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真的买回来做好了,她小心翼翼敲夏光的门,半天得不到回应。
“姐姐?姐姐?”她犹豫了下,转动门把手,“那我自己进去了哦。”
里面哪还有人。
窗户开着,窗帘飞着,小说手稿被风刮的满屋飘,昙花在床头柜上嫩生生翘着骨朵顶风待放,挺有意思的画面。
朱鱼过去将窗户关好,又将手稿捡起来叠放好放到桌子上,做好这一切她默默出了主卧。
夏光去了随便。
早前儿的调酒师被她耍过之后就辞职不干了,新招的人要么手艺太次要么长得太丑,小王老板一个看不上,最后围裙一裹干脆自己来。
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去冰橙汁,依旧是一张谁都欠她钱的“晚娘脸”,小王老板将其他客人的酒水做好笑眯眯让服务员送过去,轮到夏光就变成嘶声力竭男高音:“角落里那个姓夏的,去冰橙汁儿好了自己来拿!”
夏光拉耸着臭脸过去,摸了下杯子说:“没加冰?”
“加了加了,”小王老板摆摆手,一副驱赶苍蝇的手势,“用意念加了。”
夏光翻了个白眼,也没跟他计较,自己拿着杯子回到角落。
当初知道她经常来这儿消遣的时候宋舒幼找上门拿着她照片就对小王老板说:“我这位朋友脑子不行胃也不大好,命刚从阎王爷手里捞出来没多久,喝死了算你的。”
好飒好不讲道理的女的,小王喜欢,小王觉得自己恋爱了。
后来夏光喝着橙汁睁着死鱼眼对着一提宋舒幼就两眼冒心的酒馆少东家无情透露:“我那位朋友是铁t。”
拿锤砸都直不回来的那种铁。
无论多少年过去夏光都能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宛若被雷劈完又被驴踢的死不瞑目。
小王老板出师未捷身先死,一腔单恋就此夭折。
“哐当”一声,一杯威士忌落在夏光对面,王季修瞥了眼她手底下,吸管的塑料包装纸被撕成了一小截一小截,是服务员收拾时会骂娘的水平。
夺笋啊,熊猫的笋都被她夺完了。
夏光抬眼盯着他,一双眼睛波澜无惊中写着“你想死?”三个字。
“看你一个人怪可怜的,本老板屈尊降贵过来陪你聊聊天。”王季修椅子一拉坐下,围裙扯掉之后露出满身LV,暴发户气质十足,“最近过得怎么样?”
“凑合。”夏光说。
“凑合怎么能行呢?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懂不懂?”王季修喝了口酒继续满嘴废话,“话说前几天你怎么一直没来啊,好几个小伙子小姑娘向我打探你呢,我说你小孩都上六年级了让他们死了这条心,结果都说不介意加入一下你的家庭哈哈哈,你说现在小孩都——”
“去北京待了几天。”夏光揉了揉额头,打断对面人的废话连篇,“太奶奶去世了。”
王季修果然闭了嘴,再张口也只是“节哀”二字。
静默过后,小王又打破气氛:“以前没听说过你老家在北京啊,哪个区的?”
夏光认真思考了一下:“故宫那片儿是什么区?”
王季修:“……”
王季修:“你太奶奶住故宫啊?”
夏光:“不至于。”
夏光:“离睿亲王府倒挺近。”
“多近?”
“邻居。”
“……”
其实小王今晚看这姓夏的隐隐有点落寞的样子,就好心想和她打个趣儿安慰安慰她。但到现在,他觉得自己才是该被安慰的那一个。
暗自“嘤嘤嘤”完,小王看了看手腕上的劳力士说:“七点了,你吃晚饭没,没吃我请了。”
这话不知道刺激到了夏光哪一根神经,她像是条件反射似的拿起手机,拿起来之后愣了一下子,点开微信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过去,接通就问:“朱鱼直播的那个破网站叫什么来着?”
等对方回答完她又直接挂断点开AppStore输名字下载,一套操作看得王季修是目瞪狗呆一脸懵逼。
她在干嘛??他说啥了??朱鱼是谁??
……
七点钟,朱鱼画着精致的妆容面带微笑点击手机屏幕上的“开始直播”,不到三分钟,直播间已经挤了上万人,满屏都是不堪入目的诅咒与讥讽。
男人问她多少钱一夜,问她下/面是不是已经烂了,女人让她去死,说她以后生的孩子都是残疾,她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云云。
朱鱼无视所有恶评,温和回复每一条正常的评论,有人刷礼物,该感谢感谢,该聊天聊天,咧开嘴角笑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亮,好像聊天区骂的不是她而是别人。
直播进行到一个半小时的时候,胡淼亲自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计划中断,为了不影响公司声誉不能再继续扩散热度了,必须紧急澄清。
她挂了电话继续直播,开始将恶评一句句读出来,有多少读多少。
她相信一开始的确实都是水军,但在舆论引导完之后,涌进直播间的全是活生生的,真情实感来骂她的人。
他们不了解她,甚至都不清楚完整的谣言是什么样,但骂她的人那么多,她就肯定有错,没错也有错。
这样一个美貌窈窕的少女,在现实中是多少人遇都遇不到的,但在这你可以随意侮辱她意/淫她践踏她,狂热的群体热潮之下,她只是一个被拿来发泄情绪的物品而非人类,或许她无罪,但也无需有人为行为负责。
“我从一开始就说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坚持那句话,不是我就不是我。”面对不断被刷新的恶评,她的回应有些无力不堪。
“一个巴掌拍不响哎,怎么人家就给你造谣不给别人造谣?你自己也有问题吧。”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也是母亲,我不信会有女人拿自己孩子的命发誓,你还是赶紧把钱还给人家吧,原配真的太惨了。”
“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皮肤那么白?打美白针打的吧?怎么没毒死你啊整容婊?”
“就算你没抢别人老公没卖过肉,那你年纪小小不去上学开什么直播?怎么那么不学好?”
“你爸妈真可怜。”
“哟,还哭了啊?当初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的局面?活该!”
“我要吐了,她哭得好假,居然都不流鼻涕,哪有人哭的时候那么漂亮,真做作。”
“她公司官方微博都已经发律师函了!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是造谣!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小姐姐哭的让人好心疼喔,不管了我得给你开个年守!”
“美女别哭了,我偷我小舅子的钱给你发五十个超火。”
“小姐姐真的好温柔一个人啊!管他谣言真假呢我宣布我的心是你的了!”
“看不下去了,骂过她的人一人一个超火,谁不发谁死全家。”
“卧槽你们一群人都什么三观!居然给小三洗地!”
凌晨一点钟,朱鱼下播。
夏光早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热螃蟹吃。
“姐姐,男人都像傻子一样哎,我笑,他们刷钱,我哭,他们刷的更多。其实我笑是假的,哭也是假的。”
朱鱼仰在沙发上对夏光笑,天真又魅惑。
夏光想起自己的十八岁,大概也比同龄人早熟一些,但绝不是眼前人的模样。
像一只熟透发烂的桃子。
第24章 端倪
时至今日,朱鱼身上已经有太多让夏光好奇的点。
她没见她买过奢侈品,日常吃穿用度都偏简朴,趣果每个月光给她的保底工资就已经足够她在这个城市舒服的生活下去了,她究竟为什么那么缺钱?而且这些日子和她相处,发现这个孩子言行得体还很爱看书,她初中毕业就不上学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仅仅因为家里穷吗?
夏光想不通,夏光也不愿意想了,她知道这孩子这样下去不行,但朱鱼追根究底,都只是她的租客而已。
她有什么立场去插手另一个成年人的生活?
螃蟹壳被拆的七零八落,夏光心事重重吃完,收拾好桌子之后对朱鱼道了句“晚安”就回房了。
第二天早上警察局跟她打电话,说ip地址已经查到了,最开始在直播间造谣生事的人里面,除了花钱买的水军,最可疑的地址就是在山东藤城步行街南。
夏光听到“藤城”两个字时脑子一下子清醒,起床气也顾不上了直接下床开门径直去了对面次卧。
朱鱼还在睡觉,被开门声惊醒后下意识就去将移至腰间的睡裙往下扯,睡眼朦胧支起身子:“姐姐?”
“你在藤城跟什么人结下仇没有?”夏光拿着手机,一门心思都在弄清楚事情上了,哪注意看别的,“警察刚跟我说,买水军黑你的人ip地址在藤城步行街南头那个地方。”
朱鱼困神一下子没有了,脸“唰”的变白,低头自言自语似的:“他们怎么还不放过我?”
“他们?”夏光抓住了重点,眉头一皱,“他们是谁?”
朱鱼将当初如何想辞职,又如何被清子标哥恐吓押钱的来龙去脉跟夏光说了一遍,听得夏光后槽牙直痒痒。
她一直以为朱鱼是自己想来杭州发展的,合着当初根本就是被逼无奈?
这得多么狼心狗肺的东西去算计十几岁小孩的那点钱?两万来块钱是什么大数字吗?他们这辈子就指望那两万块钱活了?还是快死了缺棺材本没那两万就不能入土为安了?
朱鱼当然听不到夏光的内心活动,在她眼里她的姐姐永远都是云淡风轻镇静自若的,好像什么都不能引起她的care。
“你接着睡吧,没事了。”夏光短暂沉默完出了次卧。关上门的那一刻她不知怎么依稀想起来刚才进去的时候朱鱼的裙子似乎是在腰间的……
夏光耳根子逐渐通红,在心中给了自己一耳刮子,骂道:下贱!
半个月后,藤城步行街南头三楼的小直播公司收到了法院传票,与此同时,趣果公司在官方微博公开表示公司将用法律的武器为旗下艺人维权到底。
清子不屑一顾,将传票往垃圾桶一扔:“怕个熊!咱到时候不去不就行了,又没杀人放火,我就不信骂两句人还能坐牢。”
标哥在电话里听完朋友建议赶紧把传票从垃圾桶捡出来,指着清子就骂:“熊sb娘们!还不去不就行了?这他妈开庭要不去咱们直接败诉!到时候钱你赔!”
清子这时候才慌了神,但她对法律知识一窍不通,也不晓得他们要赔多少钱,只气的咬牙切齿跺脚:“秋子个贱货!早知道当时就该把她弄死!我就说她就是被人挖走了,贱货还不承认,要不是亲眼看见她上推荐位我可真信了她的邪!”
“你少说两句吧!”
标哥不想把这事闹大,他还指望着靠直播发大财,要是官司真打起来,他们胜算不大,被行业封杀这种后果也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
再三思考之后,他在本地“斥巨资”请了名律师去和趣果那边的法务部对接,希望能将这件事情私了,他们愿意把直播以来的所有收入都赔给趣果。
初出茅庐的县城小律师跟一群业内巨鳄视频交涉半天,最后哆嗦着跟标哥打电话:“没有商量的余地,您就安心等开庭吧。”
标哥心里“咯噔”一下,干脆破罐子破摔,心想反正也赚不少了,被封杀大不了就转行,于是问:“他们想让我们赔多少!”
“据我所知,他们的重点好像不是在赔偿上,他们就是单纯的想让你们……坐牢。”
标哥差点跪下。
他和清子一开始只是想给朱鱼一点教训,但舆论发散到现在已经不是他俩能控制住的,网民对朱鱼的网络暴力和人肉早就构成诽谤罪情节严重那一层,最高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只要趣果想告,后果都会由他俩承担。
总而言之,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边的杭州河坊街,夏光去蔺轩发糕买糕的路上被个在人堆里玩滑板的小屁孩撞倒,起来拍拍灰说:“没关系,我这人宽宏大度不记仇。”
小孩道完歉拎着滑板就跑了。
“宽宏大度”夏女士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面无表情道:“当我做慈善的吗?牢得坐,钱也要,一分别想少。”
……
蔺轩发糕甜味不重,因为是发酵的米浆蒸治而成,口感偏酸,软弹不粘牙。
夏光常吃的是原味,但今天她把各种口味都买了一遍,塞满了半个冰箱。白白软软的发糕盛在干干净净的透明塑料盒里,糕上还点缀着蔓越莓桂花,别说吃,光看着心情都不由得变好。
朱鱼不爱吃零食,每晚下播后又懒得做饭,经常把妆一卸饿着肚子睡觉,时间一久,长犯胃痛。夏光吃过胃病的苦,这两年才算养好,觉得同一屋檐下理应互相照顾着,不然只朱鱼照顾她,她这一把老脸还真没地儿放。
糕点松松软软又酸甜可口,朱鱼很喜欢,今天案件负责律师告诉她可以做个证明,把当初那俩人违反合同押她工资的事情一块清算,钱追回来会归还给她。
不用说,她知道肯定是夏光做的。
“姐姐,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周五晚饭之后,朱鱼收拾着碗筷突然问夏光。
“因为我人好。”夏某大言不惭。
朱鱼噗嗤一笑,将碗碟送进洗碗机回到沙发头枕夏光腿上,“好姐姐,明天陪我去灵隐寺玩好不好?从来杭州到现在我一次都没去过呢。”
夏光身体僵住了,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心却乱成一团麻线,语气镇定自若道:“没意思,不想去。”
“好姐姐,陪我去吧,我不知道路。”朱鱼央求,带了点撒娇的味道,伸手将夏光额前的头发别至耳后,软声说,“求求你了,陪我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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