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小姐似乎有些印象,查询过后说,“是叫李傲然是吗?三天前入住,305房间。”
“是。”
“房间是网上订的,没有押金的哦。”
江林阳递过房卡,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出酒店,来时的出租车还在门口等着履行回程的约定,他刚打开车门就听到前台小姐喊着,生怕他走远了跑出来拦下他,“李傲然,李先生,李先生”,只知道入住人的名字,就把入住人的名字当成了江林阳的。
“还有什么事吗?”江林阳示意司机稍等片刻,转过头去跟酒店小姐说。
“是我们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在枕头下面找到了一封信没有带走,您是李先生或者您是李先生的朋友,可以麻烦带给他吗?”酒店小姐尽职尽责又气喘吁吁。
江林阳接过信,再次表达了感谢后上了车。
月白色信封,金色的火漆印章,李傲然隽秀的字体跃然,写着四个字,“给江林阳”。
江林阳小心翼翼地扯下火漆印,信封里是一张掺着金箔的信纸,黑色字迹写着一首诗:
“你爱的是春天
我爱的是秋季
秋季正和我相似
春天却像是你
你红红的脸
是春天的玫瑰
我疲倦的眼光
是秋天太阳的光辉
假如我向前一步
再跨一步向前
那时,我站到了
冬日寒冷的门边
可是,我假如后退一步
你又跳一步向前
那,我们就一同住在
美丽的热烈的夏天*”
信封里附带了一张纸条,依然是工整的字,“这首诗是裴多菲求婚时写的,很符合你对情书的要求。”
江林阳看着只写着一首诗的信纸,翻过纸条背面,用铅笔字写着,“你说过不写收件人,希望你的收件人是我。”扎得他眼睛生疼,心脏被刀子剜掉都化不了的苦涩与钝痛让他直不起腰。
但最终无从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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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溺水
李傲然也没想到大二开学的第一天就跟江林阳狭路相逢。
拖到暑假最后一天,阳光消失殆尽的时刻才回到学校,黄冠早在微信上问了百十来遍,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回学校以及到没到学校。
黄冠第一百零一遍打来电话时他正艰难地走出火车站,排在长流如龙的打车队伍里,费力拖着的箱子装的是李时和陈苏华非要给他带的家乡特产,怕他在外面吃不着似的狠狠装了一通,临走前去林纾那告别,又被姥姥塞了一大盒的“上车饺子”。
“李傲然,你到没到啊?”黄冠带着点情绪。
“刚到,马上打车就回去了”,李傲然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一手抬起颇有些重量的旅行箱挣扎着放到出租车后备箱。
“你不早说我去接你啊。”
“不敢烦劳黄哥,我先上车了”,李傲然刚想挂断,听到黄冠那边不知应承谁的“恩恩啊啊”。“我先挂了”还没说出口,被黄冠出声拦住,“你打车直接到韩国菜停下,老江刚找我吃饭,咱们一起韩国菜吧,你是不也没吃饭?”
脑子被一团乱麻天塌地陷地撞击,李傲然连“我吃过饭了”这简单的五个字都言语组织失当,动作干脆地挂断了电话,黄冠不死心地又打了几通电话过来,激得他直接关了机。
逃避太狼狈了,失控律动的心脏把苦涩输送到每条神经线,这不符合李傲然体面做人的原则。他明白和江林阳总免不了骤然的遇上,或许两个人再见面的时候可以放下前尘做一对合衬的朋友,适当的时间点拿出一些随性和幽默调侃一下曾经的美好光景,但绝不是现在这个伤口还处于汩汩流血的当口。
但先发制人的逃避总要见光,可以在角落发霉病变一日两日,即便暴晒后四散逃窜的流放,仍然逃不过万里千里都会再不留情地见面。
于是短暂的一夜过去,第二天上午的公寓统一购电处,躲不过的痴心报应从天而降,令人无处藏身。
排队等待的间隙拥挤狭小,新生老生手臂擦着后背,把炎热的聒噪透着皮肤首尾相接。李傲然始终低着头摆弄手机,在跟室友的群聊中商讨这学年需要多少电费,抬起头就对上了从缴费处出来的江林阳的视线。
李傲然一时如坐针毡,将手机放下往腰间揣了又揣找不到裤兜入口,只得低下头撩起T恤塞到兜里,再抬头时发现江林阳站在原地,漂亮的眼睛弯弯,恰到好处地笑,正巧把他的手足无措看了个遍。
看到他抬头,江林阳信步绕着比蝉鸣还嘈杂的火热气氛朝他走过去,定立在两步外,不近不远的距离,“你也来交电费”,是陈述的句式,带着已是终身老友的熟稔。
李傲然心瘾未解,“嗯”了一声赶紧移开了目光,不能直射太阳这是常识,因为会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
江林阳被李傲然下意识的回避动作震得头脑发涨,僵硬的手指蜷缩着握紧,想走但挪不动脚步,呆呆地立在队伍旁并不宽敞的过道,直到擦肩而过,李傲然留下一个情节倒退的背影,他才恍惚地伸出手,还未抬起又放下。
还是想吻李傲然。想把李傲然严丝合缝地圈禁在怀里,从饱满诱人的嘴唇吻起,不到天崩地裂不罢休。但他已经失去了获得两情相悦资格的吻,从VIP退格为不带任何特别鸣谢的仅登陆用户。
连如常作为交情深厚的旧友停留在李傲然身边都是奢念。
可惜只是一场空谈,可惜没能和他一起迎来拥有彼此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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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来的时候,第三届「超级声音」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整个校园又陷入对江林阳着迷的新一轮。去年比赛时江林阳就是大热,今年也是演出嘉宾和评委的首推人选。
去年李傲然被舞台上的江林阳迷了魂,今年也有新的热闹。
李傲然在「超级声音」决赛现场,见证了大一新生李祉衡——一个漂漂亮亮、放得开劲歌热舞的学弟——对江林阳的告白。
他作为张成千求百请的决赛评委坐在台下,看着李祉衡奔着他旁边坐着的江林阳跑下台,拿着麦克风大张旗鼓地说,“学长,初赛时候看见你就喜欢你了,没对象的话可以考虑我吗?”
李傲然在山呼海啸的起哄声中低下了头,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住,下一秒就要被胸膛里酸涩的洪流淹没,余光撇见江林阳怔忡片刻,嘴角保持礼貌的弧度,接过李祉衡手里的麦克风,嘴唇紧贴,声音低沉的说,“你来晚了。”
一场闹剧没有影响比赛进程,也没有影响江林阳作为评委的敬业,李傲然满脑子都是江林阳的那句分辨不出真假的“你来晚了”,蜷缩倒吊的心脏充血,一直挨过几轮比赛,新的冠军由他颁发冠军奖杯,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戏码结束。
大合影环节后,张成在炸开的手拉礼花纸片此起彼伏中振臂高呼,“大家先别走啊,今天晚上咱们不醉不归!”
主楼礼堂门口的空调机声音极大,处在听觉盲区的李傲然想假装没听到,快步流星还没走出门就被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的张成拉住,手拿着持续收音的麦克风,声音经由台上台下的音响装置放大,“李傲然,你今天别想走!”
李傲然脑子里的乱麻被倏地点燃,一瞬间的晕眩让他眼前全是劣质的模糊不清的重影,稍微从奄奄一息的窒阂分过一缕清醒,说了句“社长,我今天不舒服,不去了”,匆匆想走又被张成拉回来,推着往舞台边上人群聚集处走。
李傲然对他的热情无计可施,挣脱着张成的胳膊,面露难色,“成哥,我今天真的难受,最近头疼得厉害,不能喝酒也不能熬夜,我就先回去了。”
张成今天是笃定的要强人所难,说什么也不放手,“李傲然,别让我说你不够意思啊,初赛复赛让你当评委你不来,决赛让你表演你不演,如果不是我用咱俩的感情道德绑架,你连评委都不当,咋的,要封麦啊?”
李傲然老实点头,“要封麦,成哥,这次之后咱俩之间没有感情了,尘归尘土归土吧。”
“你小子真气人,你今天必须去啊,你不去……”
“算了成哥,傲然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没看都瘦了这么多吗?”张成还没说完,就被江林阳打断。
张成闻言上下打量了李傲然一番,看到李傲然扶着木质椅背的手纤细而修长,确实比从前又单薄了一点,“得了得了,那你回去吧,下次活动你一定得来。”
李傲然没敢看张成的眼睛,没有可被拆穿的谎言,心口的躁郁被江林阳的搭救抚平,“那我先走了,成哥。”
“行,下次不来不行啊,不来咱们绝交。”张成摆摆手,面色稍有缓和。
这时刚替李傲然恢复自由身的江林阳也对张成半请示半通知地说,“成哥,我也走了,下次活动我也一定参加。”在张成瞪大眼睛的责骂中夹着尾巴跑出主楼礼堂。
江林阳跑出去,李傲然还在等待电梯,14层的主楼礼堂,每次等电梯都是需要耐心的工程。
江林阳看着李傲然的身形瘦了一圈,T恤在身上空挂着,皎白的脸颊上血色全无,剪了圆寸短发使得他看起来更风吹可破,在犹豫要不要向他走近一步,再讲出一两句缓解紧绷气氛的寒暄时,李傲然先一步回了头。
“你也不去吃宵夜了。”李傲然带着距离感,轻声笑了下。
江林阳此时才注意到,李傲然的笑里感觉不到笑意,连酒窝都浅淡了,急切着回复似的,在对方话音刚落的瞬间就接起话茬,“嗯,嗯,我不去了。”
之后就是足以令人溺死的沉默。
江林阳从像被火烧灼的喉咙里吐出两口气,紧紧攥着指尖收进手心,他跟李傲然已经一个月没见,尽管他不自觉或目的明确地在下课上课的空闲经过L楼,却跟李傲然没缘分到远远见一面的预谋巧合都不能达成。
连黄冠也看出两人这一个月的疏离,拉着两人吃饭没有一次成行,只能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因为李傲然的绝口不提。但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于是也只能保持缄默。
两个人做不成朋友,连别人眼里的表面朋友都做不得,彼此都心知肚明。
江林阳感觉自己像被密封在一个即将耗尽氧气的密封罐里,羞愧、歉疚、无力又苍白供他持续地呼吸循环,谈不上忘记或者释怀,他欠李傲然一个道歉的事实像折磨他已久却始终没有拔掉的智齿,提不起勇气开口,只能用时间这个消炎药来麻痹自己。
电梯“叮”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分立距离最远的交叉两角。
江林阳想问李傲然为什么瘦了这么多,却在脑中自动自觉生出了明知故问的答案。
李傲然惯性地抿着嘴,靠着电梯冰凉的铁墙。江林阳双手揣在裤兜里,盯着李傲然的后脑勺发愣。直到电梯如释重负地再次开门,两人再同频率一前一后走出去。
走到主楼门口,李傲然整理好情绪,刚想表达针对熟人的告别,于淼小跑着过来,跳到江林阳怀里,在李傲然的呼吸一滞中吻了江林阳脸颊,甜腻地撒娇。
“老公,你忙完啦。”
第34章 34 锥刺
李时在李傲然小时候经常带他去天文馆,家长们都对自己的小孩有着莫名其妙的期许,成为天文学家就是李时给他造的梦。
但李傲然非常不争气,每次刚沾到天文望远镜的边儿就会哭闹不止,牙牙口语含糊地说“爸爸我好害怕”,可哭完还是会做个掩耳盗铃的胆小鬼去接近令他恐惧的源头。
后来长大了他才知道,这个有碍心理健康的病状叫“巨物恐惧症”,而他在流泪后的逞强,是因为真的很想看看宇宙的极限在哪里。
李傲然有颗好奇心,小时候脆弱易折的他探索宇宙的极限,这是李时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我儿子从小就坚强,害怕了也会自己克服”。
长大了他也很好奇人类的极限在哪里,比如爱别人的极限,比如不爱自己的极限。这是从李时身上承袭下来的,再刀刀见血的逼近,也要从宽从易地克服。
包括现在江林阳和于淼并排坐在对面,以一对恩爱眷侣的姿态,而自己正在吃下第二份只要胡萝卜配菜的牛肉盖饭。
这是他正在摇摇欲堕地探索自己爱江林阳的极限。
李傲然在想招呼服务员大叔要第三份牛肉盖饭时被江林阳拦住,“别吃了,很晚了,吃多了不消化”,伸手给他倒了一杯水。
烧烤牛小肠的热气腾腾烤得人要融化了,李傲然鼻尖热汗率先涌出来,深处的汗水勾着白色T恤黏在后背上,头发被洇湿成一缕缕胶着在额头。快速拿起江林阳倒的水灌进喉咙,刚添加进去的冰块还悬浮着发出叮铃的碰撞声,杯子上凝成的水滴毫无防备地从锁骨处降落,在心脏附近蒸发不见。
江林阳对着李傲然一饮而尽的水杯又贴心地添续,看着露在衣衫外的一截白皙的手臂,不用接触抚摸都能察觉的消瘦,但他没办法开口关心,因为自己大概率会是把李傲然骨血流尽的那位始作俑者。
“谢谢”,李傲然没有抬头,将水杯推拒远了些,“可我还是想吃牛肉盖饭”。
“那咱们就吃”,于淼叫来点单的大叔,依着李傲然的口味叫了一盘只放胡萝卜的牛肉盖饭,“傲然,是不放洋葱和青椒,对吧?”
“嗯,谢谢”,李傲然直视于淼的眼睛,对她的贴心体己表示感谢后又低下头。
“傲然,咱们俩也好久没见了,我感觉你比以前瘦了好多”,紧封的话匣子终于还是由于淼起了个缺口。
“嗯,最近没怎么有时间吃饭。”李傲然感觉额头的汗滴湿湿嗒嗒地往下掉,扯过纸巾擦拭着,小口呼吸将气息喘匀。
“最近在忙什么呢,连吃饭都没时间。”
“在学习,毕业了打算考研。”余光瞥见于淼夹了一块牛小肠在江林阳碗里,像是千万根针刺穿装载着有害气体的气球,毫无防备地爆炸,让他肠穿肚烂。
“大二刚上学就要考研了?”于淼声音提高八度。
“嗯,想毕业了以后继续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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