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眼熟。”阮少游盯着那人,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他摇摇头,还是不再想了,拉着嵇宜安找了口*井,打了篮水,把帕子拧得半湿,他抬手去耐心擦嵇宜安面上的血迹,一边说着这些天的事情。
而被遗忘了的丐根儿早已识趣地混入那群人中,帮着一起收拾战场。
“我托丐帮带的话,你收到了吗?”阮少游捏着他下巴吻一口。
“……”嵇宜安想起那老乞丐接过铜板,咧着一口黄牙说阮少掌柜想你啦,神情顿时有些复杂。“收到了,但下次……你还是飞鸽传书吧。”
阮少游危险地眯起眼,“嵇宜安,你胆敢嫌弃本少爷。”
“我没有。”
“你肯定嫌弃了,瞧你这样儿!”
“我真的没有。”嵇宜安噎住了声,看着阮少游扬眉得意的样子,认命地低低吻了上去。某少爷的手就从善如流地环住了他的腰,往下摸,这北风越刮越热。
王全得正回头四处找嵇宜安身影,一下被丐根儿捂住眼。
“你这小子,作什么?”他大声嚷嚷道。
“王叔您再给我讲讲呗,那群人什么来历,真的只是江湖游侠吗?我怎么看他们身手不太像……”
许久,文阴乙带着人又撤去了。
王全得给阮少游和丐根儿分别找了空屋子,把缸里的王寅抱了出来,王寅仍旧不哭也不闹,只是拿着小刀在一旁专心致志刻木头,还是下午刻的那块。
“这么说,这几年殷州一直都是这么个情形。”阮少游摸着下巴思考,没想到内地太平安稳,边关民生已多艰难。
“也不知道这仗,何时能够结束咯。”灯火惺忪摇曳着,纸窗子映着桌边人影,王全得饮口辛辣老酒,摇了摇头。
王嫂拍他手,“少喝点。”
“有件事在下想要向两位前辈打听。”阮少游抱了抱拳,“前辈在殷州这么久 可曾听说过文鳞楼?”
丐根儿坐一旁抬起眼,观察夫妇俩的神情。
“文鳞楼……”然而他们俩只是面面相觑,摇了摇头。“不曾听过,这是什么势力?”
阮少游见状,笑着端起酒杯,“没事,不过是晚辈好奇,多问几句。”
王全得喔了一声,也不再追问了。
几人收拾完随意吃了点,时候也不早,就吹灭蜡烛,各自回房去睡了。
嵇宜安走的时候,阮少游从他身旁擦肩过,划了划手指。
他抬起头,目光交汇间看见阮少游做着口型,面皮开始发烫。
于是众人睡下后,半夜王全得出来撒尿,发现嵇宜安的屋子是空着的。
此刻某屋子里,北风正从窗户漏处吹进来,呜咽作着响。
嵇宜安的手攥紧贴着墙壁,腿根打着颤,阮少游从后头抱住他,月光下的影子交缠着呼出两团白气。
野猫在墙角小声叫着。“少…少游……”
嵇宜安半乞求着,却没有作用,指尖松开又攥紧,夜色四合,四围又静悄悄的。
“还可以吗?”阮少游低低问他。
“……嗯。”
“本少爷日夜兼程赶过来的,马都跑死两匹,本来还以为,要到天鹤谷才能再见你。”
屋里,阮少游还抱紧他,低声说着荤话。嵇宜安眼尾泛着红,只能闭着眼低低嗯声。
阮少游见状又侧过头,轻轻地蹭着他耳垂,理了理垂下的散发。
月光拢了下来,朝廷的军队出塞去了,要在大漠里找混夷大军的驻扎之地,边关的防守一下松懈,这一切他们是不知道的。
而文阴乙此刻正站在坡上,远远看着那处村庄,仿佛又想起了故主,平白生了感慨。
第58章 阿寅哥
清早的时候,霜花凝在水缸里,公鸡打着鸣,外头渐渐多了人声。
嵇宜安半夜回了自己屋子,现下自然也是在自己屋中醒来。火盆里的炭火已经灭了,无咎剑靠在床头,微微发着寒意。
他起身来洗漱,叫醒了隔壁屋还在睡懒觉的阮少游,四处寻不着王全得,桌上放着的葱油饼还散着热气。嵇宜安拿起一块先吃了几口,阮少游就半眯着眼出来了。
“先去洗漱。”嵇宜安摁住伸来拿饼的手。
“好香啊。”阮少游吸了吸鼻子,却不是葱油饼的香气,他借机赖了上来,闻闻嵇宜安的脖颈,“安安,我怎么闻到一股肉香。”
嵇宜安推开他脑袋,确也闻到了。于是拖着缠他不放的阮少游,疑惑走出门瞧去。
这肉香是从村里传出来的。
村中空旷地上支起了一口大锅,另有木架下生着火,村里人烫皮拔毛,在那里清洗马肉。
几个孩子蹲在那边捂眼看着,不知谁丢给王寅一大块马肉,他就拿着老王的刀在那切割,还割得有模有样。
“寅阿哥真厉害,教教我们呗。”
“阿哥阿哥,你为什么老是不说话呀。”
孩童们跑来跑去,大人们商议着如何煮这马肉吃,一片忙忙碌碌,水烧开了带着烟雾蒸腾上去,好像清冷的村子一下活了过来,难得热闹。
嵇宜安看了会儿,眼里就带了笑意。
“发什么呆呢?”阮少游被赶回去洗漱,又嚼着杨柳枝出来了,搭上他肩膀。“找到老王了,夫妇俩在村口清洗昨晚留下的痕迹,这会儿才闲下来。”
嵇宜安转过身,就看见王全得单手拎着一桶水正过来。
“嵇少侠早啊。”他路过身侧,拍拍嵇宜安的背,“昨晚忘说了,你这功夫可真俊,我看你师父年轻时候都没你这身手。”
“您还认识我师父。”
“见过几面,谈不上认识。”王全得摆摆手。
“前辈谬赞了,”嵇宜安跟上他,“晚辈是来辞行的……”
按理来说他叨扰了夫妇一宿,是该辞行接着赶路了。只是话一出口,就被驳了回去。
“要走?吃过马肉再走呗,这可是混夷的战马,筋道着呢!”王全得朗笑着,一边招呼王寅,“阿寅来,拿井水去再冲一遍。”
王寅头也不抬,只是专心切着肉。
“这孩子,”王全得放下井水,挥了挥手和一旁添柴火的老伯打招呼,“还真是像我。”
“又不是亲生的,这孩子闷性的很,也只有你们夫妇俩当宝。”
老伯淡淡回了句,接着往里探了探火,王全得闻言面色就变了。
“怎么说话的你!说谁家孩子闷呢?不是老子亲生的怎么了,那命是我救的,那就是我家孩子。”
“哎哎老王……都是一个村的别生气。”
王全得还要再走上去,周围人赶紧过来拦。他喊道:“我早就说过,谁要是敢拿这个说事,我老王和他拼命!”
嵇宜安见状连忙把王全得拉开。那老伯好像也意识到不对了,悻悻然扔了柴火,走到一边去。
而王寅仍旧在旁边低头切着肉,好像周遭一切和他没有关系。
“阿寅他……”嵇宜安看着,其实有问题早就想问,只是怕触及老王心中伤痛,他一直当这是老王亲生的儿子,许是害了什么事成了哑巴,也不爱合群。如今看来倒是另有隐情。
王全得伸手,小心拽起王寅。
“走,阿寅回去,爹今天接着教你飞刀好不好?”他摸摸王寅的头,王寅抬起头看了看,那双眼睛黑漆漆的似乎在权衡,片刻后站起身来。
王全得就瞪了那老伯一眼,领着王寅往家方向走去。一直把王寅带到院子里,拿出一把短刀。果真教起他运力飞起来。
嵇宜安站在院外,看向阮少游。
“阿寅是我们刚来村子的时候,捡到的孩子。”王嫂站在他们背后,叹了口气。“他能说话,只是不爱说。”
嵇宜安闻声转过头。
“那会儿战火纷飞的,老王挨家挨户问了,没人知道他亲生父母是谁,也是可怜,想来我们膝下也无子……索性,就养下了阿寅。”王嫂慈爱地看向院中练着刀的阿寅,“这孩子虽然不善与人相处,但是在武学上的天赋,恐怕无出其右。”
“一个孩子,武学天赋能有多好?”阮少游好奇抬眉。
下一刻,王寅就飞刀砍向院中的草人,短刀转了一圈,在草人身上浅浅砍了一下,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好吧,确实挺好的。”阮少游摸了摸鼻子。
嵇宜安摇头笑了笑。
“老王疼爱阿寅,不允许村里有任何流言蜚语,怕孩子听了往心里去。”
“那前辈对阿寅有什么打算吗?”嵇宜安忽然问道,“你们要一直留在这里?”
王嫂择了把芹菜,笑笑,“孩子嘛,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了。”
到中午的时候,村里人炖完了马肉,分了几大盆,挨家挨户都有份。先前那烧柴火的老伯心中有愧,把自己那份拿了过来,王全得推搡着不要。
“以后别再孩子面前说这些就行,”王全得皱着眉头,“阿寅虽然不爱说话,但不是聋子,你说他他听得见。”
“哎哎,好。”
今个儿的天比昨日还要再冷,西北隆冬总是来得要快些,恐怕再过些天就该开始下雪了。嵇宜安他们也分到几碗,马肉炖的香气四溢,热气腾腾,只是味道并不怎么好,是酸的。
然而对于寻常百姓来讲,能吃到肉就已不错,自然也不再讲究追求口感上的差异。
他们吃过之后,再挽留不得,就要去天鹤谷了。
“等我们从谷中回来,再来看前辈和阿寅。”嵇宜安抱拳。
“我随你一道去吧,”王全得沉默半饷,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也罢,好久没回去了,是该看看师兄们。”
“前辈和我们一同去?”嵇宜安有些讶异。
“嗯。”他蹲下身子,单手摸了摸王寅的脑袋。“阿寅乖,等爹回来接着教你。”
王寅少见地,认真地点了点头。
临行的时候嵇宜安算了算时间,要了盏茶水,躲在角落里偷偷化开神仙散的散剂,然后一饮而尽。阮少游抱胸靠在窗边,垂眸却还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那大喊。
“安安!好了没,拿个剑怎么磨磨唧唧的。”
“……这便来了。”嵇宜安擦了擦茶盏,擦干净了又用茶水洗了一遍,才大步走出来。王全得和丐根儿已经骑上了马,他正想要走过去,阮少游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嵇宜安正要转过头,那手已经放开了,阮少游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搭着他肩推他上了马。
西北万重山,再往外便是戈壁大漠,沙如雪漫漫,须臾间黑云压来,有孤雁正徘徊。
官道上,四匹骏马奔驰而过。
路旁枝叶轻轻摇晃着,王全得还在和嵇宜安闲聊刀法与剑法的共通之处。
许久,天空盘旋的那只孤雁径自飞下,阮少游抬头看见了,他夹紧马肚,微微眯起眼。边关经常用大雁来传递讯息,受人训练过的鸟类飞行趋势与普通鸟类又有不同,自从入殷州之后,他就一直抬头关注着天空。
恰巧昨晚,他也见过这样的孤雁。
“根儿,”他招手让丐根儿靠近些,“那批常年游荡在此地的游侠,你们丐帮查到多少?”
“只知道是战事爆发后才出现的,这些年扶危济困的,救了不少山野百姓。”丐根儿握紧缰绳,探头过来道,“少掌柜是怀疑那批人的身份……”
“本少爷付你们重金,这几天密切监视那群人的行踪走向,等从谷中回来,我自会去寻他们。”
“好嘞,少掌柜真是财大气粗。”
阮少游驱马去,追上前边的嵇宜安,而先前的那只孤雁,直到落入山林之间。密林深处,文阴乙抬起手来,让那雁爪抓住停歇。
他怎么也想不到,阮少游仅凭一只孤雁就推测到他的身上。
文阴乙解下雁爪上的信筒,倏然,他面色变得凝重。
“——传讯方圆十里所有哨卫,战事有变。”
第59章 点灯人
山嶂远重叠,竹树近蒙笼。又是过了一日。
“吁——”嵇宜安勒马,翻身下鞍。
其实越往西走,土地越是荒凉贫瘠,唯有天鹤此地有河流蜿蜒,滋养一方水土。山谷四围多是村庄茶田,人要上山,马只得托给山下农户照顾喂养。
嵇宜安眯着眼往上看,山路蜿蜒入里,入冬了仍有树木长青,抵御风沙。半块破损的石碑矗立在路旁,枯叶飘零,尘垢覆盖,只留下一个磨损严重的谷字。
“这里就是天鹤谷吗?”
风萧萧而过,明明更靠近边关,这里的村落却不似王全得那处荒芜,山道茶田中,四处可见村人身影,樵夫背柴下山,替他们指了能安马的地方。
“这年头竟还有人来,真是稀奇。”他扛着柴火,摇摇头走了。
天鹤谷当年也算是使刀的第一门派,万仞山庄不过是几十年前新崛起于解无生之手,而天鹤谷传承已有几百年之久。
按理来说,不当冷清至此。
嵇宜安背剑踩在枯叶上,茫茫山中,四人踏上山梯,沿阶而登。有身影腾跃而起,阮少掌柜的袍裾翻飞而过,嵇宜安就追了上去。
“少掌柜,嵇少侠,等等我们呀。”丐根儿急急跟着,王全得叹气说老了老了,还要和青年人比体力,也跟着健步而上。
而最前头,阮少游负手扬开扇子,脚尖点地飞上山梯间,扬起脖颈别过头,得意看了嵇宜安一眼。
黄昏日落的时候,山气弥漫,霞光漫天,他们上山又进谷,王全得摇着酒葫芦给他们一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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