时间轴和波段信息先被投映,近二十万小时的记忆节点,组成了一段起伏突兀的时间轴,看似浩瀚,却也短暂。
眼前的节点密密麻麻,支恰冷不防开口嘲讽,“你对我还挺有耐心的。”
余昼就怕他提这茬儿,抓着脑袋掩饰不自在,“你要是还不解气,我心甘情愿把我的给你看。”
支恰无视他的话,忽然眯起眼睛,放大了波段中的一小节,“这里……代表修改痕迹吗?”
闻言,余昼凝神看去,点头肯定。
支恰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又问,“那你所看到的,我的记忆,有修改过的地方吗。”
“……没有。”
“那就好。”支恰调整好读取探头,戴上,“就从修改节点开始吧。”
一个小时后,两人于脑内读取了山魈近几年的所有记忆信息。
了解了一切,余昼先陷入沉默。
支恰闲适地靠向椅背,歪头瞧着他,“怎么样,开心点儿了吗?”
余昼声音有些低沉,“我确实没必要见他,他不会信的。”
支恰,“我也这么想。”
余昼耸耸肩,“那就这样吧。”
他面上的表情和出口的话并不相符,支恰只是笑笑,等着。
果然,不出两秒,余昼又道,“但如果……如果我能说服他,那他会是我们很好的助力。”
他们都很清楚,借刀杀人这种伎俩,在山魈身上难使第二次,但余昼想试试,也并非不可,并无影响。
支恰打算快速查看剩下的记忆,找找是否有所遗漏,于是余昼独自去了关着山魈的小黑屋。
光线随着开启的木门涌入,余昼进入后,只留了条缝隙,然后慢步到角落,拖过一把椅子,在山魈对面坐下。
长久处于密闭的黑暗中,山魈一时适应不了光线,但他手脚都被锁住,无法遮挡,只能垂头闭上眼,紧抿的唇不停抿动,彰显他的轻蔑和不爽。
余昼盯了他一阵,抬抬眉,寻常聊天似得,“感觉怎么样?”
预料之中的,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冷枯的哼笑。
余昼并不在意,扬扬脸,“当然,感觉再糟,也比认错了仇人强,对吧?”
闻言,山魈抬脸,强迫自己睁开些眼睛,眉头紧锁,不耐烦躁,看向余昼。
“你说,”余昼拉长音调,“你妹妹要是泉下有知,知道有你这么个蠢哥哥,该哭还是该笑?”
山魈忽然失笑,“你以为说这些屁话,就能逃避掩盖你犯下的罪行?何必和我耍花招,直接点儿,杀了我……”
“NguyenTam,阮潭,对吧?”
听见这个只有亲人会呼唤的名字,山魈面上一阵茫然,又在短时间内拉回自己的思绪,他像早看透了一切,满是无所谓,“既然你都看到了,就更该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你不需要问我什么,只需要问你自己。”
在山魈的记忆中,余昼确实看见了一场恶行,那是他无数神经信号中反应最强烈的一节。
在那场以掠夺为目的的屠杀中,他的亲人无一幸免,村庄被毁,烈火滋生的不止浓烟,还有残骸和悲鸣。鲜血染红了村庄的河流,哭喊湮没最后一丝希望。
无助的少年躲在集装箱的缝隙中,恐惧和绝望渗透他每一处毛孔,呛人的浓烟模糊了他的视线,血腥气逼得他想呕吐,但他不得不忍下一切,因为他怀中还抱着病重的妹妹。
他想让她活下去,他要带她活下去。
掠夺在破晓时终止,没再有人哭泣,火焰在被血液浸湿的土地上熄灭。
少年和妹妹幸免于难,他想要救他的妹妹,他带着她走了很久,一路求助……
余昼从思绪中抽离,直视山魈,“你从未向我求助,因为这之前,你从未见过我。”
如山魈所说,他的妹妹确实病死在他怀里。那之后,他被一位上了年纪的赏金猎人收留,作为他的帮手工作,挣些食物。
彼时山魈被仇恨侵蚀,暗自下定决心报仇,也是在那期间,学习一切能使他强大的东西。
他自觉强大后,杀掉的第一个人,便是收留并用心栽培他的赏金猎人。
跟在猎人身边,他熟知他和安全区之间的往来,找到机会除掉猎人后,便鸠占鹊巢,继承了赏金猎人的信息及遗产,替代他的位置,继续替安全区工作。
有了足够积累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仇,只是他没料到,他会惨败。
在山魈被修改的记忆中,现下是他第二次被余昼擒获。
而余昼看到的正确记忆中,开车驶过炼狱村庄的,擒获山魈的,都不是自己,而是一张拥有灰蓝色眼睛的面孔。
拜尔斯。
拜尔斯开始大肆掠夺之时,余昼尚未踏足这里,等到山魈跑去找他报仇,余昼带领的学校才真正开始威胁到拜尔斯。
不难猜到,拜尔斯会更改山魈的记忆,是因为赞许他扎根在心底的杀意,这能给余昼制造些麻烦。不过这个结果,该是拜尔斯没有预料到的,他没料到山魈会因能源任务得到安全区的武力支持,且只差一点儿,就让余昼消失在这个世界。
“我也这样希望……”山魈完全睁开眼睛,黑深的眸光刺向余昼,“希望我从未向你这个杂种求助,这是我一生的耻辱。”
余昼点点头,“拜尔斯你应该听说过,你的记忆有问题,是他动了你的记忆。”
山魈冷哼一声,“拜尔斯?我和他从无交集。”
余昼舌尖掠过嘴角,也不恼,“拜尔斯很谨慎,把你的记忆缝合得很好,但他不会因为你的存在放弃利益……你的村子,有当地最大的工厂,义肢的零件储备足够修复一个城市,村里大部分人以此为生,你家也不例外,那么……你家乡工厂的零件,想必编号及型号你最清楚,你可以去查查看,看那些零件现在按在谁的人身上,又或经谁的手转卖出去。”
山魈的黑眼球上移,极度厌烦,嗓音又低又哑,“得了,别说这些废话,你编造这些,无非是想让我与拜尔斯为敌,省省吧余昼,你这些蹩脚花招还不够瞧。”
这样的状况余昼倒是不意外,就算现在,他拿着读取到的记忆给山魈看,这人也会认定是他在捣鬼。
显而易见,劝说要以失败告终,多说无益,他无需再费口舌。
余昼挑起下巴,顽劣笑道,“你妹妹的尸骨我带回来了,我会安葬她,但你,死后也绝对不会和她在一起。”
因他几乎没有起伏的几句话,山魈的情绪忽然激动,额上青筋突显,被锁住的四肢抖个不停,开口更是浸了血似得仇愤,“你敢碰她!你这个畜生!你以为我死了你就会好过?”山魈深深吸气,冷笑起来,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你已经被魔鬼盯上了,你的罪行会反噬,你会永远痛苦,会失去一切,没有人会救你……就算我死了,我也会看着你,看着你腐烂,看着你坠入深渊……”
他的声线震颤,好似一座暴怒山体,门外的光,在他即将挣脱那瞬间涌入,一直落到余昼脚下,山魈恶毒的言语还没说完,枪声就已响起,子弹正中眉心,结束了他的混沌的生命。
余昼回头时,正看到,站在亮处的支恰放下枪。
支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山魈,平声道,“我只是好奇,他死后要怎样看着你。”
余昼转回头,放松地靠向椅背,看着对面的尸体,面上有些不可置信,却绝对愉悦。因他感觉到,支恰因为他,在生气。
他强自压下窃喜,站起身,脸依旧罩在暗处,默默看支恰,“……他说错了,你就会来救我。”
支恰自然听出余昼话语中的情绪,但只歪了歪头,示意他看窗下,“根据记忆,内鬼已经确定,交给忠姨处置了。”
他转移话题,余昼很习惯了。他深深看着支恰,后快步上前,掌住他的后脑,重重亲了上去,他不断加深亲吻,身上也用力,直将支恰抵上了身后的窗,不给他任何挣动的空隙。
亲到两人都有些气短,余昼才稍稍分开,额头抵着额头,低声问他,“他那样说我,让你生气了,是不是?”
支恰看进他眼底,后又垂下眼皮,默认了。
余昼不能不激动,紧紧抓上支恰的手,刚想开口,就先被怀中人打断。
“他的记忆里,从没出现过ten。”支恰任他抓着,说。
余昼会意,“你想去一趟?”
“已经过去那么久,即使那孩子逃过山魈,也不可能独自存活。”
他从不为莫须有的事儿烦心,更不会去做多余的事儿。可余昼却忽然觉得,支恰在身边,去做什么,似乎都有了新乐趣,他曾唾弃不屑的,不愿花精力打理的,似乎都被重新赋予意义。
余昼摩挲着他的手指,“那我们也应该,去见我们的朋友,最后一面。”
他被支恰唤醒,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使他心动。
第54章 “我愿意。”
这天去医疗室前,季方允忽然想起,自己有几天没瞧见双胞胎了。他总这样,在眼前时嫌他们闹腾,不在眼前又好奇两人在忙活什么。
于是,他半路转向,先去了两人房间,意外的,向来大敞的门紧闭,推门进去一看,也没见着人。按他俩的性格,不会起这么早。通讯器联系他们,也提示无应答。
那两人的踪迹人类不好琢磨,季方允也没多想,转头去医疗室陪狄音。
他前脚进门,忠姨爽朗的笑声后脚也跟进来。他扬手给季方允打了个招呼,先走到医疗舱旁,“儿子,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为保留断裂大半的原肢,狄音必须全天呆在医疗舱内,他面向忠姨,目光却又不经意移向季方允,冒出些笑,“挺好的。”
那细微的表情全落在忠姨眼里,他心知肚明,却故意道,“你是挺好,照顾人的可就累了,等你好了,可得好好感谢人家,知不知道?”
之前,季方允总跟在狄音屁股后面,就那股劲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求爱。他的喜欢明目张胆,不遮不掩,背后偷摸等着看好戏的却不少,毕竟,狄音在学校,向来是让人敬而远之的那个。后来,他对季方允的态度缓和,又随着相处,感情萌探,但也始终没有表示什么。
可在忠姨这里,狄音认定了季方允,就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儿。初始闹得大打出手,等真的心意相通了,反而默契地心照不宣,不知比那俩难缠的小子省心多少。
他们身后,季方允正给狄音准备早餐,一听这话,立刻卖乖,“哎哟,瞧你说的忠姨,这不都应该的吗,别说他了,等你上年纪了不爱动弹了,我还得照顾你呢!”
这话听着舒心,忠姨真心实意地乐,冲狄音挑挑下巴,“行啊,我这还跟你沾光了。”
狄音垂眸没说话,耳朵尖儿却快速蹿红。他想着说些什么带过话题,刚抬眼,却看见忠姨一下子消失,紧接着医疗舱下就传来痛苦呻吟。
“……你别动!”听见声响,季方允第一反应就是阻止狄音起身,他扔下手里的东西快速跑来,扶住跌倒在地的忠姨,查看情况。
忠姨双手紧紧压着胸口,脸在瞬间胀得紫红,呼吸错乱地瘫坐于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模样痛苦极了,且迟迟未能缓解。
狄音靠在医疗舱门上,一眼看出问题所在,面色瞬时惨白,“心脏……”
闻言,季方允立刻去看忠姨的外置盒,外置盒里,心脏外表并无异常,但机械运作的声响很明显,他从未见过这种状况。
他生怕狄音离开医疗舱前功尽弃,再次强调不能乱动,然后咬着牙,将身高近一米九的忠姨搀起,连拖带抱地弄进了另一台医疗舱。
因有信息记录,扫描检查很快,扫描结束,舱内自主开始治疗,注射辅助药物,让其沉睡。
看着面庞渐渐平缓的忠姨,季方允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身问狄音,“忠姨的心脏状态经常不稳定吗?”
狄音点头,“需要定期更换零件。”他不由皱眉,“更换周期应该在两个月后的,使用时间缩短了……”
季方允即刻迈腿,“在哪里,我去拿。”
狄音面色凝重,“没有储备,这种零件的型号很老旧,现知有余量的只有医院,按以前的惯例,会通过博物馆和医院定期交换,和医院有直接交集后,还没商讨过这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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