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的预料、他的不安当真是将要发生大事的预兆吗?
“暮舟,先答应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太过激动,否则你哥哥我会自责死的。”穆小川叙事做了许久的心里斗争,才决定要将接下来的话说给方暮舟听。
“……嗯。”方暮舟几乎咬碎了牙根,才强行压抑住了声音中的颤抖,才没有使他的惊惧表现得那般明显。
“你那宝贝徒弟出事了,”穆小川深深呼吸了一口,就算到了这时,他也不知自己贸然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
幸是传音,穆小川才不会看到方暮舟紧蹙着的眉心、与那甚至可以用可怖来形容的神色。
“继续,”方暮舟眉心突突地跳着,脑袋又开始不合时宜地闷痛起来。
“周浮秋那厮不知从何得到的消息,带了许多人,自楚郢山山脚时便扬言着,要将楚郢山窝藏的盗用禁术之辈带走。”
说到此,许是已经预料到了方暮舟的表现,穆小川便又重新言语一遍,“暮舟,你不用太过忧心,哥哥我不会让任何人将你视如珍宝的人带走的。”
这样也能避免方暮舟在疯一次吧。
无论作为当事人的宋煊还是楚郢山的其他人,皆不愿将这事告知方暮舟。
但穆小川心中却清楚无比,方暮舟迟早会回来,迟早会发现,若他们当真稍有不慎导致宋煊被带走,方暮舟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包括穆小川与宋煊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法料想的。
于是不顾任何人的劝诫,穆小川执意同方暮舟传了音。
“方暮舟!说话!”穆小川许久未听闻回应,索性直接一反常态,强硬地命令着方暮舟。
方暮舟恍然出声言语,却像是仍未回神一般自顾地低声沉吟着什么,“怎会……如此?”
他们怎会知晓宋煊的存在?自己最怕的事为何发生的如此仓促?为何,又是宋煊被置于流言中心?
方暮舟的脑袋撕裂般疼着,胸口也闷闷地疼,纵使他如何压制却也无济于事。
“师尊……”
熟悉的声音瞬间贯入脑海中时,方暮舟的脑袋仿佛化作了一团浆糊,完全是蒙的,但也只一瞬,方暮舟再次有了重回世间的实感。
怕方暮舟没有听到,宋煊便又重复了一遍,“师尊,抱歉。”
宋煊没有为自己开脱,只一个劲地道歉,仿佛除此之外便在说不出别的什么。
“等我……”
全身血液变得冰冷无比,却也让方暮舟获得了从未有过的清醒,他清醒无比滴知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正如此时,他必须不顾一切地返回。
同样未睡着的钟珝虽听不见他师尊与旁人传音的内容,却也能从他师尊的神色转变中,察觉出不对。
于是在方暮舟切断了传音、继而转身时,钟珝便已来到了他的身侧。
“师尊有何事便去做吧,这边有我与霁霜足够的。”
钟珝的目光灼然诚挚,而方暮舟也的确一时一刻都不能再耽误。
离开前,方暮舟只在破庙周围生了结界,交待着钟珝,“若当真遇了危险,千万莫要硬撑,这结界可护你们周全,不要受伤。”
方暮舟的语气中含着歉意,也有些许微不可查的恳求之意。
而后不再犹豫,方暮舟便御剑离开。
霜白身影逐渐远去,仿佛化为了直冲向上的飞鸟,面对前方未知的一切只知一意孤行地前往,像是不知疲倦。
……
天将破晓时分。
只怕周浮秋携着一众修仙之人于楚郢山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陆听白便下令将这些闹事之人姐迎上了楚郢山。
“玄设仙尊我们动不了也不敢动,这小子我却总是要带走的,”周浮秋始终站在一众人前,面上带着疾恶如仇的神色,语气坚决地笑着说道:“还生禁术会为世间惹来多大的祸端,楚郢山的各位不会不知吧?”
陆听白面上仍是强忍着方才不至露馅的和气,他并非软弱,只是非到必要时不愿与此等人一般见识。
“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还生禁术……”
陆听白的温声言语却被周浮秋强行打断,“误会,误会,又是误会,这说辞你们没说烦我也听烦了。不过,怎的还不见那小子,是下定了决心要一躲到底吗?到时候就莫怪我将你这楚郢山翻个底朝天了。”
……
将宋煊藏起来是穆小川的意思,虽然那孩子一直不大愿意,始终说着周浮秋那厮定是当真确定才会前来闹事,到时只怕瞒不过还要连累他们。
但奈何穆小川就那么将宋煊捆了起来。
“能瞒一时是一时。”穆小川只留下这一句话,便再无停留直接离去。
……
想着这些,穆小川便走向前,冷言质问道:“周宗主怎么那般确定?又是从何得知的这些呢?”
“与你何干!”
周浮秋岁回答得很是迅速,但只一时的恍神也被穆小川看在了眼中,穆小川便继续乘胜追击般不断质问,“无论修真界亦或是整个人世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周宗主又是如何察觉的呢?”
周浮秋支吾半天却没有言说出任何成句的话语,许久后便犹如气急败坏一般从座上愤然站起。
“这世上除去那还生禁术便再无令死人复生之法,那日宋煊的死,在座的哪位不是亲眼见得?如今还妄谈什么原因?来人,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小子给我搜出来!”
“我看谁敢!”陆听白也一改温和的模样,语气凌然,骇人至极。
纵是周浮秋这般一宗之主也怔神了片刻方才回神,只保持着他一贯的神色,“陆宗主可要想好了,今日包庇那小子,你不是在与我等作对,而是与整个修真界作对!”
众人紧接着的迎合声虽小,却仍字字诛心。
穆小川不明白,为何这些人只秉持着自己心中所以为的那般,并未辩明事实,便可以不由分说地伤害曾经甚至舍命相救的恩人。
“住手!”
一少年清朗的声音如今听来亦是坚决无比,仿佛利刃划破了周围空气。
众人皆向声音响起之处望去,果真是宋煊。
“周宗主,若因晚辈一人伤了众门派和气,晚辈今后又有何脸面存于世呢?”宋煊一边缓步行向众人最前,一边言语,唇角带着的笑意却无端令人胆颤。
行径穆小川身侧时,宋煊看了他一眼,目光透露的满是歉意。
第一百章 朱樱
周浮秋见人已到,适才稍显慌张的神色便又转变为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莫再废话!你既然来了,那便随我走吧。”
“要我走可以……”宋煊知晓今日这劫数是断无法躲过的了,但他此时仍在拖延着,原因有二。
其一便是要挫一挫周浮秋此人的锐气,他不是屈服于谁的威逼利诱之下,而是要凭着自己寻到出路。
其二便是因由穆小川与方暮舟传了音,而今日本也就是到了二人约定的日子,他和方暮舟明明刚刚迎来些进展,自己总不能在这关头再次不辞而别吧?
只是未料,宋煊言语至此时,却被自远处天边御剑飞驰而来的霜白身影吸引。
他师尊如何赶来地如此之快?
那一瞬宋煊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颗心被突然泛起的酸楚、担忧、歉疚与极度的欣喜充斥而满,甚至涨的发疼。
待离的更近些,几乎所有人都发觉了方暮舟的到来,人群中亦不断传出了些交谈之声。
“是玄设仙尊,宋师兄应当不会被带走了吧!”
“希望如此吧,毕竟我们的确什么都没做,清者自清。”
身后楚郢山的弟子的交谈皆类似此,宋煊听闻后便猛然失笑。
周浮秋此次来势汹汹,更是鼓动了修真界许多门派之人一同前来,虽多为小门派,在人数上确实是好大的气势,如此便是做足了准备,不将宋煊带走便誓不罢休。
因而,若楚郢山拿不出确切的证据证明宋煊的清白,就算是他师尊到此,也是难以敌过这些口若悬河之徒。
若当真使方暮舟落下个包庇穷凶极恶之辈、纵容弟子的名声,宋煊才当真是夜不能寐、悔恨终生了。
这般想着,那霜色身影便已然停落在自己面前。
不知是否刻意使然,方暮舟距离宋煊很近,二人之间几乎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
“阿煊,无需自责,错不在你,”方暮舟的声音很轻,却并非如宋煊预料的那般焦急无措,反倒只是平静至极、缓缓道来。
这声音落在宋煊耳中,便如安魂曲一般令宋煊瞬间安了些心,既是自己选择的路又何必愁眉不展呢?
宋煊自下至上将他师尊打量了个遍,目光也在片刻后与方暮舟对视,那双杏眼中除去些许的疲惫,好似并没有什么疯魔的征兆。
这令宋煊稍稍疑虑,明明传音之时,他自他师尊语气中听出了真实的慌乱与无措。
不知方暮舟赶来的这段时间内,究竟经历了如何激烈的心理斗争,才堪堪使得他不会在宋煊面前露出丝毫马脚。
“师尊,抱歉,”宋煊同样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言语。
而后却见方暮舟的眉无端皱起,竟莫名多了些愠怒之意,“我说了,不是你的错。”
宋煊看着方暮舟这幅模样,先是一怔而后竟笑出了声,话语说出口也是他向来擅长的认错,“师尊莫要生气了,我再不会这般了。”
“你们说够了没,”见方暮舟如此表现,穆小川也能,只是没想到这二人竟当真如此不分场合地叙起了旧,于其中遍野含了些抱怨,“我们可还在呢!”
听此,方暮舟如何宋煊不知,但回想起来,他们二人自适才方暮舟到来便站地极近,话语也是只有二人才能听到,举止似乎确实太过亲密了些。
宋煊正要后退些时,倒是方暮舟率先转过了身,只将后背留给宋煊。
这时,宋煊才恍惚发觉,他师尊不动声色地站在了自己前方,以自己单薄的背脊作为壁垒,为宋煊支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正保护着他不受任何恶意侵扰。
“各位若是前来做客,在下自是乐意迎接,但若意为闹事,便莫怪在下不顾情谊了。”
无论周浮秋带领之人亦或是楚郢山众人,就连身处事件正中的宋煊皆是为曾预料到,始终温和、谦逊待人的玄设仙尊,如今开口虽淡然如常却无端带着骇人之极的狠戾与决然。
而周浮秋原本盛气凌人的气焰在那一瞬便弱了不少,脚步也随之后撤了一步。
“玄设仙尊,当真想要动手不成?”停顿许久,周浮秋方才勉强言语。
方暮舟眸中的血丝竟当真显出些杀伐之意,他冷冷开口,“未尝不可。”
宋煊心中登时一惊,他师尊今日若当真动了手,才是最坏的结果,先前无论包含宋煊在内的楚郢众人或是方暮舟自身所作出的一切努力,便皆是白费了。
宋煊悔恨于自己竟是至此才发觉出他师尊的反常。
方暮舟应是……痛苦至极恶的吧。
“呵,当真是疯了,”周浮秋或是不曾想自己被如此威胁、亦或是笃定了方暮舟碍于面子只是说说而已,登时便暴跳如雷,言辞也是更加肮脏,“玄设仙尊窝藏修真界的犯人还不够,如今竟当真是要与修真界为敌?道法何在!天理何在!”
方暮舟从不是易被激怒的性子,但如今却因由这话语,便再难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只剩所剩无几的理智始终紧绷着,方才没有让他完全丧失理智,成为一个疯子。
不知为何,方暮舟只觉得周身的人与物愈发的模糊不清,又好似在逐渐远去,身体也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目光所及之处再无任何光亮。
若有可能,方暮舟当真想将宋煊捆起来,整日禁在茗雪居内,仿佛这般才算是完全归自己所有。
这想法一出,方暮舟霎时便突然慌了神。
他怎会产生如此背德的想法?他难道,当真是疯了?
“师尊,师尊,”随着宋煊的声音在自己耳侧响起,那尚且身处人世的感觉才重回到了方暮舟的意识之中。
“……嗯。”只这一个字便仿佛耗费了方暮舟许多力气。
宋煊不知何时站在了方暮舟的面前,阻挡着敌对方投来的许多意义不明的视线。
“师尊,我真的很怕,不要再不回应我了好不好,”宋煊一面笑着言语,一面双手拉过方暮舟的手,大力将紧攥着的手指扒开,在这个过程中,视线却从未移开过分毫。
知道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方暮舟稍垂眸看向脚边,方才发觉掉落的东西并非其他,而是自己丧失理智时无意召出的晚扼。
其上甚至还有尚未消退的霜色灵芒。
怪不得那些人面上如此惊恐。
原来适才,自己本以为片刻的失神,竟当真无意识动了杀人的念头吗?
方暮舟再度垂眸,被长长的眼睫所遮掩这着瞳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无助,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仿佛但凡与宋煊有些关联的事情,都可以牵动他的心绪。
“师尊,我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所以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请你相信我好吗?”宋煊捏着方暮舟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宋煊的语气很是温柔,但不知为何却又含着让方暮舟无法拒绝的力量。
方暮舟好像已能预料到宋煊下一步的动作,但却无能为力,“我说不可,你会答应吗?”
宋煊轻声笑笑,“我不能随时随地都靠着师尊的庇佑生存,此事因我而起,便应当为我所解。我从未使用过什么禁术,清者自清,他们自是不能屈打成招。”
这话,宋煊倒是说的稍大声了些,即是说于方暮舟听,亦是为了使身后那群人听到。
语毕后,宋煊便又靠近了些方暮舟,并重新换做轻声言语,“而师尊要做的呢,便是在家等着我回来。另外好好吃饭,好好喝药,好好睡觉,待我回来,定要看到师尊长些肉。”
方暮舟呼吸变得稍急促,但不得不承认,在听闻宋煊这些话语后,他着实是受到了些安抚。
60/109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