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砚,要是没接下六姑婆认证的事,我们是不是都不会这么亲密?”严珑不由地问出来,夜色暗时,她仿佛能忽略王砚砚平素化得浓郁的眼线和扑得不计成本的粉,她的凌厉被中和模糊,就剩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王砚砚五官的温柔因为这双眼睛被放大式勾勒出。严珑自觉盯得有点久,她挪开眼神看别处。
“废话,我们一直很亲密的,还不是你姑姑棒打鸳鸯?”王砚砚也看另一边,还念着读高中时严华严防死守自己的事儿,“怕我欺负你?我欺负你什么了?我是天天揍得你鼻青脸肿还是拐带你上了床?”王砚砚说自己也要面子的,“你读省重点,我在烂学校,你家里人不让我们来往,你又不来找我。我脸皮可没那么厚,咱们的关系不就淡了吗?”
严珑听她说什么“鸳鸯”和“上了床”时心里有些不安,但发觉王砚砚说者无心,淡淡的失望又浮上心头。她低头抓膝盖,“嗯……我们逢年过节还是发消息的不是?高中太忙,寒暑假都在不停补课,很难遇到你。读大学又在外地,寒暑假也碰不到你。”
“我那不是在奶茶店打工吗?”王砚砚说你没良心,也不来看看我,她语气里似乎在把责任都往严珑这头推卸,可严珑重新抬头,瞧见她笑眯眯的模样,自己也不由得咧嘴,“我读大学你也没来看看我啊。”
“哦,五五开责任,扯平了。”王砚砚忽然挪屁股贴着严珑,伸手扒拉她肩膀往自己身边靠,一股热气往严珑耳畔袭来,“那你告诉嗲地,出门在外读书时想不想我啊?”
严珑拉下她胳膊,“才不想。”
王砚砚叹气,“我就知道你没良心,那天在桥上擦我的车时是不是都认出我了,还躲在车里不出来打招呼。你一见到我就这么害怕啊?心里没丁点欢喜?我们可是从小吃一包辣条的好闺蜜啊。”
“辣条基本都被你吃了。”严珑站起来,心里又被另一件事重新缠上:明天严瑞和父母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自己。
王砚砚抄起严珑的手,“走啦,鸽子放都放了你操心那么多干吗?你家里人要是因为这个说你,你就推到我头上,是我王砚砚非要喊你出来玩的。”
女孩柔和的指节被自己包住,王砚砚在热度交换的一瞬间愣住,忽然觉得松开也不是、捏紧也不是。她犹豫时,严珑的手指微蜷着贴住她的,劲道刚刚好,多一分就不适,少一分没黏劲。严珑低头看脚,听王砚砚低声提醒,“从小就告诉你,抬头走路。”
于是严珑抬头,呼吸好像被堵在鼻腔,上不去下不来,肺部缺氧后她微微张嘴换气,但没想到更缺氧的是心脏。她想松手又不情愿,不松开却走不动路。这时手心一空,王砚砚已经松开手,她在自己小挎包里翻着,“瞧瞧你,大晚上流汗流成这样,你这么虚啊?”
纸巾被塞到手里,严珑这才能出气进气自如,她认真摊开纸巾沾额头,王砚砚带着笑欣赏,“擦个汗也这么文雅。”
两人走进公园的林荫道,迎面来了对中年男女,十指交握都不够,两人身体还都微侧,恨不得随时拥抱镶嵌在一起。看到两位女孩时,这对中年情侣一愣,不好意思地拉开了些距离。王砚砚和严珑对视一笑,和他们擦身而过后,手也不自觉地重新粘住,这次王砚砚使了劲儿,严珑则带动对方的胳膊轻轻前后甩动。
有时严珑半夜睡不着强行复习却看不下去一个字时,她也会构想自己想要什么生活。温饱而宁静,稳定和安全其实就足够。
听起来简单的四个词,在现实中却很难达成。有些人为了一餐一宿奔波终日,有些人仅仅能止步于温饱又无法满足心里更高点的小要求,还有人连温饱可能都成问题。有人的稳定是清闲的,有人的稳定是焦虑的,还有人的稳定则是忙碌辛劳的。有些安全感来源于财富储备和自己富足坚实的内心,有些安全感则源自充满爱意的家庭,还有些安全感赋予自身边最亲密的那个人,安全感也离不开周遭环境给予的理解和尊重。
而宁静是什么呢?严珑一直觉得宁静就是被温饱、稳定和安全卯榫般契合的整体,所以她也觉得考公考编大概最能实现自己的追求:工作稳定而温饱无忧,经济自由而有一定社会地位。她不追求升官发财,大概能在体制内谋份职位后能过上点宁静的生活。
今晚却给了她不同的体验:一小杯冰可乐和一条略冷发干的鸡肉卷,一通及时唤走她的电话,一个陪在自己身边散步在夜晚还不时唠叨的王砚砚,严珑便像一条沉入温暖湖底的鱼,自由自在,舒展安适。此时风声沙沙,王砚砚没说话,但似乎感觉到严珑心境的变化。严珑忽然喜欢上这种得意忘言的感觉,她靠近王砚砚,肩膀偶尔和她的相触。
如果一切能停止在这无欲无求又融和饱满的一刻,她们也算得道了吧?但这一刻很长也很短,走了十来分钟,王砚砚说有点冷,还是回车上吧。
严珑点头,随王砚砚折返,两人的手没松开。巧的是又碰上折返回来的那对中年男女,他们不时在夜色下触碰下彼此的唇。这次看到两个女孩时,他们没有不好意思,却目中无人地经过,而严珑和王砚砚默契地同时松手。
回到车里,王砚砚感慨,“年纪大点适应力就是强,刚才那一对一看就不是夫妻,开始还不好意思,才十几分钟就进入状态了。”她有些羡慕地回味着,“红尘痴恋也怪有意思的哈。”她边说边发动汽车,看到严珑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心出神。
“安全带系上啦。”王砚砚提醒她,严珑没听见。王砚砚忽然觉得此刻油腻一下挺有意思,她停车,探身帮严珑系安全带,严珑则受惊地抬高眼皮后缩身体,“我……我自己来。”
“诶,这要是电视剧,男女主角就对视三秒亲上了。”王砚砚笑着坐回。
严珑拉着安全带,心情好像一下子低落,“我们……不是男女主角。”
换王砚砚怔住,握着方向盘的手像被电流抚过,麻痒感很快消失,她笑笑,“是啊,我们不是。”她们就在停车场内坐了会儿,严珑觉得闷要开窗,扭头时,一道温热的气息再次靠近她。一直习惯被动等待的严珑在这一刻洞悉了,她期待的感觉终于要被王砚砚送上。
王砚砚的手指搭在她肩膀,用了点力,“你转头,严珑。”
严珑转头垂眼,“嗯?”
“抬头。”王砚砚的语气不容置疑。
严珑抬眼,王砚砚的唇落在她左眼上,再轻点她右眼,严珑的睫毛颤抖,刮得王砚砚的心软了大片。而严珑心里盘着的雨点终于落下,但只滴答了两粒便收住,大地的干涸仍亟待缓解。可王砚砚坐回去,手搭在自己唇上,“虽然我们不是男女主角,只是……嗯,严珑,你要知道,我一直、一直都盼着你好,希望你开心的。”
良久,严珑才捂住双眼,“你……你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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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王砚砚载严珑回家的路上,不断解释自己没欺负人,只是因为心疼闺蜜,想以在双目蜻蜓点水的纯洁方式来安慰相亲相傻了的严珑,“我总不能香你面孔亲你嘴巴吧?”
“再说亲一下你眼睛又怎么了?你初吻又没给我,我初吻算给了你,得了便宜你就卖个乖啊。”王砚砚还说她不仅能亲眼睛,还能亲脸颊脑门头发丝胳膊肘手指头,但凡严珑敢送上来的她都敢亲。
严珑被她一通输出震撼得说不出话,车刚驶过石拱桥,她就要求提前下车,关门时声音比平时大。往前跑了几步后严珑折回,站在车外盯到王砚砚心里发毛,她伸出头看闺蜜,“怎么了啊?”
严珑踌躇了会儿,小声说:“可我不信。”说完转身小跑回家,剩王砚砚在桥头用远光灯护送着她。
当晚王砚砚抱着星黛露睡得不安生,在某站里想搜搜各类沁人心脾的小视频,从美女贴贴找到闺蜜调情,浏览范围从西化的资本主义生活方式到社会主义姐妹互助互爱,再到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TVB同性相怜。看到好多亲密的视频几乎处处都给人家嘴巴打马赛克,她彻底放弃,扔了手机将头埋在玩偶身上,掩耳盗铃般捂住自己的双耳。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又安慰自己“这个错犯得没毛病”。首先严珑相亲不开心,她就是不忍心才用嘴巴安慰下对方眼睛——她再次将这个理由固化于心。其次严珑虽然宅,可架不住依然有打她主意的男男女女出没。她王砚砚近水楼台,自己从小看护到大的白菜怎么可以让别人捷足先登?最后,王砚砚还是抓住手机搜索:闺蜜亲亲正常吗?必应搜索第一条答案是五个大字:是很正常的。有这句足够,后面就不用看了。
搓着耳尖埋着脸,王砚砚还是感觉身体发热脸蛋升温,她“哎哟”了声,想从脑子里驱赶严珑那薄薄软软的眼皮触感,还有她淡黄色的睫毛刷子挠自己下巴的触觉。想到这,她两腿一踢身体绷直——终究骗不过自己。
带着惭愧心,王砚砚第二天去“洛英”咖啡馆帮忙时轻手轻脚,话少脸黑。眼睛偶尔斜瞥严珑,就瞧见她也委屈吧啦地看着自己。两人并肩在吧台内忙时,王砚砚还是有担当的,“昨晚上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吧?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严珑的身体颤了颤,像一株细瘦的一见喜被狂风卷过的战栗。过了会儿,她点点头,继续沉默地做事。
王砚砚再和她商量金蔚那事儿,“帮忙倒也没问题,可也不全是为了四叔婆的那些东西,毕竟我们也是朋友嘛。”她打算每个工作日晚上抽两个小时帮金蔚做事,顺便给她写点小视频的脚本内容,“引流不能只靠图片,摆个花瓶,冲杯冒热气的咖啡,再搭配盘子碟子小蛋糕,这种格调太落伍了……”王砚砚越说越带劲,却没听到严珑的回应。她探头,严珑却侧过身,可还是让王砚砚瞧见一滴剔透的水珠顺着女孩白洁的下巴滑落。
严珑太白,白到她的脸颊不能承受一道泪痕的冲刷,细细的绒毛被眼泪冲刷后留下了清晰的印记。王砚砚呆住,而严珑都来不及摘下围裙,径直走出咖啡馆。
“你又欺负我们严珑了?”这一幕恰巧被严华瞧见,她端着泡着枸杞茶的搪瓷缸走过来,“怎么了?”
王砚砚不像平时那样反驳,也失去了干活儿的麻利劲儿,她站在咖啡机后双手不知道往何处放,“我可能说错话了。”
“说错话就改正嘛,你说什么了惹我家严珑这么不开心?你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问她相亲的事?哎哟,中午吃饭时全家还在为这个争执,我说了严瑞一顿,不该他操心的他瞎操心,该他用心的他不用心。他自己的破事还没摆平呢就着急嫁妹子,我看他就是想转移全家的注意力。”严华说王砚砚你也不要动不动给我们严珑介绍,她是要考体制内的,等考上了选择面远比现在广。
王砚砚低头,认错般地点着,“嗯。”她咬着皮筋重新拢起马尾,扎完三道就见严华瞪自己,“黐线啊,还不去给我们严珑道歉去?”
王砚砚觉得不能去,去了就必须摊牌。不摊牌也行,她可以诈和,还用那套光明正大的闺蜜言辞遮掩自己的小心思:面对严珑,她明明怀着独占欲和不舍感。面对严珑,她还不得不认真考虑自己这种男女通吃的体质不是调笑,而是现实。
可王砚砚不忍心诈和,不忍心继续敷衍严珑,也不想敷衍自己。她这几年敷衍得够累:敷衍生存,敷衍父母,敷衍自己对于未来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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