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逸冉有些发蒙。“救生艇够吗?”
助理急得快哭了,“冉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别关心别人,赶紧先走吧!”
“你呢?”
“我房间里还有老板给的文件,”助理示意他往外走,自己则拐进了走廊另一边,“马上就来!”
谈逸冉望着他的背影,人群涌动,将他推得踉跄几步,被组织逃离的工作人员拉了一把。
“大家请到楼上去!不要拥挤!”
楼梯被踏得咚咚作响,谈逸冉回过神,问那工作人员:
“船还有多久沉?救生艇够坐下所有人吗?”
“先生您放心,我们这趟旅行的游客不多,救生艇的数量完全足够,一艘能容纳一百五十人,每个人都能坐上救生艇。”
得到答复,谈逸冉终于放心了,跟随其他游客往顶楼走。
“不好意思……”
人群中,一个面色发白的女人抱着孩子,拉住了谈逸冉。“可不可以帮我……”
谈逸冉没时间听她说完,毫不犹豫地接过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搀着她继续往前走。
风暴愈演愈烈,十几米高的巨浪翻涌而来,不多时,第一层已经淹了大半部分。
游轮另一侧,逸年公司的小姑娘哆哆嗦嗦拉着行李箱出来,一个趔趄撞在了墙上。
“当心点!”
殷朔年一把拉住她,“所有人不要拿行李,穿好救生服到顶楼去!”
他快步穿梭在走廊中,给每一个员工分发救生衣。
救生衣不够,殷朔年没有多说什么,将自己身上的取下来给了下属。
船身的倾斜越来越严重,所有人几乎只能挨着墙走。殷朔年走在最后,带所有人上了顶层。
顶楼的门被艰难推开。瞬间,雨水如洪灾一般扑面而来,大风卷着水汽呼啸而至,要将人生生吹走。
夜幕如同一张巨大的黑网,云层中闪过雷电,将所有人的脸照得惨白。
船身在巨浪中摇晃着,刺眼的照明灯下,大型起重装置发出刺耳的轰鸣。
第一批上救生艇的游客已经就绪,他们坐上了橙黄色的救生艇,顶端的两条首揽绳将救生艇缓缓拉起来。
“入水!”
工作人员冒着雨朝操作台发令,机器轰鸣声大作,挤满了游客的救生艇缓缓下降,稳稳落在游轮一侧较为平静的海面上。
其他游客们挤在湿冷的天台上,浑身都被雨淋湿了,争先恐后地钻进第二艘救生艇。
殷朔年安排自己的员工去坐第三艘,待所有人都坐上救生艇后,他望了一眼身后混乱的人群,犹豫片刻,拿过一件多余的救生衣,跳下救生艇,再次冲进了雨中。
暴雨冲刷着顶层的船板,海浪不时翻卷着拍上来,刺骨冰冷。
雨水浸湿了他的头发,殷朔年擦了把脸,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找了许久,拦下一位组织逃生的船员:
“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头发的男生?”
他努力描述着对方的长相,“比我矮些,浅…金色的头发。”
周遭实在太嘈杂,船员没听清楚,随手指向另外一个逃生通道,让他去那边找。
殷朔年冲进人群里,他跑向船下沉的一侧,暴雨中,远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脚步一顿,局促地站在原地,不敢过去。
暴雨将四周的视野变得愈发模糊,船身已经倾斜将近四十度。
谈逸冉浑身湿透,一头长发束在脑后,身旁还有一个年轻女人。
暴风雨中,他脱下外套,递给身旁的年轻女人挡雨,自己则躬身护着怀里的小孩,艰难地扶着栏杆前行,朝这边走过来。
身后,公司的员工追了出来,劝说他回到救生艇上。
嘈杂声中,殷朔年看到救生员上前护住了不远处的两人,他按下心中纷杂思绪,跟随员工,回到救生艇上。
十米开外的地方,谈逸冉被婴儿的大哭弄得越发心急,他穿着长靴,脚下打滑,走得异常艰难。
“救生艇到底在哪里?她肚子疼走不动!”他焦躁地问身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忙说快了快了,搀着女人,终于到了救生艇旁。
第三艘救生艇已经离地,悬空挂在船沿,准备下水。船上几乎已经坐满,只剩下一个空位。
巨浪越来越高,狠狠拍在船身上,溅起恐怖的白色波浪。已经下水的救生艇发生了激烈的晃动,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谈逸冉脸上全是雨水,遮掩了视野。他扶着女人上船,又将怀里的小孩递给她。
女人哭着朝他道谢,在其他人的协助下,抱着孩子稳稳坐进救生舱里。
“快点下水!浪太大,再不放就来不及了!”
首揽绳不断下降,一旁的救生员催促着,又朝站在船沿的谈逸冉大声喊:“先生!别站在那里,很危险!”
谈逸冉扶着栏杆站起身,雨水流进他的眼睛里。
刚刚起身太快,他一时间头晕眼花,喘不上气。
“谢谢,”他抬手想擦把脸,“我能站稳……”
话未说完,只听身后的乘客们发出一声惊叫。谈逸冉下意识睁开眼,却见自己眼前是漆黑一片。
他以为那是夜空,直到水汽迎面而来,才发现,那是一道巨浪。
被恐怖的海浪吞噬的前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的不远处唤了一声。
谈逸冉怔了一下。他想回头,那浪却猛地拍在他身上,将他与周遭的一切都吞噬进湿冷的水里。
海水淹没了一切感官,他被猛地掀起,而后不断下坠,坠入一片汹涌之中。
第3章 上岛
一月一日。
由东海驶向新西兰的游轮航线上,风暴席卷了整个海面。
谈逸冉不知道自己在水中浮浮沉沉了多久。他冻得四肢都快失去知觉,肺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
等到意识再次恢复的时候,他发现有人在吻他。
阳光落在身上,周遭温暖干燥,勉强驱散了身上湿冷的寒气。
不真实的舒适感充斥着他的感官,有人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嘴对嘴给他渡气。
对方用虎口捏着他的下巴,嘴唇发着抖,湿漉漉贴在他嘴上。谈逸冉被迫张着嘴,迷迷糊糊间,忽然觉得周遭的气息很熟悉。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想不起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直觉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唇齿之间夹带着海水的咸味,一双有力的手按着他的胸膛。
谈逸冉大脑缺氧,肺里几乎快爆炸之时,终于“哇”地吐出一口水,醒转过来。
“小冉!”
谈逸冉倏然睁开眼,一个熟悉的面孔遮蔽着头顶刺眼的日光,出现在他面前。
殷朔年脸上挂着水珠,头发也湿漉漉贴在额上,脸色苍白而狼狈。
谈逸冉一惊,当即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了他一把,翻身从他怀里挣脱,跌在地上。
干燥的沙砾沾了满身。
他大口喘着气,迷茫地看向自己沾着沙砾的手,又抬起头,打量着四周。
他们正处在一片开阔海滩之中,殷朔年狼狈不堪地跪坐在沙滩上,身上的风衣湿漉漉地滴着水,整个人局促而紧张,胸膛剧烈起伏。
谈逸冉趴在地上,一头浅亚麻色的长发贴在脸侧,身上又湿又重的毛衣淌着水,将他身边的沙滩浸湿了一小部分。
他努力回忆着落水前发生的一切,记忆却定格在被巨浪卷走的那一刻。之后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便是这片荒无人烟的丛林岛屿。
海浪冲刷着海滩,天地间只有海鸥的叫声。
谈逸冉与殷朔年对望着,瘫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回过神。
殷朔年端详他苍白的脸,躬身要来扶。
“谢谢你救我,”谈逸冉伸手挡开,脸色沉了下来,不住往后退,“但从现在开始,请不要碰我,我很不喜欢。”
“好……我不过来。”殷朔年举起双手。
“船上其他人呢?”
谈逸冉从地上爬起来,撑在礁石上,迷茫地环顾四周。“救生艇呢?这是哪里?”
“不知道,”殷朔年脱下了身上湿透的风衣外套,“浪把船掀翻了,我被冲到这个岛上,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你躺在这里。”
他指向不远处的一块木板,“我从那里上岸的。”
木板破破烂烂,卡在礁石之间。
谈逸冉吁了口气,找了块石头坐下。
他看了一眼同样浑身湿透的殷朔年,不免想起一段糟糕至极的回忆。
“真是不凑巧,”他冷冷地说,“和前男友流落到一起,你的小情人该吃醋了。我们分开的时候说好的,就算我以后活不下去,也不需要你施舍。”
殷朔年垂眸,将手中的外套拧干,不回他话。
海水从风衣外套上滴落下来,砸在沙滩上。殷朔年默默拧干衣服上的水,站在原地,看了他许久,忽然开口道:
“没有人照顾你,你一个人活不下去的。我救你,也只是顺手。”
“行了,”谈逸冉被触及了雷池,想起一些恼人的往事,“我现在不想跟你吵。”
他暂时无暇与殷朔年计较,坐在礁石上把鞋袜都脱了,扔到一边,转身抱起一旁的救生衣,径直走进了浅水里。
“有人吗——”
海水没过了他的小腿,谈逸冉扯着嗓子,朝无际的海洋大喊,“有人吗!”
天地之间只余湛蓝的海水,波光粼粼,目光所及之处,连船只的影子都没有。
他又转身朝岛上喊了两声。
“别喊了,不会有人来的。”
殷朔年站在岸边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
谈逸冉反问:“你知道风暴能把我们冲出去多远?说不定救援船只就在附近,你能保证不是吗?”
“我就是知道,”殷朔年态度很强硬,“小冉,回来。”
“不要用男友的语气命令我,我们已经分手两年了!”
谈逸冉彻底爆发了。
昔年充满争执、不欢而散的回忆涌上心头,他想起自己即将泡汤的工作,想起这莫名其妙的海难,理智在瞬间被瓦解。
他站在浅滩里,怒视着殷朔年,一头亚麻色的长发被海风吹起,湿透了的衣角不停往下淌水。
两人对视片刻,谈逸冉忽然转身冲进浅海中,一头扎了进去。
游出去没多远,一个浪迎面将他打了回来。
殷朔年站在沙滩上,无动于衷。
谈逸冉没放弃,继续往前游。
他在冰冷的海水里游出去很远。水深没过头顶后,渐渐觉得体力不支,身体往下沉去。
快要呛水的时候,殷朔年却不知何时跟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生拉硬拽地往回带。
“你放开!”
谈逸冉不断挣扎着,殷朔年攥着他的手腕,横臂将他死死搂在怀里。
“冷静点!这样游出去是想死吗?”
“我在新西兰还有工作要做!我得赚钱!”谈逸冉眼眶泛红,崩溃地挣开束缚,“你以为我是你吗?大老板!你和你的小男友把公司开得很好啊。”
殷朔年也生气了,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不是被你爸养在公司里吗?你什么都有了,吃穿不愁,为了这点小钱还值得拼命?”
两人在水里扑腾了许久,殷朔年的脸上挨了一下,手上却握得更紧,将谈逸冉的腕骨捏得发红。
“好了!”
谈逸冉没了力气,终于败下阵来,“我不游了!你放开我!”
殷朔年喘匀气息,松开手,架着他的胳膊开始往回游,直游到礁石之间,才安心放开他。
浅海处的水面清澈见底,谈逸冉用完了一身的力气,刚才的冲动也慢慢消解。
“小冉,”殷朔年看着他的背影,“公司是我用你留给我的钱做起来的,和那个人无关。”
“我现在不想聊这个。”
谈逸冉拢起湿漉漉的长发,将海水拧出来,没搭理他。
沙滩边有几棵倾倒着生长的椰子树,谈逸冉扔下救生衣,随手将毛衣外套搭上去,水滴不断从衣摆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洼。
殷朔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摸了摸左脸上的红印。他站在一旁,低头解衬衫的纽扣,目光在谈逸冉苍白的脸上掠过。
谈逸冉扶着椰子树喘息片刻,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
“看着我做什么。”谈逸冉问。
殷朔年盯着他看了很久,目光落在他脸上。
“没见过你染头发,”他略显局促地解开衬衫纽扣,“你瘦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谈逸冉发现他的思维和自己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忽然有种同居时吵架的既视感,心里更加不爽。
他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离和摄影师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他得回去找自己的助理,然后立刻赶往新西兰。
最近经济不景气,各个公司都在裁员。谈逸冉自知自己混得很差,也不受上司待见,若是这次工作泡了汤,别说一千五的出差费没法报销,公司能不能把他留下都是个问题。
更紧要的是,他不想和讨人厌的前男友待在一块儿。
他们分手时就说好的,既然闹到这种下场,还是再也不要见面为好。
就像殷朔年当时说的,他们这样性格水火不容的人,无论怎么磨合,都没办法永远在一起。
谈逸冉心里烦躁,几步走到殷朔年面前,扬起脸,凑得极近地盯着他。
“看够了吗?看够了我要去岛上找人救援了。”
他的呼吸扑在对方脸上,轮廓柔和的脸上挂着水珠,一对上挑的眉毛却显得咄咄逼人,“放心,今天的事纯属意外,以后我不会再联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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