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吃饭时,王砚砚低头塞菜,严珑则和韩湘灵吃得热闹点:韩湘灵细心地为严珑撇去老火靓汤上的枸杞,严珑笑得很甜。王砚砚嚼着酸酸甜甜的咕咾肉,眼睛眨眨,“我也要喝汤。”
“啊?”严珑怔了下,感觉到王砚砚有点撒娇,她还是马上为王砚砚盛汤,又一碗水端平地给韩湘灵也来了一碗,王砚砚至此心态稍微平复了点。
聊到自己母亲时,韩湘灵的眼神一点都不像那天在医院的高冷凛然,她声音清脆悦耳,丁点不匹配她的大脚——用王砚砚的标准,就是听不出“T音”。
“两千零七年时,严阿姨和我母亲为认证的事在外面跑了很久。你们也知道,根据《烈士褒扬条例》等相关规定,无论是哪一类烈士,都和‘牺牲’有关,贺绚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她的死很难定义为牺牲,更像是……为情为私。”韩湘灵又说没有烈士碑、名册、烈士战友、知情群众甚至罪犯口供等多重复证,能证明的目前只有王洛英的录音和文字资料。也就是说,是孤证。她说自己母亲深知这事很难,资料都不过关,更别说这类申请要逐级上报的,要上好几个级别常委会的,“严阿姨让她搏一搏,资料不全但是也得找找门路,我母亲不愿意,她们俩理念不合,就越行越远。”
“但是我母亲也做了别的,她将关于王洛英和严绚的走访经历,写成了文字资料。”韩湘灵指了指电脑,“回头一起发到你们邮箱。”
王砚砚觉得这顿饭其实也不用吃,韩湘灵也不用那么麻烦地讲解,她可以直接发过来嘛。但事情就是这么进展了,只能说严珑和韩湘灵彼此都有来吃饭聚会的愿望,她们之间没那么清白。
就此,王砚砚便沉默了下去,直到严珑都发现她情绪的低落,“砚砚,你还有没有问题?”
王砚砚说没有问题了。她觉得此刻自己没有提出问题的能力,也没有解决问题的思路,只是不缺乏突破问题的意识,她问韩湘灵,“你怎么对这事儿也感兴趣啊?”
韩湘灵推了推眼镜,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不是冲着黄鱼来的,其一我对两位六姑婆的事很感兴趣,其二,我是想借这件事,缓和下严阿姨和我母亲的关系。当然就算没前面两层理由,严珑找我,我怎么能不帮忙呢?”她说的在情在理的,连她和严珑不清白这点都能大方坐实。
王砚砚心说小丫头还怪厉害的,看病瞎看,对着严珑倒进退自如。她腹诽时,韩湘灵忽然向严珑发出邀请,“周末我想去迪士尼玩,你不也一直想去吗?要不要一起?”
那必须不要一起啊。严珑周末要打工要做家务还要刷题呢,王砚砚暗暗替严珑回答。
“好啊!”严珑愉快地答应了,说完笑着看王砚砚,“幸好周末有砚砚帮咖啡馆的忙,我也闷坏了想出去散散心。”
两个人的笑容都是相似的灿烂,小白牙都是相似的亮度,王砚砚等着她们邀请自己,毕竟自己在魔都卖过房子打过工,算半个导游。
她们没有发出邀请,一直到吃完道别都没有。王砚砚开车回去的路上想了半天,觉得当年中考后那种在她心里模糊浮现的观念再次露出峥嵘:你算老几?你和她们压根不是一个阶层甚至一个阶级的。
严珑虽然目前家里蹲,但她早晚是要飞出丰华镇的,她的交际圈更贴合大脚庸医,她怎么可能和王砚砚一直傻乎乎乐下去呢?她们本来分了岔的,因为彼此时运不济才又重逢在老家。赚根黄鱼都是两人缘分不浅,做亲密闺蜜却还有竞争对手。
“砚砚?”严珑喊王砚砚好几声她才回神,“嗯?”
王砚砚深吸口气,“严珑,你要是敢随便和别人搞姬我可饶不了你。你要是去结婚就算了,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严珑双眸盛满不解,“你又乱说什么呢?我为什么非要听你的?我为什么非要结婚?”
王砚砚翻了个白眼,“那你为什么不邀请我去迪士尼?为什么不考虑我呢?”
严珑一脸奇了怪,“那不是湘灵邀请的我嘛?而且你和她不熟啊。你想什么啊?”
将车停在镇口路边,王砚砚盯着严珑的脸半天,“我就是在想,我们俩的缘分也就够分点酬劳,晚上爬墙摘点枇杷,还有在咖啡厅里一起打工。我迟早要发财的,要飞走的,我还要结婚生孩子,还要在楠城买大平层。”话音落下,严珑垂目沉思着,过了会儿,她才哆哆嗦嗦地挤出一句,“你说的是真心话?”
前房产中介举起手发誓,“千真万确。”
严珑胸口猛然一抽,一口凉气溢出喉间,“好啊,你结婚,我给你准备好大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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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王砚砚在“洛英”咖啡馆帮严珑顶班时,收到了和韩湘灵在外游玩的她发来的图片:一张拍自魔都的某家机器人手磨咖啡店。今天表现得很闷的王砚砚这才来了点精神,她点开语音:“瞧瞧,现在动不动就是机器人啦AI啦,有本事让机器人正儿八经和生物人谈恋爱,让机器人生小机器人,再让机器人买房子交社保,磨咖啡算个什么本事?”
再看一旁翻眼皮子的严华,“严阿姨你觉得呢?”
严华说要是价格便宜她当然要引进机器人来工作,发个指令就唱歌跳舞举生日牌子还拉面那种。但是现在还没到时机,不过有机器人的替代:“你周末都在我这儿忙活?还没钱拿,你妈没意见?”
“我妈就算有意见,但是现在我都这么大了,她只能给我个白眼去理会。以前我小时候她还骂我‘黐咗线’或者‘窝囊废’,现在她修心养性,除了闲来无事和你干架,对我还算心平气和。”王砚砚知道她为家里出的十万块装修费起到了效果,就算是亲生妈,开口问女儿要到钱后总会不好意思一段时间。
“你周末来兼职,要多少工资,说说看?”严华这段时间发觉王砚砚干活儿挺负责,手脚也麻利,嘴巴还比严珑甜得多,看来经过房产中介岗位锻炼的小姑娘来打工蛮驾轻就熟。
“我要多少你给多少嘛?”王砚砚笑,“拢共就周末两天,我也不能保证天天能来,你方便就日结吧。”王砚砚伸出两根手指头,想了想,心有不甘地增加一根,示意“三百一天。”
严华说两百,早十晚八,包两顿饭和咖啡甜点,和认证一样,你爱干不干。
“看看,你这个态度、这种语气,还不匹配更高的价位。”可别说两百,一百五她也干,王砚砚说话时瞥到外头临溪座位上的顾客起身刚离开,留下满满一烟灰缸的橘子皮和烟头。她立即抓起抹布就去给人家开门,笑容可掬地送人家离开,又轻快地收拾好桌椅。
就干活的主动性积极性而言,严华觉得王砚砚超过性冷淡脸的金蔚。就和自家侄女这个小怂包的互动而言,比起动不动要散发魅力勾搭严珑的金蔚,小时候作恶多端的王砚砚长大了嘴贱人油,好在是个清清白白的直女,不图严珑什么。
暗暗点头时,严华瞧着王砚砚又去翻了下日历,确定今天是给花花草草浇水的日子。提着水壶洋洋洒洒后,她看了眼后院的梅树,似乎花了些气力下定决心,终于她敢走到梅树旁给它浇水。
店里这时不忙,严华也来后院边抽烟边看王砚砚干活,只见这丫头双手合十对着梅树拜了又拜,嘴里念念有词,“两位六姑婆,保佑我刮彩票中特等奖。”这一句下去是三拜。
接着又来一句,“两位六姑婆,看在我姓王的份上,保佑大脚庸医和严珑不成。”说完再三拜,最后才说到要紧事,“你们的事儿我记着呢,我下周就去走访查证资料。两位六姑婆在下面就开开心心等着吧,别忘了保佑我赚到严华阿姨的黄鱼。”
刚拜完,一股淡淡的烟味传到鼻尖,王砚砚用手挥走烟雾,“严阿姨,你成天在树下熏两位六姑婆,不怕她们梦里提着棒槌来揍你?”
严华傲娇地仰头,“我倒盼着她们来找我呢,直接把三色球号码给我不就得了。”她拍拍王砚砚的肩膀,“没想到你也买彩票,怎么从来没在彩票店见过你呢?”
二十多年前,严华就偶尔坐在老彩票店的小马扎上刮啊刮,中过一次十万块。从那以后来了兴头,每周都要去试试彩头,但是运气好像一次挥霍光了,从此再也没中过一毛钱。
“不买彩票我人生还有什么指望呢?”王砚砚叹气,“我要是像你一样,房子店面都有,存款厚厚几大摞,还没男人烦也没孩子带,那我不要太快活,天天就抱着手机在吧台打游戏好不好?”
“你是嫌我天天无所事事对吧。”严华说她也干正经事的,没事也搞点投资。
“投资什么?现在投资都是坑你不知道?”王砚砚可是被各种混合型指数型医药股光伏赛道给搞怕了,“投资?头铁才拿钱去资助基金经理。”
严华听得脸色有点僵化,她说我炒股。
“多少点收益?你是不是跑赢了通胀指数和存款利率?”王砚砚觉得自己碰上了个大佬,严华一看就是会算账、财运好的人。
“负十五个点套着呢。”严华骂了句,“等我回本就销户!”
持有的股票从高点斩了九成的王砚砚呵呵一笑,“懂,我懂。”懂的都懂,敢于销户也不至于亏这么多。
王砚砚浇完水要回店里,被严华喊住,“你说的那什么大脚庸医是谁?追严珑的人吗?”
这话不能乱说,虽然内心中给韩湘灵扣了好多顶帽子:铁T,985庸医,爱显摆又会阴险地拿捏人,一点都配不上严珑的肤色,脚大费鞋……但她不能贸然给人家的取向下定论,也不能下了定论就在背后议论。加上严华动不动就和人不对付,真知道这是和她不对付的贺玺的女儿,事态会弄得难看起来。
“哦,我瞎猜的,不太熟。”王砚砚说按严珑的个性,难以想象她会和什么人结婚。她好像有点洁癖,个性又太容易被欺负,有事情喜欢闷在心里,老被别人拿捏……“我看来看去,真的要建议严珑定期去查甲乳科,她这个性和乳腺增生息息相关。”
严华又拍了她后脑勺一下,“不许咒我家严珑,还有,不准再欺负她。”不过从那次桥头相遇后,似乎也没见她像小时候那样乱榨严珑的劳动力和零花钱,小孩子长大后比较还是要点脸皮的。
“老板娘,有人找。”有位客人在店里喊。
严华从嘴上取下烟,“我最烦人家喊我‘老板娘’,我到底是老板的婆娘还是老娘?老娘自己就是老板!”
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开,一声甘冽的声音传来,“严华——”
严华像被人狠狠击打,懵中带慌,慌后变愤怒,那张神似倪萍的脸露出了白岩松的被欠钱表情,她又将烟塞回嘴里,转身冷峻地看着来人,“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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