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漓从善如流,“那我们去一个不会被看到的地方好了。”
“你这个人真的是……啊对了,说到这个,我正好想起来一个地方!”
温衍带着江暮漓去了老教学楼,顶楼的走廊尽头白墙森然,镶嵌着一扇黑漆漆木门。
“告诉你哦,我记得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学生之间总喜欢传这间教室闹鬼。什么黄昏的时候不能进去,会被里面的怪物吃掉什么的。”
江暮漓问:“那你进去过吗?”
温衍摇了摇头,“其实我有来过这里好几次,但临了到头,总没有进去的勇气。”
江暮漓笑问:“你是害怕怪物吗?”
温衍沉默了一下,“我也说不清楚。有怪物我会害怕,但如果没有,我又可能会失望。所以不如不要打开这扇门,保持神秘才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呢?”江暮漓问他,“你想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吗?”
温衍用力点了下头,“想。”
和江暮漓一起打开这扇承载了他整个高中时代的悬念与未知的门扉,他很愿意。
任何事情,只要和江暮漓一同见证,就都能成为人生中独一无二的纪念品。
“衍衍,你站在我后面,我来开这扇门。”
温衍“扑哧”笑了,“什么嘛,搞得这么严肃,里面又不可能真有怪物,估计就是一间堆堆杂物的废弃教室。”
江暮漓一本正经地反驳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这所学校就是某些奇妙事物的诞生地,隐藏着尘封已久的秘密。”
“对对对,你就是想保护我,你是男友力最高的男朋友。”温衍嘴上揶揄,心里却像咬了一大口豆沙面包那么甜。
江暮漓转动锈迹斑斑的门柄,朝里推门,门却纹丝不动,像有什么重物抵在上面。
温衍道:“应该是朝外开的吧?”
江暮漓后退一步,顺势将门向外一拉——
一大群苍蝇“嗡”地飞了出来。
“咚!”
眼前黑影闪过,只见一个人向前栽倒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是陶林。
他死了。
肥胖臃肿的尸体蜷缩成一团,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苍蝇,看上去正像一只摆放在供桌上诡异而恶心的肥猪头。
一起发生得太过突然,温衍都没来得及看清。
要不是江暮漓挡在他前面,还早有准备似地遮住了他的眼睛,恐怕他刚才吃下去的豆沙面包都得吐个干净。
“这可真是……”江暮漓的视线悠悠停在陶林的尸体上,似感叹又似嗤笑,“报应不爽啊。”
***
温衍和江暮漓进局子了。
作为现场目击者,他们必须配合警方调查。
然而,他们所陈述的事实,非但没能帮助负责这起案件的刑警顺利侦破,反而增添了重重鬼气森森的迷影。
“温先生,我再向您确认一遍。”侦查员加重语气,“发现死者尸体的当天,你真的和死者一起参加过虹城一中新教学楼的剪彩仪式?”
“是的。”温衍吞了口唾沫,“我们上午参加完剪彩仪式,又在新教学楼听学生们上了堂公开课。”
“你确定?”侦查员的表情更加严肃,“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让你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我确定。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其他人,那么多老师、学生还有校长都在场,他们都看见陶林了。”
温衍也紧张起来,手心里汗涔涔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侦查员要反复向他确认这件事,就算不问他,通过学校监控里的画面也能看见当日的情形。
侦查员没说话,紧紧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谎言的缝隙。
温衍深吸一口气,“陶林的死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们,说不定能让我们想起更多细节。”
侦查员依旧沉默,良久,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翻开后仔细阅读了一遍,像是生怕自己漏看或看错什么,这才缓慢开了口:
“根据法医的尸检结果,死者早就一周前就已死亡。”
空气诡异地沉寂下来,连温度都低了几分。
温衍艰难地问:“那……那参加活动的那个陶林呢?”
侦查员摇了摇头,“人间蒸发。”
当今人类社会,刑事科学技术越来越高精尖,想找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更何况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学校,怎么可能连行动轨迹都无法掌握。
“所以我们实在想不明白,那天跟你们在一起的到底是什么人?”
温衍艰涩道:“有没有可能……那个陶林是假的?是谁伪装的?”
“根据我们目前收集到的线索来看,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侦查员道,“陶林是大企业家,平时很注重个人安全和隐私防护,谁能冒名顶替他的身份?再说了,若是他自己所为,他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
江暮漓一直若有所思,这时忽然笑了,“总不见得是尸体在说话吧?”
侦查员不满地拍了下桌子,“严肃点!我们警方坚持科学办案,不准扯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温衍心虚地说:“我们都是大学生,肯定以相信科学为荣,以封建迷信为耻。”
“所谓尸体,不过是人类的灵魂离开后留下的一堆肉块而已。”江暮漓道,“肉块当然不会说话了。”
温衍和侦查员一起看着他。
他摊了摊手,“所以我刚才是在开玩笑。”
温衍赶紧点头,“看吧他是开玩笑的。”
“说不定另一个陶林根本不是人。”江暮漓食指屈起抵着下巴,“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搭载了人工智能技术的机器人?”
温衍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咬牙切齿地笑着说悄悄话,“拜托啊,你就那么喜欢蹲局子吗?”
江暮漓老老实实地说:“我不喜欢,我想回家。”
“那就别说话了,求你。”
江暮漓很冤枉,“你说要相信科学的。”
温衍冷漠脸,“怪我咯?”
江暮漓乖乖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他指了指自己,用眼神向温衍征求意见。
温衍叹了口气,“说。”
“我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侦查员问:“什么意思?”
“似人而非人之物,人造却怪秘之物。”江暮漓露出微笑,“和机器人一样,虽然本身并没有自我意志,却在被赋予使命之后,得以像人类一样行动。”
“比如,纸人。”
***
温衍和江暮漓又挨了一顿批后才离开了公安局。
临走前,侦查员还特意提醒他们,真凶还没抓到,他们这些天都必须警醒着点,有事随时报警。
温衍叹了口气,“好烦啊,才太平了几天,怎么感觉又碰上事儿了。”
“因果来临之前,谁都无法洞悉它的本貌。因果降临之后,谁都无法躲避它的业报。”江暮漓摸摸温衍的头发,“所以别太担心,顺其自然就好。”
温衍鼓起腮帮,“这是安慰吗?”
江暮漓问:“衍衍晚上回去想吃什么?这个点菜场应该还没收摊。”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去跟警察扯什么纸人?”
“我只是想给他们一点提示。”江暮漓微微一笑,“作为一个热心市民。”
温衍不解,“这算什么提示?”
江暮漓叹了口气,“本来不想给你看的,怕你会担心。”
温衍气呼呼,“你不说我才更担心。”
江暮漓无奈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件东西。
“这是我今天在学校捡到的。”
温衍结果一看,呼吸瞬间凝滞了。
那是一张边缘烧得焦黑发亮的彩色纸片,上面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眼睛。
三角眼,厚眼皮,不大的眼乌珠嵌在眼白中间,透露出商人的狡猾与精明。
这只眼睛温衍认得。
是陶林的眼睛。
他惊愕地看向江暮漓,“真、真的是纸人……?”
“警察找不到他的踪迹也是理所当然。”江暮漓道,“他把自己烧成了一把飞灰,谁又能找得到呢?”
“制作陶林纸人的和杀害陶林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温衍思忖着,“可是,如果杀死陶林是因为曾和他结下仇怨,那做出陶林的纸人还搞上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你想,邀请你回高中聚一聚的,是谁?”
“是陶林……而且还是纸人陶林。”
“那个幕后黑手,想把你也牵扯进来。”江暮漓语气变沉,却并无紧张。
因为计划并没有成功,温衍已经顺利从意识的世界脱离了出来,没有如那个人所愿,永远被困在里面受苦。
温衍“唔”了一声。
江暮漓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别怕,已经没事了。”
“我在想,我和陶林有共同得罪过的人吗?”温衍紧皱眉头,“陶林在高中的时候经常有欺负同学的行为,但我几乎不和别的同学打交道,跟陶林这种人更没什么交集,为什么要针对我呢?”
“衍衍,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你根本没必要自我反省。”江暮漓道,“他们不幸,不被重视,一生都陷在泥潭,就想让无辜的人也遭受一样的痛苦,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得到救赎。”
“殊不知这种行为不仅愚蠢,也将把自身推进更加万劫不复的境地。”
话音刚落,温衍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是APP的推送消息。
明明是一直在用的提示音,现在听来却莫名令人不安。
一声又一声,不知是催命符,还是告知死的讣告。
温衍习惯关闭APP的推送设置,不知怎的,现在竟还会有一条接一条的消息疯狂弹出,一眨眼的功夫就挤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就好像非让他看见不可
所有的消息都有着一模一样的新闻标题——
《虹城市警方于某香烛店内发现两具男尸,死者身份已确认》
温衍点进去,看了一会儿,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江暮漓关切地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温衍咬了咬下唇,“陶林高中时候的好哥们儿……李允和常哲绍也死了,死在我以前的家附近的香烛店里。”
江暮漓点点头,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只道:“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温衍抿紧嘴唇,强烈的直觉驱使下,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认,这次的怪异事件绝对是冲自己来的,但他不想逃避,不想装聋作哑。
说来也怪,他在回高中的路上还心绪压抑,为自己孤独封闭的少年时光而难过,可现在,在他胸中积压已久的乌云,好像全都散去了。
“阿漓,明天我想去那边了解一下情况。”
江暮漓莞尔,“衍衍不会害怕吗?”
温衍闭了闭眼,神色坚定道:“我觉得自己比以前勇敢了,而且你在我身边,我更有勇气。”
虽然自从范倩楠嫁进陈家后,他再也没回过那里,但他并没有忘记小时候香烛店老板夫妇给予自己的善意。
绝对不能让善良的人被牵扯进怪异的漩涡。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江暮漓道。
温衍吓了一跳,“诶,什么啊?”
江暮漓一本正经道:“衍衍晚上想吃什么?”
第62章 恨铭心·其壹
温衍再次回到了这片街区。
小时候他和范倩楠一同生活过的出租屋就在这儿。
这里的破旧逼仄和范倩楠打他时火辣辣的痛意一样鲜明,印刻在皮肤的每一寸。他仅是再次呼吸到这里的空气,那些灰暗的记忆就在脑海里复苏。
温衍定了定神,握紧拳头。
“衍衍,你还好吗?”江暮漓熟练地剥开糖纸,往他嘴里塞了颗酸梅糖。
“说没有回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是假的,说心里不难过也是假的。”
温衍“嘎嘣嘎嘣”嚼碎了糖果。
“但是,我不会再纠结于无法改变的过去。”
“嗯。”江暮漓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样就好,衍衍真的很棒。”
这片街区只有一家香烛店,他们很顺利地就找到了。
温衍望过去,只觉得这家店除了门窗陈旧了一点,似乎和以前并无不同。店面从里到外依旧堆满了红艳艳、金灿灿的拜祭用品,像在这片灰蒙蒙的地方剜出了一块血呼啦的伤口。
香烛店外拉起了一圈黄色的警戒线。
象征危险的有点刺目的黄,又像这块伤口里流出来的脓液。
距离发现尸体已过去几天,但现在还有零零星星的居民站在外面,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温衍走过去,搭话道,“请问你们知道这家店的老板现在什么情况吗?”
单刀直入的生硬问法立刻引起了居民们的戒心,一个大妈打量了温衍一眼,见他时生面孔,便警惕道:“你什么人?打听老秦做什么?”
温衍一怔,他之前还真不知道香烛店老板姓什么,每次来买东西都只管叫他老板。
面对大妈炯炯有神的目光,温衍拼命思索该编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才比较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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