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姨活了大半辈子也没个一儿半女,临到老遇见个小朱鱼,模样好人又乖,每次交房租都提前,平时还总给她买水果买菜。
她想不明白,这么好的孩子,不好好对她就算了,你残害她干什么呢?
第二天翠姨先带她去了警察局,电脑上放着“人民的名义”,女民警一边看一边给她做笔录,做完说:“行了,回去等通知吧。”
翠姨觉得不太对,站起来说:“她那个工作室就在步行街南头那儿,你们直接过去让他们把钱还给她不行吗?”
“要走程序的。”女民警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耐烦,“案子那么多,哪能来一个办一个,你得排着队来,按说我们这不管这种事的,你们最好去仲裁局。”
“仲裁局?”翠姨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这个我知道,我听人说过程可麻烦,这个应该怎么弄?”
“百度上有流程,自己查去。”女民警眼睛不离电脑屏幕。
翠姨像放了一只哑炮,等了半天响最后什么都没听到,但也不好发作,只好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您尽快给处理处理吧。”
一老一少出门就遇见个胖警官,肚子挺着,光头,没戴帽子,小眼睛往朱鱼身上瞟:“多少钱的事儿?”
“两万多呢!”翠姨抢答。
“唉,这年头网上被骗十几万的都多了去了,”胖警官咧嘴一笑,“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翠姨听完面色一变,当即就要破口大骂,被朱鱼抓着胳膊拉出去了。
两人辗转又去了仲裁局,大中午的人都下班了,天气闷的像个大蒸笼,站在外面吸进去的气儿都是热的。
“翠姨,我们回去吧,改天再来。”朱鱼拿帽子给翠姨扇着风,怕她又热又气身体受不了。
“不行,我今天说什么得给你讨个公道!”翠姨吁吁喘气。
“他们得等两个小时才上班呢。”朱鱼说,“不如咱们先回去,下午等凉快了再过来。”
翠姨犹豫了,看了看墙上钟表的指针,“也行。”
回去后两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翠姨昨晚为她的事气的一夜没睡好,现在正困,躺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朱鱼回到自己的卧室,刚坐下就接到一个语音电话,头像是只皮卡丘,她顿了下,调低音量,然后接了。
电话另一头是个偏低沉的男声:“这两天怎么没见你直播,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辞职了。”她压低声音说。
“好事啊!”对方欣喜,“来杭州吧,我保准把你捧成一线主播!”
“我的合同还没到期,换网站会不会违反合同?”
对方似乎被雷了一下,痛心疾首道:“姐姐啊!那玩意就是用来忽悠你们这些小白的!别说换网站,你们就是同时在仨网站播他们也管不着!”
也是,他们都撕破脸押她工资了她还讲什么合同不合同。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朱鱼说。
“……”
他怎么觉得士别三日这丫头警惕性拔高了不止一个度。
对方说:“我现在给你转视频通话带你看我们公司怎么样?”
“可以。”
画面晃了下,摆正之后映入朱鱼眼睑的是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办公室很大,每个座位都配置着苹果电脑,电脑旁摆着小多肉或者仙人球,人也很多,大部分在边聊天边工作,女孩子画着淡妆,笑容灿烂,男孩子衣装整洁,举止大方。
这是朱鱼从没接触过的世界。
“这是我们的宣传部,其他部门在隔壁,要继续看吗?等会我可以把我们的营业执照发给你。”皮卡丘说,“对了,我叫郭昕阳,你叫什么,要真名不要艺名。”
“朱鱼,”她说,“不用继续看了,谢谢你。”
“朱鱼……”郭昕阳咀嚼着读音,“好独特的名字。”
朱鱼又应付了对方两句,找借口挂断了。
翠姨这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她心道“坏了坏了”,翻身下床时看到床头柜上有张字条,是朱鱼留给她的,上面说她自己去仲裁局问,让翠姨在家好好休息。
窗户外黑压压一片,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仲裁局的地点在城北,朱鱼却出现在了城西,很显然,她没有去仲裁局。她出门随便搭了辆公交车,等坐够下车,就出现在这个地方了。
藤城不大,打车二十分钟能从城这头到城那头,但朱鱼过去没怎么来过城西。
城南有步行街,城东有高铁站,城北有市政府,都是重点发展的对象。唯有城西与世隔绝,荒凉到地产商都不愿来割韭菜,水泥路两旁全是平房。
朱鱼下车后漫无目的的走着,走了没两步天空就开始落雨,很快淋湿了她的头发衬衫,路过不少超市,她一家也没停下去买把伞。
天快黑了,四周亮起灯光,她头脑混沌一片,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人间。只觉得处处光怪陆离,万物都没有生气。
“喵呜!喵呜!”
两声猫叫将朱鱼拉回现实,她不由自主停在花坛边,循着声音走过去。
“哈!”拨开杂草,比她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黑猫一边向她示威一边颤颤巍巍往后退,朱鱼仔细瞧了瞧,发现猫的前爪瘸了一只。
她去隔壁小商店买了一根火腿肠,又买了一把雨伞,撑着伞拿着剥开的火腿肠回到花坛,将火腿肠伸到杂草里面,对着朝她张牙舞爪的小东西温柔说:“过来。”
第11章 赴杭
城西主街道的尽头有家叫“乐宠”的宠物医院,院长兼主治医生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信邪在这开了家宠物医院,然后赔的妈不认。
眼下天黑又下雨,估计不会有客人来了,年轻大夫打了个哈欠,将手机往柜台一放准备关门。
门合一半,贸然出现的少女怀里抱了只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黑猫,一双眼睛闪着粼粼水光似的,“您好,请问现在还营业吗?”
小大夫怔了下神,赶紧将门又拽回来:“迎的迎的,您的宠物生病了吗?”
“它的前爪瘸了一只,”朱鱼将伞卡在门口,进去说,“不是我的宠物,是我在路上捡的。”
她在地图搜了一下发现附近只有这家宠物医院比较近,干脆走了过来。
等人进来小大夫才发现姑娘虽撑着伞,全身却是湿透的,多少有点奇怪。
湿漉漉的小黑耗子缩在朱鱼怀里瑟瑟发抖,大夫的手一碰它就昂头:“哈!”
“……”
“他是在帮助你,”朱鱼揉了揉它的头,像在和小孩讲道理,“你的手手受伤了,需要治疗。”
猫会不会听话不知道,大夫觉得姑娘这语气他都想听话。
检查完之后大夫告诉朱鱼这只猫的前爪刚瘸不久,身上也没有别的病,除了营养不良外一切正常,今晚就能手术。
她抿唇点头,“手术费需要多少钱?”
“唔……给三百吧。”
三百完全只是止痛针和麻药的钱,手术费都没算进去,小大夫摇头叹气,觉得自己开医院活该倒闭。
朱鱼有些意外,这比她的预算要低太多了,虽然没养过猫,但她听养猫的“大哥”说过,猫生病很花钱,比人都金贵,尤其做手术,几千上万都是可能的。
她直接扫码将钱转了过去,转完对大夫说:“麻烦了。”
手术室在二楼,朱鱼在一楼等着,顺便帮忙看店。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个不停,翠姨给她发消息,问她怎么还不回去,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她想了想,发了句:“回去跟您说,我有点事情忙。”
郭昕阳下午给她发的消息她还没回,他问她:“考虑的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路费给你报销。”
她点击字母发送:“包住吗?”
对方秒回:“包。”
她发:“好。”
一个小时后,雨势变小,小大夫从楼上下来,本来想对她嘱咐术后注意事项,结果见她脸上都是泪渍,不禁吓了一跳:“你别哭啊,猫没事的,它现在年纪小养养就好了保证没几天就活蹦乱跳!”
她摇头,手擦着眼睛笑:“不是,我只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好事,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我救了它,但我养不了它。”
小大夫松了口气,但心里又隐隐难过:“这怕什么,我可以帮忙给你找领养的,我朋友圈好多爱猫人士,这种幼猫最受欢迎,肯定都抢着养。”
许多年后,已经成家立业的小大夫盯着沙发上黑的发亮活像个煤气罐罐的“猫猪”,幽幽道:“怎么就砸手里了呢……”
朱鱼破涕为笑:“谢谢你。”
外面雨已经彻底停了,朱鱼上楼又摸了黑耗子两把,跟大夫再三道谢后带着门口的伞消失在夜幕里。
等人走远了,小大夫站门口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靠!忘要微信了!”
朱鱼回到住处已经将近九点,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半干,见到翠姨的第一句话是:“翠姨,我要走了。”
了解完她的打算后翠姨强烈反对,“丫头,你这个年纪实在太小了,再说世界上坏人那么多,你能保证这回不是遇到坏蛋吗?我看你最好还是留在家门口找一份稳当工作,等到年纪找个好男人嫁了,这辈子就算有个着落。”
找个好男人嫁了。
朱鱼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初中的时候,一堆婶子大娘围着她,对她指指点点:“老朱家这闺女生的俊,跟个“非农业”似的,以后找个富二代嫁了说不定还能给她弟弟弄套房呢,俺家妮就不行,长的五大三粗小鼻子小眼走外边狗都嫌。”
“可不吗!小鱼你听大娘说,学习不好没事,你以后找个有车有房的男的绝对跟玩似的,一辈子也不用努力多好!”
“唉,现在的小闺女都值钱,管俊不俊彩礼都十好几万,谁学咱那时候,憨不拉几是个人就跟了,等后悔也晚了。”
“就是就是,要能回到过去俺说嘛得找个城里有房的!”
朱鱼打了个寒颤,她双目重新有了焦点,对翠姨柔声说:“翠姨,您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出来赚钱吗?”
翠姨屏住了呼吸,感觉接下来要听的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话。
朱鱼拿毛巾擦着头发,若无其事的就像在跟她聊家常:“因为我家欠了很多钱,很多很多,我爸一个月三千多的工资,我妈身体不好不能上班,全家人连吃饭有时候都成了问题。但他们对我很好,有好吃的永远都是先给我再给我弟弟,从小到大没打过我骂过我,别的女生有的新衣服新鞋我也有,每年过生日都会有一个大蛋糕,我和我弟吵架他俩永远向着我……”
“可是我妈总是会哭,会跟我爸吵架,吵起来时让我感觉天都能塌下来,原因都是因为没钱啊,没钱啊。那个时候我就想,以后一定要赚很多钱给妈妈,让她不要再因为贫穷哭了。后来我也真的做到了,我用不到一年的时间还清了家里所有的债务,我爸妈再也没有吵过架,逢人就说自己生了个好女儿,以后要指望女儿过上好日子。”
“您跟我说上学,专升本,我也是真的向往的,可是在发生了这些事以后,我觉得老天爷在警告我。”朱鱼苦笑,“我啊,再也别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翠姨的眼泪早已流成一簌簌,哽咽道:“那你的钱就不要了?两万多呢啊。”
“想要,但是劳动仲裁的周期太长,我耗不起。”朱鱼说。
她每天睁开眼就要想着怎样活下去活下去,她还有爸爸妈妈要保护,她不能随心所欲的去做所有想做的事情,包括休息。
……
藤城到杭州高铁要四百多块钱,幸亏车费报销,不然朱鱼宁愿坐十几个小时火车硬座也舍不得花这个钱。
她带的东西不多,几身换洗衣服,日常生活用品,一个大行李箱足够。翠姨把她当时租房的押金退给了她,还硬塞了她一千多块现金做生活费,她假装收下,走时又放在了客厅茶几上。
她没有告诉她爸妈她去了杭州,因为告诉了也只能让他们干着急,不如等一切安顿好了再通知。
从初中毕业开始朱鱼就一直在家乡县城漂泊,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泰安,真正的背井离乡讨生活这还是第一次。她有些兴奋,更多的是忐忑。
她坐的是靠窗座位a,旁边是个戴眼镜的男孩子,看起来才上高中,高中生旁边是个满头白发的花甲老人,年岁虽大但衣着干净利索,精神也很是抖擞。
男孩子从上车开始就在看书,很入迷,还时不时将书中的句子喃喃读出来。
“请问这是什么书?”老者忽然轻声询问。
高中生被惊了一下,随即兴致勃勃道:“是‘盖亚’的《死亡写字楼》,我看到第三章 了。”
“我好像听我孙子提到过,但那时没放心上。”老者说,“可以跟我说说这本书讲得什么吗?”
“可以!”给人分享自己喜爱的事物永远是值得开心的事情,高中生立刻答应下来。
“小说主人公徐简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有一天终于收到了面试邀约,地点是在离家不远的写字楼里面。”高中生讲得津津有味,“写字楼一共有十八层,hr就在第十八层等他,他到了以后发现面试的人很多,但大家都是不同的专业,甚至有的连大学文凭都没有。总之,三六九等的人,全部集中在了第十八层写字楼。”
“等面试者都到齐了,写字楼的灯一下子全熄了,电梯也没有反应,变成裂口女的hr出现,说从现在开始他们已经拥有了一份共同的工作,要想出去就要不断提升业绩,活到最后的人就有机会进入第十七层,以此类推,存活到第一层的人就可以离开这里。”
8/47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