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晚的事故又化身梦魇肆意撕扯神经,储谦衡看见倒在血泊里的是祝锦枫,omega的肚子像破掉的气球。恐惧像无形的触手缠绕脖颈,他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猛地睁开双眼,要撞破胸膛的爆动的心脏伴着尖锐耳鸣,许久才平静下来。
冰冷僵硬的四肢慢慢回暖,他才感觉到身上盖着毯子。欣喜莽撞赶来,他小心翼翼起身,怕吵醒祝锦枫,抬头却发现病床上没人,只有病服整齐叠放在床头。
床铺是冷的,他好像很早就离开了。储谦衡跪在地上凑近被褥,草药的气味很淡,他便把脸埋进病服里,尽量克制地一点一点汲取属于祝锦枫的气息,怕用完这一份就再也得不到。
他当然明白自己必须正式地对祝锦枫道歉,承认最初的别有用意,他可以用任何方式证明自表达心意后每分每秒对祝锦枫的真心实意,从未将他与别人相比较,如果需要,他会将所有的故事全盘托出,包括不愿回忆的家庭琐事,用以佐证。从接到叶锦岩的电话到进入病房前的那一段时间,他打了无数遍草稿,期望能尽快解决问题,却在真正见到祝锦枫的那刻,害怕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祝锦枫眼里的痛恨远远超标,仿佛他还做了其他千百万件更加十恶不赦的错事,应当立即处决,千刀万剐。
他抱着一点不恰当的侥幸,想祝锦枫这么生气,或许是因为他也真心喜欢他,爱意越深,失望就越大。这也是他一而再再而三逃避隐瞒的原因。他做好了受惩罚的准备,愿意用任何方式弥补,只要祝锦枫不离开他。
但当温诚说出那番话后,连叶锦岩为何突然变成家属这一点都变得不再重要。
“标记清除”“人流”“高中的对象”“意外离世”……除开冬至日与温泉山庄的眼泪、阳台上的对望与亲吻,储谦衡还记起了许多被忽略的、与他无关的、仿佛在缅怀过去的哀伤眼神。
难道他才是一直被当做替代品的那方吗。
在被押送回家的路上,他试图演算推翻这一可能性,却反过来证明了更高的概率。他与祝锦枫的相遇太过冰冷、草率,他那时候对他也完全算不上好。祝锦枫为什么喜欢他呢。
他没听清叶锦岩又警告了什么,一到家便冲向祝锦枫的卧室,尝试解开门锁。他们两人的生日、登记结婚的日期、正式交往的那天……与他有关的密码都不对。
他还有必要乞求祝锦枫的原谅吗。或者说,祝锦枫真的在意他吗。
与祝锦枫相拥而眠的夜晚都恬静美好,因此这里没有备用药物。剧烈颤抖的手拿不住水杯,储谦衡痛得摔在地上打滚,仿佛成群的虫蚁在啃食神经,将大脑撕扯得四分五裂。他爬回祝锦枫卧室前,但房间里残留的信息素并不会透过门缝给予他宽恕。
“你还是忘不了他吗?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我从来没要你有多喜欢我,我们就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哪里不好吗?
“都这样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有离婚的必要吗?”
……
那年偷听到的争执偷偷混杂在车祸画面里卷土重来,储谦衡听见母亲提出离婚,说顾锋还年轻,来得及找到更好更合适的妻子,她不愿再拖累他,除了储谦衡,什么都不会要。储谦衡第一次见到顾锋发火,嘴上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砸坏了母亲很喜欢的那架钢琴,又紧紧抱住她,哭着求她不要再提离婚的事情。
在那天储谦衡才知道,父母之间过于怪异的相敬如宾并不是他的错觉。母亲的心上人是在他出生前就逝世的大伯,一切都只是顾锋的一厢情愿。储谦衡的出生也是。
所以爷爷才这么讨厌他们家。
他们最后一次假装和睦地陪储谦衡过完十八岁生日,母亲还是想离开,在回家路上又与顾锋争论起来,怄气下车。红灯,超速,酒驾,肇事者早已死在监狱里,但母亲没法再站起来。
那晚抢救室的灯迟迟不灭,顾锋跪在地上崩溃大哭,储谦衡开走他的车在暴雨中漫无目的地疾驶,撞上高速护栏,桥下是湍急的江流。
如果当时直接掉下去死无全尸,是不是就没那么多痛苦了。
“储总,您今天还来上班吗?”
“祝先生自己回家了,还让张姨带了早午餐,您不要担心。”
温诚在忙碌间隙给储谦衡发送消息,切回电子门锁的APP界面,最近几条开门记录是十点多张姨去做饭、六点半祝锦枫回家,以及凌晨两点储谦衡跌跌撞撞地外出。
祝锦枫将他的手指攥得很紧,但温诚应当离开。口袋里刚好还剩一颗从酒店前台拿的奶糖,他用掌心捂热了,谨慎地成功替换。
希望他别迁怒于那串石榴石手链。这是温诚唯一敢祈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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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没什么进展 过渡一下orz
第32章
亲子鉴定结果躺在茶几上,数道折痕使纸张无法平摊,将简洁明了的内容分割成难以关联的碎块。
“你想和他离婚吗?”叶锦岩的问题却与报告无关。
“没有标记,没有孩子,你的户口也不在这里。只要你想离,马上就能办手续。财产分配不是问题。
“如果担心养父母那边不好交代,储谦衡现在怎么资助他们,以后都由我照样负责。这本来也是我们家应该给的。
“你想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想回宁城继续跟养父母生活还是……到我们家来,都随你。我……”
“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祝锦枫轻声打断他的演说,垂眸看着指尖已经发黑的创可贴,眼神黯淡无光,睫毛轻颤泄露正在隐忍的情绪。
“我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叶锦岩再次向他明确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我姓祝,家里没有兄弟姐妹。”祝锦枫也平静地重申最初观点,“我爸妈对我很好,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叶锦岩终于找到突破口,有些急躁地站起来反驳:“他们如果真的为你好,会这么随便就让你一个人来岑江结婚?你看不出来他们只是想拿你换钱吗?”他以为祝锦枫的愣神代表动摇,想继续劝说,却被他突然充斥绝望的眼神堵得不敢再说话。
“我跟你一起长大就会更幸福吗?”祝锦枫抬头看向他的“亲哥哥”,痛苦无法再被禁锢,涌到眼眶摇摇欲坠,“我又为什么会被丢掉呢?为什么会没人来找我呢?”
叶锦岩的犹豫更像是在默认既定的、无法再改变的答案。这一刻祝锦枫觉得他比储谦衡还要可恨,从小锦衣玉食万事顺遂的正牌少爷高高在上施舍迟到了二十多年的歉意与关怀,以为表现得足够真诚,却仍明晃晃暴露了只为自我安慰的真实目的。
“请你马上离开。”祝锦枫起身指向大门,难过得指尖都在颤抖,哭腔难以压抑,“我们根本就不熟,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
叶锦岩自知理亏,沉默接受了祝锦枫言语和眼神的谴责,在鉴定报告的一角写下手机号后,缓缓朝门口走去。
“过几天你要是有空,我带去你看看父亲吧。”叶锦岩站在玄关回头,作出最后一步试探,“他在的墓园离市区有点远,你晕车吗?”
祝锦枫没有站稳,双腿发软跌坐回沙发,茫然无助地望向叶锦岩,想不明白他的话中的含义。
“他没有抛弃你。我想他一直都在后悔没能保……”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终止了叶锦岩最后的辩白。叶锦岩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替祝锦枫开了门。
“……叶总,”温诚惊讶地退后半步,低下头尽可能坦荡地表明来意,“我来帮储总拿东西。”
叶锦岩没再说什么,绕开他走向电梯厅,温诚赶过去替他按下按钮,等他离开后再走进屋里。空荡荡的客厅,祝锦枫孤零零坐在沙发中央,空洞眼神还望着门口,像被家长遗弃在街边、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
温诚朝他走去,看见鉴定报告便猜到了方才的对话。他替他扔掉这一张无足轻重的纸,从茶几下拿出备用医药箱,半跪在他跟前,小心翼翼捧起他冰凉的手。手串安然无恙,只是色泽似乎随主人的心情黯淡了不少。
揭开早已超出工作负荷的创可贴,指腹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疤。温诚克制住亲吻的冲动,祝锦枫的掌心却盛起了眼泪,沿着坎坷的掌纹漫到他的指尖。他抬头仰望,发现Omega的脸庞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浸湿,昨晚在暴风雨中漂泊的小船又逃回了临时避难港。
“如果我在这里长大,他会选择我吗?”祝锦枫的声音几乎比温诚的呼吸还要轻,仿佛嘴唇要是再张开一些,躯壳便会被肆意汹涌的痛苦冲垮。
“你比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好。”温诚坚定地给予其他答案,攥紧了祝锦枫的手,像在珍护布满裂缝的白瓷,试图恢复无瑕的模样,“你永远是最好的,值得最好的,不需要等谁来选择。”
但他的内心大概比祝锦枫还要痛得七零八碎,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被Omega的泪水侵蚀。如果换做他,怎么会将这么好的人当作替代品,怎么会狠心抛弃、忘得一干二净,怎么会让爱人一次又一次在别人面前哭泣。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谢谢,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短暂愣神后,祝锦枫挤出并不好看的笑容,也挤出更多眼泪,像在加速清空过期库存,尝试迎接新的希望。
“那是他们不好,没有嘴巴,也没有眼光。”温诚哄小孩般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想要得寸进尺替他抹掉眼泪,却发现Omega的脸颊突然晕开潮红,呼吸变重,体温稍有上升,像是发情前兆。
直接将行李箱放到门口,走出楼栋大门,温诚才给拿出手机储谦衡发送消息,手掌出汗太严重,指纹无法识别,打字也产生障碍。他浑浑噩噩回到家中,花洒调向蓝色区域,冷水当头浇下,躁动不安的烈火却愈烧愈旺,集中跳动在指尖、脖颈、嘴唇,每一寸和祝锦枫相触过的肌肤。
若是发誓对祝锦枫的念想纯洁无瑕,定会遭天打雷劈,但温诚那一刻真的只是想抱他回卧室、替他冲好抑制剂,然后牢牢关上门,本本分分地收拾好储谦衡的东西,迅速离开,不敢有越界半分。
可是祝锦枫捏住了他的衣袖,泪眼朦胧地呢喃“我好难受”“哪里都疼”“你能不能不要走”。
Omega的力气很小,温诚却挣不开。他任凭祝锦枫爬到他怀里,依偎在他胸口,神志不清地吮吸衣领和手链的珠子,像猫一样摩擦蹭弄。他想要保持理智,想只是因为他衣服上沾了储谦衡的气味,变成了时效极短的替代品,却又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姓名。
濡湿的触感从锁骨蔓延到嘴角,祝锦枫主动吻了他,柔软舌尖变成锋利蛇信,要割断最后一根本就岌岌可危的弦。禁锢在淋浴房的贪念嚣张逃逸,暴动推翻摇摇欲坠的围栏,浸入药草碾出的汁水,难以补救。
水温调向微热,温诚剥掉湿透的衣物,花了很久疏解剩余的欲望。他拖着脚步走进卧室,才发现储谦衡几十分钟前回了消息,问“他还在生气吗”。无火香薰静静散发草药香气,温诚将电脑抱上床,打开前不久建立的、只写了“辞呈”二字的文档。
次卧的浴缸装下一人刚刚好,祝锦枫敞开双腿,两根手指在穴里抽弄,另一只手生疏地抚慰阴茎,晃动的水面偶尔漫过口鼻,短暂淹没呻吟。抑制剂其实早就生效,冲破枷锁的新生的欲望却迟迟无法褪去。
祝锦枫从来没敢设想,有一天会和别人发生关系。十八岁夏天割舍掉与顾谦衡的连接后,他再没对谁亲近过,没有产生偶然的悸动,更没有亲密接触的欲望。不定时的发情期是巨大负担,他甚至不愿意碰自己的身体,单靠药物熬过。
因为性事对他来说很难真正算得上愉悦。被信息素支配的Alpha是粗暴莽撞的,野蛮的征服欲远大于体贴爱意,十八岁的顾谦衡是这样,二十多岁的储谦衡也没有温柔到哪里去,只会用事后的黏腻温存来弥补疏忽。祝锦枫的意识也被信息素麻痹,疼痛缓解,转换成不太真实的缥缈快感,以为是百分百情投意合,如胶似漆。
温诚不一样。
他的外套沾染了少量储谦衡的气味,祝锦枫那时下意识凑过去依偎,又很快意识到现状,却发现自己并不想远离。如果温诚也有信息素,那一定是与储谦衡截然相反的午后晴天,温暖柔和的,晒过的棉被,或是窗边的温开水,与之关联的都是美好的平凡事物。
祝锦枫不擅长接吻,温诚要熟练些,仿佛预演过很多次,终于派上用场。他哪里也不碰,只是抱着他慢慢地仔细地亲,克制得像是与早已鼓起的下身划清了楚河汉界。
更上一层的发情热让祝锦枫无法满足于这杯水车薪的安抚,他想脱掉碍事的衣物,想要将自己全部交付,温诚却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很轻柔地推倒。
卧室落入黑暗,性器被湿热口腔包裹,前所未有的陌生的羞耻感与快意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祝锦枫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汹涌潮水拍翻在柔软沙滩,直直往下陷进去。他很快投降,听见了吞咽的声音,本就模糊的意识顿时更加混乱。
温诚从被子里出来,打开床头的小夜灯,用衣袖随意抹了抹嘴唇,再若无其事地哄祝锦枫喝药,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时及时塞入糖果。
家里的水果硬糖没有那晚的奶糖甜,祝锦枫含住温诚来不及抽离的指尖,眼泪又落下来。
“小枫,我该回去了。”温诚轻声驳回他的索求,哄他乖孩子般躺回被窝。他恢复忠实助理的身份,转达储谦衡这几日外出的消息,然后比十二点前就得离开的灰姑娘逃得还要慌张。
“祝先生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叶总好像来过。”
储谦衡蜷缩在床边,行李箱中的衣物凌乱扔在地上,混在其中的亲子鉴定报告多了许多折痕,快要破碎。他终于收到温诚的回复,内容却无关紧要。
他又逃避了两天,躲在原来的住所,没敢和祝锦枫联系,祝锦枫好像也不在意他的消失。而叶锦岩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从陪伴储谦衡长大的家人,一夜之间变成了祝锦枫的亲哥哥,似乎彻底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完整的道歉还没有说出口,储谦衡当然明白拖延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可是祝锦枫真的在乎吗。他真的爱他吗。这些无解的疑问一刻不停地在脑海里横冲直撞,间歇性削弱他的愧疚感,暗地滋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他们这样算不算扯平了。
他又向温诚问过祝锦枫的白玫瑰、白月光。“听祝先生父母的意思,他对祝先生并不好,但祝先生很喜欢他”,其余温诚都不清楚,表示不太好意思过多打听“已逝之人”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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