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煊此时也走到了方暮舟身侧,目光却死死地定在方暮舟面上。
“烧了吧,”方暮舟神色冷冽,片刻后方才浅声言道。
话音将落,宋煊只见他师尊将手心中央的火焰掷向谷底,小小一团火霎时便蔓延至了整条谷底。
而适才声势骇人的妖藤在这灵力裹挟的火焰灼烧下,也只剩苟延残喘直至归于平息的地步。
“快些回去吧,钟珝现下应当还一直挂念着,”方暮舟并未再看谷底的情况,径直转身离开。
宋煊便也不再顾及身后火烧发出的可怖声音,跟随着方暮舟离开。
……
二人御剑离开。
许是寒风夹杂着急雨使得方暮舟逐渐冷静下来,方暮舟恍惚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看向宋煊,却对上了那双也在看着自己的炽热双眸。
四目相对,方暮舟尚未及言语,宋煊便率先失笑,“师尊,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方暮舟注视着宋煊看似无公害的笑面,却莫名地打了个颤,“抱歉……”
“师尊无需对我言说抱歉,”宋煊像是早就料到了方暮舟会说什么一般,紧接着方暮舟的话语缓声说道。
宋煊虽是这般说着,方暮舟却并未就此便安下心来,无论宋煊面上的笑意还是此刻的一样表现,都在证实着宋煊心中其实并未如他所表现出的平和。
方暮舟只得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待回去后,让我看看你的伤。”
“嗯,”宋煊的语气与神色都是不同寻常的波澜不惊。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选择
至此,二人一路上便再没有交谈过什么,更多时候都是方暮舟在说,宋煊只简单回应一两个字便算是结束了一个话题。
方暮舟自然是不舒服的,尤其是宋煊御着剑,似乎是刻意地落后于自己些,并始终停留在自己侧后方三步左右的地方。
许久,方暮舟便也刻意地放慢了速度,毕竟这番境况是因他而起,如今便是要让他来结束。
而宋煊也许是感知到了方暮舟的主动,便不再逃避,当即凝力,行至方暮舟身侧。
“阿煊,今日此事事出突然,我的所作所为最为出于本心,本心使然,便难以控制与思虑,”方暮舟隐在广袖中的右手紧紧握着,指节泛出病态的白色,也不住地颤抖着。
面对方暮舟这番肺腑之言,宋煊仍是保持着适才那副淡然的笑面,温声问出的话语却令方暮舟不禁一怔。
“可是,师尊的本心,便是在极险的境况面前,将我丢弃吗?”
宋煊含着苦涩的笑意说出了“丢弃”一词,着实令方暮舟有些措手不及,酸涩的意味充斥着他的心绪,落下了旧伤痛的右手也似在隐隐作痛。
方暮舟怎会不知,宋煊想要的只是同自己并肩作战,仅此而已方暮舟却出于私心地难以满足。
莫名地,之前的许多事情一同浮现在方暮舟的脑海中,头被涨满的闷痛之余却又无比的清明。
片刻冷静后,方暮舟言语也更为坚定,“你的选择何尝不是,同我一样?”
听闻此,宋煊方才收了笑意,神色无比的肃正与凝重。
他与方暮舟经历过相似的时刻,而正如方暮舟所言,他那时的选择何尝不是将方暮舟独自留在了广袤却又孤独的人间,使其只能独自面对着未知、黯淡的一切?
“抱歉,师尊,”宋煊直视着方暮舟如星辰般的浅色瞳眸。
二人近在咫尺,又正正相视,相同炽热的目光穿透的不止是寒凉刺骨却又清澈无比的空气,还有二人遥遥相视却无奈无法触碰彼此的难耐岁月。
无需更多言语,二人便并肩离去。
……
二人将采集到的草药带回驻扎地时,天色已然大亮。
驻扎地的村镇内无一不是传出百姓身重邪毒、痛苦难忍的哀嚎与痛呼,这也证实了天罚降临下的境况已然到了哪般无法挽回的地步。
方暮舟在距离驻扎地最近的村镇内寻到了正在巡视的钟珝。
“师尊,”钟珝先是躬身见礼,后又满面急切地询问,“可找到药了?”
宋煊穿着玄色衣衫,身上的伤与血难以看清,但方暮舟身上却是沾染了难以忽视的鲜血,钟珝不由担忧。
“嗯,”方暮舟淡然回应,“稍后便将这些药分发至每个村镇中,令弟子快些熬煮,这些药支撑不了多久,但救人要紧。”
言说至此,方暮舟同宋煊便起身离去。
除去处理彼此的伤,他们还要将这些药借出给其余门派。
天罚降临之时,无论此前如何,现下众人皆必须站在统一战线,聚集力量面对更为强劲的情况。
第一百七十六章 堪堪
方暮舟与宋煊带回的药用的比众人预想的还要快上许多,只第三日便已无剩余。
只是这次,方暮舟同各门派宗主传音协商过后,方才再次踏上了搜寻草药的路途。
许是第一次时,那些妖藤已然见识过了方暮舟的实力,之后便在生有草药的各处皆加强了看护,这于众人而言,着实是不小的阻碍,以致次次不是搜寻草药的数量有限,便是死伤惨重。
这般未至半月,众人便举步维艰。
这些日子,天上仿佛被撕开了一个窟窿,这急雨仍是没有丝毫停歇的势态,而因由鬼门将开,越来越多的高等妖兽不断侵入人界,次次向管辖地接发起进攻,各门派竟也只有被动接受的份。
一面顾忌着管辖地界的妖兽侵蚀,一面要派遣修为较强的弟子前往搜寻草药,众人皆像是被这天罚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傀儡,不甘却也只得闷着口气,无处发泄。
宋煊与方暮舟日日外出寻找草药,每每回来身上都会带着不同程度的伤。
只是宋煊虽心疼他师尊旧伤难愈、新伤不断,还得日日为现状而奔波,但却也为他师尊再也没有将自己排除在外、自己独自面对而欣喜与欣慰。
但肉眼可见,宋煊这些日子面对妖兽出手愈发狠戾,面色冷峻如夺命阎罗,出手招招致命,在自己实力可及之处,根本没有留给妖兽任何迂回与主动进攻的机会。
宋煊像是为了心之所念的目标而杀红了眼的猛兽,但其所作所为又像是急于向某人证明着自己,从而消除那人心中的顾虑。
他宋煊早已经有了同方暮舟并肩作战的实力,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只知奋进的毛头小子,他有着成人的冷静与成熟的行事准则,也有着不输任何人的信念。
方暮舟自是将宋煊这些日子的变化都看在了眼里,却不知自己心中究竟作何滋味。
他知晓宋煊那日表现得释怀,实则心中却仍不断被他那日的选择鞭挞着。
方暮舟想要宽慰却不知应当如何开口,似乎放任宋煊寸步不离地在自己身侧,完成他心中所追求的信念才是最为妥当的。
二人日日奔波于悬崖峭壁、险峻峡谷之中,不断采集草药运送到所有管辖地界中,有所剩余便外借出。
只是这番艰难的状况也只是堪堪维持了近一月而已。
……
眼见天色已如初冬,本就残败的万物更为沉寂了些,世间仿佛陷入沉睡,却更像什么危机正隐隐待发。
方暮舟在宋煊的催促下,早早便披上了棉质的氅衣,且就算境况再过艰难,也都次次不差地监督着方暮舟喝药。
宋煊本不惧怕寒冬,却因着方暮舟从未治愈过的旧疾,而不得不有所顾虑。
管辖地的境况当真已然落至寒冬。
宋煊与方暮舟像往常一般,在采集了草药后便在那间破落草屋中相互包扎着伤口。
“师尊,下次是不是便要在行得远些了,”宋煊正给方暮舟的小臂细细包扎着,但他面上也有并未擦尽、已然干涸的血迹。
方暮舟缓声回应,“嗯。”
“不过这些妖兽倒当真是无孔不入啊,各处长有草药的地方,他们都事先做好了部署,我们倒成了被动的人了。”
方暮舟也当真无奈,不愿言语,便将手覆在了宋煊低垂的脑袋上,轻轻揉搓了一番。
无言许久,宋煊包扎好后抬起了眸,而方暮舟像是已经等好了一般,当即靠近了宋煊的面颊,贴近宋煊的耳侧轻声言语。
“昨日,谢宗主主动传音于我了,并未透露什么,却只说可以向我们提供药材。”
第一百七十七章 谢正容
放眼修真界,昭栖阁在制药制毒方面绝对可以算得上首位。
天罚之下,昭栖阁究竟有没有受到妖兽的侵蚀?或说,已经被侵蚀到了何种地步?
这些方暮舟在内的各门派众人皆是不知的,自然也不知昭栖阁是否还留存着可以减缓邪毒的药,还留存的多少剂量的药。
但既然谢正容言说可以为方暮舟等人提供药物,那么想必在天罚的侵蚀下,昭栖阁的受损程度要比其余门派轻上许多的。
“师尊,听你说了这么多,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谢宗主分明逃离众人那么长时间,为何会在此时露面,还唯独联系了师尊你,甚至会向我们提供药物?”
宋煊双手交叉在胸前,稍显慵懒地坐在床沿,脑袋则依靠在方暮舟的肩上,听着方暮舟说着昨日谢正容同他传音的内容以及方暮舟的猜测,不由发问。
“谢宗主为人我倒是略有耳闻,但既然谢宗主此时为邪念所影响,我们不得不提防着些,恐怕他会因此设计,而对师尊不利。”
“提防着些总不会是错事,但明日我会自己前去与谢宗主会面。”
意料之中,宋煊怀着不解询问道,且语气愈发的急切,“为何?若是谢宗主带了人前往呢?若是他们人多势众,师尊难以对付呢?”
“不会!”方暮舟回应的很是肯定与确切。
宋煊直起身,侧眸便看到了方暮舟投向自己的坚定无比的目光,便知此事他是再难以动摇方暮舟的意思了。
“师尊又为何可以这般笃定?”
方暮舟不动声色地将依旧冰冷的手覆在了宋煊的手上,接着便温声言语,“谢宗主选择同我一人传音,本意便是不愿暴露自己的行踪,而太多人一同行动绝对会引人耳目,他不会做出这般傻事的。”
“可……”
方暮舟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没什么的,不过会面而已,我会平安回来的。”
宋煊张了张嘴,却是许久都未再说出话,而此便是意味着妥协。
……
是夜,方暮舟与谢正容相约于极其偏远的一处山崖会面。
方暮舟来的早了些,便于落雨结冰的山崖等待了片刻。
而后谢正容才正点赶到。
方暮舟眼看着那稍浅些的青色身影如青鸟一般于远处天边翩然而至,神色不由得凝重、肃正了许多。
“玄设,”谢正容仍如往常那般唤着方暮舟,语气淡然到如常,但除此之外便再无什么与先前相似。
方暮舟也淡然地寒暄道:“谢宗主。”
上下打量一番,方暮舟便发觉谢正容面上尽是疲惫之态。
“玄设竟这般听话,当真独身一人前来?”谢正容此话含着难以言说的意味,亦像是试探。
方暮舟从容不迫地接着道:“不然,谢宗主没有遵守约定,带领了大批昭栖阁的弟子,想要围困于在下?”
谢正容停顿片刻,随即便是放声大笑,那张分明温和的面容在惨淡月光的映衬下却显得莫名可怖。
而后,许是为表诚意,谢正容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储物袋。
霎时,方暮舟面前便出现了数量着实令他感到惊异的草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回转
在各门派众人都在为药材而踌躇不已时,方暮舟着实为眼前这数量极为庞大的草药而惊异不已。
“谢宗主此番做出如此这般义勇之事,为何不肯告知于天下人知晓?”方暮舟佯装着糊涂询问道。
谢正容却只是干干笑笑,“玄设真是明知故问。”
方暮舟看眼着谢正容又将草药收至储物袋中,便再次言语,“那谢宗主为何这般相信晚辈?丝毫不怕晚辈亲手将您捉拿,然后带回?”
“有何可怕,当真被玄设你捉拿,那只能是我老头子技不如人,我便也认了。”
谢正容说这话时,深邃目光中无意流露出的尽是疲惫。
但方暮舟却又莫名地自这话语中听出了半分释然与解脱的意味。
就算谢正容此时已然入魔,但夜深梦回之时、极少时间的清醒之时,他也是会有稍稍的悔意吧。
二人于这广袤无垠的覆雪山崖之上静默站着,目光在彼此身上打量着,似是都想要透过这悠悠岁月看到对方身上的变化。
谢正容消失了两月有余,自仲秋至现下冬日也已深切,期间没有人知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或说疫病、邪毒的轮番攻势下,众人根本没有空余与精力去思索这些,便任由着谢正容出逃。
“玄设不言不语,是在等什么?”谢正容率先开了口。
方暮舟不再犹豫,得了这话便不禁询问道,只是语气依旧平和,像是算准了谢正容并不会正面回应自己的问题,“谢宗主这些时日究竟躲藏到了何处?”
“玄设何时变得这般天真?这么直接的问出这种问题?”谢正容也笑着回应,“不过,我并未躲藏,只是你们有意不来寻我罢了。”
“既然知晓我们根本分身乏术,且前辈的行踪当真诡莫难辨,现下又为何主动现身?”
谢正容正要言语,却见方暮舟神色突变,原本肃正凝重的神色霎时变得只剩狠戾与决绝,随后又继续问道。
“这天罚因谁而起,前辈心中应当比我们谁都清楚,但既已造成现下局面,前辈又为何还要做出这般看似良善至极之事来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方暮舟一面坦然自若地说着,一面自顾地靠近着谢正容,未消片刻,二人之间的距离便只剩五尺有余。
听闻此话,谢正容原本坚定至极的目光却莫名地动摇起来,像是被人使利刃狠狠地戳中了心扉一般,血液也仿佛瞬间冰冷、凝固。
此时,方暮舟已不再言语,只静静地注视着谢正容的瞳眸,素来温和的目光却在这一瞬化为利刃,含着毫不留情将要取人性命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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