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等她心情好点我再道歉吧。”王砚砚说咖啡馆现在有几位客人,她也走不开。
将廉价的铁皮卡咖啡豆倒进磨豆机,王砚砚觉得自己就像这些扁薄翘角的小颗粒,打着阿拉比卡豆的旗号招摇过市,自欺欺人。
她这几年很少哭,除了被酒店主管骂哭过,就是为苦熬几个月收到第一张租单掉眼泪。其余的,刁难也好,责怪也罢,骂的再难听,身为前金牌门店销售的王砚砚早已是金刚之身,“我只为赚不到钱哭。”她是靠这个信念撑下来的。
电动磨豆机在磨刀的高转速下很快出粉,王砚砚发现严珑那一滴泪也堪称心灵刀片,将现实和她刻意营造的假相锋利地切割开,将她的情绪搅成乱麻一团。
“哎。”她叹了声气,摘下围裙对严华道,“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严华点头,“这才对嘛,契姐妹没有隔夜仇。”
严珑家的大门半掩,站在门外的王砚砚暗叹她心大,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礼貌起见还是敲门三声,果然听见带着鼻音的问话,“谁啊?”
扶着脚楼楼梯吱吱呀呀地上楼,王砚砚挤着身体终于到达严珑那片小天地门前,她刚要张嘴,却吃惊地合不上嘴巴——严珑的床沿还坐着韩湘灵,她正捧着本大相册,也抬头看王砚砚,“是你啊。”
严珑鼻尖还有点红,解释说湘灵也刚刚到,给我送来她妈妈补充的资料,我们准备一起看看呢。
这一刻的严珑多少有点茶里茶气,很讲究地用了个“我们”——当然指她和韩湘灵,这句话也颇有拆分团队合并重组的意思。看到王砚砚脸色的失落快速闪过,严珑解气的同时却越加不开心,她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对,但又习惯性地安慰自己没说错。
而韩湘灵客随主便,没有主动邀请王砚砚一起看相册,只是瞧着严珑。
王砚砚已经转身,“嗐,严华阿姨看店里忙不过来让我喊你,你们聊吧,我自己也能对付。”她活泼地跳下楼梯,跨出严家门槛后脚却像灌了铅。
到咖啡店出完几杯饮品,王砚砚独自到后院靠着玻璃门坐地上,对着那株梅树和墙角的花草发呆。她觉得自己成天说严珑怂,本人才是真正应了这个字。
一想起韩湘灵有个当副局长的妈,自己还是985精神科出身的医生,王砚砚就觉得自己的前销售、现网约车司机加咖啡店零工的身份让她脚底打滑,站不住,那就离开吧。总不能对人家说:“现在网约车司机也满员了,不好申请呢。”
王砚砚苦笑着摇头,面前忽然给递上根烟,她下意识用手挡住,看到笑眯眯的严华,“谢谢,我不抽烟啦。”
严华说她也就是意思一下,“怎么啦?道歉没有被严珑接受啊?”
“哦,她正忙。”王砚砚吸吸鼻子,“严阿姨,你说你们家,对严珑以后的老公有什么要求啊?”
“哦,要求不高,得本科以上学历,本地人士,体制内,身高不低于一米八,长得端正,无不良嗜好,年龄相差不能超过五岁。你也知道,男人过了三十那精子质量更不行了。还有,家里条件和我们门当户对。”
除了年龄籍贯符合,其它条件都够不上的王砚砚撇撇嘴,“这还是要求不高?”谁都知道严珑父母在楠城开了好几家餐饮店,家里底子厚实。
“你呢?”严华对这个嘴巴利索干活更利索的姑娘越发感兴趣。
“我?我喜欢就行。”王砚砚笑着低头,盯着脚下的鹅卵石便再不作声。谁曾想她好歹男女通吃,多少有点魅力,但这点子自封的魅力比起现实中那些男女的条件相差老远。
“我就是担心严珑的性格。”严华说侄女墨迹,洁癖,温吞,好欺负不说,还没养成自己为自己争取的心气,“她以后谈恋爱我都替她头疼,她压根不会主动,事事都要别人想到做到递到她跟前。要是别人不给,她倒也不会怎么表现出来,就闷着不开心。”
王砚砚想说不对,她可没怎么闷,刚刚和我说话可茶了,夹枪带弹的。
“我觉得你也挺难找对象的。”严华用过来人的眼光深深打量着王砚砚,“你以后感情可颠簸了。”
“你怎么知道啊?”王砚砚奇怪。
“我会看点相。砚砚啊,阿姨看你左奸门有痣,一看就是老公容易出轨的。鼻头有小痣这是桃花运,一定有很多人要勾引你。哎哟——”严华大惊小怪的,“仔细看有点三眼皮呢。啧啧啧,感情混乱,可千万别恋爱脑哦。”
王砚砚一把抓住重点,“我奸门有痣老公出轨?”呵,还真难说。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王砚砚一气摁下:“严珑你刚刚什么意思?不愿意和我搭伙了呗?要和韩湘灵正式组队?行你倒是说出来,我也不想干了。这钱太难挣,还受气。”
“我没有。”严珑很快回复。
“你说明确点!”王砚砚逼她。
“明确什么?”严珑问。
“你明知故问。”王砚砚快速回。
严珑的墨迹病应该犯了,在那头删删减减好一会儿,才发来,“如果我是明知故问,那你呢?欲盖弥彰?”这句话花掉严珑二十六年的勇气,发完后她直喘气,心跳声都要诱发耳鸣。
“我是负责任的人。”王砚砚气势减弱,“我什么都没有,你懂不懂?”
“可你懂不懂?别的我不要。”严珑摁下这句话,犹豫再三没有发出,改为:“我懂了。”
咖啡馆后院的王砚砚和脚楼上的严珑同时放下手机,虚脱了一样,同时沉沉地叹了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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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们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做不到日更,只能努力隔日更。如果着急,一周或者一个月开看就好啦。谢谢你们对此文的喜欢。
第 24 章
严华已经不习惯成天眼前没有王砚砚晃悠,连续几天后她发现不对劲,便问严珑,“你们俩上次的别扭还没解开?”
趁着店里没人时复习公基知识点的严珑放下手里资料,“我们没有什么别扭,她——王砚砚只是去金蔚那里帮忙。”其实她懂了:自己已经撞上王砚砚这堵墙,而王砚砚也不愿意再上前一步。她心里怪罪王砚砚是块石头,但她同时也讨厌自己,既然早猜到这个结局,何必多此一举问出“欲盖弥彰”那四个字?
严珑又安慰自己,这种迷迷蒙蒙的暧昧,不过是她曾经和金蔚发生过的。它是大溪春日早上的雾气,在天光将现未现时最浓郁也最脆弱,只要太阳跳出地平线,就很快消失无踪。也许在她无聊的备考时光中,还会有李砚砚张砚砚出现。
韩湘灵就是另一种风格的莺莺燕燕,这几天下班后她总开车来丰华镇找严珑“研究”认证问题。她可不怵见到严华,一进门就亲热的喊阿姨好,“或者我喊你姐姐吧?”
严华就是再不想搭理贺玺的女儿,也不想吃辈分上的亏,“贺家和严家以前都在丰华镇时关系不错,连孩子取名都用一个辈分。”严华说贺玺其实和严珑都是“玉”字辈的,真讲究起来,你该喊严珑阿姨,喊我奶奶。三番五次说说笑笑的,严华竟然默认了韩湘灵这个带资进组的,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付钱给你。上一个不晓得是不是卷款跑路了都不知道。”
可韩湘灵非但不要工资,反而总提着严华和严珑爱吃的水果美食上门,今天是肠粉,明天是花生猪脚,第三回又是艇仔粥。严华以前在广东待得久,口味也被那种清而不淡和油而不腻的风格俘虏,渐渐放弃了楠城的甜死人风格。每每想抓住韩湘灵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可这孩子早就鼓起类似她母亲贺玺的圆润卧蚕、深深凹着双眼皮和严珑在那儿说说笑笑。
严珑从小朋友不多,从幼儿园到九年义务教育身边总有个镇霸王砚砚,高中阶段和韩湘灵相处最好。高一开学第一天回家她就很兴奋地告诉姑姑,“小时候你总带我去和她玩儿的韩湘灵,竟然也和我一个班呢。”严华那时就在接送严珑瞄过韩湘灵一眼,发现她就是个短头发高个子的贺玺,心里便升起种莫名不详的预感,于是劝说严珑少和韩湘灵玩儿,理由是“你不要问”。
这种可笑理由也只有在包子性格的侄女那儿能奏效。严珑便几乎很少提起韩湘灵,只是近一年多才和对方热络起来,加上认证的事儿,严珑终于敢对严华说,“湘灵和我是好朋友,也愿意帮忙认证的事。”
也许贺玺那次偶然现身让严华脑子里紧绷着的一根神经放松,她就哼哼唧唧地模糊过去,算收回了自己那蛮横的“你不要问”。但危机再次来临——比起教拉花还时不时拿手腕擦擦严珑手背的金蔚,比起动不动掐脖子骂人敲头的王砚砚,韩湘灵简直像独属严珑的人间扳手。
金蔚曾是她的雇员,她说话对方总会忌惮。王砚砚是个眼里只有钱的直女,压根不会掰严珑,倒是她自己得小心被金蔚掰了。不过即便有个被掰弯的微弱可能性,严华估计王砚砚也就是那种谈几年感情再哭着强势地回直结婚、生完大宝生二宝的女孩。
韩湘灵有双能讲话的大眼睛,虽然近视,但遮不住她双眼里溢出的聪慧。严华就最不喜欢这种人,有点子小聪明都写在眼睛里。韩湘灵还会逗严珑开心,偶尔在吃的里夹带一只小毛绒玩具,说是自己夹的。还会指着大相册的图片再打开她的电脑,将里面出现了姓名的人物做成树状关系图,说出哪些已经不在人世,那些人可能有档案留存……
两个女孩坐在咖啡馆的靠窗角落,高脚椅上的两双鞋子偶尔轻微摆动。韩湘灵可能因为脚略大,不小心碰到严珑后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此情此景有那么一丁点可爱,严华还是不喜欢韩湘灵的发型,短发还折腾什么纹理烫,整得和大妈似的。不像她家严珑,从小头发都乖乖的、顺顺的、软绵绵趴在头上,稍微吹一下就蓬松慵懒,加个小发夹就能和欣怡比可爱了。
严华这辈子最遗憾的是没生出自己的女儿,最不遗憾的就是离婚后没为了生女儿再找个男人结婚。她把严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可是考虑到哥嫂的大家长心境又不能做得过于明显。七想八想了会儿,严华忽然冒出个念头:不会吧?不会王砚砚和金蔚组队,韩湘灵和严珑会成一对?
想到这,严华搪瓷缸里的枸杞茶都泼到手上。她抽了纸巾擦拭时,韩湘灵已经到了告别的时候,她走到吧台前喊,“严阿姨——”笑得眼睛都越发小,“我先回家啦,我妈妈让我问您好。”
严华听了这话,将纸团重重扔进垃圾桶,“好什么好?”
韩湘灵也不吃惊,依旧笑眯眯的,“我妈说,契姐妹没有隔夜仇。她以前在单位人轻言微,现在能帮上点忙,让我们有事和她通气。阿姨再见,我周末不上班可以来咖啡馆学学冲咖啡吗?”
严华嘴角耷拉,“都是机器,哪里需要学。”她这态度在韩湘灵看来就是默认,女孩笑着挥挥手,临走前眸光落在严珑脸上,刹那间就收敛了所有的聪明劲,有些不舍,又有千言万语。严珑还是傻乎乎的,“湘灵再见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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