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宜安,”林璇玑转过头来,看见嵇宜安像闪电似的离阮少掌柜拉开一步距离,奇怪看了眼,“晚些时候你去寻师父报个平安吧,顺便看看那边的情况。”
“……好。”
林璇玑走后没多久,嵇宜安回到房间中,没过多久阮少游也不请自来了。
四下也没人,他开始缠着嵇宜安问白天那会儿到底舒不舒服,最终饶是好脾气如嵇宜安也受不住他那欠揍德行,三两下赶了出去。
“安安啊,你什么时候需要本少爷再喊声,少爷很愿意为你效劳的。”
“我不需要。”
“诶诶,”阮少游挤着门缝往里巴望,笑得张扬又得瑟,“可是你白天那会儿也是这么说的。”
等到晚间,嵇宜安负剑去寻师父的时候,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等他想要再追上去,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阮少游打马上去问他怎么了,嵇宜安眉头微微皱起。
“我好像……看到十五了。”
阴暗巷子里,十五贴墙站着低低呼吸,她仰着头靠墙喘息。
她自接到指令,就一路跟随他们一行人至此。
许久之后,十五还是转身披上斗篷走了出去,腰间的香囊掉在地上,熟悉的五石散剂屑沫随风飘去,最终还是不为人知。
第46章 景厂公
而此刻贾家租借的别院里,贾皓正静静坐在位子上,漆黑的瞳孔盯着面前的茶杯,几分瘆人。贾家的几位长老窃窃私语着什么,惊慌又心虚。
“先前解无生找来一趟,还查了散剂,他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贾皓低低道:“毒是你们准备的,不是说半个时辰必死无疑么,为什么没有起作用。”
“这……”
他捏紧拳头,扬起脸来,“我要杀了他,是杀了他你们听不懂吗!解无生都开始查了,怎么就成了下在酒坛里的五石散!难道这毒还能变质不成!”
“贾皓。”长老们皱起眉头,“注意你对待长辈的言行。”
“这么明显的举动,嵇宜安死了还好说,”贾皓面色惨白,蜷缩起手脚,“他现在还活着,解无生一定不难猜出是我做的手脚。”
“你是我们贾家的继承人,他定然不敢动你。”
“别忘了还有我们带来的宝剑,届时你捧剑而出,天下剑客皆会识得你名。”
“不管如何,一定不能让嵇宜安活着,”大长老沉声说道,“你现下已经拜入万仞师门中,大人说过,只要嵇宜安一死,他就能扶持你坐上少盟主这个位置。我们贾家数百年的荣耀,如今都系于你一身……”
“傀儡罢了,”贾皓最终还是低头嗤笑了下,“拜入万仞又如何,解无生勉强收我做的弟子,师门里又有哪个人真心承认过我,他们眼中的小师弟,不是只有那个人吗?”
贾皓阴鸷地望着桌上的茶杯,想到嵇宜安唤着的一声声师弟,只觉得假惺惺,偏还要他装乖接近,博取好感。
真恨不得嵇宜安快点死掉,他贾家二少爷,这十多年来什么时候被人无视过,要是他哪天真能坐上盟主之位,万仞欺他辱他,最好一个不留。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众人停止了议论的声音,回过头去看。
只看见门口看守的弟子皆都倒在了地上,一人带着狐狸面具负手走了进来,十五戴着帷帽跟在身后,显然也是听这个人调遣。
“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事情办砸,我已知悉。”那人淡淡说,“……如今嵇宜安好端端地活了下来,本座看你们贾家倒混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座的人断然不可能背叛,事情出了岔子,只可能是你们中间有解无生的人在——”他猛然定睛,帏帽扬起间十五忽然指尖一动,噗嗤一声,一个长老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此番,便是替你们清理门户。”
“嗬……嗬……”
“老二!”大长老急急来扶,贾皓也吓呆了,踉跄后退一步,血喷薄涌了出来,很快就在地上积了一小摊,二长老挣扎着抽搐身子,直至睁大瞳孔,不甘地望着那人。
大长老猛然抬起头去,袖出短刃,“大人这是作什么!”
“我们已经查明,此人昨晚出去过贾府,且行踪鬼祟,有与万仞中人交头的嫌疑。”十五静静站在原地,指尖绕弦还在滴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抱歉,按规章办事。”
“你……你们……”
“大长老,还请注意你的身份。大人面前,岂可放肆。”
“事到如今杀人不成,将错就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那人嗓音淡淡,“本座从宁京千里迢迢过来,本不是专程为了嵇宜安,明日我就要你们把那件事再传开去……此事若办得好,本座既往不咎。”
贾皓呆呆看着地上渗开的血迹,面色惨白。
那人转身便往外头走去,似乎一条人命在他眼中,无足轻重。大长老的短刃还僵在半空中,最终还是瘫坐下来。
“与虎谋皮,与虎谋皮啊。”
“我们贾家已无退路可寻了。”
走到贾家外,血腥味已经没那么重了。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人的脖颈处没有喉结,他停住脚步,身后的十五脚步一顿,行了个礼,“厂公。”
“江湖上的破事,没有想到左相竟还要本座亲来一趟,小十五,若非本座来了,还不知道你藏着这么多事呢?”他玩味一笑。
十五面色一变,跪了下去。
“无妨,你开心便是。”景宽低笑一声,最终继续朝前走去,面具之下笑容缓缓收住。“只是,没有下次了。”
“……是。”
“所以师父觉得,下五石散的那个人是为了提醒我,幕后另有人虎视眈眈?”嵇宜安站在古壁旁,看解无生端详壁画。
“总是为师觉得…为师觉得,什么时候也能‘你觉得’一下。”解无生摸着下巴哼了声,“宜安,你爹也没把你生得蠢钝,你就不能有个意气奋发的样子?”
“……是,师父。”
解无生也不回头,伸出一只手去,看嵇宜安没有反应,那手又急切地勾了勾,嵇宜安才后知后觉地把手腕递到他跟前。
他把了把脉,勉强点点头。“以后饮食上还是要注意。”
“以后嵇宜安的饮食,本少爷亲自盯着。”阮少游扬扬扇子,笑得轻快。
解无生听见了,回过头多少有些稀奇地打量他。
“阮少掌柜还不准备回宁京?听闻镖局那如今是你二叔阮将止 与淮南老狗共管着,每日鸡飞狗跳,那可真热闹。”
“没事,我人不在宁京,正好让我那二叔松了警惕,”阮少游指敲着扇缘,借口信手拈来。“我总觉得他背后有人,只是抓不出马脚。”
“喔——少掌柜若说得不假,那应当是真的。”解无生似笑非笑,捋着须看了眼自个儿憨实徒弟,什么也没说。
嵇宜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一声。“少游没怎么出过远门,跟着我来华亭看看也好。”
“那不如之后,让少掌柜再跟着你回师门看看。”解无生转回头接着看壁画,阮少游趁机伸手去挠了挠嵇宜安手心。
“宜安,华亭之后你便随为师回一趟师门,之后趁着年关将近,为师带你拜访一下各大门派……用剑的里头,我们山庄算是第一了,可这江湖这么大,你小子要学的还多着。”
“是,师父。”嵇宜安抓住阮少游作乱的手,拍了拍手背叫他别在师父面前生事。
解无生端详壁画时往后退了几步,他又忙抓着阮少游的手放后头藏起来,阮少游站在他斜后方,笑得无声又放肆。
解无生最终摸了摸壁画上的剑谱,负手朝外头走去。
“……师父,你不看了?”
“看什么,假的终归是假的。”他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头来问嵇宜安,“宜安,你信任为师吗?”
“弟子自然是信的。”
解无生叹口气,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他让嵇宜安近前来,低声说道:“既然如此,我要让你做一桩事——”
嵇宜安渐渐面露不解,最终还是拱手道是。
几日之后,有关于东宫德行有失的谣言愈演愈烈。
参与论剑盛会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是五湖四海而来的草莽,酒后谈资、民间轶事尚且不可胜数,多说一件稀奇的似乎也无妨,本就是调侃之语,加之法不责众,这事竟然又传开了。
“虽然说这种说法就是传到圣人耳中都不会信,但是竟然有人暗中传播此等言论,可见其谋逆之心,”县尉侍立在一旁抱拳,“不知厂公此番前来是为何事,但这事绝不能就此姑息。”
主位上,景宽漫不经心地用杯盖吹去茶沫,低头嗯了一声。
“这事你就别管了,本座会处理。”
“容在下多问一句,厂公想要如何处置……?”
“杀。”
(厂公:这事是我干的,谣言是我传的,欸但是我就是不承认,我还要装得高冷酷拽说一句杀。)
第47章 满风雨
酒肆之中,酒碗碰撞间洒出酒水,木桌上半腻污着还未收拾干净,几个草莽把酒笑谈着,一片熙攘嘈杂。
“据说古剑谱不是剑谱,是天降箴言你们听说了吗?”其中一人低声说,“据说宁京有国师夜观天象,都看见了亡国之象!”
“啊,你从哪里听来的?”
“他们都这么在说。说什么太子荒淫无道,骄奢淫逸,你说皇帝的儿子真这样,他这还不得被废了?”
“荒淫?要我是太子,我怎么说也得娶三千个老婆荒淫荒淫吧。那也怪不得人家太子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大笑起来,又是酒碗碰撞,畅饮几番。
“诸位,这些不是天降箴言,古壁剑谱都是人为伪造的。”
背后,有声音淡淡响起,众人一愣转过身来,发现这人几分熟悉。
嵇宜安站在交谈人群前,“它确实也不是什么失传剑招,只是有人以特殊手法把它刻了上去,再做旧伪造成脱落的样子……诸位听我一言,事关朝廷宗室,若是再当成稀奇事大加渲染传唱,只怕如滚雪球,越滚越大,最后殃及自身。”
喝酒的人听他一脸认真地在那里解释,面面相觑几番,忽然就乐笑了。“我们本就是随口几句,嵇少侠这么较真干什么?”
“祸从口出,不得不谨慎。”
“来来来,一起喝几口吧。”他们招呼说,“您也少操这份心哈。”
嵇宜安拱手抱拳,转身又去往别处去了。
这就是师父交给他的任务,嵇宜安不知道师父是何用意,但是他照做便是。
酒肆中仍然人声鼎沸,二三人划拳,四五人斗酒,嵇宜安转完一圈正准备离开,猛然间府兵带人破门而入。
“所有传谣言者,全部拿下!”
众人猛然愣住了,堂下一瞬寂静。角落里立时站起来一人,就是府兵假扮偷听的寻常人,他指点到周围喝酒的草莽。
“这桌,还有那桌,还有那个站着的人,”他手指向嵇宜安,冷笑了下,“就是他,刚才说的最大声!”
嵇宜安眉头一皱。“我没有传过谣言。”
“拿下!”
府兵拥了过来,嵇宜安后退一步,心中暗自计较了下是硬打还是等阮少游来捞他。霎那间剑光闪过,他便拔剑而出,身形冲入府兵中,卷起兵刃推拉间一路就要冲开包围圈。
手中剑仿若成了神兵利器,一力降十穗。之前被指认到的人看见,皆都跟着他与府兵打了起来。
“你们是要造反!”
“砰”,金戈撞声间嵇宜安一路冲了出去,剑锋以势不可当的锋芒破开一切。他大抵有些明白之前在成陵,方岱一行人困兽犹斗的处境。原来华亭与成陵,原是一般无二的。
嵇宜安匆匆往街上跑去,看见茶馆酒肆中,到处都是府兵在拿人。
“此人就是嵇宜安?”
“是。”
“不过有些猛夫之力罢了,这样的人,不足为患。”
高楼上,景宽帕子掩鼻静静看着,他抬起手示意,强弩上箭身立时飞射去,直指嵇宜安。嵇宜安头也不回地反手一剑,箭簇没入一旁木门中。
景宽轻轻咦了一声。
嵇宜安转过头,沿着箭射过来的方向看见楼上带着高帽的那人,四目相对间,他明白过来。
这就是在背后指使的人吧。
嵇宜安又看了看木门上的箭,把它拔了出来,拿在手里颠了颠重量。
“他想干什么?”
倏然间,嵇宜安扯着酒幡借力上树,旋身间拈箭直直打向景宽,与此同时一旁暗卫的弩箭第二箭射出,改变箭道轨迹。
“砰”一声,嵇宜安复又落在地上冲冲离开,景宽的视线平静地落在一旁柱子上,是嵇宜安打来的箭。
“有点意思,抓活的。”
“是。”
嵇宜安一路抄最近的路,直奔客栈去,客栈里的阮少游还翘着二郎腿哼曲,听到外边骚乱声起身探出窗,瞳孔一缩。
街上都是逃窜争打的草莽游侠,府兵们追赶缉拿,碰到活捉不了的,直接刀剑砍去。连着百姓住户都慌仓而逃,紧闭屋门避开热闹。一时之间地上都血淋淋的,鬼哭狼嚎之音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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