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我等有一事相问。”
她话音未落,女人却忽然将一根葱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那眼波流转,勾人心魄:“小客官,若有事情,到隔壁寻我。”
“一个人来哦。”说罢,她朝三人招了招手,便扭着腰肢离开,无论宁拂衣怎么喊都不再搭理。
嘭一声,大门合上,宁拂衣黑着脸住了口。
柳文竹忙拉她回来,“此处实在太诡异了,我们现在如何是好?难不成真像她说的,一个人去隔壁?”
“确实诡异。”宁拂衣嘟囔着回过头,环视周围。
厢房的装潢同凡人的青楼相差无几,往里是一处屏风,屏风后便是铺了锦被的床榻,屏风前则是一雕花圆桌,桌上摆满了瓜果小菜,还有一坛酒。
宁拂衣走过去闻了闻,酒确实是酒,没什么不对。
“神尊,你觉得如何?”宁拂衣有意去找一直无言的褚清秋搭话。
“看不出。”褚清秋简单地回答,她也同宁拂衣一般在屋中走动,走到了屏风后,伸手去拉开床边的抽屉,似乎想发现点什么。
宁拂衣便也好奇地凑过去看,谁知抽屉刚一拉开,褚清秋脸色骤变,猛然将其合上,后退三步才罢休。
她一张白皙的脸肉眼可见得红到了底,宁拂衣伸手想打开看看,谁料手背一阵剧痛,原是那白玉笛狠狠打在她手背上,疼得宁拂衣连忙收回手,委屈地看褚清秋。
“年纪轻轻,乱看什么。”褚清秋责备道,随后转身离去。
“切,老古董。”宁拂衣挑着眉默默道,趁着褚清秋不注意回身拉开抽屉,定睛往里看。
“霍。”她惊叹了一声。
嫌弃地将抽屉重新合上后,宁拂衣这才走出屏风,只见褚清秋正和柳文竹一同站在一面墙壁前,褚清秋挥袖扫过墙面,原本砖石的墙壁便忽然像是荡开了水波,化成琉璃状,将对面房间的景象呈现的一览无遗。
方才那女人正坐在美人榻上,指尖拈着一杯酒,往唇中灌去,清澈的酒水沿着她下颚流下,沾湿了她衣襟。
女人便伸手解开衣带,外衫滑落,端的是摇曳生香,柳文竹连忙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不如我们直接抓了她揍一顿,逼问那个曼儿的下落。”宁拂衣抱着双臂,忽然道。
“这楼中满是蹊跷,你想打草惊蛇么。”褚清秋开口。
“那也没有其他办法了,除非我们找个人去陪她,权当是套话。”宁拂衣凑近了去看,一双凤目中带着笑意,“此人倒也靡颜腻理,挺好看的。”
“宁拂衣,莫要忘了你是修仙之人!”褚清秋凌厉道。
宁拂衣闭上了嘴巴,眼中笑意不减,倒不是她真觉得那女人好看,而是能惹得褚清秋生气,是她一向的乐事。
“神尊还有其他好办法么?比如施个夺心法,迷晕她心智。”宁拂衣道。
“此人不简单,寻常仙术对她没用。”褚清秋顿了顿,“我方才试过了。”
自己居然不曾发现,宁拂衣呼出口气,还是修为不足。
“那便只有我说的法子了。”宁拂衣偏头道,“你们猜我们三个俊俏后生,她会喜欢哪一个?”
褚清秋背在身后的手捏紧白玉笛,一时没有言语,却也没再反驳。
“文竹不行,她如今听听那声音脸便红得跟虾米似的,若是真对上那女人,只有吃亏的份儿。”宁拂衣懒洋洋道,“神尊大人是六界之耀,高洁之身,又怎么能接触这等污秽之所。”
“我来。”她说着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果然,她人还没摸到门把手,伸手便传来褚清秋一声低喝:“站住。”
宁拂衣偷偷笑了笑,她知晓褚清秋不会让弟子去做这种事情,这才故意激将,她早就想看褚清秋吃瘪的模样了。
“罢了,我去。”褚清秋轻轻道,她将白玉笛放在桌上,踏步朝宁拂衣走来,一双桃花眼低垂着,走到宁拂衣身旁时,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们留在此处,若有不妥,定要张口喊我。”褚清秋叮嘱完毕后,这才开门离开。
“好嘞。”宁拂衣也不愧疚,冲她招招手,随后低语,“那女儿年方二八,名为曼儿,额上有处花似的胎记。”
褚清秋嗯了一声。
门合上,走廊的昏暗笼罩全身,褚清秋看着门内的身影,无声叹息,随后迈步往隔壁而去。
自己怎么看不出那小魔头的坏心思,可又有什么法子。
她张口了,刀山火海都得去的。
门缝中流出一股异香,褚清秋闭气之后,才抬手敲门,过了不到一会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女人柔美的手臂从里面伸出,勾住了她手臂。
“客官怎么这么久才来,奴家等得都累了。”女人用力一拽,褚清秋便随着她的力道走进去,门又吱呀一声合上。
屋内装潢方才已经瞧得很清楚,褚清秋没有再看,而是无声地跟随女人的脚步,被她搀着落座于美人榻。
榻上铺了雪白的毛皮,摸着柔软如云。
“来,奴家敬公子一杯。”女人一双凤眼上下打量着褚清秋,忍不住伸手去碰她脸颊,被褚清秋偏头躲开。
“呦,还是个雏儿。”女人笑得更开心了,红唇抿到了耳后,她拿起桌上的酒杯,硬塞进了褚清秋手里,“我们如烟楼往日常有客人,可是像公子这般俊俏的却从来没有。”
女人好像十分中意她,一副身子全贴在了她身上,媚眼如丝地将自己手里的酒饮下。
褚清秋轻轻阖眼,忍着将她推开的冲动拿起酒杯,假意喝了。
“这如烟楼,只有你一人么。”褚清秋放下酒杯,尽量离她远些,冷漠开口。
“怎么,奴家一人还不够,还要旁人做什么。”女人娇声道,她每一句话语仿佛都带着钩子,张一次口,就钩得人心痒痒。
除了褚清秋,她只觉得爬了一身的蚂蚁似的,膈应得要命。
见褚清秋不回话,女人只得娇嗔一声,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有,公子想要什么样儿的都有,泼赖的,漂亮的,我这儿有画像,您一个个挑。”
说罢,她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叠纸张,放在褚清秋手里。
纸张上的女子的确形态各异,也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只不过怎么看怎么怪异,褚清秋盯着两张画像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其中蹊跷。
所有的人,尽管模样不同,但神情却都是一样的。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翻,终于在最后一张画像的额头,发现了宁拂衣说的胎记。
“她。”褚清秋将那张画像抽出来,放在桌上。
“这……”女人不知从哪儿摸出块帕子,双手揪着,神情为难,“这丫头是昨夜新来的,还什么都不懂……”
“无妨,我就要她。”褚清秋斩钉截铁。
女人也只好妥协,她起身打开门,朝门外说了句什么,又转身袅袅走回褚清秋身畔,依偎她手臂坐下:“公子等等,她刚来还未沐浴过,我已叫人带她去梳妆打扮了。”
女人似乎极为喜欢褚清秋,一双眼睛总往她身上瞥,又忽然吹熄了蜡烛,将手放在她肩头。
褚清秋顿时起身,躲开了她的触碰,然而刚站起便忽觉四肢乏力,连忙扶住桌沿,心中大骇。
按理说就算是她如今没了一半修为,也绝不会漏过任何的术法,可她一直未曾察觉到不对,如今怎么就……
女人见状冁然而笑,她慢慢起身,做出女儿家的娇态,去拉褚清秋的衣袖:“公子莫怕,奴家不会伤害你,谁叫你这张脸实在生得好看,奴家不愿将你拱手让人。”
女人凑近了,才能看清那双本来普通的眸子,里面竟出现了四瓣花朵一样的纹路。
“狐族。”褚清秋恍然知晓,心中暗暗道,她摆手将衣袖从她掌心扯出,踉跄后退。
是她大意了,以往她修的是无情的道,此等招数对她而言都不过玩闹,而如今……
女人掩唇,又步步逼近,仰着头凑近褚清秋,“我这计俩对六根清净之人无用。公子,你心里,藏着心结,而且重得很呢。”
她说着,手指就要抚上褚清秋心口,褚清秋眼前的景物陡然变换,女人的样貌替换成了另一人,凤目弯弯,带着一身邪气,戏谑地看着自己。
“褚清秋,你也有今天。”那人对着阴霾的天空哈哈大笑,手里的峨眉刺泛着冷光,从她脖颈划过,留下赤红的血痕。
再然后,那人忽然变了一副面色,她手指挑起自己下颚,血红的唇骤然接近,近得只要一动,二人的唇齿便能够相碰。
与此同时,墙壁另一侧,柳文竹骤然变了脸色,着急地去拉宁拂衣:“衣衣,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神尊为何不动了?”
宁拂衣自然也看了出来,她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眉头越锁越紧,盯着墙后的画面。
褚清秋一步步后退,好看的眉头拧成一团,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纤瘦的身躯不断颤抖,而对面的女人正不断凑近,手放于她双肩,得意地依偎进她怀里。
“神尊好像在念什么名字。”柳文竹着急地便要出门。
“宁……宁拂……”宁拂衣读出了她的口型,顿时睁大眼睛,身子一闪,先柳文竹半步跃出房门,也顾不得什么打草惊蛇,穿门而入。
不过就在她进门的瞬间,方才还失了魂般的褚清秋忽然睁眼,眼神带着不常见的狠厉,宁拂衣都没看清她如何做的,女人便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施施然倒地了。
随后赶来的柳文竹眼疾手快将女人扶住,没让她发出声响。
宁拂衣险些刹不住脚撞到褚清秋身上,于是连忙伸手撑住墙壁,这才停在了褚清秋面前,鼻尖擦着她发丝儿过,留下淡淡冷香。
“神,神尊。”宁拂衣愣愣道。
褚清秋没看她,她还似乎望着刚才的幻境,桃花眼像桃花一样泛着红色,眼眸伸出似有水渍,映着灯光,晶莹点点。
她浑身无力地靠着墙壁,掉落的发丝遮住一半侧脸,神情如同吹落于泥的雪,冰冷,破败。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收回眼神,缓慢站好。
“那女孩在地下。”褚清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一些仙术对她无用,因为她是狐族。但当她拉我入她的幻境时,也暴露了她的记忆。”
“狐族?”柳文竹惊诧道。
宁拂衣松了口气的同时,低头去看那女人的样貌,确实,能够凭着一双眼睛勾人心魄,非是狐族不可了。
天地间除去上古神族外,便只分为五族亦或五界,分别是仙界、魔界、凡间、地府冥界以及精灵族,其中属精灵族最为“卑贱”,多是世间生灵修炼而成,法力低微,从前常被当做奴隶,被视为低下之物,但如今六大门派当道后,合力攒令禁止私自捕捉精灵族,故而那样的现象也就少了。
“我记得平遥长老说过,精灵族很多由珍贵草药修炼而成的精灵,对于修仙人来说都是提升修为的大补之物,所以还有人偷偷侵占其家园,对其进行捕杀吞食,所以如今现存的精灵族越来越少。”柳文竹低声道,“我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没想到能在这里瞧见。”
褚清秋忽然伸手,袖中飞出片片白绸,将女人捆成了粽子一般,顺便将脸都捆住了,尤其那双眼睛,被里三层外三层蒙了个遍。
褚清秋也是睚眦必报的,宁拂衣想。
只是不知为何在危难之时,她念的居然是自己的名字。
“走吧。”褚清秋说,她轻轻抬手,她的白玉笛白骨便又回到了手中。
宁拂衣和柳文竹都没再说话,而是安静无声地走出了门,路过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时,宁拂衣还戳破门纸,将那难以直视的画面看了几眼。
她刚看没多久,后脑勺便被拍了一巴掌,疼得她连忙直起腰。
“老古董。”她又低低道。
女人被打晕后,路上便再也看不到别人了,她们回到有着巨大台子的一楼,褚清秋走上高台,用白骨在脚下敲了三下,便见身后山水画仿佛活了一样,里面的水流动起来。
褚清秋带头踏了进去,眼看着她身影消失,宁拂衣便拉着柳文竹一起,照猫画虎地往前。
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浇下,刺心透骨得凉,宁拂衣打了个寒颤,再睁眼时,她已经踩着一道蜿蜒向下的石梯了。
“这下面居然这么深。”柳文竹小心翼翼道,这阶梯好似蜗牛壳一样,转着圈,越转越黑。
三人缓步走着,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踏上了平整的地面,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褚清秋手指一弹,周边墙壁上的火把才一一亮起,呈现出了地下的一切。
宁拂衣和柳文竹齐齐吸了口冷气,只见眼前圆形的地窖里密密麻麻堆满了笼子,这些铁笼和当初关灵兽的铁笼一样,玄铁所制,笼上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大部分笼子里是空的,但也有一些装了东西,宁拂衣皱着眉头快走两步,震惊地发现,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活生生的人。
好像戳开一道什么阀门似的,那些人纷纷哭叫起来,声音之凄厉,吵得人心直发颤。
“这些都是精灵族!”柳文竹眼泪险些落下,“何人如此歹毒,居然将他们囚禁至此!”
她话音刚落,宁拂衣便忽然察觉不对,大喊一声当心,随后手中涌出仙力,将正射向柳文竹的箭打开,随后三人齐齐转身,面对一角黑暗驻足。
“何人在此,还不露面!”褚清秋指尖翻转,白骨便在她掌心化为长棍,莹莹闪着微光。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瘦小干瘪的男人慢慢从阴影中挪出,正是方才在一楼瞧见的那人,他此时一改方才的唯唯诺诺,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连头顶的疤痕都带着阴毒。
他手里正捏着一柔弱少女,看不清长相,但从她纤细的身材来看,应当就是那妇人说的曼儿没错了。
“你们又是何人。”男人声音嘶哑,他手中捏着把淬过毒的刀,抵着少女脖颈,“闯进我如烟楼,所谓何事?”
“抓捕和倒卖精灵族,是要被六大门派就地正法的。”褚清秋开口,声音在地窖中回荡。
16/142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